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卷六 奏雅

第七十九章 桓溫病危

卷六 奏雅

第七十九章 桓溫病危

王坦之一向自認為才幹不在謝安之下,自此始敬服謝安。
桓秘大為不悅,他日夜兼程趕回,大兄開口卻問五弟到沒到,當下答道:「弟遠在洛陽都已趕回來,五弟在荊州,水路不需半月,何以至今未到!」
七月十四,陳宗之來到鄴城拜見叔父陳操之,宗之今年十八歲,俊美沉靜,鄴城百姓皆贊「陳操之難為叔、陳宗之難為侄」,意思是說這叔侄二人難分高下,都是一般的超拔俊秀——
初十日午前,桓溫乘金車大輅、玄牡二駟,衣袞冕之服,著赤舄之履,在三千持鉞執戟的虎賁護衛下來到新亭,謝安、王坦之率百官拜于道側——
顧愷之在冀州大半年,親眼目睹陳操之執政的辛苦,道:「子重有兼濟天下之心,不殫辛勞,讓人敬佩,子重且再經營十年,待天下大定,然後與我一道退居林下,縱情山水筆墨間,如何?」
桓溫知桓秘對他有怨氣,這個四弟不是能遺囑後事的人,便道:「我還等得起,待買德來后再議後事。」
桓秘道:「這等事逼他答應有何用,事後不可以反悔嗎!既殺陳操之,就不能善了,要一併提兵入建康,誅殺王、謝,代晉為帝才是上策。」
盛夏已過,涼秋將至,去年十月至鄴城的顧愷之思江東的苑菜蒓羹和鱸魚膾了,更思念嬌妻幼女,便向陳操之提出要南歸,陳操之笑道:「長康適意哉,我卻無奈,不得不羈宦數千里以邀名爵!」
桓溫命參軍袁宏留在建康督促朝廷下詔命封王,尚書令王彪之知袁宏文辭華美,就請袁宏起草詔書,袁宏寫好后,王彪之召集謝安、王坦之、高崧、張憑等人共議,一眾高官不議封爵正事,專讚歎袁宏文辭之美,並提出若干修改意見,袁宏只好殫精竭慮去修改,要把這公文詔書寫成《三都賦》那樣的傳世奇文,左思的《三都賦》那可是前後寫了近十年啊——
桓熙又氣又急,他與五叔父桓沖關係不佳,五叔父肯定不會在父親桓溫面前說他的好話,若他不能承繼桓氏家主之位,那他日思夜想報復陳操之、揚眉吐氣的大計就都煙消雲散了,再無出頭之日——
桓秘冷冷道:「先將李勢妹和桓玄處死。」
這時桓濟叩門而入,也是一副憤恨不平的樣子,向四叔父和阿兄見過禮后說道:「四叔父可知我父何以定要等五叔父到來?那是父親要以桓玄為嗣,要五叔父輔佐桓玄,姑孰軍馬將盡歸五叔父!」
謝夫人劉澹突然想起一事,問:「陳操之建港造巨舟做什麼?又是通運河又是造巨舟,把阿元忙得團團轉!」
桓秘、桓熙聞言既驚且怒,那桓熙雖有些疑心桓玄是他的兒子,但李靜姝未予承認,而桓玄也一向不與他親近,所以桓熙也絕不願意看到一個六歲小兒凌駕在他頭上,怒道:「父親病篤昏庸,此是亂命,不能當作遺命。」
謝安道:「陳操之不是桓溫,當初我第一次與他相談,就覺得這個少年人冷靜智慧,彷彿久經歷練似的,哪裡像是初出遠門的弱冠少年!」
王彪之私下裡對謝安道:「聞彼病日增,亦當不復支久,自可遲緩其事。」
當日傍晚,桓溫入建康城,次日乘輿入台城面君,委婉地向皇帝司馬昱諷求王爵,司馬昱唯唯諾諾,表示近日就下詔封桓溫為楚王——
謝安笑道:「琅琊王珣、錢唐陳宗之,這是年少一輩最傑出的子弟,陳郡袁氏和吳郡張氏的都想嫁女與陳宗之,王元琳短小,論相貌是不如陳宗之的,但才學稍勝,琅琊王氏、錢唐陳氏這兩家也極有可能成為姻親啊。」
桓熙被貶之後,所任只有安北將軍一職,但無刺史官位,安北將軍就是虛銜,桓熙憤恨難平,去年初來洛陽,在四叔父桓秘手下任一閑職,整日借酒澆愁,喃喃咒罵河北的陳操之、怨恨昏庸的老父,今聞老父桓溫病重,便與四叔父桓秘一起快馬趕回姑孰,桓秘許諾,要在兄長桓溫面前為桓熙美言,讓桓熙依舊以世子身子承繼南郡公的爵位——
……
三月二十五日,桓秘、桓熙一行風塵僕僕趕回姑孰,入將軍府拜見桓溫,桓溫已是卧床不起,飲食便溺皆離不得床,桓濟、桓歆守候在老父身邊——
陳操之笑道:「甚好,一言為定。」
咸安六年歲末,皇帝司馬昱採納太史令建議,于次年正月初一下詔改元,稱寧康元年,並大赦諸州郡縣。
