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一定會的！因此，政宗非常感激你肯接受我的建議。」

「已經換好衣裳，視伊達家的名譽如自己生命的八右衛門一旦知道你不許他上場表演，必然會認為伊達家已經失寵於將軍。按照伊達家的傳統，這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切腹自盡……如果你同意，那麼政宗願意為你表演大鼓。」

「哈哈哈……是這樣嗎？既然如此，那我就欣然收下了。」

「所謂久國，具有希望國家長治久安的意思。至於長光，則和將軍的名字一樣，寓有永遠綻放光芒的意思，請將軍笑納。」

「如果你下此命令，則八右衛門一定會切腹自殺。」

「哦！茶花，茶花，馬上就要上演你最喜歡的實盛了。坦白說，我還真想看看哭泣的實盛哩！」

「好，那麼我這就去準備了！」

然而，身為天下諸侯、將軍家師範的柳生宗矩卻說：

（將軍家和大名之間總算不致發生衝突了……）

「將軍，謝謝你如此抬舉我。如果我真能像實盛一樣，那將是我畢生最大的光榮。」

「能夠扮演實盛這樣的大人物，當然是我衷心所期待的。不過由於我已經老邁不堪，因此只好命家臣櫻井八右衛門代我上場表演。」

（曲直瀨大人是為了預防將軍中毒而來的嗎……？）

對伊達中納言政宗來說，這是他一生當中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使用江戶城來宴請賓客。

「哦？此話怎講？」

「難道你把我看作是茶花嗎？」

身為主人的政宗很快地招呼家光一行人進入茶屋喝茶，同時又命人端上飯菜。用過茶後，一行人又移往書院，而政宗就在這裏把事先準備好的久國及長光大刀獻給家光。

政宗絲毫不以為忤地露出微笑。

相伴包括丹羽宰相長重、毛利甲斐守秀元及醫官今大路親正（曲直瀨）。

（伊達大人真的老了……）

二十八日這天終於到了。

然後家光也命土井利勝將名聞遐邇的茶罐「茶花肩衝」拿出來。

「是將軍和中納言在比較男性的氣度……」

這時家光依然不改其戲謔的本性，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他輕歎著跟隨在政宗身後。

在這次宴會當中，首先抵達的是相伴，其次則是擔任表演的人員。

想到這裏，他的背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其時，站在政宗身後的福阿彌又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將軍把政宗叫成茶花，而且說他是哭泣的實盛，可見他已經知道當政宗看到那獨眼達摩時潸然淚下的事情。

打從前一天開始，福阿彌就和政宗一起來到西之丸。次日黎明，福阿彌在灑掃庭院之餘，並且親自為政宗煎煮治療氣喘的湯藥，然後恭謹地立於政宗身後，等待客人到來。

這時福阿彌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將軍當眾表示自己不喜歡茶花，然後又故意把它送給伊達大人，這是多麼露骨的諷刺啊！

「承蒙將軍厚賜，政宗不勝感激。政宗一向性情急躁，經常在無意中冒犯了他人。事實上，東照權現大人生前即時常提醒我要小心行事……今後我一定會牢牢記住這一點的。對於你所送給我的名器，政宗自當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也許是福阿彌太過神經質了。事實上即使沒有人下毒，將軍也可能會發生食物中毒或飲酒過量等現象，因此醫官隨從而來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旦政宗這麼反問將軍，那麼今天的盛宴就會變得一團糟了……

想到這句話，福阿彌全身的神經不由得再度緊繃，更加兢兢業業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政宗卻巧妙地避開了將軍的嘲諷。

政宗平靜地向家光打個招呼後，隨即從觀眾席上站了起來。這時，福阿彌不禁感歎不已。

福阿彌這才放下心來，但同時又覺得有點失望。

（柳生但馬連這件事也告訴了將軍……？）

相伴抵達之後不久，家光一行人也來到了西之丸。擔任前驅的，是負責今天守護工作的酒井讚岐守忠勝。跟在家光身後的，是衣著華麗的土井利勝。至於家光本身，當然也穿得十分氣派，令人一看就知道他就是今天眾所矚目的主客。

不久之後，表演節目正式上場。當三番表演完畢，輪到柳生宗矩所扮演的高砂上場時，家光又發出了驚人之語：

「為……為……為甚麼呢？」

福阿彌的內心感到十分失望。在此之前，他對伊達政宗彆扭的氣概始終懷有一份憧憬。

「噢，真是有趣極了。原先我以為伊達中納言當著我的面拿出這兩把大刀，是想要把它們丟到我身上來，害我嚇了一跳哩！」

「政宗的這兩把大刀原本就是要獻給將軍的，為甚麼要用丟的呢？」

「雖然我很喜歡這個茶罐，但是由於它的名字當中有茶花二字，所以還是送給你吧！」

由雙方你來我往的談話當中，可以明顯地看出年齡所造成的差異。家光像蜜蜂一般，不時地用針來刺政宗，然而政宗卻有如老僧入定一般，全然不予理會。

「哦，原來如此……很好，那就由你來表演大鼓吧！是嗎？八右衛門真的會切腹自盡嗎？」

「啊？原來八右衛門是你的家臣！那麼很抱歉，我必須下令中止伊達家臣的表演。」

縱使表面上頑強不屈，但是政宗對於將軍家的權力卻仍心存顧忌。因此政宗自始即極力壓抑心中的怒氣，曲意順從將軍家光……而柳生宗矩竟說這是一場兩個男人較量氣度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