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第三部 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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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生死簿

星期二,酉時,下午六點三十分,至星期三,丑時,凌晨一點。
在圍棋中……兩位玩家一開始面對空白棋盤,
接著各自占據他們自認為有利的地點。
一點一點地,空白的地方漸漸消失。
隨後,兩個集團的棋子終於產生接觸,
一場攻防之戰旋即登場,就像真實世界發生的事一樣。
——《圍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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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頭套,檢查武器。」
突然間,吳啟成發覺自己也害怕了起來。自從他們離開福州——似乎已是久遠以前的事了——這是他第一次想到自己有可能會失去她。噢,在詠萍身上還有這麼多他無法了解的地方。當初他們是在衝動之下結的婚,對彼此的認識都還不夠透徹。她的個性向來陰鬱,有時比他的父親更缺乏耐性,難以容忍一些事物。不過,她卻是孩子的好母親,在廚房裡也能幹得很,她非常順從公婆,在床上的反應也相當不錯。而且,她總是會安安靜靜地坐著聽他說話,認真看待他所說的一切。很少人會像她這樣對待他。
「吳啟成夫婦快回你那裡了。他的小孩呢?」
「首先,」他用英文說:「來點食物。」他抓住她的頭髮,把啜泣中的女孩拉進廚房。「妳這裡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這算什麼妥協,讓你碰到酒就是你贏了。你想喝酒,等手術過後再說吧。」他丟下這句話,便離開房間去廚房了。
.行動電話,可能為惡鬼所有:送聯邦調查局分析。(無法追查來源的衛星電話。必須先侵入中國政府系統才得以使用。)
有一次,在共產黨還沒因為她父親的大嘴巴而加以制裁前,他們全家人曾和父親一起去過福州南方的廈門。那是一座賞心悅目的城市,值得觀光的地方,吸引了不少來自台灣和西方世界的遊客。那時珍美的父親到一家菸草店買香煙,而珍美驚訝地發覺在店裡的書報架上,竟然擺了超過三十種的時裝雜誌。在父親至附近談生意,母親帶了朗弟去公園逛逛時,她在這家店裡待了半個小時,快速地把這些雜誌全翻了一遍。這些雜誌大部分來自國外,不過也有少數是北京或沿海的幾個自由經濟區裡的城市發行的,裡面刊載了許多中國服裝設計師設計的服裝,款式風格都和米蘭或巴黎的格調相去不遠。
他身旁的桌子邊傳來叮咚一聲,打斷了他的幻想。一陣濃郁煙燻氣味的威士忌酒香升起,飄進了他的腦海。他睜開眼睛,看見莎克斯已倒好一小杯威士忌,擺在他輪椅的扶手上。
「男的在浴室,女的在我旁邊。」
就在她走到門邊,說了一聲「爸爸」之時,大門卻砰然一聲被踢開了。一個臉色黝黑的男人衝了進來,順手將身後的大門甩上,手裡的槍正對著珍美。
「我想就在這裡解決他好了,」惡鬼用英語緩慢地說:「你們都注意聽了嗎?」
佛雷德.戴瑞已經回來了。他正在不停踱步,同時捏著那根未點燃的香煙,心情不比房裡其他人好到哪兒去。「我剛才不高興,現在也不高興,我完全快樂不起來。」
吳啟成站了起來。「珍美,」他叫道:「妳過來一下。」
「這是什麼意思?」萊姆問。
她的人生應該是在時裝伸展台上的,而不是當奴隸。她要……
