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第四部分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

第二十八章

第四部分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

第二十八章

不管怎麼說,到下面去看看也沒什麼壞處。那雲是東一塊西一塊,所以他或許能看見什麼東西。他將變速桿鬆回,噴射引擎的吼聲減弱至無聲,然後米格機的機頭傾下,很輕鬆自如地降下。
夜色中突冒出幾條人影撲進屋內並直向他衝來。他被猛掀而起,倒頭跌在地板上,並將一張椅子也撞翻了。
安娜說道:「你還從沒告訴過我那接應人是誰。」
「在加油,並在冰地上排放照明燈準備作起飛用。他比我更經得起凍。外面冷得足可以把人凍成冰棍。安娜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們的跑道燈。簡陋但很管用,」薩里寧得意地宣布,他對麥西說道,「你可以讓這些燈一直開著,我說不準什麼時候才回來。」他掀去罩在引擎上的毯子,移掉定住滑橇的塞木。
突然間他看見一個明亮的白色尖頭游標,在前下方二十哩處。然後又是一個。跟著又是另一個。三個游標。
他身穿著航空的厚大衣,紮著領巾並帶著手套,在他的帽子底下則套著一副不是跟航空衣著配套的翻毛皮耳套,使他看上去顯得有點滑稽,但這樣做可以讓他的耳朵保暖。
「我也是。」
媽的!
此時此刻,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種實實在在的緊張氣氛。麥西對史朗斯基和安娜說道:「好了,我想就這樣了。」
薩里寧笑了笑,「它是我這個家的標誌,傑克。它可以給我方向指南,摩斯訊號可以傳到五十英哩遠。我起飛前會把它開上,就像這樣。」他扳開發送機上一個開關,面板上的一個綠色指示燈亮了,「它已經充足了電,要比那發電機還可靠,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如果那綠色的燈滅了,那就表明電池用完了。這應該不會發生的,但真要發生了,你可以把無線電發送機連插到發電機的電源上。」
五分鐘後安娜跑下樓梯,穿著她那農婦的衣裝,襯在裡面的保暖衣使她的身子看起來圓鼓鼓的,她還提著她的衣箱。桌子上有一瓶伏特加和一些小杯子,史朗斯基走過去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他遞了一杯給麥西,然後是安娜。
這些老齡飛機留在那裡有八年之久了,這還是當年德國空軍撤退時因沒有過多的空間飛離赫爾辛基而倉促留下的。這些福克—沃夫飛機有著相當原始的雷達裝置,碰到像這樣的天氣連吉普賽人的咒語都不用一句就可能一頭栽下來。沒有最好的飛機是不能在外面這種肆虐的天氣飛行的;眼下的暴風雪已經是夠惡劣的,而處在那些雲團裡情況還要糟。
「那要是有其他飛機飛進這個區域怎麼辦?他們會不會照著你的指向信號著陸?」
他媽的怎麼回事……?
