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脂民膏:董卓》第六章 東都弄權

5.獻刀還是行刺

第六章 東都弄權

5.獻刀還是行刺

李儒又說:「此必有同謀者,待拿住曹操便可問個明白。」
董卓躺在靠榻上,頭枕在瑪瑙枕上,雙眼微閉,一副舒適之態。曹操猛掀開風雪披,將手探向腰間七寶佩刀。刀剛舞出一半,董卓卻從枕上睜開眼,探起頭來。
「董卓那廝已把朝廷搞得一團糟,我等怎有心情賞雪飲酒?」袁術耐不住令人窒息的沉悶,一推酒盞怒喝道:
「公路此舉怕是意氣用事,國家多難,我等怎可一走了之,而坐視皇上被國賊凌辱?」呆望著窗外的伍瓊,回轉過來,掃視座中人道:「我與周尚書三番五次給董賊出主意,勸其招賢納士,無非是借老賊的手,為社稷、為國家保留一些忠良種子,積蓄一點力量。別的不說,就拿公路的老兄袁紹來說吧,各位都知道,董卓對他一直耿耿於懷,下了懸賞捉拿的文書,數日前,我與周尚書親赴相府,一番言語,把老賊說得心動。尚書說『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識大禮,恐懼出奔,非有大志,今若急購之,勢必為變!』我說:『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趁勢而起,則山東非公所有也。』我倆一唱一和,居然使老賊回轉心意,收回成命,不再追究袁本初,反而拜他為渤海太守,封為邟鄉侯。此刻本初若是體諒吾等苦心,趁機招兵買馬,廣積糧草,一旦風雲突變,豈不多了一支勤王之軍。公路、孟德二位受董卓節制,固然有點委曲,但為了君王社稷,不妨暫行韜晦之術,一旦握有兵權,方可尋機誅賊!」
「唉,朝廷不知作了什麼孽,竟出了董卓這樣的大奸賊,」長史何顒也是語帶哽咽:「他把持朝政不過三個月,可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啊!人說前朝王莽十惡不赦,吾觀董卓過之百倍,王莽再壞,還顧及表面君子相,可那董卓簡直是毫不掩飾,王莽再毒,他敢公然劫掠勛貴公卿嗎?敢明目張膽地穢亂宮闈,奸淫公主嗎?……由此看來,王莽還有點人味,這董卓真是喪心病狂的禽獸!……哇!」何顒止不住伏在案上,放聲大哭起來,他的哭聲感染了在座諸人,個個跟著欷歔流淚。
呂布一走,董卓便捧著瑪瑙枕逕往花廳靠榻處走去。曹操大喜,「天賜良機也!」也跟著走過去。
「周、伍二位大人固然用心良苦,然費時亦久,」尚書鄭泰說著,又止不住流出淚來,「我只怕沒等我們下手,董卓就要廢漢自立了。」
「好,孤馬上就試,孟德汝就在孤面前侍候。」董卓急性子又上來了。
「國將不國,這鳥官有甚做頭!誰看不透那董卓的用心,無非給我頭上加個套子,吾決計不上他的當!在奸賊手下作官,看他的顏色行事,豈不悶煞!想我袁氏世代英勇,怎能墮落到與國賊同流合污的地步!各位,今日之酒權充祖席之飲,吾主意已定,趁著今晚雪大人稀,出城直奔南陽,各位老友,來,痛飲三杯!」
「在下怎敢蒙混相國,大人不信,可以當場試睡,若有半點虛假,願受軍法處置。」
曹操解開包袱,把裡面珍寶捧給董卓:「大人閱寶多矣,然這幾件東西亦非尋常之物:這玉如意,乃是用藍田美玉精雕而成,是先帝賜以吾祖的內府寶物,今獻給大人,亦祝大人事事如意;這火浣布,是西域進貢的寶物,遇火彌新,吾屢試不爽;還有這瑪瑙枕,更加寶貴,大人,你瞧,這顏色是何等晶瑩,此乃西域美玉所製,幾百年難成一件,夏日用之,冰涼自生;冬日服之,溫暖如春,更有一段好處,為外人所不曉,無論白天黑夜,一著此枕,三島九洲即現眼前,人稱之為『游仙枕』。」
「孟德,三島……」董卓心急,剛躺下,就想進入曹操所描繪的仙境,可片刻之中,頭腦裡仍是萬馬奔騰,塵影不息,便抬起頭來問曹操。他這一問不要緊,卻把本來就十分緊張的曹孟德嚇得半死,以為自己的行動被那機警的董卓瞧出破綻,不及細想,下意識地解開腰間的寶刀,跪呈給董卓,「相國大人,適才獻寶,尚有一柄七寶刀遺忘,請相國一併笑納。」說罷,就把寶刀遞將過去。
