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師》第二部 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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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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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嚴、堂皇、逗趣而又怪誕。
砰……砰……
她又瞥了手錶一眼,心中充滿強烈悲痛。母親的影像閃入她的腦海,她看見她躺在史都文生療養院裡,以清晰的目光環顧房間,臉上表情卻露出納悶:她的女兒究竟去哪裡了?想到自己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卡拉便沮喪得想哭。儘管她渴望此時能馬上飛奔至母親身邊,但她也知道必須再等下去,盡自己的力量阻止威爾即將要做的惡事。
砰。
砰……
清脆的鼓聲一聲聲響起,讓人感覺自己的胸口也隨之共振。
卡拉把視線移開那一大群觀眾,轉頭攔住一名警衛。「我等了好久了,你知不知道卡德斯基先生什麼時候回來?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砰……砰……砰……
燈光漸漸暗了,最後完全熄滅,整個帳篷陷入一片黑暗,只剩緊急出口指示燈的星點紅光。
她現在也許正坐在床上,一邊和珍妮談天,一邊納悶她的女兒究竟上哪去了——在那天晚上,她已經被拋棄過一次了,現在她不應該待在這個地方。
她不禁懷疑起自己:我的實力夠好了嗎?不管大衛.巴爾札克先生怎麼說,但她的確有時候相信自己是可以的。至少,不會輸給當年剛出道的哈利.胡迪尼——他早年唯一成功使出的逃脫術戲法,是讓觀眾受不了看他弄糟簡單的戲法而一個個逃出表演廳。羅伯.胡迪也是一樣,剛開始他對自己的演出毫無信心,最好只好贈送觀眾發條玩具,例如能在戲法盒上下棋的機械土耳其人。
砰……砰……
卡拉點點頭,失望地朝女郎所指的那個包廂座位走去,坐下,並再度把目光投向帳篷。她看見那奇妙的變形活動終於完成——觀眾席上坐滿了男女老幼,每一個空位都已被人給填滿了。
買了票的人正陸續進場中。家人、朋友、情侶和孩童緩緩走入帳篷,找到各自的位置,慢慢坐滿看台和包廂,他們從不同的個體變成一種稱為「觀眾」的東西,形成完全不一樣的構造。
變形……
她轉身看向亮晃晃的巨大馬戲團帳篷內部。表演者已在場外等候了,他們臉上戴著各式怪異的喜劇面具,準備好開幕時的進場演出。觀眾席上也有許多孩童臉上戴著類似的面具,那是父母在外面價格昂貴的紀念品攤位上買給他們的。戴著獅子鼻、鷹鉤鼻和鳥喙面具的孩子東張西望,每個人都興奮不已。然而,卡拉也發現,有些孩子其實是害怕不安的。怪異的面具、馬戲團裡詭譎神秘的佈景裝飾,可能讓他們聯想起恐怖電影中的場景。卡拉喜歡為孩童們表演,但她也知道自己必須小心謹慎;他們的現實觀念和成人的不同,而一位幻術師能輕易地破壞這些年幼孩子極不穩定的安全感。因此,在孩子面前,卡拉只會做一些趣味性的表演,而且在表演結束後,她會把孩子們召集起來,把剛才表演的戲法秘密透露給他們知道。

但是,這位年輕女郎卻說:「他剛打電話回來,說他去電台接受訪問,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他說他馬上就會回來了。他的包廂就在前面,妳要不要過去那裡等他?」
有如一場催眠秀,這個遊行的行列包含了過去和未來,同時又傳遞了一個清楚而明顯的訊息:不管存在於帳篷之外的是什麼世界,此時在這裡都已完全失效。在此你可以暫時忘記在生活中所學到的一切事物,忘記人性、忘記物理法則。你的心臟現在並非以自己的韻律跳動,而是完全配合了鼓聲;你的靈魂也不再屬於你的了——它已加入了這支超越凡俗的遊行隊伍,和他們一起從容進入這個幻想的世界。
群眾都安靜下來了。
不,他並不知道。她又問了另外兩個人,得到完全一樣的答案。
一盞明亮的聚光燈投射在圓形的表演場地中央,照亮了一位穿著黑白格子花紋緊身衣褲的阿萊基諾,他戴著與服裝相配的半截式面具,手上拿著一根權杖高高指向天空,並以丑角式的淘氣表情環顧四周。
卡拉被一聲迴蕩帳篷內的響亮鼓聲給嚇了一跳。
然而,當她看向後台,看著那上百位從小便投入這項事業的表演者,巴爾札克先生的聲音又躍入她的心中:還沒、還沒……她聽見這幾個字同時帶有失望和欣慰。他是對的,她最後不得不承認。他是這方面的專家,而她只是一個小學徒。她必須對他有信心,也許再過個一、兩年吧。等待肯定是值得的。更何況,她還有母親需要照顧……
但是,她旋即苦笑了起來。這裡可是幻奇馬戲團呢。而她只是一個在魔術店打雜的女生。
他邁步繞著圓形場地行走,其他表演者也跟著在他身後出現,排成一長串開始列隊遊行。這些人有其他即興喜劇中的角色,也有化裝成精靈、仙女、公主、王子或巫師的人物。他們有的用步行,有的以舞蹈,有的像體操運動員般不停翻著跟斗。有些人踩著高蹺,走起路來比大部分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還要優雅;有些人乘坐四輪馬車或手推車出場,車上以薄紗、羽毛和緞帶裝飾,並綴滿一顆顆發著亮光的小燈泡。所有人都配合著鼓聲,完美地前進。
現場熱情的氣氛環繞著她,她能感受到觀眾們的興奮和期待……她的手心不知不覺淌出了緊張的汗水,彷彿待會是自己要登台演出。噢,要是現在她也在準備登台表演者的行列中該有多好!她會心滿意足、充滿信心,在興奮的情緒中,感覺心跳隨著時鐘指針向登台的那一刻接近而漸漸加快。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感覺能比這個更好?

戴著面具的臉,塗上或白或黑或銀或金各色顏料的臉,貼著繁星般亮片的臉……耍著色彩鮮豔的圓球的手,捧著或寶球或火焰或蠟燭或燈籠的手,撒著如雪花般白色彩紙的手……
卡德斯基的助理在樓梯頂端出現了,舉手向她揮舞。他回來了嗎?一定是……
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