《戰國無賴》二十七、戰國的風

二十七、戰國的風

這回聲音又比先前更遠了。疾風之介蹲在地上,一言不發。蹲著時,他突然覺得左手力氣盡失。用右手一摸,才發覺左肩不斷地出血,整隻左手早已血淋淋的了。他感覺到左手突然失去了知覺,只像一根棒子一樣垂在那兒。
疾風!
這回聲音居然近得嚇人。但並不是阿凌的聲音,很明顯的是個粗粗的男聲。疾風之介嚇了一跳。到底是誰在叫自己呢?
疾風之介覺得彌平次的肩就像牆壁一樣地寬。他的手就像松樹幹一樣地粗壯。而他的聲音更令人覺得溫暖,疾風之介自出生以來便絕少能聽得到。
「謝?!別傻了!」彌平次只簡短地答了一句。
疾風之介並沒有答腔。當時在他心中有種想法,讓他不想回答。當他適才從溝中爬出來,站在這一大片肯定是橫屍遍地的原野上的一隅時,他覺得自己似乎還有一件事等著去做。也正是被那種感覺牽引,他這才踏出沉重的步伐。究竟是什麼事該做呢?當時,他原本也不很肯定自己的感覺,但當他一聽見阿凌喊「疾風!」的聲音,他才驚覺重傷瀕死的自己正朝著那個目標走。那目標並不是阿凌。確定不是阿凌。
「是的!」疾風之介答道。
「噢!」疾風之介低沉地應了一聲。旋即,又傳來了一句:「疾風之介是嗎?」
疾風!
「我啦!鏡彌平次!」
疾風!
疾風之介問道。但彌平次沒有回答。只是不時地停下腳步吹號角。吹了好幾次之後。
「算是吧!」
為了能和阿凌共同生活,疾風之介才在琵琶湖上和加乃分手,下船上了孤島的。對阿凌的感覺是和加乃不一樣,但大概可以算是愛情罷!
疾風之介衝口而出。但彌平次什麼也沒回答。突然間,彌平次站住腳。一站住,原本迷迷糊糊的疾風之介又清醒過來。
「你受了重傷是嚒?」彌平次問道。
疾風!
這聲音不知究竟是從哪兒傳來的,但的的確確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沒錯。長篠戰後,也是同樣在這黑黝黝的夜裏,同樣身負重傷的他也聽到過同樣的聲音。
「不要死!活下去!活下去!」他聽到阿凌拼命在耳邊說道。
約一丈外的草叢中傳出喀嚓喀嚓的聲音。那嗓音的確是記憶中的彌平次的聲音沒錯。彌平次走到數尺前,便站住不動。黑暗中,兩人對立著,沉默了好半晌。這時,疾風之介突然感到一陣森然的殺氣,不由得往後退了兩、三步。
「老大!找到了嗎?」黑暗中,一個漢子靠了過來。以此為始,不到半個時辰,號角聲便喚來了一群漢子了。這群漢子圍著彌平次和疾風之介,默默地走著。
這回聲音聽起來似乎更遠更小了。黑暗中,疾風之介直挺挺地立著,聽著那清澈、沁人的細細的聲音溶入新戰場的這一片漆黑之中。
「你這傻瓜!真是麻煩!」
彷彿聽見有人在叫著自己的名字,疾風之介停下腳步。大概是聽岔了罷!他想。
疾風之介仍舊靠在彌平次肩上。喊聲混雜著炮聲,不停地從遠遠的勝龍寺城那一頭傳過來。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夜正重重地罩在這群正穿過遍野橫屍的野武士身上。
自己莫不是拖著身子想走到坂本林家屋後的墓地,加乃長眠的地方去罷?莫不是覺得只有那兒才是自己唯一的永遠休憇地罷?莫不是想靜靜躺在加乃身邊罷?
是阿凌!疾風之介想。分手之後,疾風之介曾到過後川村一次,但只知道八上城失陷後不久,阿凌便離開村子了,除此以外,就什麼也不清楚了。
說罷,彌平次又笑了。疾風之介這才感到彌平次所帶來的殺氣已然消失無蹤。
疾風!
疾風之介半倚在彌平次肩上,在草叢中移動腳步。
「彌平次,多謝了!」這回確實是阿凌的聲音。
「扶你一把吧!」
「別說這麼多了!這兒可是戰場!」一旁的彌平次低聲喝道。跟著,一行人又踏出步伐。
緊接著,下一秒鐘,
說罷,彌平次吹起號角來了。在夜裏的血腥戰場上聽這號角聲著實有些奇特。它透著一股空靈、淒壯,能緊緊地箍住人的靈魂。當號角的聲音消失之後,疾風之介感覺到彌平次伸出手來碰自己。
疾風之介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兒去。唉!真想看看琵琶湖!他心想。趁還有口氣在,真想看看琵琶湖。想看看加乃長眠其畔的琵琶湖。這個慾望在他那彷彿即將失去意識的腦海中奔馳著。
「上哪兒去?」
「疾風!疾風!疾風!」疾風之介感覺到阿凌那柔軟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亂地撫摸著。
「你要上嗎?」疾風之介不禁大叫。黑暗中的緊張氣氛雖未消失,但似乎已有些改變了。「哈!哈!哈!」鏡彌平次那粗啞的笑聲肆無忌憚地劃破了四下的寂靜。「殺了又怎樣?殺了又怎樣?」
「彌平次!我想去坂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