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協會之魚人》魚人

魚人

情形究竟怎樣,一直未能從都連加農口中問出來。
都連加農的回答極其簡單,他只說了一個字,道:「有!」
范先生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呆了半晌。
在這個緊急軍事會議中所討論的,是這個被范先生叫著都連加農的怪人,究竟是去幹什麼?
范先生不禁有點啼笑旨非,他費了那麼多的時間,準備將都連加農拉回到人的社會中來,可是如今,看來他反倒要被都連加農拉回海洋去了!
他們已經進了小茅屋,經過一年的整頓,小茅屋已經變得相當舒服。
范先生也不知道都連加農準備用什麼法子對付潛艇,可是他卻可以肯定,都連加農一定會有辦法的。
都連加農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容。道:「如果只是救很多人,我一定會留下來,可是事實上,我卻先要殺很多人,這情形實在不好。」
范先生道:「這太難解釋了,有一些人是好戰的,或者說,好戰是人的天性;而在這些人的身上,特別明顯地表露出來——」
他有一具收音機,可是他替都連加農和阿里所編排的教育課程,十分緊湊,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因此,他不知道戰爭詳細的發展情形。
范先生坐了下來,拆開了封袋,取出了公文,細細看著。
所以,當都連加農出現的時候,所有的海軍官兵,都當成是頭等的大事,一起用歡呼來迎接他。
因為,在看來遼闊、平靜的海面之上,實在是處處充滿了危機,他絕不能夠輕舉妄動。
總管又道:「我在出發之前,接到了他們的通訊,他們既然全不能參加年會,年會當然取消了,這是我的決定。」
范先生一直站到天黑,事實上,那艘船早已連影子也看不見。
根據他自己的結論,他就應該跟著都連加農走,到海洋去,和魚生活在一起!
都連加農可能不止一次,在極度危險的情形之下救過遇險的人,他一直在海裡救人的,而這一次,卻負擔起殺人的任務!
離開了海軍基地之後,范先生陪著都連加農,找到了阿里。
范先生立時道:「為什麼?」
中將呆了半晌,才道:「那麼,你呢?不見得你也受了他這套反戰理論的影響,不肯留下來幫我忙了吧?」
范先生在剎那間,只覺得十分疲倦,他用手在臉上重重地撫摸著,神情黯然,道:「那麼,只好再見了,我安排你先去見阿里!」
辦公室的門關上,范先生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道:「中將,即將發生的事,我要求你保持極度的秘密,而且不要向我詢問——問了我也不會回答你!」
但是,都連加農臉上那種不快的神情,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都連加農的大腳板,在甲板上敲著,發出「啪啪」的聲響,他道:「情形很不好!」
而這時候,他講了這樣的一句話,那就證明,這是他經過幾天考慮下來的結果。
他本來還有一大篇話要告訴都連加農,告訴他戰爭之不可避免,和誰先發動戰爭這些道理的,可是他才講了四個字,都連加農就打斷了他的話頭。
都連加農的任務是什麼,雖然沒有正式傳達,但是暗底裡,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
范先生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了——」
她站在大龜的背上,向游近快船的都連加農招著手,發出嘹亮動聽的笑聲。
都連加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這就對了,魚是比人要聰明得多,知道生命的價值,我們為什麼不遠離人類,去參加魚的生活?」
中將知道范先生的為人,他知道,范先生既然帶這個怪模怪樣、行動笨拙的人一起來,那自然是有一定的理由。
他之所以知道,有都連加農這樣的一個人存在,而立下決心要去找這樣的一個人,是因為都連加農在暴風雨的海面之上,救了一艘漁船。
日本海軍看來著著進逼,消息傳出來,日本的主力艦,根據情報顯示,性能最佳的是「大和艦」,那簡直不是同盟國的海軍所能抵禦的一個大怪物!
