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三月二日
第四十一章
「你是知道的我只喝香檳酒，再低檔的只會讓我的胃不舒服。」
「那麼現在你知道了？」
布蘭尼岡在他的椅子上朝前欠了下身子，「我恐怕這事看起來很糟糕，總統先生。就像麥西剛才解釋的，我們發指示給在莫斯科的史朗斯基的唯一途徑就是通過利貝爾。但現在利貝爾卻消失了。」
艾森豪威爾怒道：「我問的問題是它能成功嗎？而且別忘了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麥西。你對這發生的一切是負有一部分責任的。回答問題。」
「那麼我就謝絕。」
巴黎
「但你知道這個人，對嗎？告訴我你的心裡話。他會招供嗎？」
巴斯蒂安咧嘴一笑，「要吃苦嘛。我這裡有的只是便宜的酒。即使我們黨的主席也享受不起奢侈的生活啊，亨利。」
艾森豪威爾面容陰沉地說道：「告訴我這事的經過。」
這個問題不禁讓利貝爾微微一驚，他頭微揚了點，並盡量不流露出內心的緊張。
「猶如您所知，閣下，利貝爾原本計劃好是兩天後飛往莫斯科的。我們讓我們在巴黎的人員想要跟他連繫，但找不到利貝爾。他的私人司機說他要在午夜時分，是指巴黎時間，去馬克西姆俱樂部接他，因為利貝爾在那兒有一個生意約會。我們的人在俱樂部等他，但利貝爾從沒出現過。但另外出了一件事。」
皮耶爾．巴斯蒂安站起身來，利貝爾一直覺得這個人就像巴黎聖母院鐘樓裡蕩秋千的醜怪。這樣講或許有點刻薄損人，但眼前這個人確實是一個典型的兩面三刀的卑鄙人物。
「麥西來看你是為了什麼？」
巴斯蒂安陰險地咧嘴笑著，「一件關係重大的事情。所以我要叫你親自跑來。你來時跟往常一樣留神嗎？」
「但還有一件事更是讓人憂慮，在這前往蘇聯的飛機將要起飛的最後一刻，有幾個乘客急匆匆地搶登上機艙，他們中的一個人是躺在擔架上並由一個醫生陪著。據法國人報告說，蘇聯人聲稱這是他們巴黎大使館的一名成員要被送到莫斯科作緊急治療。可是，在跟檢查蘇聯乘客證件的法國辦事人員交談後，從他們對登上飛機的那些人的相貌描述來看，我們現在懷疑擔架上的那個人就是利貝爾。」
「這裡還有一個關鍵之處你沒提，我們又怎麼能讓一個人馬上進到莫斯科？」
「我們離婚了。」
巴斯蒂安聳了聳肩，為他自己倒了一杯。他打量著利貝爾，只見他身穿名貴的西服，佩戴著絲質領帶，插著鑽石別針，那做工考究的駝毛大衣衣領上精巧地縫綴上黑貂皮。
他朝杜勒斯和布蘭尼岡望去，「去外面走走，先生們，讓我們兩人單獨待一會兒。」
杜勒斯答道：「這會有一定程度的風險和困難，閣下。這需要極其迅速而又要極其小心地去做。這容不得半點差錯。我本人，我認為這是我們現有的一個成功機會。但我相信麥西是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權威。他派送了這兩個人進去的。」
「就這些？」
他黯然地瞧著那大雨，「這次不只是關係到巴拿馬熱帶森林裡的十條性命，或者即使再搭上一個營的傷亡。這次談的是一場戰爭。不是什麼二十條性命或再多一點的問題，而是可能兩千萬個人的性命問題。如果說我從那個在熱帶森林裡的夜晚學到了什麼的話，那就是一個，當你要割捨你身上的腐肉時你就得忍痛割捨。不錯，這是個無情的決定，但我們談論的是一個無情的事實——兩條性命換上其他成千上萬個人的生命。這可能還包括你的兒子。因為毫無疑問，如果我們無法制止這件事，那就會爆發一場戰爭。如果史朗斯基和那個女的被活捉了，莫斯科就會有足夠的證據和理由發動一場大戰。一場美國無法應付的大戰。一場我們贏不了的戰爭。他們在氫彈方面領先我們六個月，史達林正心癢癢地要使用它，只等著獲得一個藉口。而像這種炸彈的威力
