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第二部 美麗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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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美麗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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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瑞已去市中心,想辦法從管區範圍含蓋曼哈頓和長島的調查局紐約南區和東區支局裡調出一些支援的人力。他還運用影響力,打算讓特殊武器戰術小組也全數出動。在華盛頓的聯邦調查局總局肯定不會同意他這樣做,因為這個特殊單位通常只在重要人質劫持事件或大使館被占領的情況下才會出動,而不是用來找人的。不過,萊姆知道,他們想拒絕戴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調查局裡,只有這個瘦長的傢伙,才有辦法獲得特殊戰術小組的協助。
鄧艾迪點頭表示同意。「幫派鬥爭多半發生在第三代黑手黨和中國幫會之間。中國人開設賭場和按摩院,有的還經營毒品生意,已逐漸將義大利人的勢力趕出曼哈頓之外。」
「不、不、當然不會。」
「你需要什麼東西嗎?老大?」馬吉米問。
.一名偷渡客受傷——宋約翰翳生。一人失蹤。
「你想要殺我嗎?」馬吉米的聲音小得可憐,雖然惡鬼已聽得清清楚楚,但他又重問了一遍。「姓張的和姓吳的,他們在哪?」惡鬼輕輕捏了一下,馬吉米立即發出一聲讓他覺得十分快活的叫聲。「他們在哪?」
午後一點三十分,惡鬼匆匆走在中國城裡,低著頭,一副擔心被人認出來的模樣。
惡鬼露出微笑。「你幫了我的忙,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現在,我欠了你一次,我想幫你做件事算是回報。」
從紐約重案組的警察口中,很難得會聽見「不愉快」這三個字,尤其是發自早已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的隆恩.塞利托。
「是、是,你也知道開賭場總是麻煩不斷。不過,惹麻煩的不是中國人,也不是警察,而是義大利人。他們為什麼老是找我們碴?我不知道。這些年輕人會丟汽油彈,毆打客人,又洗劫我們的賭場。」
.現場無接應偷渡客的車輛。
「林肯,我的意思是……他們說這次可他媽的相當不愉快。」
所以,此時他雖大步前進,卻一直把頭低著!絕大部分時間如此。
馬吉米吞了口唾沫,拿出一條白色手帕猛擦著臉。「當然、當然,誰不愛賭博呢?」
林肯.萊姆喜愛血液,將它視為重要的鑑識對象。血液容易發現,又會像膠水一樣黏在任何物質的表面,因此多年來,血液向來在刑案偵查中占有極重要的地位。
「遵命。」鄧艾迪回答。
.船上有一名「幫手」,身分未明。
.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比對之指紋:無任何吻合結果,但張山姆的手指上有不尋常痕跡(傷口?繩索壓痕?)
殺鬼行動
「對,就是瓦普。」
.接應惡鬼的車輛遺棄他離開。惡鬼有一槍應是射擊這輛車。已採集此車胎痕和軸距,送請鑑識車輛型號。(車型為BMW X5。車主正在清查中。)
分類、鑑識、區別、賦予特性……這正是刑事鑑識家概括說來的工作。
「無論如何,」科伊說:「那些人一離開福州龍號,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藏入地下。我敢說,他們一定會避免接觸像馬吉米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人。」
但並不是全部。
「只有幾間。」現在馬吉米看起來冷靜多了。他把手在褲管上抹了抹。「我開的大多是賭場。」
.惡鬼使用武器為七點六二釐米手槍。彈殼並不尋常。(型號為中國五一式自動手槍。)
萊姆問:「你們為什麼覺得這件案子與惡鬼無關?」
.指紋已送至自動指紋辨識系統。(無任何吻合結果。)
「其他人呢?」
科伊回答:「當無合法身分者到了中國城,會有人出來協助他們——替他們找落腳的地方,給他們一點點錢,這就叫做『會面問候』。這些人多半替蛇頭工作,但也有少數是獨立自主的,例如馬吉米。只不過,做這些事賺不了什麼錢。那些夠腐敗、一心想賺大錢的人,就會販賣毒品、開睹場或按摩院。馬吉米就是這樣……呃,至少目前看來是如此。」
科伊也點點頭。「我也聽過他。人蛇走私不是他的本行,不過他偶爾會與無合法身分者會面問候。」
