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脂民膏:董卓》第五章 風雲際會

2.漁者來收利

第五章 風雲際會

2.漁者來收利

誰知此刻何進己無心發難,他只是推脫道:「容日後再議。」
何苗心想,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讓董卓退兵,只有何進才能辦到。於是何苗立即找到正在興沖沖地對酒當歌的何進。「大哥,汝為何要召董卓引兵入京師?」何苗劈頭就問。
為何皇后誦讀奏章的小黃門,打開董卓的奏章草草一閱,小腿肚子便不由自主地抖起來,「中常侍張讓等巧悻承寵,濁亂海內。巨聞揚揚止沸,莫若去薪,潰癰雖痛,勝於養毒。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洛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
宦官蠢蠢欲動,何進更加不安。七月裡的一天,何進率領袁紹等一干幕僚門客,來到後園芳林閣,名為納涼消遣,實則盤算誅滅宦官大事。
「哎,吾馬上就要進洛陽城了,用不著這些東西。」見种邵不言入洛,只說送禮,董卓便自己挑明話題。
「董將軍,先帝新喪,少主甫立,董將軍末奉詔書而引兵輕進,難道不怕朝廷怪罪,不怕大臣奏你率兵造反,圖謀不軌?」
「吾意已決,汝不必多言!」見陳琳勸諫,何進不由得心煩,便沉下臉來說:「汝速寫檄文,禍福由吾自當。」見何進不聽自己的話,陳琳只好低頭揮翰。
何苗聽說董卓已領著涼州精兵日夜馬不停蹄地向京都殺來,大吃一驚,繼而又聞他公然上表,欲行清君側之舉,便覺此事嚴重,那幫惶恐不安的常侍小黃門也紛紛找他,要他想辦法,阻止董卓的大兵入京。
「明公,現在已成騎虎難下之勢,」袁紹見何進一籌莫展、心灰意冷的樣子,便激他一句,「想收也不行了,一旦失去機會,恐遭反噬!」
站在河南城頭,繁華大都市洛陽城歷歷在目,洛水瀍水猶如兩條銀色的玉帶把這九戰之地團團圍住,好一處膏腴之地!試看明日洛陽城中,發號施令者捨我其誰?對未來的憧憬,又激發起董卓立功揚名天下的雄心。董卓恨不得馬上揮兵殺進洛陽,直撲皇宮,一舉殺盡大小中官,建立蓋世之勛。
「不可,明公所言斷不可行。」袁紹激烈抗爭道,「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一動必至百動,豈能止誅一二便擬絕患?況同黨為惡,何分首從?必盡誅諸豎,方可無憂!」
「董將軍前來,可曾有詔?」种邵只能嚴詞以對了。
何太后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她內有親子劉辯做天子,外有胞兄何進、何苗統率精兵良將,號令天下,誰敢不從?但是皇宮裡偏有一個人不買何太后的帳,三番五次要從何太后手裡分權,她就是漢靈帝的生母,何太后的婆婆——董太皇太后。這董太皇太后以藩王妃的身份隨兒子入居大內已有不少年頭,她也是不甘寂寞的人,靈帝在世之日,她數次弄權,搜刮不少錢財,頗為清流不齒。如今,靈帝棄世,她還不識時務,每每有干預政事的舉動。她想從何太后手中奪過權柄,至少分享部分權力。然而,這何太后是何等精明強幹的女人,怎容別的女人爬在自己頭上發號施令,不管什麼婆母不婆母,凡董太皇太后所言,何太后一律給予駁斥或擱置,簡直不把這位老太皇太后放在眼裡。幾次下來,董太皇太后的老臉擱不住了,加之任驃騎將軍的侄兒董重屢次進宮,訴說何進如何跋扈,如何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不由老羞成怒,在東宮裡怒罵起來:「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屠戶之女,張什麼狂?什麼大將軍,竟敢怙勢鴟張,目無他人,吾若傳令驃騎拿下何進,勢如反掌,看你如何處置?」董太皇太后只顧自己罵得痛快,全然不顧隔牆有耳。何太后正如日中天,怎沒有一干巴結逢迎之徒,當時便有人稟告了何太后,她即刻召何進入宮商量,要他從速除去董氏,免受其害。
「陳主簿,汝給我另修一書與董卓,叮囑他接到檄書後,立即給朝廷上一封言詞激烈的奏表。此外,軍情緊急,令其從速引兵至京。」
「可董卓已在路上,此刻想叫他退兵怕也遲了。」
「大將軍既有心除逆,何不當機立斷。遲遲不決,後果難以逆料啊!昔日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其害,只因言語洩露之故,那五營兵士皆畏服閹宦,而竇氏反倚以為用,實在是自取禍滅。今大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於效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為天下除患,垂名後世,幸勿遲疑。」