「當然。看你那副樣子，就知道你要說的不會是什麼好事了？」
「名字是很熟。他以前是美國ＯＳＳ的官員，戰爭期間跟抵抗組織一起幹過。怎麼了？」
陰暗中一扇門打開了，出現了一個人。他個子高大，長相粗蠻，臉上滿是痘皰和斑痕，他的左耳朵缺了一塊。巴斯蒂安說道：「上校魯穆爾卡，莫斯科ＫＧＢ的，這是亨利．利貝爾。這裡的魯穆爾卡上校告訴我你原先定好了兩天後要去莫斯科。他想要重新安排你的旅程計劃，讓你早點到那兒。」
「難道一起肩併肩跟德國人戰鬥了兩年什麼也不算了嗎？」
「這你就別問了。但因為我們是地下組織的老同志，我叫你到這來是為了給你一個忠告。我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你受到傷害。你要出事了我們的組織怎麼辦？你對我們的貢獻一直是非常的慷慨大方，亨利。」
麥西思索了一會兒，「我得說利貝爾會堅持一段時間，只要他能熬得住，他會熬下去。他不是傻瓜，一開始他可能會否認一切。但考慮到ＫＧＢ登峰造極的拷打藝術，我認為這時間不大會超過兩天，也可能會稍久一點。」
利貝爾跨進一間窄小的、滿是煙霧的房間，房間中央吊垂著一個燈泡，房間裡其他部位都隱在陰暗之中，一面老式的劃有刮痕的鏡子覆在一面牆上。一個三十中等模樣的男人坐在屋中央的一張桌上，一瓶酒和兩隻酒杯放在他一邊。他身子又矮又瘦，而且是駝背。嘴裡的兩個門牙沒有了，身上的那件皺巴巴的衣服沾著掉落下的菸灰。
利貝爾敲了敲門。一個小格窗打開了，一張滿是鬍碴的臉出現在那小格子裡。
「得了吧。這只是你為自己製造的最好的藉口。還是講正題吧。我在馬克西姆還得跟人進晚餐呢。」
「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
「總統先生，把利貝爾帶到莫斯科去，那就是表明他還沒跟他們妥協。但是以我的看法，在目前階段不管我們怎麼命令史朗斯基，我確信他是不會理睬我們指示的。」
二月二十七日
利貝爾跟著他穿過吧檯後的幾道布簾，踏上一段狹窄的樓梯，來到一扇在一個破敗的廳道底端的門前。
「有一個叫傑克．麥西的人。你認識他嗎？」
艾森豪威爾迅速掃讀了一下文件，然後又將它放回到桌上。
那年長的敲了敲門，只聽得裡面一個聲音說道：「要是臉蛋漂亮的，就滾進來吧。」
晚上八點三十分
「毫無疑問又是美女相陪。」巴斯蒂安故作輕蔑地說道。
巴斯蒂安點了點頭，「就這些。只要記住我說過的話。」
「什麼辦法？」艾森豪威爾問道。
「我們的巴黎工作人員注意到蘇聯的一次事先未經安排的外交特使飛行，他們離開勒．鮑基特機場，飛行目的地是莫斯科，時間是在利貝爾由他私人司機送到蒙特馬特林蔭道下車後不久。林蔭道的附近有一個俱樂部，是馬拉科夫俱樂部，一直由已知的法國共產黨成員使用。我們還通過我們在法國反間諜組織的關係獲知利貝爾被觀察到有時候去光顧這個俱樂部。利貝爾的私人司機說利貝爾在傍晚早些時候接到一個電話，然後便說他有一個私下約會要去一下，但沒說在哪裡，他只是要車子送他到蒙特馬特林蔭道。
艾森豪威爾緊盯著麥西的眼睛，「我在請求你，傑克，別在這件事情上辜負你的國家或者我。」
「什麼？」
他從他身邊的公事包裡抽出一份文件，「目前我們在莫斯科有四個特工。每一個人我們通常每四個星期給他發一個密碼短訊以保持連繫，讓他們知道我們還沒有把他們忘記。這個訊號是在預定的時間裡編在美國之音裡的普通無線電節目裡發送出去的。對一般的聽眾來說這
當總統拿起文件時，杜勒斯又續說道：「他們是兩個兵痞。前烏克蘭黨衛軍人。事實上，正是麥西他自己在六個星期前將他們送出空投到烏克蘭的，他們在一個星期後抵達莫斯科。」