接下來還能做什麼?他苦思著。還有什麼線索尚未仔細發掘?他看著白板,好一會兒後才說:「我們再來研究血液。」他看向莎克斯採集回來的血液樣本——這是那位受傷女人的血液,從她被折斷或割傷的手臂或肩膀上灑出的鮮血。
在惡鬼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馬吉米的目光一直盯著地板。惡鬼拖來一把椅子,在馬吉米身旁坐下,若無其事地握起了馬吉米的手——對中國人來說,這種動作並不常見——他感覺這個人的肌肉正在顫抖,快速跳動的脈搏反映出此人內心的恐懼。
馬吉米看向那幾個土耳其人。先前他一直恐懼他們會用哪一種恐怖的武器,不知道他們會用刀、用絞殺器還是用槍來對付他。
「一樣是十五分局的報告,一樣在中國城,」他皺起了眉頭,「又發生另一件命案了。這次肯定和惡鬼有關。」他看了萊姆一眼,搖搖頭。「老兄,這次可不太妙。」
馬吉米朝辦公桌撇了個頭。「在那!地址就在那張紙上。」
「我知道他,」鄧艾迪說:「他是會館的負責人。」
惡鬼仍握住他的手,稍稍施加了一點握力,但沒有開口說話。
「我們來看看,這位流血的女人是否有吸毒習慣或服用某種特定藥物。通知法醫辦公室,要他們做一套完整的檢驗。我要知道在她血液裡的一切東西。」
「非法移民啊。『瓦普』(wop)的意思是『沒有護照』(without passport)。以前從義大利偷渡來這裡的人,因為身上沒護照,所以人們才叫他們『瓦普』。這個字眼可是相當輕蔑的說法。」惡鬼環顧這間辦公室,皺起了眉頭。
馬吉米一時不敢說話,之後才以顫抖的聲音問:「幫我做件事?」
惡鬼拿起這張紙,瞄了一眼地址,便把紙張收進口袋內。他放開馬吉米的手,緩緩擦去拇指從馬吉米的掌心中沾來的汗水。「你不會對人提起我問過的話吧?」惡鬼輕聲說。
然而,除了辨識身分之外,血液還具有更多的資訊。由「濺血滴」——刑案現場血液灑落的方式,可讓警方還原攻擊事件的經過。而林肯.萊姆更是經常檢驗血液中蘊含的物質,以了解吏多和失血者有關的背景。
「我的事業?」
「他們在兩個不同地方,老大。吳啟成在中國城裡的一間公寓,是我這邊的經紀人替他們找的房子。」
「你還有什麼生意嗎?馬先生?你除了幫豬隻忙,幫蛇頭忙,還會幹點別的事嗎?你有沒有經營按摩院?」
「你告訴我,會干擾你賭場生意的人是誰?是別的幫會?三合會?美國幫派?還是警察?我可以去跟他們談談。我的關係好得很,能打通政府各單位。我敢保證,以後絕對沒人敢去動你的賭場。」
.血液樣本已送寶驗室化驗。(受傷女人血型為AB型陰性。已要求法醫辦公室進一步詳細檢驗。)
「那個經紀人在哪裡?」
.偷渡客以「家庭商店」商標偽裝車身外觀。
「怎麼了,隆恩?」莎克斯問。
.偷渡客:張山姆和吳啟成兩家人、宋約翰、一名溺斃婦女的嬰兒、一對男女身分不明(在海邊被射殺)。
萊姆繃緊了神經,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難道惡鬼已找到他們,已殺掉其中一名偷渡上岸的人了?
萊姆感覺到一種奇怪的顫動,升自於他體內核心——這個區域是他所無法感覺到的地方。一些癱瘓的人時常會有幻痛現象,感覺有疼痛來自已失去感覺的四肢或身體其他部位。萊姆不只有幻痛的感覺,儘管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事,但他還是會感覺到體內的震顫和腎上腺素的加速分泌。
.由血液潑濺情況,判斷女性傷者的受傷部位應在肩膀或手臂。
.血跡樣本已送霣驗室化驗。(受傷女人血型為AB型陰性。已要求法醫辦公室進一步詳細檢驗。)
「啊,賭場,很好。中國城的賭場不少,我自己也賭博。你應該也是吧?」
.十名偷渡客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傷女性),兩名兒童,一個嬰兒。偷走教堂車輛。
塞利托說:「在陳屍現場,有人在死者辦公桌後的牆壁上寫了幾行字——『你叫我們瓦普,你毀了我們的家』。這些字是用馬吉米的鮮血寫的。」
然而,他沒時間多做幻想,他得快點趕去商業公會,那幾個土耳其人正在那裡等他。他朝人行道吐了口痰,找到了公會的後門。土耳其人故意沒把門關上,他便從這裡走進公會,直接上到最頂樓。現在,該是處理一點重要事情的時候了。
一個留著淺棕色頭髮的女人走過了,是個西方女人。他放慢速度,大口嗅著女人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他已饑渴難當了——但他也很清楚,這種饑渴不是渴望一般女人,而是渴望他的「陰道」。
.行動電話,可能為惡鬼所有:送聯邦調查局分析。(無法追查來源的衛星電話。必須先侵入中國政府系統才得以使用。)
.惡鬼偷竊一輛紅色本田汽車逃逸。已要求各單位協尋此車。
「你有沒有粗一點的奇異筆?油漆也可以。」
在柯柏聯絡法醫辦公室時,塞利托的電話又響了。
萊姆從他的表情中,知道他這次收到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消息。