當下兄弟二人商議,馬上派諫議大夫种邵前往董卓軍前宣詔,令其原地駐紮。
董卓本來就有點疑慮,自己的大兵深入到皇城根兒,那何大將軍為什麼不派人前來接應?沒人接應,董卓也不敢貿然進都,他深知自己的三千精騎遠不是五營禁兵的對手。种邵突然出現,使董卓疑慮重重。
「什麼,你罵我不明事理?」董卓雖然氣急敗壞,但氣焰不由得弱了許多。
「既然大將軍處處受掣,何不召集四方猛將,各處豪傑,使並引兵入京清君側,迫令太后下詔除閹人?」
「咳,吾早就有心除逆,只是苦無良策!」何進長嘆一聲。
种邵的行動十分迅速,但董卓的快騎更加迅速,只一二日的工夫,就來到離洛陽只有數十里的昔日東周王城河南城。
此刻的何進已無計可施,一聽袁紹之言,也顧不得細細盤算,連連稱許。又令左右繕寫文書,傳令四方。
「大哥比先帝如何?」
何進還在猶豫不決,中常侍張讓、趙忠等人一聽到風聲,當即忙亂起來,平時惜錢如命的貪婪之徒,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也只好忍痛割愛,各人從自家收羅來的寶物中揀出上好的金珠玉帛,先賂遺太后的母親舞陽君,繼而又獻寶給何進的胞弟何苗,與之結為友好。這舞陽君和何苗,在金錢面前居然分不清敵我,一概笑納。受人銀錢,為人消災。舞陽君和何苗便瞞著何進,屢次來到太后宮中,替宦官善言回護,曲為調停,並不惜惡言攻擊何進,稱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誠非少主福也。這一些話說得太后心動,其實她也對何進產生了疑心,自此以後,便漸與何進疏遠,何進所奏之事,也屢次不允。何進自覺失勢,心裡著急,便回頭向袁紹求計。
「言之有理。」何進本是優柔寡斷之人,素來耳朵根子軟,聽何苗所言句句是實,便覺得自己原先的決定十分荒唐。
「哼!放肆!」何太后聽完奏表勃然大怒:「董卓想造反嗎?先帝在日,二次下詔召他入京,他抗詔不行,此番何進一檄,他來得飛快,真是胡狗心腸難測,爾等懼怕董卓嗎?」何太后掃了一眼餘悸猶存的小黃門,「我倒不把他放在眼裡,看他敢公然造反?吾不信,堂堂朝廷竟然管束不了一個邊將!」說罷,便把董卓的奏章摔在地上。
「這樣吧,」何進道:「莫如殺一儆百,止誅首惡,餘皆不問。」
「大哥,我家從南陽來京情景你還記得嗎?那時,我們不過是一幫貧賤無依之人,是誰令太后獲寵於先帝?又是誰幫助我們登上了高位,掙下這潑天的富貴?還不是宮中的那些常侍們。大哥,我們可不能幹過河拆橋的事啊!再說國家大事,怎能視為兒戲?覆水難收,宜三思而後行,不如就此與中宮言和吧!」
「明公所患者豈非宮中豎閹?」
种邵亮出了詔書,董卓卻憋住一股氣,遲遲不肯跪下接詔。种邵見此情景,熱血沸騰,義憤填膺,邁步向前,雙手高擎詔書,大聲喝道:「董卓,接不接詔由你,你欲再往東行一步,就讓兵馬從我身上踏過,你敢擅殺天使嗎?若汝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吾今日死在你馬前,明日你就得隨我至閻王殿!你以為有這些精兵,便可放肆於天子腳下了,實話告訴你,京中百萬禁兵正嚴陣以待,你敢以卵擊石?」
「天使息怒,吾有眼不識泰山。」見种邵正氣凜然,再考慮一下兵力對比,董卓不覺矮了半截,雙膝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這,這……」何進沉吟不語了。
「對,昨日探馬來報,董卓已至澠池,想來離京不過數日之程了,再不阻止他,怕來不及了!」此刻,何進又比何苗還著急了。
董卓人雖在離洛陽幾百里的河東郡,可京城所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逃過他的耳目。四月間,接到報喪的竹符後,便想領兵東上,因為遲遲沒有收到何進的召書,況且彼時京中形勢很不明朗,誰居上風,誰落下風,無人能估透,老於軍陳的董卓當然不會貿然率兵入京。好不容易挨到這七月裡,終於盼到何進的檄書和密信,董卓躊躇滿志地對部下笑道:「該是我董某大展鴻圖之時了。」他一面命賈詡草擬奏章,一面點起三千精騎和心腹諸將準備上路。
「董將軍!」正在遙望洛陽城的董卓沒注意种邵已來到自己馬前。
「明公近來為何沉悶少語?」袁紹殷勤地詢問著。
主簿陳琳見何進如此草率,於心老大不忍,便上前勸諫道:「明公,掩目捕雀,乃譏人自欺之語,試想捕一微物,尚且不宜欺掩,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仗皇威,握兵權,龍驤虎步,高下在心,進退隨意,若欲除小人,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雷霆,見機立斷,則天人順之。今委釋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此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為亂階耳!」