史朗斯基以攻為守地說道:「聽起來你好像對安娜有著私人牽掛。」
他們自己的司機驚魂未定地鬆了口氣。
薩里寧點了點頭,咧嘴一笑,「出發,上天。」
麥西點了點頭。薩里寧回到桌邊,提起伏特加酒瓶子幫他們每個人倒了一大杯,然後幫他自己倒了一點點。
布蘭尼岡又回頭看著斯登倫德,「還有多遠?」
薩里寧已經在下午示範給麥西看過怎樣起動發電機,現在他又走到屋子角落那張小桌子旁邊,掀開罩在上面的厚布。底下看起來像是一個體積龐大的收音機,上面有開關和轉盤。
「要是我這樣做了,我們很可能就掉進溝裡。這些路盡是坑坑窪窪的。」
巴埃蘭蒂特島
「看起來要比預計的惡劣點,不過別擔心,我碰到過更糟的。」
准尉聳了聳肩,「我希望我能知道怎麼回事,長官。但你也知道部裡的那些高官。他們向來是把我們當作培植的蘑菇——蒙在黑暗裡,丟上點難弄的糞屎料。沒有書面的指令下來。」
「我的天,夠厲害的夜晚,」他說道。他抖了抖他的衣服並朝那伏特加酒瓶子點了點頭,「來點這個就要好受許多了。」
「可能是一架C—六四瑙斯曼,儘管我們還不能十分確定。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今天晚上只會有一架小飛機飛在天上。我有類似飛機的圖畫在這兒。」
薩里寧咧嘴一笑,「沒問題。我擔心的是回來的時候。到那時才真的是麻煩。你要確保信號發送機上的綠色指示燈一直亮著。」
斯登倫德聳了聳肩,「這得要看路況了。或許十分鐘吧。」
斯登倫德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敷了敷他的額頭,然後抬頭看著布蘭尼岡。
「緊張嗎?」
真沒勁。
「很好,看來所有的東西都沒紕漏。你們最忌諱的事情就是隨身攜帶著讓這遊戲穿幫的私人用品。像口香糖,或者首飾,紐約出的一個戒指或一串項鏈。這種事以前發生過。人們因為緊張和興奮把什麼都忘了。」
過了一會兒瑙斯曼的引擎轟鳴起來,螺旋槳旋轉著打破夜裡的寂靜,聲音聽起來就像一隻巨大、發怒的黃蜂在嗡鳴著。當薩里寧檢查著儀表、撥動著控制板上的開關時,麥西抬頭看著夜空。
在五千英呎的高度,飛機疾掠在黑色中茫茫雲海之上。中尉埃卡迪.巴辛科,年紀二十一歲,此刻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前面深淵般的黑空和閃爍的星點以迅猛之勢撲向他的飛機舷窗,這是蘇聯空軍米格十五P在高速飛行,眼前的這單調場景都快要讓他打瞌睡了。他打了個呵欠。科里莫夫渦輪噴射引擎的噪音在他的耳旁轟鳴著,他疲倦地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擦擦了他鼻子。
當麥西想要掙起身子時,一樣鐵器般堅硬的物件砸在他的腦殼上。
瞬然間,它們又一下子消失了。
他醉心於將敵機擊落的幻想之中。將它打得一團火焰往下掉。不像現在這種無聊的夜間空中巡邏根本就沒什麼事幹。不過起飛的時刻還是能給人以幾分樂趣,離地後便是以比子彈還快的速度攀上天空。飛機昂首怒衝著撥開白茫茫的雪空,然後一頭扎入清淨的夜空。這是一種令人敬畏與刺激交雜的感覺,一種他永遠不會感到乏味的體驗。
巴辛科的眼睛一刻不離雷達,手指焦躁地撥弄著控制桿上的那紅色圓蓋。
三架高速的飛機在那使人迷眩的暴風雪漩渦裡,深夜十一點就在那裡,儘管此刻還在芬蘭的領空裡,但卻朝著他的這邊飛來。
「絕對可以。」薩里寧朝安娜笑道,「全部上機。讓我們把這架老爺飛機弄上天空。」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希望看見她受到傷害。無論是從KGB那兒,還是從其他人那裡。」
史朗斯基抬頭看著那嚇人的雲層,雪下得更猛了。他問薩里寧,「你肯定這玩意兒會安全嗎?」
史朗斯基還穿著那套他一整天穿著的農夫衣裝,但這一次因為裡面襯著他的保暖衣而更顯得肥厚。他帶著一隻有點破了的小皮箱。
他一把抓起手電筒和他的降落傘,其他人跟著他鑽出門外。
麥西朝房間裡的角落點了下頭,那裡放著降落傘、帆布跳傘服、頭盔、風鏡和手套。還有多餘的一頂降落傘是留給薩里寧的。
他握了握史朗斯基的手,然後是安娜,「祝你們順利。」
薩里寧微笑著並舉起他的杯子,「看來我是打破了我的終生規矩。只是沾一點點求個吉利。乾!」
隨即,薩里寧加快了引擎的轉速,裹起的雪花在麥西的周圍狂舞著,好像刮來一陣猛烈的狂風似的。馬力加足後,飛機開始費力地爬動著,麥西看見艙裡那三張臉,薩里寧在前面駕駛座上操縱著,安娜和史朗斯基坐在後面。麥西豎起他的大拇指以祝成功,史朗斯基做著同樣的手勢。