惡鬼對哈吉說:「你留在車上,別讓引擎熄火。他和我……」他對尤素夫點點頭,「……會跟著姓吳的進去。我們把他們推進房裡,關上門,然後用枕頭當滅音器。完事後,我們把他女兒帶走,讓她跟在我們身邊一陣子。」
.據信惡鬼有手下潛伏在政府機關中。
在街區轉角處,他看見兩個人從一輛計程車上下來,緊張兮兮地把頭壓得很低。是吳啟成夫婦。他們身上穿的廉價慢跑裝,讓惡鬼很輕易地便認了出來。他們付錢給計程車駕駛,然後男人扶著女人的腰,一起走向街角的一家藥房。那個女人的手臂裹著繃帶,可能已打上了石膏,而男人的手裡則提著一個購物袋。
「什麼事?」卡斯蓋瑞接起電話。
.指紋已送至自動指紋辨識系統。(無任何吻合結果。)
他妻子的情況變得更差了。
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吳先生?你在家嗎?吳先生?我有個消息要通知你,是張山姆先生託我轉告的。」
這時,從馬吉米遇害現場傳來了初步的現場鑑識報告。湯瑪斯捧起報告給萊姆看,一張張替他翻頁。由報告內容完全看不出惡鬼參與這件命案的跡象,沒有任何證據能把惡鬼和那個現場「連結」在一起。現場沒有彈殼,馬吉米是被人割開喉嚨致死的,而從他辦公室和走道的地毯上也採集不到任何足印。現場鑑識小組蒐集到數百枚指紋和三十幾個微細證物,但這需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全部分析完畢。
她帶弟弟去電視機前坐好,放好要給他吃的東西,便逕自走進臥房,換下母親床上已被汗水浸濕的床單。
.船上有一名「幫手」,身分未明。
.接應惡鬼的車輛遺棄他離開。惡鬼有一槍應是射擊這輛車。已採集此車胎痕和軸距,送請鑑識車輛型號。(車型為BMW X5。車主正在清查中。)
.十名偷渡客逃逸:七名成人(一名老人,一名受傷女性),兩名兒童,一個嬰兒。偷走教堂車輛。
她該不該跟這個女人走呢?珍美躊躇著。
「這件事很重要,」門外的女人說:「如果你在家,請快點開門。張先生說你們有危險了。我是替馬先生工作的,他已經死了,你們也馬上會有危險,必須趕快換個地方待。我可以幫你們找新地方住。你聽見了嗎?」
但這孩子一動也不動,只愣愣地看著躺在床墊上的母親。
五分鐘後,吳啟成夫婦走出了藥房。儘管女人的身體狀況不太好,但他們還是儘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前進。
他再次俯下身子,擦拭她的皮膚。為什麼她好不了呢?他憤怒地想。難道是那個草藥醫生騙了他?還有,為什麼他老婆的身子這麼弱不禁風?如果她在還沒動身前多補充點營養、多睡眠休息,就不會在航程中染上疾病了。詠萍向來虛弱而蒼白,她應該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因為她也有責任……
她點點頭。
在工廠工作,每天不停縫紉像她現在穿在身上的這種爛布,然後把一個月賺來的兩百塊錢全交給她可憐的雙親。說不定,她的人生就會像這樣一直下去。
惡鬼拿起行動電話,撥給待在公寓裡的那個土耳其人。
他切斷了電話。
長島伊斯頓鎮刑案現場
「等他們一走進門廊,我們就會跟在他們後面進去。」
萊姆說:「我們彼此妥協一下好了,我只喝一小杯就好。」
這兩個土耳其人馬上照做了。
「好吧,那輛他在海邊偷走的本田汽車呢?」萊姆叫道:「它已經輪入通報系統,難道後方都沒人去找那輛車嗎?我是說,車子的資料應已列入緊急車輛協尋系統中了。」
殺鬼行動
「莎克斯,」他叫了起來:「莎克斯!」
透過吸管,他深深吸了一口酒,感受那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進自己的嘴部和喉嚨。
.一名偷渡客受傷——宋約翰醫生。一人失蹤。
.指紋自動辨識系統比對之指紋:無任何吻合結果,但張山姆的手指上有不尋常痕跡(傷口?繩索壓痕?)