艾倫．杜勒斯擦著他的眼鏡片，慢慢地抬起頭來，「這倒啟示了我，如果利貝爾能被指望熬一段時間的話，那就給了我們一點時間周旋，或許有一個辦法可以擺脫這困境。」
隨著一陣門栓響，那人打開了門並朝大雨瓢潑的弄堂張望了一下，然後放他的客人進去。
「誰？」
「好的，先生。」
「沒什麼特別的事。我告訴你了，他來只是問聲好並敘敘舊。我叫他跟我一起吃晚餐，但他說他還有其他事。」
「我在問一個簡單的問題。你認識他嗎？」
利貝爾臉色發白，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當時可能是連裡最好的射手了。我的指揮官命令我開槍打死那小夥子。但我無法硬下心腸這樣做，所以我只是胡亂開槍。其他的人試了，但沒能成功。五分鐘以後，游擊隊猛攻我們的位置，打死了我們十個人。」
利貝爾聳了聳肩，「我只是盡我的力。不過怎麼會受到傷害？從誰那裡？又要忠告什麼？」
艾森豪威爾的臉現出慍怒的表情，「考慮到你對此應負的一部分責任，我認為你最好還是對這次談話有點貢獻。你悶聲坐在那裡整整十分鐘，就像不知怎麼回家一樣。你就沒有什麼可以建議的嗎？」
「我可不是你的同志。」
利貝爾嘆了口氣，「妒忌對你是無濟於事的。你知道，在今天不知明天的死亡集中營裡待過教會了我兩件事。一件是你只能靠你自己，而第二件，就是及時享樂。我每天都在做著這兩件事，而且我自己的私生活也不用你關心。那麼，你到底想要談什麼？」
門關上後，桌上的那人朝跟前的椅子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亨利，我的老朋友，總是很高興地看到你呀。」
利貝爾嘆了口氣，低頭瞧了眼他的手錶以掩飾他的不安，「我說，巴斯蒂安，我們能不能快講正題？」
雨水打在橢圓形辦公室的落地長窗玻璃上，呈條紋狀地流淌下來，一道明亮的閃電在華盛頓紀念碑後遼闊的黑色夜空中劃過。
麥西抬起頭來看著。他的雙眼下也是黑黑的眼圈，整張臉看上去是一副失魂落魄相。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裡他幾乎沒有睡著過，經過從赫爾辛基到華盛頓的長途飛行後，緊跟著又是四個小時的由布蘭尼岡、局長助理和艾倫．杜勒斯組成的連續輪番盤問，所有這次行動的細節都被細細地過問了一遍。一陣陣的身心絕望感和胃部的翻攪不適一直在折磨著他。而有關利貝爾的消息只是使得這一切變得雪上加霜，這房間裡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氛。
在這同一天晚上將近十點的時候，那輛豪華的黑色雪鐵龍停在蒙特馬特林蔭道上，亨利．利貝爾鑽出車外。
「就這些。現在，巴斯蒂安，要沒有其他什麼事……」
當利貝爾剛站起身，巴斯蒂安奸詐地咧嘴一笑，「對了，這裡有一個人我想讓你見一見。」他掉頭朝向那鏡子，「你現在可以進來了，上校。」
「我們還是先把事情搞清楚吧，到底誰在戰鬥。你一直在跟人渲染蓋世太保打掉了你的門牙和打傷了你的背脊，但你我都清楚這是你的前妻幹的。她把你推下樓梯是報償你把她和你們的孩子扔給衝到你們家裡的蓋世太保。你是個滑頭貨，巴斯蒂安，特別當我們一些人在受苦受難被嚴刑拷打的時候，你卻像蛇一樣從一個地下站溜到另一個地下站保命，從來沒有朝德國人開過一槍，直到盟軍安全地收復了巴黎才裝模作樣地現身。儘管這樣，你還是得到了戴高樂頒發的勳章
艾森豪威爾的目光又盯回來，「我剛才問你的問題是杜勒斯建議的計劃行不行得通？我要你回答。」