中將怔怔地呆望著窗外的狀況,范先生已經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說道:「我想,他已經成功了!」
范先生鎮定地拍著都連加農的肩頭,道:「憑他!」
總管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向都連加農和阿里望了一眼,范先生已經立即有了決定,道:「總管,請你帶阿里到加爾各答去,我留著都連加農幫手。」
第二天中午,當他們還在海中航行,離目的地還有一天的航程之際,就在收音機中,聽到了日本海空軍偷襲珍珠港的消息。
一個參謀道:「可靠,我們曾經截獲過這艘潛艇和日本海軍大本營之間的密碼通訊。」
而在海面上,四條快艇正在護送著一個迅速游過來的人,就是那個怪青年。
范先生又道:「既然已經肯定了,而仍然由得這艘潛艇存在,是為什麼?」
他吸了一口氣,道:「德國已經在歐洲取得了很大的優勢,是不是?我們的會址不見得會有影響吧,瑞士是永久中立國!」
都連加農在走開之後,范先生就跟著他,一起來到了船艙之中。
好不容易儀式完畢,進了司令官的辦公室,另外兩個高級參謀早已在恭候。
報告還肯定地指出,敵方絕未派遣海軍艦隻,對付這三艘潛艇。
都連加農又問道:「就算這個人喜歡戰爭,為什麼又會有那麼多人跟著他們去打仗?」
范先生連聲苦笑,他像是自言自語:「對,人不如魚,人是最愚蠢的,不但愚蠢,而且是最卑鄙的!世界上沒有一種動物,像人那麼卑鄙!」
傑勿生中將壓低了聲音,說道:「范先生,你——」
范先生道:「一種能潛進水中去的船,可以在水底下,攻擊水面上的船!」
都連加農在過去的一年之中,雖然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可是有兩樣,他和常人還是有區別的。
接下來的幾天中,都連加農仍然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可是那三艘日本潛艇已被消滅,那是沒有疑問的了。
他只好道:「我已經和你講得很明白了。這裡十分需要你,而憑你的本事,可以救很多人,如果你一定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
三艘潛艇被毀,上面的七十八個日本海軍,自然全都死了;這就是都連加農口中的「情形不好」!
都這加農嘆了一聲,扳著手指,像是在數著數目;過了足足有兩分鐘之久,他才道:「范先生,上次我在海底,一共有三艘潛艇。」
中將吸了一口氣,道:「可是他為什麼說情形不好?是不是還有更多的潛艇?」
中將推開了遠東地區敵我雙方的海軍形勢地圖,向范先生解釋著目前的形勢,范先生用心聽著,都連加農顯得坐立不安。
都連加農的神情很憂鬱,道:「不好,情形很不好。」
范先生道:「當然不會,不過我本來不是海軍的人,留下來,不見得會有多大作用!」
在十天之前,都連加農提出這個提議來之際,范先生還根本不作考慮,以為他自己可以說服都連如農,可是這時,他卻覺得問題相當嚴重了。
總管的聲音很低沉,說道:「戰爭擴大了。」
都連加農忽然道:「范先生,他們為什麼不相信我?」
中將道:「已經替你準備了船艙,你有什麼要求,我立即可以照辦!」
從這一點開始,范先生足足花了十天的時間,向都連加農講解侵略戰爭和反侵略戰爭之間的分別。
可是,會議卻並沒有結果。
范先生望著他,道:「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也不勉強,不過,為什麼?」
都連加農側著頭,道:「可是,日本人,德國人,他們為什麼要發動戰爭呢?」
然後,才聽得范先生咳嗽了一聲,說道:「英國遠東艦隊司令官,向海軍部推薦我,要我設法籌劃領導同盟國的海軍部隊,在遠東對抗日本海軍。」
范先生陡地一怔,他有點明白了!
中將陡地坐了下來,一時之間,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中將嘆了一聲,道:「我們只發現了這裡的一艘,根據普通的常識,絕不會只有單獨一艘潛艇在這裡活動,這可能是一個陷階,引誘我們去消滅這艘潛艇,而其它隱伏著的,還不為我們所知的潛艇,就可以襲擊我們的艦隊,使我們蒙受極大的損失。」
都連加農如釋重負地點著頭。
范先生真正回答不出了,一場戰爭結束,往往歸罪於幾個或幾十個「戰爭販子」;但是,如果沒有成千上萬的士兵去替這些戰犯打仗,幾個戰犯又如何打得起來?