珍美雙臂緊緊抱住胸口,坐在地上不停後退,只想儘可能遠離那個男人。這時,她瞥見男人手中的鑰匙。「你……你從哪裡拿到的?」她驚駭不已,生怕他已殺害她的雙親,才從他們身上取得這把鑰匙。
萊姆閉上眼睛,氣憤地把頭往後靠在輪椅椅背上。此時,他那個幻想又出現了——幻想這次手術能修復他的手臂神經,讓他整隻手都能活動自如。他沒把這個幻想告訴任何人,包括艾米莉亞.莎克斯在內。他並不指望自己能起身走路,只希望這次手術可以讓他自己舉起東西。現在,他便幻想自己拿起麥卡倫威士忌,直接以酒瓶就口喝上一大口。萊姆幾乎已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捧住部冰涼、圓滾滾的玻璃酒瓶的感覺。
.惡鬼偷竊一輛紅色本田汽車逃逸。已要求各單位協尋此車。
.三名助手的鞋痕皆比惡鬼小,推斷體型相當矮小。
讓他不高興的,是剛才在調查局裡碰的釘子。局裡的人搬出資源分配規定,擱置了他提出的要求,不肯多派人力投入「殺鬼行動」。這位高個子幹員不屑地說:「你們相信嗎?他們居然提出了『資源分配規定』。沒錯、沒錯,這不符合『資源分配規定』。」他翻起白眼,咕噥著說:「真是去你媽的蛋。」
「怎麼了?」
女孩退出去了,再回來時,她帶了一條藍色的運動褲和一件T恤。他們一起替床上的女人換了衣服後,珍美又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擦拭母親的前額。
但是,他和那三個土耳其人還來不及戴上面罩衝下車,吳啟成便已扶著妻子上了一輛計程車。車門一關上,這輛黃色的計程車就迅速消失在堅尼街上尖鋒時刻的車潮中了。
吳啟成打開大門,攙扶起妻子,兩人一起走出了門外。他在外面停了一下,聽見門鎖關上和門鍊的哐噹聲後,才離開房子走上堅尼街,走上這條充滿人群、充滿機會、充滿財富的大道——然而,在此時此刻,對這位瘦小又滿心驚懼男人而言,這些似乎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倒在床上,緊緊捏著她身上廉價慢跑裝的爛布料,憤怒地拉扯著,直想把它們撕成碎片。
「不知道。他老婆看來似乎病了。你們都看見她走路的樣子,說不定他們是去找醫生。」
「妳和弟弟都要好好待在這間屋子裡,無論什麼理由都別出去。」
那時候的她一心想到北京念設計,想要成為著名的時裝設計師——說不定在成名前還可當一、兩年模特兒。
.由血液潑濺情況,判斷女性傷者的受傷部位應在肩膀或手臂。
「妳倒得太少了吧。」林肯.萊姆咕噥說。然而,在這句話背後,潛藏著一個林肯和莎克斯都明瞭的意思——謝謝妳。
「她說的是『避免』喝酒,湯瑪斯,我確定她說的是避免。『避免』和『戒除』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張山姆,她馬上想起來,是那位在貨艙裡救了他們,又駕救生艇將他們載到岸上的那個人。她很喜歡他,也喜歡他的兒子,那個擁有外國名字的威廉。他陰鬱、削瘦、英俊。他相當可愛,但有時看起來又有點危險。
.現場全面遭受破壞。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吳啟成在她床墊邊的地板上坐了一個小時,不停用毛巾敷拭她的額頭。先前他的女兒費了一番功夫,將他買回來的草藥熬成湯,兩人合力將熱湯餵給這位發著高燒的女人喝下。她還服用了一些藥丸,但病情似乎完全沒有改善。
珍美尖叫一聲,轉身想奔向朗弟。那個男人立即撲上來,抱住她的腰,將她拖倒在地。接著他又抓住已嚇哭的小男孩,拉著他的衣領,把他拖過客廳到浴室門口,用力推他進去。「小鬼,待在裡面,別出聲。」他用英文吼道,旋即把浴室的門關上。
父親回來了嗎?她跳起來,一心只擔憂母親的狀況。她不會有事吧?醫生是否已要求她住院了?
