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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 滾!

第572章 滾!

驀然,奔跑的駿馬緩緩停住了。馬上的騎士們張大了嘴巴,眼睛睜的圓圓,凝視前方,一動不動。方才還嘈雜的隊伍,瞬間寂靜無比,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快看,林兄弟,快看!草,青草——」奔行中,高酋忽然揮動馬鞭大叫了起來,那興奮的嗓門,壓過了風聲蹄聲,直衝入耳膜。
逃不掉比逃掉更頭疼!林晚榮無奈的擺擺手。翻身上馬而去。
「林將軍,你的水囊破了!」許震心細,望見林晚榮掛在腰間癟癟的水囊微裂了個小口,急忙開口提醒。
寬廣清澈的河流,像是鑲嵌在草原中的玉帶,蜿蜒徘徊,直往天邊而去。那湍湍的河水,碧波閃閃,清澈如水晶。細沙碧草、卵石游魚,清晰可見,歷歷眼前。輕柔碧綠的芳草,帶著晶瑩璀璨的露珠,緩緩蔓延開去。霧氣蒸騰中,遠遠近近,朦朦朧朧。天與地瞬間便飄緲在這生機勃勃的綠色之中。
胡不歸、老高、許震、李武陵,林晚榮掃了諸人幾眼,除了杜修元奉命坐鎮賀蘭山谷,手下的老弟兄都到齊了,這是進入草原來,陣容最鼎盛的時刻了。
被五千駿馬追趕,那羚羊驚嚇之下,奔跑更疾,四足幾不沾地,身體便如飛躍的箭魚,驚恐的往前疾行。
舒服的出了口氣,正要往回遊去,卻聞不遠處撲嗵一聲輕響,頓時將他嚇了一跳。岸邊漆黑一片,隱隱能看見幾塊大礁石的輪廓,聲音便是自那裡傳來。夜色太黑。岸邊離著溪水正中有五六丈的距離,那礁石無聲無息,他睜大了眼睛,卻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響動。
「將軍。我們走出來了,我們從死亡之海走出來了!」胡不歸喃喃自語著。臉上沾滿黃沙塵土,五尺高的漢子,卻也禁不住的哽咽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岸邊點起了篝火,林晚榮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感覺溪水衝擊胸膛的力量,渾身舒泰無比。
走出了羅布泊,此處便緊鄰著高昌與天山。這湍急的河水清澈而又冰寒,想來應該是天山流下的清泉。淌過天山山脈,便是險峻的阿爾泰山,直面突厥王廷克孜爾。而阿爾泰山腳下的科布多,就是辣鼻草的產地。也是林晚榮嚮往已久的地方。
一口氣追了小半個時辰,路程越走越遠,那羚羊的耐力極好,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給你!」一個厚實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幾灘的碎石嘩啦堆在了她腳下。
「你?!」李武陵掃他幾眼。笑道:「謝過高大哥關心了。不過你那兩下狗刨我是親眼見過的,你要真下了河,只怕那魚沒捉到,你反而叫魚給叼走了。」
越往前走,青草越多,漸漸的連成了片。滿目的青色,一望無垠,像是鋪在天邊的綠色地毯。大漠黃沙被遠遠的拋在了腦後,馬蹄踩踏草地的聲音,嘣嘣清脆,仿如鼓槌,用力擊打著每個人的心靈。
二十來天的沙漠奔波,不僅身體難以吃消,就連心靈也飽受摧殘,身心都需要一個恢復期。林晚榮深知鬆緊相宜的道理,反正奇襲克孜爾沒有時間表,他索性大方一點,命令大軍就地駐紮,歇整兩日!此令一下,營地頓時一片歡騰,大家奔走相告,喜笑顏開。此情此景,倒令林晚榮想起了自己孩提時每每苦盼暑假來臨的情形,也禁不住的莞爾。
少女想也沒想,抓起石頭便要砸河。驀然,她身子一滯,輕輕的、顫抖著轉過身來。
這一聲叫喊真是要了命,將士們臉膛通紅,興奮的心都要跳了出來。他們嗷嗷怒吼著,五千駿馬像是比賽般,爭先恐後向前涌了出去。
放眼望去,昏黃的沙漠中,竟然現出了絲絲點點的綠色,數量極少,且分佈零散,但對於這些在沙漠里行進了二十天的人來說,那斑駁的綠色,哪怕只有丁點,也是生命的象徵。
一口氣潛行了不知多遠,他緩緩的浮出水面,長長的噓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水珠。下游的燃起的火堆星星點點,照亮了將士們年輕的臉龐,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們如此開心的笑容了。
林晚榮親自下水,帶領一幫熟習水性的弟兄摸蝦捉魚。這天山流下的泉水,味甜甘美,營養豐富。溪水裡魚蝦極多,個大肉肥,諸人撈的滿心歡喜,歡笑聲此起彼伏。不到一會兒,那魚湯的香味便飄向了四方。
他又將水囊掛了回去,諸人也覺他說的有理,如此重要的紀念物,即便是粉身碎骨了,也不能丟棄!
