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第七部分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三月二日

第五十章

第七部分 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三月二日

第五十章

此刻他帶著長長的軍用帆布袋走下鐵梯,一輛光亮奪目的黑色吉斯轎車停靠在那架圖式飛機旁,一名身著空軍制服的年輕中尉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帶引著那上校鑽進那等候著的轎車。
他將他的手按在前額上並坐在那裡,心裡亂紛紛。所有的事都搞糟了。那乙醚只是條極細微的線索,但他得給娜蒂亞一點希望。他必須得找到史朗斯基而且要盡快找到他,在貝利亞發現那女人不見之前。他發覺他已很難集中起精神來思考那些線索。
「告訴我你待過的那房間。」
她推開他,悲泣著。路金站起身來。看著她那個樣子,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我看不見。我仍然在頭暈。一當我進到後座,他就把我眼睛蒙上。這之後我知道的就是我在一個房間裡。我能記起的就這些了。」
當他喝了一口後,她坐在他旁邊望著。
「身體上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她只是需要靜臥休息。你怎麼樣?」
她搖了搖她的頭,「今天晚上一個傷病員就已經夠了。坐下,尤里。」
「我說了,我被蒙上了眼睛。」
「今晚過後局面是不可收拾了。等貝利亞知道我放了那女人,他會把我抓起來並槍斃。不管我這樣做是因為你的生命處在危險當中。對貝利亞來說,這沒什麼理由的。職責第一。而且他也會把你作為同謀一起懲罰。」
娜蒂亞從廚房裡走出來,拿著一瓶伏特加和兩隻玻璃酒杯。她的手在發抖。
那上校看了一下車窗外下雪的夜景並問道:「你肯定就是這個地方?」
她告訴了他,路金問道:「當史朗斯基把你帶到車上時,他是一個人嗎?」
「沒有……沒有交通車輛的聲音。我聽到外面有鳥叫,但周圍非常的靜。就像是在鄉村裡,但這是在莫斯科,我能肯定這點。」
「我……我不能肯定。」
「尤里,千萬小心。
離開機場差不多花了十分鐘時間,在專門留作軍用車輛通行的特別出口,中尉出示的證件被徹底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不過證件一切都正常,吉斯被揮手放行。
路金告訴了她一切。等他講完了後,娜蒂亞站起身來並脫口道,「噢,我的上帝。」
「那車牌號碼是什麼?你有沒有看見那車牌號碼?」
「不,有個人在駕駛座位上等著。」
「娜蒂亞……」他想去碰她,但她一把將他推開。
「什麼?」
莫斯科
他吻了下她的前額,「當然。現在好好去休息。」
當路金坐在那裡時,他只覺得內心一片麻木。剛才發生的一切真是糟透了。他們將帕沙留在一個他熟悉的蒙古醫生的外科診所裡。一粒子彈刮擦了他的肩胛骨,但那傷口不是致命傷。那醫生給他打了針嗎啡,清洗了傷口,然後帕沙將路金叫到一邊。
路金看著她走向臥室門口。她轉過身來看著他,那驚惶無助的神情幾乎要撕裂了他的心,然後她走進了臥室。
「什麼人?」
「只是確保照顧好帕沙。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他的傷是因為意外事故。」
他將手放在他妻子臉上,蒙上她的眼睛。她想要掙開,但路金緊按住她不動,「娜蒂亞,這很重要。再想像一下你在那房間裡的情境。想像你被蒙上眼睛的感覺。那裡的氣味是怎麼樣的?有什麼聲音?」
他需要實實在在的線索。他低頭看著那乙醚瓶子。目前為止,他有的線索只有這個了。
「他失了點血,」醫生說道,「但我了解這個瘋子。他是打不死的。你和你妻子怎麼樣?你們兩個人看上去都是搖搖晃晃的。」