中國城:失竊廂型車
「是的,爸爸。」
此時,吳啟成夫婦只離家門口不到五公尺了。他們低著頭,走得非常快,完全不知道死神已經降臨在他們身邊。
「我好怕,」她開口說:「我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了,這一切對我來說全像一場夢。我的頭好痛……」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於陷入了沉默。
.血液樣本已送實驗室化驗。(受傷女人血型為AB型陰性。已要求法醫辦公室進一步詳細檢驗。)
.由微量證物判斷惡鬼藏身處應在市中心,可能在砲台山公園一帶。
抱歉林肯沒有結果……
吳啟成出門走到隔壁的電器行,詢問店員離這裡最近的醫院在哪裡。店員告訴他這附近有一家大醫院,吳啟成便央求他把地址用英文寫在紙上。他打算花點錢坐計程車帶妻子上醫院,英文極差的他,需要把醫院地址出示給計程車司機看。他回到住處,對女兒說:「我們很快就回來。妳仔細聽好,不管任何人來敲門,妳都不能開。明白嗎?」
「請開門……」又是幾下敲門聲。
接著,她聽見有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音。
很多人都告訴她,說她長得很像電影明星劉玉玲,珍美自己也這麼覺得。如果她能再減重幾磅的話,就可以長得更像她——當然,她的鼻子還得稍微整型一下。還有這些可笑的衣服!淺綠色的工作服……多麼令人厭惡。對吳珍美來說,衣著是相當重要的。她和閨中密友們會狂熱地研究北京、香港和新加坡的時裝節目,充滿羨慕地看著那些身材高䠷的模特兒在伸展台上搔首弄姿。看完節目後,這幾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們,也會在自家裡玩起時裝秀,模仿模特兒擺弄身段,並躲到屏風後面更換衣服。
但這個男人顯然聽不懂中文,於是珍美又用英文說了一遍。
未來她的人生會變得如何呢?
首先,來點食物……首先,來點食物……
.兩枚彈殼——吻合五一式手槍。唐傑瑞腦部中彈兩發。
沒想到在俄國港口找一條船,竟然比在自家後院找十個人要容易得多了。
但在此時,她又聽見父親臨走前的囑咐,交代她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開門。儘管她心中充滿忿怨,儘管她認為父親在許多方面都做了錯事,可她就是不能違抗他說過的話。
「手術下星期才動,你快給我拿酒來。」
吳啟成抬起頭,看見他們的兒子吳朗正站在房門口。這孩子睜大了眼睛,眼睛紅腫腫地似乎剛剛哭過。
「回去看電視。」吳啟成對他說。
他知道,「陰道」一定會體諒自己一時的不忠貞。
.現場無接應偷渡客的車輛。
那個女人大概已經走了,門外再也沒有任何動靜。珍美起身把電視機的音量打開,然後替自己沖了一杯茶。
看護湯瑪斯十分堅持。「這件案子已讓你耗掉太多精力。你的血壓偏高,而且生活作息也已經完全打亂了。」
惡鬼觀察這條街道。他計算距離,並注意到在墨貝里街和堅尼街的十字路口一帶有許多珠寶商店。這裡簡直就是中城鑽石區的小型縮版,而這點讓惡鬼感到有些棘手。珠寶店太多,這表示這條街上至少有十幾名武裝的保全人員——如果他們槍殺吳啟成的地點離珠寶店太近,肯定會有保全人員聽見槍聲而過來查看。即使等到商店打烊,還是會有危險性:他看見在這條街上,布滿了一個個小小的攝影機,範圍含蓋了整條人行道。他們現在的位置雖在攝影機照不到的地方,但想要接近吳啟成的房子,就會暴露在鏡頭底下。他們的行動必須要更快,而且一定要戴上頭套。
