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要畫一張圖，然後把這張圖夾在信裏送到仙台去，這樣你也比較有面子……你瞭解我所謂有面子的意思嗎？」

看過政宗的邀請函後，家光立刻召喚祐筆前來書寫回函：

「是、是的！」

由於家光喜歡惡作劇，因此往往使人搞不清楚他是在開玩笑或是認真的。

首先，畫中達摩的手腳有如蚊子一般，甚至連頭部也故意畫得不是很圓。此外，家光又用墨筆在其頭頂畫上一撮蓬鬆的亂髮。整幅圖幾乎完全集中於左側，因此乍看之下畫中的人物似乎就要躍出紙面，到達榻榻米上了。

至於紙的另一部份，則是一片空白，予人一種這個被風吹拂的頑劣童子正伸展手腳、奔馳於天地之間的感覺。總而言之，這是一幅非常奇怪的畫。

家光毫不造作地回答道：

「自一大早就開始練武，我的肚子也餓了。現在，我也要伸展手腳去吃飯了。」

「伊達大爺的狡猾是出了名的。你知道狡猾是甚麼意思嗎？」

「是的，我知道……」

「不，沒有！這……將軍！這個達摩究竟代表甚麼呢？」

言罷，家光又回頭對小姓頭說道：

福阿彌不禁驚叫一聲。在這幅奇怪的畫裏，他注意到達摩臉部中央那隻特別用黑筆描繪出來的眼睛……任誰看了這幅畫，都會立刻聯想到只有一隻眼睛的伊達政宗。

隨侍在旁的土井利勝和柳生宗矩不禁瞠目結舌、面面相覷。

「不，你當然不知道！肚臍這個東西原本並不是彎曲的，表面上它位於心窩和性器之間的中央位置，是凝聚宇宙生命精氣的所在。不過，它和體內根性相連的部份卻是彎曲的。換言之，藏在腹中、肉眼所看不見的部份是曲折迂迴的。因此，伊達大爺所不為人們所瞧見的部份，才是真正彆扭的。」

「啊……」

福阿彌恭謹地趴伏在地。

於是家光將美濃判紙攤開在榻榻米上，很快地畫了起來。

「這表示達摩肚子餓了，正準備去吃飯哩！達摩的肚子一餓，就會不停地伸展手腳。」

「哦？十錠！好，既然你拿了伊達家十錠黃金，那麼今後我就不能在你面前談論有關伊達家的事嘍！」

當福阿彌看到畫的內容時，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好吧！既然拿了人家十錠黃金，那麼光是這封回函是不夠的。祐筆，把筆硯拿過來！」

「噢，這個啊……」

「噢，真是惶恐之至。」

「不光是要瞭解，而且還要能夠心領神會。人一旦有了面子，就會變得有如武士一般。反之，一旦地位有所偏頗，則往往會變得非常彆扭。」

「好了，畫好了。把這拿去吧！」

「是的，我瞭解。」

當然，這只是一封通知對方自己將會出席的短箋而已。把回函交給福阿彌後，家光說道：

「將軍，你要做甚麼呢？」

「對於他的性情，我當然不會直接去試探他。不過，我打算讓大炊頭或但馬守去試試他。畢竟，這兩個人也都是相當彆扭的人。」

「將軍，你是指伊達家給我的封賞嗎？」

「閣下於二十八日舉行之盛宴，家光必定如時參加。」

「啊……」

「哦，來了嗎？終於來了。」

「是……是十錠黃金。」

福阿彌帶著政宗的邀請函來到家光御前，是在正月十一日的正午時分，當時家光正好結束練武。

「這……這……」

那是因為，家光特意在畫的右上方寫了一行小字：「家光手繪之達摩像」，然而他所畫的達摩，卻有如幼兒胡亂塗鴉的瘋顛童子一般。

「你經常出入伊達家，對吧？年尾的時候，中納言賞你多少錢啊？」

這天的上午，家光依然遵照往例隨柳生宗矩學習劍道，然後又觀摩小野次郎右衛門的示範比賽，心情顯得格外愉快。

「是的。是兩錠黃金，還是三錠黃金啊？」

「你有甚麼不懂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