暴風雪很明顯變得更為猛烈了,大片的雪花在四周飛舞著。安娜和史朗斯基用力拖住他們的降落傘,他們的衣著打扮看起來古怪可笑,一身臃腫的跳傘服,戴著頭盔和風鏡,旁邊還有一隻破皮箱。
他們掏空他們身上的物品,在桌上攏成兩堆,麥西檢查著每一樣東西。
麥西從爐子那邊走過來。他定睛看了安娜一會兒,然後一口吞下他杯中的酒並說道:「好吧,最後一次檢查所有的物品。但先把你們的口袋都掏空。你的手提包也是,安娜。」
在赫爾辛基邁爾密機場,有著一間作為芬蘭空軍地面聯絡指揮所的小房間。儘管角落裡那個磚砌的爐子將爐火生得旺旺的,但還是令人覺得非常地冷。空軍指揮官剛剛被從在皇宮酒店舉辦的一個宴會裡緊急傳召回,當他抬起頭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空軍准尉時,他那張陰沉的臉現出慍怒的神色。
那輛福特車剛加速不久,就突然間滑衝了出去,車後尾橫甩了上來。司機拼命地打著方向盤將車扳往右,以免滑進一條溝裡。後面的車忙一個緊急剎車,尖叫著在路上衝著慣性力,拼命地想要停下來。布蘭尼岡和斯登倫德忙轉回頭,看見那個司機拼力地想要控制住車頭不要滑出路面,直到最後一刻才化險為夷。
布蘭尼岡瞟了他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斯登倫德對這種異想天開的提議報以寬容的一笑,「這個我也想過,布蘭尼岡先生。不過是你說你想小心行事,你要找的那些人帶了武器而且可能很危險。離巴埃蘭蒂特島最近的警察局開車也要半小時,而且當地的警察只有自行車可以用來上路。像這種天氣,我們最好還是撇開他們。」
他一口喝乾酒,其他人也照著他的樣子做了。
是他的雷達在跟他搞鬼。
巴辛科熱愛這架米格機。
凌厲的狂風刺痛著他們的臉,四個人邊哆嗦著身子邊走向飛機棚,薩里寧走在前頭,晃著電筒在前面照光。一根長長的電線從發電機拖到外面冰地上,麥西和史朗斯基幫忙把飛機棚的大門推開,薩里寧打開牆上的開關,一串黃燈光度很強地照亮在冰地上,光線照到外面黑地上一百米遠。
巴辛科用他隔著手套的手指輕撫著儀表板,不禁微露出笑容。
布蘭尼岡又朝前傾著身子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老兄,你就不能再快一點嗎?」
「發了這信號又怎麼樣呢?」
「那你還可以起飛嗎?」
那空軍准尉年紀約在二十七、八歲左右的樣子,身子高且微有點駝背。
當麥西退回身子,薩里寧朝史朗斯基和安娜喊道,「我們最好動身吧。我可不想拖得太久。」
准尉又聳了聳肩,「我想命令非常明確,長官。這架飛機必須得不惜代價截下來。」
大家一起幫忙把瑙斯曼推滑出去讓它沿著坡道下滑到冰地上。飛機又順勢滑了幾米,然後才停下。薩里寧叫他們朝後靠一點,他要發動引擎。然後他打開機艙門,將身子撐了進去。
「國防部的人腦子肯定出問題了,要我們在這種天氣上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鬼事?上頭的指示在哪兒?書面命令呢?」
他的一大遺憾就是他生得太晚了沒能年長到趕上那場戰爭。要是逢上在冰冷的波羅的海上空的一場空戰,這種飛機能夠照著飛行員的意願配合到近乎完美的地步。有了這樣一架戰鬥機,他可以把那些該死的德國鬼子全部從藍天上擊下,這是毫無問題的。他的皮手套裡面的大拇指玩撫著控制桿頂上那光滑的紅色圓蓋,在這可翻開的圓蓋下是那些紅色的塑膠鍵,這些鍵可用來發射兩枚二十三公釐口徑和一枚三十七公釐口徑的榴彈。
布蘭尼岡懊惱地咬磨著他的牙齒。他的手錶已是八點十分了。斯普喬森之行完全是浪費時間。那個飛行員摔斷了腿正靜臥在床上,那是在一番豪飲暢歡後身子滑了一跤而造成的,他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飛行了。那條路又是糟得很,一路上都是雪堆和厚冰。一個小時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麥西說道:「你認為這樣做妥當嗎?」
麥西怔怔地看著她那張凍得發僵的臉,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爬入機艙,史朗斯基跟在她後面,他關上機艙門,麥西則朝後退去。
空軍指揮官懷疑地搖著頭,「那麼,這是不符合規定的。我先要證實這道命令的真偽。」
但三個明亮的游標……?