眾官正痛哭間,卻聽曹操撫掌大笑道:「說是飲酒,卻變成飲泣,酒能解憂,酒能澆愁,這淚又有何用?爾等哭上三天三夜,還能哭死董卓嗎?」
董卓立即命數十名侍衛前去傳喚曹操,去了半天,才折轉回來,稟報道:「曹操不曾回寓所,乘馬飛馳出東門,門吏問之,答曰:『相國遣我辦理緊急公事』,已縱馬去也。」
董卓立即命令行文各郡縣,畫影圖形,捉拿曹操,擒獻者賞千金,封官爵,窩藏者與之同罪。
「公路新獲升遷,為何作此狂語?」周瑟問怒氣沖沖的袁術。
「曹某思慮已久,只是今日不便和盤托出,各位大人靜候佳音吧。」說罷,曹操離席歸去,眾人見曹操一走,亦無心緒再飲,各自散去。
兩人正說話間,李儒來到廳下,董卓忙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他。李儒聽罷,沉吟片刻,說道:「曹操獨居洛中,家小都在沛國譙縣,大人可差人往召,如彼無疑而來,則是獻刀;如推脫不來,則必是行刺,當擒而問罪。」
「諸位,漢家的事就壞在這瞻前不顧後、優柔寡斷上——昔日,吾見何進招外兵誅宦官,便斷言其必敗,何者,宦官者何代無之,斗宵之人,無須大動干戈,既治其罪,當誅元凶,一獄吏足矣,何至於招集外兵?除凶平難,有朝中義士數人即可。」
董卓正在花廳裡,由呂布陪著觀看雪後美景。一聽曹操前來參見,忙令府吏延入花廳。
董卓聞言,勃然大怒:「阿瞞奸賊,我如此重用他,他卻想行刺我,抓住他,非碎屍萬段不可!」
望著曹操連人帶馬消失在門首,背後濺起一團團雪粉,呂布心存疑慮道:「相爺,這曹操行色慌張,先前獻寶,不見其獻刀,為何吾一走,相爺剛躺下,他卻出刀,……莫非圖謀不軌?」
對此雪景,賞者寥寥。只有相國府裡的新貴們饒有興趣地排開盛宴,召集文人墨客,飲酒吟詩。
今年的帝都雪景,看起來與往年沒有什麼區別,依舊是玉樹瓊枝,漫天皆白。遠眺北邙,宛如一條靜臥的玉龍,正凝視著這充滿血與淚的漢家四百年古都。
曹操的一番取笑,惹惱了座中的河南尹王允,他語帶不滿地說道:「孟德,想來汝之祖宗亦食祿皇漢久矣,今不思報國除逆,反而取笑熱血同僚,汝豈無心肝耶?」
案頭酒正香,窗外雪正濃,可座中諸人卻無心緒開懷暢飲,平日裡他們那個不是酷愛杯中物的高陽酒徒。他們當中,只有曹操用手中玉箸輕輕敲擊著面前的酒盞,其餘的人或借著酒意任雙淚長流,或呆望著紙窗外模糊的樹影發出長噓短嘆。
朔風勁吹,雪花飄舞。入冬的第一場大雪把洛陽城妝點成銀色的世界。
「嗯——曹操的舉動是有點不對頭,莫非想行刺?」董卓此刻有點回過味來。
曹操聞言,心下暗喜。董卓意外得到稀世寶物,又見曹操這樣的英雄人物也傾心與自己交接,格外高興。便對呂布吩咐道:「投桃報李,世情也,來而不往,非禮也。奉先,著汝即去馬廄,將西域新進的汗血寶馬牽一匹來,送給孟德。」
曹操突如其來的獻刀舉動,令董卓如墜霧裡,沒等細想,卻被他手中的寶刀吸引。此刀長一尺有餘,柄為七寶嵌飾,刀刃鋒利無比,通體寒光閃閃,「好刀!好刀!」就在董卓讚不絕口的當兒,呂布已牽馬來至廳下,曹操一見,那馬揚首振尾,忙撇下董卓,三步併作兩步躍到馬前,連喊數聲:「好馬!好馬!讓我一試。」說罷,便躍上馬背,一揚鞭,那馬便四蹄騰空,飛也似的朝相府門首奔馳而去。
李儒擊掌道:「曹操心虛逃竄,行刺無疑!」
「相國大人,多謝提攜栽培之恩,某特從家中挑選幾件祖傳寶物,奉獻大人,聊表敬意,望大人笑納。」
「果然是稀世珍寶!」董卓捧著瑪瑙枕,簡直是愛不釋手,左瞧右瞧,眼睛笑成兩條縫:「真是那麼奇妙?孟德,莫要眶我。」
此刻,在尚書周瑟僻靜的書房裡,也悄悄地擺上了一桌特別的賞雪小宴。菜肴甚是平常,只有濃冽的酒香,從甕裡、杯中溢出,飄散到庭院中。圍案而坐的酒客只有六七人,但都是洛陽城中的精英。主人周瑟南向而座,排列兩側的有河南尹王允、城門校尉伍瓊,尚書鄭泰、長史何顒,以及今日早朝才被董卓任命為後將軍的袁術,驍騎校尉曹操。
第二天,曹操手提著一個包袱,內裝幾件珍寶,獨自來到相府。
「看來孟德早已成算在胸了。」王允語帶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