「什麼意思?」
「瓦普。」馬吉米用英文說。
隆恩.塞利托把諾基亞行動電話移開耳邊,抬起頭向房裡參加「殺鬼行動」的眾人宣布:「中國城發現了一具屍體,十五分局的警員已趕去現場了。」說完,他又繼續接聽這通電話。
「皇后區?」惡鬼問:「皇后區的哪裡?」他又輕輕捏了一下馬吉米的手,想像自己捏的是「陰道」的乳房。
「原來是義大利人……」惡鬼沉思了一下。「他們叫什麼來著?好像有個難聽的詞……我想不起來。」
「除非他們走投無路,」莎克斯說:「而他們的情況正是如此。」她看向萊姆。「說不定是惡鬼殺了馬吉米,又把現場布置成像幫派攻擊過的樣子。我需要去現場鑑識一下嗎?」
「我不知道。我發誓!不過我知道那個經紀人,他一定會告訴你。」
由血液在犯罪偵查中的歷史,可大致反映出刑事鑑識科學的發展過程。
他抄下一些訊息,掛斷電話,然後看向莎克斯。「準備出發吧,警員,有現場需要妳去鑑識了。」
中國城:失竊廂型車
馬吉米立刻講出這個人的姓名和地址。惡鬼記了下來。
「什麼意思?」眼見科伊沒打算說下去,萊姆立即以尖刻口氣追問。
「地址?」
「油漆?」馬吉米的目光跟著惡鬼的眼神望去。「這裡沒有,不過我可以打電話給樓下的助理,叫她馬上去買。不管你需要什麼,我都找來給你。什麼東西都可以。」
然而,惡鬼只不過輕輕捏了他一下,可憐的馬吉米就什麼都說了。
早期,約在十九世紀中葉,血液只用來做為證明之用。也就是說,警方會以嫌犯的衣物有無染血來證明他是否涉案,例如,用一件上面有乾涸血跡的褲子來定嫌犯的罪。五十年後,血型運用的重點在於鑑定是否為人血,區隔出與獸血的不同。不久,科學家的研究有了突破,將人類不同的血液分成了ABO系統以及MN與RH系統幾種類型,警方從此也大大縮小了血液來源的範圍。到了六〇和七〇年代,科學家的研究更進一步,試圖將血液「個性化」。也就是說,利用血液追蹤至某一個體,像指紋一樣。初期他們利用生物化學分析血液中的酵素和蛋白質,可以用排除法削去大多數人,但還無法完全把範圍縮小至一個人身上。直到DNA發現後,才真正達到了這個目標。
萊姆很清楚,組織犯罪的人口統計學改變的速度就像城市本身一樣快。
當然,對大多數西方人而言,在此地眾多的亞裔人口中,他幾乎可說是隱形的。美國白人根本分不清中國人、日本人、越南人和韓國人有什麼差別。不過,對中國人來說,他的體態相貌便十分獨特,所以他向來刻意隱藏自己的形象。幾年前,他在香港花了一萬元美金賄賂一位交通警察,以免因為打了一場小架而被逮進警局,因此在犯罪檔案上並沒有他的相片。就連國際刑警組織的檔案部門和犯罪情報分析單位,都沒有任何一張足以信賴的相片——他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他在福州曾找了一位駭客,透過電子郵件系統侵入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庫。
萊姆駕著輪椅,回到證物和白板前。
這個人是誰呢?萊姆心想。是張家的人?是吳家的人?還是那個小嬰孩?

.海上發現三具浮屍——兩名被射殺,一名溺斃。屍體相片和指紋會送交萊姆和中國。
塞利托切斷電話,公布了答案。「看來好像和惡鬼無關。死者的名字叫馬吉米。」
「張山姆帶他家人去皇后區了。」
一踏進這間大辦公室,他便看見尤素夫和另外兩個土耳其人。這一點也不難,只需幾通電話、一點威脅和賄賂,他們就馬上找出這個坐在辦公桌前,緊張得快要流下眼淚來的男人。
「等等,」惡鬼說:「不必那麼麻煩,我有別的點子了。」
.據信惡鬼有手下潛伏在政府機關中。
「噢,天啊……噢,不……」
長島伊斯頓鎮刑案現場
馬吉米笑了。「這詞和你的事業有點關係呢。」
萊姆又對鄧艾迪說:「通知在聯邦大樓的戴瑞和皮巴迪,讓他們知道這件命案的事。」
他也會抬起頭,把目光投向女人。他會瞟向美麗的、年輕的、肉感的、苗條纖細的、嬌羞的、風騷的和靦腆的女人;他會瞟向商家店員、女學生、婦人、女業務員、女觀光客。對他而言,女人沒有東西方之分。他只想把一具軀體壓在底下,用雙手緊緊夾著她的頭,在她身上狂抽猛送,讓她發出嗥叫,無論她感到歡愉或痛楚——這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分別。
.兩名偷渡客在海灘被射殺:皆從背後。
「我不知道他們是坐福州龍號來的,他們沒告訴我!我發誓,我被他們騙了。而且在他們來這裡時,我也還不知道這條船的事。今天早上我沒看電視新聞。」
萊姆沉思了一會兒。的確,這兩家人已經走投無路,但萊姆也已見識過這些偷渡客的智慧,看過張山姆的傑作。他斷定,去找像馬吉米這樣的人幫忙,確實會留下太多足以讓人追蹤的痕跡。「不用了,我要妳留在這裡。派另一組人去刑案現場,要他們一到現場就向我們回報。」
沒用、這個沒用、那個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