「那是愛沙尼亞抵抗組織的一名成員。我恐怕我不能再告訴你更詳細的了,安娜,只是以防你被抓住了。」
安娜疑慮地盯著麥西,但沒說什麼,麥西將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手臂上,「盡量跟著史朗斯基,你就不會有事的。」
麥西猶豫著問道,「那麼你會照我要求的去做?」
「無線電信號發送機。或者更準確點講,是臺無線電指向信號機,用來幫我回來時著陸。天線繞在飛機棚外。」
飛機一陣顛簸,前行速度突然加快,一股湍流裹帶著飛機,然後飛機就穩速下來。巴辛科檢查著他的各項儀表指示。一切都完美無比,所有圓度盤上的白色指針都處在最佳位置,準準地齊排直立著。
真是瘋了。
「德斯維達尼亞,傑克。」她用俄語深情地向麥西道別。
「搞什麼……?」
夜色吞沒了大海,整個天空是一團漆黑。
他啟開機載的雷達,指示器指示著裝在米格機頭罩內的天線指向。他漫不經心地旋調著撥盤,直到指示器下指著底下灰茫茫的雲層。他掃了眼綠色螢幕。除了雜波點什麼也沒有。
空軍司令官研究著准尉遞給他的那張紙,然後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飛機場的停機坪上,大片的雪花在弧光燈的光線照耀下隨著強勁的風勢密集地狂舞著。這間指揮室就在那寬大的木結構飛機棚的後面,飛機棚裡停著三架四四年產的福克—沃夫飛機。
突然間,頭頂上的燈閃滅了好幾下,薩里寧抬頭瞧著並說道:「真討厭。發電機看來要出毛病了。來,讓我跟你關照一件重要的事情,傑克。」
他本來應該是在塔林的休息室裡,坐在烤火爐旁暖暖他的雙腿。夜間像此時飛機底下的那種暴風雪出門簡直是發瘋了,這種天氣人和野獸都不會出外蹓躂,可列寧格勒空軍基地的指揮官卻堅持要空中巡邏,還叮囑飛行員要加倍警惕。
「他有沒有意識到我們這是在拿那些小夥子們的性命開玩笑?像這樣的天氣我連一隻氣球都不敢往天空放。」
麥西沉默了許久,他的臉色十分難看,「那麼就請答應我一件事。要是你們被逼得走投無路而有可能被抓的話,而她又不能及時吞下那藥丸,那就確保不要讓那些KGB的混蛋活捉她。」
麥西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司機猶豫了一下,然後將他的腳在油門上踩緊了。
他朝空軍准尉點了點頭並拿起電話筒,「那好吧,馬蒂,執行那命令吧。我們最好吩咐小夥子們倍加小心。天上頭會非常的難飛。」
薩里寧搖了搖他的頭,「看起來真的是兩眼一片瞎了。」
至於那些芬蘭佬……哈!