麥西嘆了口氣，「或許可以。但這只是一個微乎其微的機會。史朗斯基不是好對付的，他是我們訓練過的最出色的一個人。殺死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利貝爾看見巴斯蒂安臉上閃過一絲奸笑，這往往是一種危險的跡象。他決定還是照實說。
「找誰？」
「這不可能，即使我考慮想這麼做，」艾森豪威爾沒好氣地答道，「現在這時它已經在蘇聯領空內了。至於你的第一個建議，你也聽到布蘭尼岡說了，史朗斯基是永遠不會聽進去的。你對利貝爾怎麼看？你認為他在審訊之下會很容易屈服嗎？」
街上下著大雨，當他的司機遞給他一把雨傘時，利貝爾說道：「你可以走了，查爾斯。午夜到馬克西姆接我。」
魯穆爾卡打了一下響指，又有兩個人從門後面出現。他們揪住利貝爾並捋起他的一隻袖子，魯穆爾卡則走上前來，將一個注射器的針頭戳入他的手臂。
艾倫．杜勒斯，中央情報局的首腦，就坐在總統的旁邊，卡爾．布蘭尼岡和傑克．麥西則坐在胡桃木桌前。
杜勒斯毫不示弱地迎住麥西瞪視的目光，「這是不大道義，麥西。但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決辦法，或許這可能是我們僅剩下的一次嘗試了。」他回頭看著艾森豪威爾，「布蘭尼岡和我已經草擬了一個計劃，嘗試著解決這件事。」
杜勒斯說道：「我們正在設法解決此事，總統先生。摩薩德看起來是最理想的渠道了。他們通過他們的猶太同胞在俄國和東歐都有關係，我們知道他們在莫斯科，ＫＧＢ和蘇聯軍隊裡有相當數量的特工和官位很高的內線。如果您給予我們特權批准，我們就要求摩薩德予以協助，而又不過問我們的原因。我想他們會同意的。猶如您所知，我們跟他們有一個正式的安全事務互助協定。」
「那有沒有任何可能莫斯科會破譯你們的無線電訊號？」
「我們殺死史朗斯基和克霍列夫。這聽起來有點殘忍無情，但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決辦法。」
當他點燃一支高盧牌香菸後，他朝那吧檯的人眨了眨眼示意道，「你可以走了，克勞德。」
麥西抬眼看著他，總統聽到他話音裡的憤懣，「我……我不想介入這事的任何一部分。」
艾森豪威爾又嘆了口氣，接著在他椅子上微轉了下身子，「麥西先生，你想說點什麼嗎？」
艾森豪威爾的臉色因惱火而轉紅了，「給我回答這個問題。」
他朝前傾著身子，將文件遞給艾森豪威爾，「這裡是兩個我們在莫斯科的特工人員，我們認為可能會有所用處。」
「是克勞德。你的客人來了。」那人說道，接著便打開門。
「問這個幹嘛？」
「哪怕這指示直接來自於您，閣下，要是這可能發給他的話。」
當麥西靜坐在那裡時，艾森豪威爾點燃一支香菸，手氣得仍在發抖。他站起身朝落地長窗踱步走去，然後信手打開窗子，跨步走到外面門廊。外面是一股刺人的寒氣，只聽見庭院裡滴滴嗒嗒不斷的落雨聲，艾森豪威爾轉頭說道：「到外面來吧，傑克。」
「讓我先把事情搞清楚。你們告訴我的是現在不可能制止這件事了？」
一陣羞惱的表情扭曲了巴斯蒂安的臉，「別這麼中傷我，利貝爾。我跟其他人一樣地在戰鬥。而且，我不能被捕也是工作的需要，是為了黨，是為了保存力量繼續鬥爭。」
「這最好還是別問。不過今後遇事要為自己前途著想。下一次麥西再來跟你連繫，告訴我。他以前是ＯＳＳ，現在他是ＣＩＡ，中央情報局的人。你的私生活是用不著我關心，但莫
「總統先生，我熱愛我的國家。如果不這樣我也就不會幹這份工作了。但我不能服從這件事。埃歷克斯．史朗斯基是一個勇敢的人，一個敢於做別人不敢做的事的人。至於安娜．克霍列夫，她當然只是為了重新得到她的孩子才答應做這件事。但不管怎樣，她仍是個值得欽佩的無畏女性。或許我們是在利用她，但我們不能就這樣殺了她。這樣做是不道義，是不對的。」