他只好以極遺憾的口吻道:「這位年輕人可能要無辜犧牲了!」
都連加農的結論,是無法辯駁的,事實上,那根本是他自己的結論,而並不是都連加農的結論。
雷達控制官說,雷達只推測到,快艇向已知潛艇的潛伏區駛去,已經超出了雷達偵測的範圍,而中將又不能命令跟蹤。
一年很快就過去,那一天晚上,是他們上這個荒島之後的一週年紀念日。
范先生在小茅屋中來回踱著步,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
總管又道:「還有一件事,英國海軍部大臣有緊急公文給你,公文是送到會所來的。」
都連加農接著道:「在海中,大魚吞吃小魚,是為了如果大魚不吃小魚,就會餓死;可是人殺人,卻是為了什麼?人是不吃人的,為什麼要殺人?」
中將嘆了一口氣,兩位高級參謀扭動著手指,辦公室中的沉默,很令人難堪。
范先生說道:「我們已經知道了!日本海軍方面,一直不知道這三艘隱藏得如此秘密的潛艇是如何被消滅的,你做了一件很成功的事!」
范先生看著都連加農上了船,也看到總管在和他握手。
都連加農卻不出聲,他只是抱怨似地望了范先生一眼,就自顧自地走了開去。
艦上的官兵早已經列隊在甲板上相迎,儀式肅穆,禮炮高鳴,司令官先陪著范先生,在甲板上檢閱官兵。
中將和兩個高級參謀,向坐在一旁的都連加農望了一眼。
三位高級海軍人員,一起尖聲叫了起來:「憑什麼?」
范先生道:「一個人的突擊隊!」他指著都連加農,道:「就是他一人!」
第二天,范先生整天都在寢睡,中將也不去打擾他,預計要犧牲的年輕人也沒有回來。
都連加農可能不是十分明白,「卑鄙」一詞的含義;但是,范先生已經同意了他的見解,這一點,他卻是可以看得出來的。所以,他顯得很高興:「范先生,你也不要和人在一起了,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這樣隆重的場合之中,都連加農一直跟在范先生的身邊,步履不穩,大腳板踏下去,發出「啪啪」的聲響,實在是太不調和了,幾乎使得這檢閱的官兵列不成隊形。
范先生買了一艘很精良的小船,送給了都連加農。
從他們的神情看來,顯然絕不明白范先生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那是情報人員截聽到日本海軍基地,致海軍大將的最緊急報告。
雖然他曾在范先生那裡,接受了一年的教育,但是如果說,在這一年之中,他就能夠明白戰爭的意義,那是不可能的事!
范先生和都連加農,甚至沒有等到午餐,就離開了這個海軍基地。
軍官忙又道:「他是游泳回來的!」
都連加農是一個心地十分良善的人,他對於人間的一切,所知的還太少。
一時之間,范先生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開口才好!
英國遠東艦隊的主力艦上,每一個官兵的神情,都是緊張而又嚴肅,又帶著幾分焦急。
這是不應該有的事,可是當總管上了岸之後,范先生已經肯定,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范先生攤了攤手,他無法不承認都連加農的話是對的,而且,他也看得出,都連加農的心意十分堅決。
范先生等他開口,已經足足等了五天,這時候,他聽得都連加農一開口,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也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早就看出,都連加農在這幾天之中神態恍惚,他顯然是在考慮一個嚴重的問題。
都連加農很高興,道:「謝謝你,范先生,請你原諒我,我一直是喜歡大海的!」
一直到了都連加農可以弄清楚其中的道理了,他才嘆了一口氣,道:「范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殺了七十八個人,至少有七百八十個人是被我救回來的?」
快船漸漸駛近,范先生站在岸邊,都連加農早就游了出去;阿里站在一隻大海龜的背上,在近岸處載沉載浮。
都連加農揚著頭,講的還是那句話,道:「情形很不好,那三艘潛艇之中,一共有七十八個人!」
還是那句令人難以明白的話,如果那是都連加農最後的回答,這個謎團,可能永遠也解不開了。
中將的神情變得很難看。
濕淋淋的都連加農,在幾個軍官的擁簇下,來到了司令官的辦公室門口。
范先生又呆了半晌。
戰爭迅速擴大,毫無疑問,那是又一次的世界大戰。
范先生伸了一個懶腰,從辦公室的窗口看望出去,他已經可以看到,都連加農已經獨自一個人,駕著一艘快艇,以極高的速度,向外駛了出去,很快地就駛出了海軍基地所在港口。
范先生在這艘英國的主力艦上,和英國遠東艦隊的司令官,傑勿生海軍中將會面,他是帶著都連加農一起去的。
范先生道:「不能怪他們,事實上,如果我處在他們的地位,也一樣不會相信!」
中將的話沒有講完,范先生就搖頭道:「別再提了,他對於戰爭,對於人類的看法,比你我全都透徹很多!」
他對於戰爭的消息,並不是全不知道,但是也不知道得太多。
范先生回到艙中,中將來到了他的身邊,道:「剛才接到情報說,日本潛艇的增援部隊來了,你那位年輕朋友——」
范先生「哦」地一聲,那對他來說,是極度的意外,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范先生想了一想,他說得很謹慎,道:「殺害生命這件事,在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進行;你生活在海洋裡,難道海洋沒有殺害生命的事件麼?」
因為「非人協會」的每一個會員,都是極度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一個兩個有要務纏身,也不致於半數以上,全抽不出空來。
等到中將說完,兩位高級參謀又補充了一下;范先生道:「中將,我所能做的,只是盡量使這位都連加農先生,發揮他個人作用!」
因為他看到,站在船頭的總管,臉色顯得很陰沉。
范先生想了一想,道:「我有點不明白,你所指的情形不好,是什麼意思。」
中將的神情是明顯極度無可奈何的,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給這位年輕人一艘快艇!」
總管踏著沙灘走向范先生,在他踏到沙下藏有蛤蚌的所在,一股一股細小的海水,自沙下射了出來。
范先生笑了起來,中將的疑惑,他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誰又能想得到,有一個人,能夠在海中生活,而且,可以指揮海中的生物?