那些靠馴鹿吃飯的蠢人幾乎從不敢越過雷池半步進到蘇聯領空。不過在一九四〇年,在卡累利阿灣他們倒是凶狠地頂住了強大的紅軍,對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他自己的父親就是當時的戰死者之一。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特別要求在這個崗位。如果機會出現,有芬蘭人進入他的飛行領域,他會不遺餘力地將其摧毀,烤熟那王八蛋。
「給我踩下你那隻腳!」
史朗斯基笑了一下,舉起他的玻璃杯,「別擔心,在你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這一切就已經過去了。」
看起來也沒什麼其他話好說了。就在這時,安娜猶豫了一下,然後她傾上前來,深深地在麥西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只幾秒工夫,飛機便加到全速,然後這架小飛機高速地在此起彼伏的凍結海面上掠行著,滑橇不時地撞到突起的冰堆而顛晃著。
「就像我說過的,十分鐘可以到了。那是假設我們還活著的話。」
「我恐怕得照做,長官。這是一號特令。要是那架飛機飛離了地面,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它截下來,不能讓它飛入俄國的領空。」
「她在穿她的保暖衣。怎麼回事,傑克?你看上去不大高興?」
史朗斯基和安娜已經穿上了綠色的厚布衣服,並戴上了頭盔和風鏡,但手套留在最後時刻戴。
還有六分鐘的巡邏,然後他就準備掉頭返程回到塔林的基地。在休息室裡來上幾大杯伏特加,再去跟瑪格達幽會。他的豐滿的愛沙尼亞女朋友脫起她的襯褲比米格機還快。巴辛科一想到今晚那將至的銷魂時光便禁不住咧起嘴來笑了。
她看了他一眼,他們倆交會了一下眼神,然後她說道:「我人在發抖。」
「來,我們把這寶貝移出去。」他說道。
兩輛福特轎車左轉駛離埃普鎮的主幹道,急衝上通巴埃蘭蒂特島的小路。
當滑橇在冰上開始慢慢移動對準那一串黃燈時,冰面上響起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突然爆發出一陣馬力提升的轟鳴,這是薩里寧將變速桿掛到前檔。片刻間,螺旋槳飛速地旋轉起來,然後瑙斯曼推進得更快了。
「命令就是這樣,長官。沒有錯。」
「我已經這樣做了,長官。我跟空軍總司令通了電話。命令是真的。」
史朗斯基在桌邊坐了下來,麥西拉過一張椅子。當他抬眼看著對方時,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有幾件事我想講清楚,埃歷克斯,它們跟安娜有關。」
史朗斯基點燃一支菸,「請講。」
當他在暖和他的手時,他的兩隻手都在失控地發抖。它們已經在外面凍麻木了,他跑去倒了一杯伏特加以止住他身子的發抖,跟著他又檢查了一下那無線電信號機。面板上的綠燈仍亮著。很好。外面一陣狂風呼嘯而至,他聽到風雪猛撼著窗格便抬起頭來看,心中暗暗道,「耶穌,這是什麼夜晚呵?」
空軍指揮官轉過身來,嘆了口氣,「好吧,我想我們還是得照我們被吩咐的去做。但我還得親自跟部裡確認一下,只是為了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你真的確定是要我們飛上天空嗎?」
發電機出毛病了。他得讓它再工作起來,不然的話沒有外面那些臨時跑道燈薩里寧就不能著陸了。他豎起他的衣領,摸索著急急衝向門口。當他剛打開一點門,一股刺冷的寒風撲面而來,緊接著被一股巨大的衝力將門連著鉸鏈猛擊而開。
「坐下,埃歷克斯。」
「你們可以等簡尼都準備好了再披上這些東西。還有一件事。要是你們跳傘後一時分離了找不到對方,或者在降落地點你們的接應人沒來接你們,那麼碰頭的地點就在塔林的火車總站,在主站臺的候車室裡,時間是明天早晨九點。如果你們中對方或那接應人沒有出現,那麼第二天推遲一個小時再去那裡,照我告訴過你們的小心謹慎點。要是到第三天還沒碰到人,我恐怕你們就得各顧各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麥西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選擇著詞句,「她經歷的苦難已經夠多了。就這樣說吧,我對她有著保護的責任感。我希望她能安然無恙地活著回來,並盡可能少一些感情上的痛苦。」