「當我被帶到公墓時我仍被蒙著眼睛,但我在車上不會超過半個小時。但我們從哪裡開出來……我就不知道了……這可能是任何地方。」
當醫生回來時他說道:「你妻子的情緒狀態很不穩定。因為她懷孕了,我給了她一些低副作用的鎮靜劑幫她放鬆。一定要讓她吃了這藥。你想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當那藥味過去了後,我能聞到另外一種……」
「可這仍然將我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
他軟弱無助地搖了搖他的頭,「娜蒂亞……工作規定不允許我……」
「好了,親愛的,好了。去臥室裡,想法睡著。」
路金嘆了口氣,「你還記得那個司機的任何樣子嗎?」
「肯定的,上校同志。」
「想想,娜蒂亞。是什麼樣子的?什麼顏色?」
「快回去,尤里。我離開這裡時會打電話給你的。去照顧娜蒂亞。她看起來氣色很是不好。」
「一種清新的味道。就像香水……但我不能肯定。」
他明白。一開始,她的反應是害怕和驚駭,而現在是一陣氣惱,因為他將他們的生活拖入危險之中了。
「娜蒂亞,這也是沒辦法……」
「帕沙會想法跟著他的。」
路金移開了他的手。娜蒂亞放聲哭了起來,淚如泉湧。他將她拉近身邊,緊緊地抱住她。
「把這喝了。」
「娜蒂亞,我得找到史朗斯基。他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他不會冒這個險的。但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叫一個人過來待在這裡。但別跟他說任何東西,我走後把門鎖上。」他拿起那咖啡色瓶子,「這是史朗斯基用來讓你暈倒的——乙醚。這是控購物品,是一種麻醉溶劑。也就是說這只能通過合法的管道才能得到。我需要檢查一下那些異議分子名單裡是否有藥劑員或者醫生,或者在醫院工作的,那些地方他們可以得到這類物品,或者看有沒有被偷的報警。這不會有很大用處,但這是我能想到要做的全部。要是帕沙打電話來,告訴他我去哪裡。我一到辦公室就會盡快叫人過來。」
「是一個美國刺客。他的名字叫埃歷克斯.史朗斯基。他也被叫做狼。他來莫斯科是想殺約瑟夫.史達林。」
麥西默默地鑽出車外拖著他身後那長長的軍用帆布袋。那中尉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擋風玻璃外,雪花輕悠悠地飄落著。
娜蒂亞想要推開他的手,但他仍按在那裡。
他感到身上的汗在他襯衫裡淌下,「聽我說,娜蒂亞。不管你怎麼看這件事,我是死定了,並且你也在危險之中。用不了多久貝利亞就會發覺事情真相的。最遲明天。我要你離開莫斯科。去你不會被發現的地方。走得遠遠的。烏拉爾、高加索。我會安排一些假證件的。你拿著我們所有的盧布。這是你唯一的希望。如果你留下來,你會被槍斃或被送去勞改營。走了你至少還有一個機會。」
「這裡就是我被吩咐送你下車的地方,長官。」
「那個司機會是女的嗎?」
「我留在莫斯科。要是我們一起離開,他們絕不會放過我們的。但如果我留下,貝利亞可能不會再費神找你。」
「我不要把你一個人留下。」
半個小時以後,這輛轎車停在莫斯科郊外一條黑漆漆的路上。那年輕的軍官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微笑了一下。
娜蒂亞的臉立即發白。她放下她的酒杯,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路金不想把事情再搞複雜了。那醫生知道得越少越好。但他還是讓醫生帶娜蒂亞到隔壁房間去檢查了一番。
「想想。你還能記起什麼來?」
她的語氣裡是一種命令的口吻,這是路金以前從沒聽到過的。他坐在沙發上,娜蒂亞倒了兩杯酒,走過來跟他坐在一起。
「你要去哪裡?」
「那你準備幹什麼?」
「沒有。」