艾森豪威爾抬頭看著，「哪怕這指示直接來自於我？」
「有一個晚上，我們連受命開進森林，裡面有一支游擊隊，他們擁有大炮，這會給我們的營地帶來不可想像的打擊。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打啞這些重武器。在半途中，我們被機槍火力封鎖住，只得躲在黑暗之中。我熟識的那個小夥子衝到前面想要消滅那火力點，但肚子上中了一槍。他在林子裡朝著我們爬回來，腸子也流在外面，他不停地痛苦叫喚著，想要別人救救他。麻煩的是，他這樣會把我們的位置暴露。
利貝爾沿著一條轉圈的鐵梯下到一個人滿嘈雜、煙霧騰騰的房間，桌旁坐的全是長相粗悍的幹體力活的人，都在喝著啤酒和便宜的葡萄酒。一個套著圍裙的、年長一點的人在鍍鋅檯面的吧檯後擦淨著高腳玻璃杯，他看見利貝爾便微微一笑，然後走上前來說道：「這邊，先生，跟著我。」
「利貝爾在被蓋世太保抓起來和拷打後，在集中營裡待過，所以他以前經歷過殘酷的磨難。他可能會拒絕交代並矢口否認他的參與，這要取決於莫斯科向他攤明的證據有多少了。但他們肯定有一些了，而且他們一定急於打開缺口，不然為什麼他們要劫持他呢？特別是再過兩天他就要抵達那裡了。要麼就是利貝爾可能已經輕易地屈服了，告訴了莫斯科一切。我無法知道具體到底怎麼樣。」
艾森豪威爾的臉上顯出愧責的神情，「要是我當時硬下心來打死那小夥子，或許那些人就不用死了。而更糟的事還在後頭。當我們撤退後，那些大炮連續不斷地轟擊，結果給我們的營造成大規模的傷害。我有負於我的指揮官和戰友，我有負於我的國家。」
麥西側首研究著總統的臉，他的那雙藍色眸子裡閃露著堅毅果決的目光，而嘴角邊則浮現著一層冷峻之色，這般冷峻還是麥西以前在任何一張有關他的照片上從未看到過的。
艾森豪威爾將一隻手放在他臉上，並揉了揉他的雙眼，「這事現在是每一刻變得更加糟糕。」
利貝爾點了點頭，「要是你是說真的。」
「那麼你準備怎麼辦？」
艾森豪威爾嘆了口氣，他將香菸一扔，「我想告訴你一個我長時間來從沒告訴過任何人的故事。當我還是一名年輕的軍官時，我在巴拿馬服役。當時有一個我在家鄉時就認識的小夥子跟我在一起服役。一個很好的紅頭髮小夥子，是那種可以喝酒共歡的知心夥伴，一個很容易跟大家打成一片的好小子。他真心地熱愛他的家鄉和祖國。
「事實上，是見過一次。他最近來過巴黎，還到我的套房問聲好。不過問這幹嘛？你要審查我的社會關係嗎，巴斯蒂安？」
「你真的認為這樣沒問題嗎？」
「我是說真的。」
他看了看艾森豪威爾，後者正瞪眼看著他，「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總統先生。」
所有的臉都轉向了麥西，最後艾森豪威爾說道：「那麼，麥西先生，告訴我這可不可行？它能成功嗎？」
「你的太太呢？」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怎麼會受到傷害？從誰那裡？為了什麼緣故？」
「如果利貝爾是被劫持並被帶到莫斯科去，那麼我們就沒有辦法阻止史朗斯基了，無法派一個人潛入那裡去跟他講清道理。至於利貝爾的被劫持，沒什麼法子可想，除非您考慮把那架他乘的飛機給打下來。」
麥西怒氣沖沖地想要站起來，艾森豪威爾喝
當利貝爾想要站起身，巴斯蒂安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坐下。我還沒結束。有一個重要的人物在問有關你的問題。」