范先生他們知道,那個總管來了;他們早已約好的,范先生準備帶者都連加農,去出席這一年的「非人協會」的年會了。
尤其是都連加農在這五天來,幾乎沒有改變過的憂鬱的神情,使得他心中,感到了一陣內疚!
在瑞士的「非人協會」會所,是他們的永久通訊地址。
總管點著頭,都連加農和阿里,立時擁抱在一起。
他來到了范先生的身前,第一句話是:「范先生,今年的年會取消了!」
都連加農很興奮,道:「我喜歡和你在一起,你,阿里,和我,我們可以在一起,在海中生活,一定比現在來得好,是不是?」
「非人協會」沒有取消年會的紀錄,除非有一半以上的會員,因故不能參加;然而,有那種情形,又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一個星期之後,在都連加農已經學會了駕駛那隻船之後,傍晚時分,在碼頭上,范先生和都連加農、阿里揮手道別。
情報人員又截到了密電,是日本大本營詢問盟軍方面,是不是發明了對付潛艇的最新武器!
中將點著頭,臉色仍然很難看。
范先生一面點著頭,一面向都連加農道:「你聽明白了沒有?」
第二,由於他畸形的大腳,他根本沒有法子穿鞋子。
范先生對總管的決定,並沒有什麼異議。
范先生接過了紙袋、向站在一旁的阿里和都連加農望了一眼:道:「請你們一起進來,慢慢地談。」
報告有三艘隱秘的日本潛艇,突然聯絡中斷,情形不明。
范先生手按在都連加農的肩上,好一會,他才道:「當然,我不會勉強你的!」
他轉身走了開去,當他回頭看都連加農的時候,只見他望著大海,也不知道是海水的反映,還是他臉上自然發出來的,使人感到他的臉上,充滿了異樣的光采。
足足有十分鐘之久,小茅屋中,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又伸了一個懶腰,才道:「我要休息一會!」
但是,情形究竟是怎樣了呢?
阿里也正為文明社會的生活而苦惱,看到了都連加農極其高興,雖然,阿里並不像是都連加農一樣,適合在海中生活,可是她寧願在荒島上過日子,也不願意住在繁華的都市之中。
他望著都連加農,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
中將感到有點疑惑,范先生將都連加農的話轉述了一遍。
一直到了第五天早上,都連加農和范先生一起在甲板上,望著初升的朝陽,都連加農才突然說道:「范先生,讓我回去吧!」
他非但不快樂,簡直是充滿了憂鬱!
范先生道:「毫無疑問,都連加農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他成功了!」
都連加農望著范先生,過了好一會,范先生才道:「是的,殺了人,情形很不好!」
都連加農道:「范先生,你教過我,人類是地球上最聰明、最具靈性的動物,如果是這樣,那就絕不應該自相殘害,要是也自相殘害,那麼和海洋中的魚類,又有什麼不同?」
中將呆了一呆,看那軍官的神情十分古怪,瞪了那軍官一眼。
范先生也覺得都連加農的態度,十分難以解釋;他們作了種種假設,都覺得難以成立。
「人是不吃人的,為什麼要殺人?」這聽來是一個十分幼稚的問題,可是,這也是一個沒有人能夠回答出來的問題!