他再吸了一口。
.偷渡客:張山姆和吳啟成兩家人、宋約翰、一名溺斃婦女的嬰兒、一對男女身分不明(在海邊被射殺)。
「『讓其他人去他媽的處理』。這是我自己編的,不過你們可以想像那種情況。」戴瑞又憤恨地補充說,特殊武器戰術小組的人都仍好端端地在昆迪可總部待命。
.海上發現三具浮屍——兩名被射殺,一名溺斃。屍體相片和指紋會送交萊姆和中國。
惡鬼步下人行道,筆直地朝他的獵物走去。
一會兒後,一個女孩出現在房門口。「爸,有什麼事嗎?」
「在那裡!」惡鬼突然叫道。他正開著開拓者休旅車彎過中國城的街角,放慢速度滑向堅尼街的路邊。「那個人就是吳啟成。」
從房間的鏡子中,她看見自己的身影。她很滿意在鏡中看見的影像:又長又黑的頭髮、寬寬的嘴唇、深邃的雙眼。
「我想喝酒,」萊姆喪氣地說:「現在該是喝酒的時間了。啊,現在『已經』過了喝酒的時間了」
珍美仍無法抹去腦海裡的槍聲,忘不了可怕的惡鬼射殺那些人的情景。貨輪爆炸的轟然巨響,兇猛灌進艙裡的海水,都在她心中留下恐怖的記憶。
吳啟成夫婦已快走到門口了。
買一點茶糕和麵條也想省幾塊錢!
這溫熱的金屬,吐露芬芳的薄薄一層潤滑油脂,讓他燃起了自信心。儘管,他想要有其他武器,想要比這把槍更大更值得信賴的,例如他失落在福州龍號上的烏茲衝鋒槍或貝瑞塔手槍。但此時在他手中卻是一把幸運之槍,已跟了他多年。他相信這把槍能給他好運,是因為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到台北,去一間寺廟上香。有人把這消息密告給警方,因此當他離開寺廟走下階梯時,有兩個警察攔住他的去路。然而,其中的一名警察,顯然有點猶豫該不該在佛教聖地掏出手槍,在慌張中,他竟然把槍掉在草地上。惡鬼這才有機會掏出自己的五一式手槍,槍殺了這兩名年輕的員警,從容逃離了那個地方。
「維佛醫生說你手術前不能喝酒。」湯瑪斯提醒他。
「幫我找一個電話號碼。要快一點!」
他關掉行動電話電源,以免有誰在這重要時刻打電話進來干擾他。惡鬼和尤素夫把頭套拉下蓋住整張臉,開門下車。留在車上的那個土耳其人則立即爬到駕駛座上。
戴瑞遇到的問題是,司法部裡沒人認為人蛇偷渡是大案子,也不值得多浪費時間。事實上,儘管聯邦調查局已在九〇年代接管主要人蛇偷渡案件的調查權,但他們的經驗畢竟不如移民局豐富。雖然戴瑞已竭力向處長解釋,說他們想追捕的這名蛇頭也可能是涉及連續殺人的要犯,但得到的回應依然冷淡。戴瑞向大家解釋,說這件案子就這樣落入「LSFH」的範疇。
她眨眨眼,以此為回應。
這位可能來自中國西方、一臉阿拉伯人相貌的黑面男人一邊聽電話,一邊點頭,同時又上上下下打量珍美。接著,他發出一聲淫笑說:「不知道,大概十七、八歲吧……長得很美……好的。」

懼則勇……
.嫌犯共犯來自中國少數民族,目前正追查下落中。
「閉上妳的嘴!如果妳敢再尖叫,我就宰了妳。」他從口袋掏出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我進來了,他的孩子都在這裡。」
「你猜他們要去哪裡?」一位土耳其人問惡鬼。
除了得不到援助,他們從刑案現場的證物中,也沒有任何進展。
.兩名偷渡客在海灘被射殺;皆從背後。