桓溫佩服謝安的膽色,他也不欲此時殺大臣立威,笑道:「正自不能不爾。」遂命左右撤之。
桓溫素來不喜四弟桓秘,說道:「穆子,買德還沒到嗎?」
謝安笑道:「真是匪夷所思,琅琊王氏子弟竟然苦求一新興士族女郎,而且還不見得能成,琅琊王氏是大不如前了。」
劉澹道:「不是琅琊王氏大不如前,而是錢唐陳氏聲勢極盛,頗似二十年前的龍亢桓氏。」
桓溫今年五十八,老病不堪,此次為求王爵,強打精神入京,這一到建康就病倒了,在建康養病半月,病小瘥,即還姑孰,等待朝廷封爵的詔命,又自感疾篤,派人召荊州桓沖、司州桓秘、冀州陳操之至姑孰聽命——
陳操之委託顧愷之帶回一些冀州土儀給陳家塢的親人,還有寫給二妻二妾以及嫂子和潤兒的信,陳操之給侄女陳潤兒的信煞費苦心,委婉勸導,希望潤兒嫁給王珣——
……
謝安微笑點頭,王、謝大族靠老病挫敗了桓溫的圖謀。
……
陳宗之是三月初離開錢唐入都,四月中旬從建康啟程至兗州赴任的,在烏衣巷拜會謝安時,謝安夫人劉澹從簾后窺見,驚嘆說恍然當年的陳操之,又徒呼奈何,謝安問其故?劉澹說道:「可惜陳宗之是陳操之之侄,不然可將我家小女嫁他為妻。」
桓熙吃了一驚,萬一桓玄是他兒子呢,而且他還對李靜姝懷有非分之想,說道:「先不要殺,關押起來,待五叔父來姑孰,逼迫五叔父答應以我為世子,那陳操之也要來姑孰,先殺陳操之。」
赴新亭途中,王坦之甚懼,形於顏色,謝安神色不變,說道:「晉祚存亡,決於此行。」
劉澹道:「是說陳潤兒和王元琳吧,潤兒美極,據阿元講,潤兒才學亦高,能書善畫,聰慧無比,只是其叔、其兄都這般頎長俊秀,只怕看不上短小的王家子。」
桓秘眼望桓熙,說道:「伯道,事急矣,看你如何決斷。」
桓溫在新亭山下設帳,虎賁森嚴,延見百官,那些有名望的官員見桓溫來勢不善,帳幔后偶露斧鉞鋒芒,皆戰慄失色,王坦之流汗沾衣,手裡的笏版都拿顛倒了,只有謝安鎮定自若,從容就席,對桓溫說道:「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帳後置人耶?」
因宗之前日有信來告知將於七月中旬來鄴城,宗之現為兗州記室書佐,陳操之便讓顧愷之再多盤桓數日,待宗之到來后再同道去兗州——
陳操之於三月初十得到姑孰的六百里急報,知桓溫病重,當即率八百輕騎渡河南下,先至洛陽,司州刺史桓秘先接到急報,已於十日前啟程回江東——
桓濟冷笑道:「有五叔父為桓玄撐腰,那黃毛小兒就能襲封南郡公。」
二月初六辛巳日,大司馬桓溫來朝,司馬昱詔命中領軍謝安、侍中王坦之迎于新亭,這時建康朝野人情恟恟,傳言桓溫因王、謝大族阻撓其封王爵,此番入建康就是要誅殺王坦之和謝安,然後代晉自立——
桓秘憤憤而退,對桓熙道:「汝父不把我這個弟弟當作可託付之人,汝之事,我無能為也。」
陳宗之在鄴城逗留了半個月,八月初與顧愷之一道離開冀州返回兗州,走的全是水路,這條水路是陳操之去年四月回建康之前就開始動工修建的,前後動用了五萬民夫、耗資八千萬錢,至今年六月底才開通的,全長近三百里,名叫通清渠,就是把漳水與清河連通,這樣從鄴城可直接乘船由漳水至清河,再入黃河,比陸路方便快捷得多,而且貨物運輸馬車牛車又如何能與舟船相比!
桓熙躊躇未決,桓濟道:「五叔父如奉父親亂命以桓玄為嗣,龍亢桓氏必敗,五叔父就是我龍亢桓氏的罪人。」
——建南北大運河是陳操之的設想,但此項工程過於浩大,以東晉現在的國力根本無力支撐,所以陳操之先從鄴城和錢唐開始,鄴城水路通黃河,錢唐水路通長江,這兩條運河的貫通將對三吳和河北的民生影響深遠,惠及子孫萬代,而眼前之利便是,顧愷之可以乘舟直至兗州,再從兗州經巨野澤至徐州,大大減少了鞍馬的勞頓——
謝安搖頭道:「為何要建港造巨舟我亦猜測不透,陳操之的安排總是有深意的,然開通運河是便利事,可節省行路的人力物力,惠及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