「事實上，只是作一次友好的交談，利貝爾，不要想得這麼庸俗，同志。」
巴斯蒂安仰頭喝掉他的酒，隨手將杯子扔在桌上。
杜勒斯和布蘭尼岡站起身，兩個人離開了橢圓形辦公室。
「這就是正題。你認識這個麥西嗎？」
華盛頓
「一個兒子。」
「你還是沒變，說話、風度像個外交家呵。坐一會兒。來一杯怎麼樣？」
杜勒斯搖了搖他的頭，「可能性極小，總統先生。這訊號是用一次性的底本解碼的，不可能被破譯。」
「當然。我說，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我都跟你講了，我還有約會。」
利貝爾站在街上看著雪鐵龍消失在雨幕中，然後他穿過林蔭道，拐入一條小街，最後來到一條陰暗的弄堂。一隻野貓從陰影中躥出，再從他身旁一溜而過，當利貝爾進入這條骯髒的弄堂後，他走到右手邊一扇漆成藍色的門前。一塊亮著燈的招牌寫著「馬拉科夫俱樂部。閒人免進。」
麥西走出來到庭院邊。門廊外大雨密集得像簾布一樣傾瀉而下，艾森豪威爾盯視著外面雨勢，他問道，「你有家庭嗎？」
麥西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冷冷地說道：「我不知道。」
「那麼即使是只有一絲微弱的希望，我們也要去爭取。現在只有一個人我認為能辨認史朗斯基和那個女人並截住他們。那就是你。我知道你不情願殺死他們，但你我都知道你應該怎麼做。別再犯我多年前犯過的錯誤。別為了保存兩個人的性命而導致可能葬送上百萬個人的生命。」
利貝爾問道，「就這些了？」
利貝爾坐在對面，摘掉手上名貴的獸皮手套，「非常不幸，巴斯蒂安，我倒真希望我能說同樣的話。」
「我想你叫我到這兒來，不是要討論賺錢這種討厭的話題吧？所以你還是講正題吧。這次是為了什麼？又是要為黨作點貢獻嗎？」
「在跟人交往方面謹慎些。而且你也少說漂亮話。你捐獻是因為你必須這樣做，因為這樣可以確保讓莫斯科照顧你和你的生意。」
「這就使得我們相信莫斯科已經查明了利貝爾跟麥西的連繫，他們想要審訊他。」
巴斯蒂安咧開嘴巴笑著，他那缺掉的門牙使他的嘴豁露出一個黑洞，「跟往常一樣，你看上去混得不錯。生意很好吧？」
「按日常計劃我們本來要在明天晚上發一個常規訊號給這兩個人。但這次取而代之的是我們告訴他們有關我們要尋找的那一男一女的情況。這裡的麥西已經告訴了我們有關利貝爾的女朋友情況，史朗斯基要在莫斯科跟她會面。這女的有一個別墅，史朗斯基準備用作藏身處。如果我們能夠確證史朗斯基和那個女的會出現在那兒的話，那麼就行了，我想您也能猜到接下來的部分。但是我細想過我們需要一個人親臨莫斯科以確保這計劃得以完成。這不允許有一點失誤。而且這要幹得快。就像麥西說的，我們的朋友利貝爾最終還是會開口交代的，而到那時ＫＧＢ就會知道那個別墅。」
「耶穌。」
總統的眼睛下印著深深的黑圈，那著名的咧嘴笑容現在是無影無蹤了。外面的天氣看起來倒是跟他此刻陰鬱的心情很是相符。
艾森豪威爾回過頭來望著，「你認為你是個愛國者嗎，傑克？」
利貝爾假裝吃了一驚，「麥西是中央情報局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那麼說，只是一次朋友拜訪，是不是這樣，亨利？」
艾森豪威爾重重地落坐在他的座椅上並嘆了口氣，然後瞧著房間裡其他三個人。
房間裡頓時一陣沉默。麥西目光直逼杜勒斯，憤慨地說道：「我們現在談的是兩個為了我們大家冒著自己生命危險的人。兩個奮不顧身去實施這項行動的人，而你居然想要殺了他們？」
「克里奇先生。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