那些將他擁簇而來的軍官,看到了這種情形,也不禁呆了半晌。
總管一面說,一面取出了一個密封的牛皮紙袋來,交給了范先生。
范先生和都連加農,一本正經地在作這樣的回答,在一旁的一個海軍中將和兩個軍上校參謀,臉上表情的那份難看,真是難以形容。
總管一面跟在范先生後面,一面用一種很不滿意的語氣道:「范先生,我不知道你和英國的海軍部有聯絡,我一直以為『非人協會』的會員,行動全是獨立的,不受任何限制的!」
范先生笑著離開了辦公室,他在休息之際,並不知道中將立時在辦公室中,召開一個緊急軍事會議。
都連加農不說話,范先生也不勉強他,只是一直陪著他。
范先生向中將望了一眼,然後問道:「怎麼樣?」
范先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一年多來,從開始尋找都連加農開始,一直到現在,可以和他一起離開這荒島為止,這一段經歷,他自信另外五位「非人協會」的會員,必然會替他高興,認為是「非人協會」會史上,極其光彩的一頁。
這時,他看到停泊在海面上所有的艦隻,甲板上全是歡呼著的海軍官兵。
范先生使勁地搖了搖頭,又呆了片刻,才用十分誠懇的語氣道:「都連加農,你知道的還太少,讓我來詳細告訴你,為什麼我們要去殺人。首先,戰爭是由被你所殺的那些人發動的——」
第一,他不習慣多衣服,只穿著一條短褲,寧願讓他黝黑、光滑的皮膚裸露在外。
中將苦笑,道:「怪誰呢?誰叫我自己向海軍部推薦你!——」
范先生向都連加農作了一個手勢,都連加農跟著一位高級參謀走了出去。
范先生已站了起來,指著地圖上的一個紅圈,道:「這裡,根據情報,有一艘日本潛艇潛伏著,是不是?」
范先生和中將呆了一呆,都連加農沒頭沒腦講了這樣一句話,他們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范先生挺了挺身子,是的,戰爭,他想。
快船漸漸駛近,在接近那隻大海龜之際,都連加農伸手將阿里也拉上了船,可是到了快船靠巖的時候,范先生卻怔呆了片刻。
這一年來,阿里已經由一個羞怯、恐懼,幾乎什麼也不懂的野人,變成了一個開朗快樂的少女。她的大眼睛,看來也格外地明亮。
中將和范先生互望了一眼,中將忙道:「有沒有發現日本潛艇?」
范先生對這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非人協會」的六個會員,只怕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天,會逗留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裡。
過了片刻,一個參謀才道:「范先生,你的意思是,組織一個少數人的突擊隊?」
他們放棄了「魚人號」,當天就上了總管駛來的那條快船。
中將現出極其遺憾的神色來,和范先生握著手。
范先生只好苦笑了起來。
都連加農道:「我知道,你不肯和我一起去的,因為你和人在一起太久了!」
總管的反應很沉著,道:「你答應麼?」
范先生轉過頭來,笑了一下,道:「我曾經在英國海軍服役,這就是我為什麼來到印度的原因;事實上,我和英國的海軍部沒有聯繫,我也不知道這封公文的內容講些什麼!」
傑勿生中將也連連皺眉。不過,中將還是忍了下來。
這對於都連加農來說,無疑一件難瞭解的事情,但是他還是極用心地聽著。
在船艙內,不論范先生說什麼,都連加農一直都沒有開口,而且,一直維持著他那副憂鬱的神情。
在朝陽初升之際,就看到遠遠有一條快船駛了過來。
中將想申斥軍官幾句,可是甲板上傳來的歡呼聲,令中將向窗外望去。
一直到當天晚上,事情究竟是怎樣的,才算是弄清楚了。
當中將和范先生一起研究這個情報之際,中將問道:「這代表什麼?」
事實上,他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怪青年在水中向前游來,簡直不像是一個人,十足是一條魚!
第三天,中將正在辦公室,突然一個軍官奔了進來,有點氣喘,道:「報告司令官,那青年人回來了!」
范先生將公文順手遞給了總管,道:「當然答應!」
都連加農道:「明白。」接著問道:「什麼叫潛艇?」
戰爭本來就是殺人,這一點,都連加農或者會明白,但如何叫他明白,消滅敵軍,是正義的殺人呢?
總管點著頭,道:「是,不過,所有的會員都有要務在身;他們要盡自己所能,反抗法西斯。」范先生皺了皺眉。
都連加農有點不好意思地,但他顯然不懂得什麼叫虛偽和顧忌,所以他還是講了出來,話說得十分直率,他道:「范先生,我想你說得不對,人及不上魚,沒有魚那樣有靈性!」
更令得他為難的是,他想不出用什麼更好的理由來,阻止都連加農回去。
范先生總算吁了口氣道:「或者更多!」
范先生已揮著手,道:「現在我不能向你解釋,要等事情有了結果,你才會相信我的話,現在我只有要求一艘小快艇,任務是查明這艘潛伏的潛艇,是不是還有同夥,並且盡可能的毀滅它們!」
范先生卻繼續問下去,不理會中將的口唇掀動,想發出問題,又道:「情報的來源是不是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