「我……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帕沙抬起他的手臂立即痛得咧起嘴,「我只是得學著用我的左手來喝酒了。」路金知道那說笑也是硬裝出來的。他過去詢問那醫生。
「可能是灰色。也可能是綠色。我不能肯定。」
「我需要。你也一樣。」
「那麼想想我們的孩子吧。」
「他背對著我。」
他看見他妻子臉上痛苦的神情便說道:「娜蒂亞,你要實情,我就都告訴你了。」
他抬起頭來。娜蒂亞遞給他一杯伏特加。
當她瞪著他時,路金聽出她話音裡的惱火。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告訴我為什麼這個人要綁架我。」她看著他,「你的手又是怎麼回事?」
路金看見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她會說到做到的。他緩緩放下他的酒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又吐出來。
「你不走,我也不走。」
「告訴我這整個真相,要麼就別管我,尤里,就像我全心全意愛你一樣,我現在要全心全意地離開。那個人是誰?」
「那你能想起是什麼顏色嗎?」
路金看見她臉上的緊張乏力感。她已近於崩潰了,但他需要一點線索,一點可以幫助他的東西。
她擦了擦她的臉,將他推開,「聽你講了這一切,我怎麼能睡得著?」
「或許我應該叫個醫生來給你看看。」
「為什麼你能肯定?」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記不起是什麼樣子。」
「你還記得是什麼樣的汽車嗎。」
此刻路金坐在沙發上,將頭埋在他的手裡。他感到全身都空了,腦子裡充滿的只是疲勞和緊張。
此時娜蒂亞看起來是傷心欲絕,路金看見她臉上滿是淚水。她痛苦地將手臂圍在他的脖子上,他緊緊地摟住她。
「他有沒有傷害你?」
「想想,娜蒂亞。求求你了。」
「你真的沒事嗎?」
路金問道:「你真的認為你需要喝酒嗎?」
路金搖了搖他的頭,「她有沒有受傷?」
「我是認真的,尤里。今晚這樣的事後,你是欠我的,必須得告訴我一切。讓你的那些工作規定見鬼去吧。幸虧那個瘋子放了我,要是他不放我怎麼辦?」
這天晚上將近十點,一架圖式軍用飛機從維也納飛來降落在莫斯科烏諾克夫機場那積雪的跑道上。
「告訴我今天早晨發生的事。史朗斯基對你幹了什麼?」
「尤里,求求你……我再也受不了了,求求……」
娜蒂亞擦著她的淚眼,「他來到門口便硬闖進來。他將什麼東西捂在我嘴上,然後我就昏過去了。當我醒過來時,他用一把槍指著我的腦袋。他說他要殺了我們倆,要是我不照他說的做。我還以為他是個逃出來的瘋子。」
「別哭了,娜蒂亞。求求你……」
那天晚上在那清一色的軍人乘客裡,有一個四十出頭、身材壯實並留著平板式灰髮的人。他穿著一套空軍上校的制服,在這一路顛簸的四小時飛行途中幾乎不說一句話,一直在機艙後面他的座位上假裝睡覺,不像其他軍人乘客喝酒打牌,或者來回在過道走動跟人搭訕解悶。
「告訴我他帶你出這個門後發生的事。」
「你必須得這樣,哪怕也只是為了我們孩子著想。」
「沒有。」
「你最好把一切告訴我,尤里。因為你要是不說,我這就收拾我的東西離開。我的生命都被置於危險之中了。還有我們孩子的生命。」
「因為你需要。吃一粒醫生給你的藥片。」他站起身來,看見她臉上頓顯緊張表情。
娜蒂亞搖了搖她的頭,「我不知道。我猜是吧,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可以停止了嗎?求你了,尤里……」
娜蒂亞提供的情況並不多。這或許是在莫斯科郊外一所房子裡,一個沒有什麼交通的鄉村地方;或許是個別墅。或許有個女人參與在內。這再也沒什麼更多的可想了。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