「這就是了,先帝兩次降詔,董卓卻公然抗詔,先帝威加四海,尚不足以震懾其人,汝威、勢均不如先帝,等到董卓強兵壓境,汝有把握讓董卓聽汝之節制?」
「某之心病,本初豈能不知?」
「為何?這還用問,我不召董卓一類英雄豪傑,難道坐等豎宦把刀子架在我的頸項上!」
「吾奉皇上、太后之命,前來犒勞將軍,將軍一路風塵,想必勞頓不堪——」
「原來是種大夫——汝來何為?」
袁紹見何進被逼到牆角了,心中暗喜,獻上一計:
董太皇太后前腳離宮,何進後腳就發兵把驃騎府圍個水泄不通,勒令董重交出印綬,董重一見大事不好,只好自殺了結。到了六月裡,遷居在河間的董太皇太后也突然暴崩,消息傳到洛陽,朝野嘩然。有人說她是自殺,有人說她是憂鬱而死,更有人說她是被何進派人下毒而死。一時間議論紛紛,個別膽大的讀書人,公然議論於街頭巷尾,為董太皇太后喊冤叫屈。這倒是何氏兄妹始料未及的。
「王命在身,寢食不安,豈敢言累。」
何進一出宮,便授意三公百僚彈劾董氏,當下便有大臣聯名共奏一本,稱孝仁皇后暗中指使中常侍夏惲、永樂太僕封諝等,交通州郡,婪索貨賂,珍寶盡入西省,敗壞國紀。向例藩后不得留居京師,請永樂太后仍還本國云云。這封奏章呈入,何太后立即准奏,並派了一幫虎狼之吏強迫董太皇太后立即離宮歸河間藩邸。
种邵讀畢詔書,又告訴董卓何進所囑託的話,至此,董卓無話可說了,立即按照他的要求,把三千騎兵撤至河南城西的夕陽亭駐紮下來。
「汝何出此語?」何進不解地瞪了數眼,「吾怎能與先帝相比呢?他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吾不過是叨天恩之光的外戚勛貴罷了。」
「什麼詔不詔的,吾奉何大將軍的檄令行事,誰敢阻攔。」
「對,我就罵你不明事理,你問我奉誰的命令,我告訴你。」說著,种邵便從衣袖裡掏出一封黃封詔書,雙手展開:「吾乃堂堂天使,奉大漢天子的御旨前來令爾退兵。董卓,還不跪下接詔!」
「唉!」何進眉頭一皺,「太后不從,如何是好?」
「吾本以為董卓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沒想到卻是個不明事理的犯上之輩!」
何進雖然沒費多大力氣就解決了兩個心腹大患,但始終不敢掉以輕心。他深知,勁敵還沒有消滅,稍一大意,竇武之禍馬上就會降臨。宮中的那幫常侍們可不是好對付的,不除此輩,天下難寧,民心難收,自己的地位也難以鞏固,但要掃除此輩亦非易事。因擔心宦官中出現第二個蹇碩,在為先帝舉行入葬典儀時,何進稱病未去,也不去為漢靈帝送葬。何進此舉雖說躲過了常侍們可能發起的突然襲擊,但也帶來不少非議,有的常侍上下串聯,準備以「大不敬」罪名彈劾何進。
「聊備薄禮,」种邵指著身後押著牛酒錢帛的車隊,對董卓笑著說,「不成敬意,望將軍笑納。」
聽了袁紹一席話,何進心有所動:「本初所言極是,然此等大事,須稟明太后方可便宜從事。」說罷何進便令備騎進宮,面呈太后。
「遲了也得想辦法,不然董卓一至闕下,那就悔之晚矣!……」
「什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指責老夫!」董卓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指著种邵的臉,大聲呵叱道:「你說,你是不是豎閹一黨!」說罷,董卓就抽出佩劍,指著种邵,「軍吏,給我拿下!」隨著董卓一聲令下,各親兵紛紛拔出刀劍,步步緊逼种邵。「哈哈,」面對寒光閃閃的刀劍,种邵毫無懼色,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不僅使親兵們倒退數步,連董卓也感到驚心動魄。
大軍尚未上道,急遞奏章的飛騎已快馬加鞭奔向洛陽都城。騎在馬上,身穿鐵甲的董章望著信使像一陣輕煙消失在東方官道上,心中好不得意,「咱老子這封奏章明日傳至宮中,不把那孤兒寡母、王八豎閹們嚇趴才怪呢!哈哈……」狂笑一陣後,董卓大手一揮:「上道!」
聽种邵口稱皇命,董卓便有三分不悅,但不知种邵究竟擔負何人的使命,也不便立即撕下臉皮,便和他打起哈哈來。
一聽何進說要逐盡宮中的常侍小黃門,改由三署郎補其缺,何太后連連搖手道:「不可,不可!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乃漢家故事,不可盡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亦不能穿戴齊楚地與士人面議朝政。」見太后執意不允,何進也不敢爭論,只好唯唯諾諾,退回府中。
聚集在大將軍府中等候消息的袁紹等人迎上前來發問:「除逆之事,太后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