麥西隨著喊音回過頭來,在飛機引擎的轟鳴下,薩里寧扯著嗓子大聲叫道,「就等你們了。」此刻,他仰頭看了看黑壓壓的天空,搖頭嘖了嘖他的嘴。
此刻,麥西能夠感覺得到房間裡增濃的緊張氣氛,幾乎連肌膚都能感覺到。他放下他的杯子,看了一遍安娜和史朗斯基,然後是薩里寧。
「這話是什麼意思?」
巴辛科頓時警醒起來,擦了擦他的眼睛。他是真的見到什麼東西了嗎?在惡劣的天氣裡,雪花有時會給你像見到鬼影似的錯覺。或者是雷達出了問題。
「我們可以走了嗎?」
「她喜歡你,埃歷克斯。我看得出來。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執行危險任務時往往會變得親近許多,除卻其他特別因素,這主要是為了求得一種慰藉。但我不希望她在這次任務當中去跟著捲入不必要的危險之中,或者說是因為跟你太親近了而遭到傷害。她要得到回來的機會還是很容易的。而你,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
薩里寧咧嘴笑了,他脫掉他的手套,「放心吧,傑克。我是從來不酒後飛行的。一條腿的代價已經夠了,沒必要非弄成兩條腿都沒了。好了,小美人都餵飽了。我看你們也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一下他的手錶,然後看著史朗斯基和安娜,「我想,還有十分鐘的時間。你們現在最好穿上你們那些跳傘服。」
「他們這是在胡鬧,馬蒂?」
「我想今晚不會有很多的飛行。而且,他們要先調到我的信號頻率範圍才能收到這信號,這信號頻率跟赫爾辛基的軍用、民用信號都不相接近。」
他指著一根彎彎曲曲繞到牆上電源插座旁的電線插頭,「但是不管發生什麼,最重要的就是你要保持那發電機運行。不然的話,要是我回來著陸時失去了標記信號我就麻煩了。還有另外一個我需要發電機的原因。我在外面冰地上放了臨時跑道照明燈。」
他一口嚥下伏特加跟著又倒了一杯,然後拉過一張椅子在爐邊。頂上的燈突然閃滅了幾下,然後房間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狗屎。
很長的時間史朗斯基沒回答。他看見麥西臉上發自內心的關注表情,然後說道:「還是希望這種事永遠不要發生吧。」
隨後引擎的聲音便消隱在狂風的呼嘯聲裡,飛機也被吞沒而消失在鵝毛大雪和夜色中。
他焦躁地望了那芬蘭保安局官員一眼,「那些靠近島的當地警察怎麼樣?我們可不可以跟他們連繫一下?」
麥西忙跑過去,將頭探進開著門的機艙,「怎麼啦?」
這有可能只是噪波點。他可以呼叫塔林的雷達組,但那些懶鬼在惡劣的天氣裡是不大會回話的,有時是接收條件太差而辨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講什麼。
任何人要進入他的巡邏區域,那麼他們就將被從天上打落下來,媽的……
史朗斯基站起身來,「就我的本意絕不想傷害安娜。但我無法保證我們倆之間發生的任何事,傑克。如果你對安娜實際上的情感要比你解釋表白的更為深切的話,而且我也認為是這麼回事,那麼在這件事情開始之前你就應該好好地考慮清楚。」
晚上剛過了八點,麥西站在廚房的爐子邊取暖,他聽見史朗斯基走下樓梯的聲音。
那個司機是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他侷促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
房門打開了,一股強冷的寒風跟著撲進來。薩里寧帶著個大號的手電筒走進來。他穿著件黃色的油布雨衣並圍著圍巾、戴著棉手套,雨衣裡面是穿著他的航空服。
麥西站在爐子邊,緊張地點燃一支菸。
「是什麼類型?」
麥西走過來,「這是什麼?」
指揮官摩挲著他的下巴並嘆氣道,「我想這可能是有俄國間諜急著要逃回去。像這種狗屎天氣只能這麼解釋了。要真那樣,我希望能真的值得冒這種風險去逮獲那傢伙。我只能這麼說了。」
安娜和史朗斯基穿上他們的跳傘服。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令房間裡開始聚起了緊張的氣氛。麥西走到芬蘭人旁邊,「天氣變得怎麼樣?」
她真的是一架漂亮的飛機,是最新型的米格機。配上機後那臺如萬頭野豹怒鳴的引擎,這飛機的時速可以達到一千公里。
「都準備好了,」史朗斯基回答道,「簡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