此時,卡斯蓋瑞已進入吳啟成的住處一個小時了,他已確定吳家的孩子都在裡面。堅尼街附近一帶的商家多半已打烊,街上的行人也漸漸稀少。惡鬼推斷,那些武裝警衛應該都已經離開。該展開行動了,惡鬼心想,伸長手腳打了個呵欠。他已經沒耐心再等待下去,而尤素夫和另一位土耳其人顯然也是如此。他們抱怨過肚子餓,但惡鬼猜測這附近的餐廳或熟食店恐怕也都裝有攝影機,他不能讓他們為了肚子餓這種小事而冒著被攝影機拍攝到的危險,他們必須……
惡鬼把車子重新開回街上,停在那棟房子對面的一個車位上。馬吉米的經紀人已把這棟房子的地址和大門鑰匙全交給了他們,那是半小時前的事——就在他們開槍射殺他之前。
早上的一場暴風雨,讓黃昏特別提早降臨至林肯.萊姆的公寓。在陰鬱幽暗的房間中,案情完全陷入了膠著的情況。
.偷渡客以「家庭商店」商標偽裝車身外觀。
然而,她聽見的只是這個人說出的前幾個字,不停反覆在她腦中一遍遍播放。
這三個土耳其人全轉過頭,仔細聽他接下來的安排。
在爸媽離開後,珍美替自己和弟弟泡了杯茶,又給他一塊茶糕和米飯。她回想起今天早上剛到中國城的時候,在那家雜貨商店的英俊店員面前,她父親只為了一點點食物而討價還價了半天,讓她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現在懶得跟你咬文嚼字,林肯,你不准喝酒就對了。」
「抱歉,林肯,」塞利托在和總部聯繫過後,對他說:「沒有結果。」
她慌忙從床上跳了起來,嚇得屏住了呼吸,心中浮現站救生艇上手裡拿著槍的惡鬼形象,彷彿又聽見他開槍射殺落海者時的槍聲。她匆匆奔進客廳,把電視機的聲音關掉。吳朗皺起眉頭看著她,但她馬上摀住他的嘴,要他保持安靜。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指紋自動辨識系統已將剩下的結果全部傳送回來,莎克斯先前在幾個現場採集到的指紋,全部都沒有吻合的比對結果,只有唐傑瑞的指紋例外——當然,他們已不需要藉此辨識唐傑瑞的身分了。
莎克斯坐在房間裡,平靜地一點一點喝著那味道噁心的草藥茶。不知為什麼,萊姆一聞到這味道就無端感到一股怒氣。
吳珍美開始哭了起來。
.血跡樣本已送實驗室化驗。(受傷女人血型為AB型陰性。已要求法醫辦公室進一步詳細檢驗。)
她在電視機前坐了好幾分鐘,研究喜劇節目中的那些美國女演員的穿著打扮。
從那天起,這把槍成為他的幸運符,是受到他的守護神弓箭手后羿所庇佑的武器。
「我們一出去,妳就把門鎖上,拴上門鍊。」
「拿幾件新衣服來給妳媽媽穿。」
唐傑瑞命案現場
然後呢?
.惡鬼使用武器為七點六二釐米手槍。彈殼並不尋常。(型號為中國五一式自動手槍。)
他享受酒的香氣,但也發覺酒精減低不了多少他因案情膠著而產生的焦慮和挫折感。他把視線又投向白板。此時,上面有一條項目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惡鬼舉起五一式手槍,貼近臉頰邊。
「你們看。」他低聲說,目光向街上望去。
可是,這些美夢現在全被她父親毀了。
.四人闖入,將死者凌虐後殺害。
於是,她默不吭聲地在房裡等待著,不讓任何人進來。她打算等父母回來後,再把這女人捎來的信息告訴他們。
.幾枚指紋。(除了唐傑瑞外,其餘指紋無吻合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