將士們歡呼雀躍,爭先恐後向那奔騰的河流衝去,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快活的像個孩子。林晚榮搖頭一笑,目光不經意地瞥向遠方。在那大漠與草原的交界處,立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濃重的黑影籠罩在岸邊,將那礁石包圍其中,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四周寂靜一片,聽不見任何的響動。林晚榮露出半個頭顱,小心翼翼地左觀右看,半天沒有發現異常。
胡不歸笑道:「那好。等這次回去,就讓林將軍稟明徐軍師。下次穿越死亡之海這樣的好事,就由高兄弟你來好了!」
「滾!!」他話還未說完,突厥少女便爆發了,一聲怒吼,彷彿是頭暴怒的小獅子,數不清的石塊瓦礫便向著他頭頂飛來。
月下,流寇嘻嘻的笑臉,近在咫尺,如此真切!
小李子性格依然如故,諸人心中說不出的歡喜,老高拍著胸脯道:「小李子,你放心,待會兒我老高就親自下河,給你摸幾條大魚熬湯喝!」
難道是鯉魚跳水?他嘿了一聲,便潛入水下,直往岸邊游去。數丈的距離於他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等他從水裡冒出頭來,離那礁石便只在二丈開外。
老高臉色刷的就綠了,急忙擺手:「不成不成。我老高不認路的。還是老胡你來好了——你羅盤使得好。大家都知道!」
在羅布泊里苦行了二十余日,除了自己一行人等,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別的生物。林晚榮狂喜之下,馬鞭一揮,大聲道:「快,快跟上它!」
不等他說完,胡不歸興奮的大吼一聲,縱馬如風,當先沖了出去。五千騎士緊緊跟在他身後,掀起的塵土飛揚天際,遠遠望去,便像是沙漠里升騰的風暴。
「誰?!」兩聲驚呼幾乎同時響起。一個是林晚榮所發,另一聲卻是個女子聲音,出自岩石下的陰影中。
他轉過頭來,只見那飛舞的黃沙中,也不知從哪裡竄出一頭羚羊,通體金色,四蹄騰空,正在大漠里閃身飛奔。它奔行速度極快,眨眼便在數丈開外,那微微晃動的羊角,劃出兩道綿延起伏的曲線。
「是你?!」陰影中猛的站起一個曼妙的身形,玉伽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淡淡的夜色中,她的臉冷漠的就像天山的寒冰。
望著面前天堂一般的勝景,所有人都痴了,眼眶瞬間濕潤。
眾人放聲大笑,身心愉悅,懵懵懂懂中,這樣快活的日子,似乎好久不曾有過了。
難道是我聽錯了?他心裏正在疑惑,忽聞撲嗵一聲,冷風拂過,一塊碎石砸入水中,在他身前綻開一朵水花。
這廝是典型的眼高手低。諸人哈哈大笑,倒也快活無邊。
她跨坐青馬上,不進不退,不言不笑,血紅的夕陽將她美妙的身形拖成一道長長的影子,孤寂而又高傲。她修長的十指緊緊握住手中的玻璃瓶,落日餘輝中,閃爍著七彩的斑斕。
她急喘著氣,緊咬著牙,不停的揀石頭,不停的向水中砸。圈圈的波紋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她卻是無休無止,直到再摸不到一塊石頭,她竟是憤怒的哭了起來。
原來是這丫頭躲在這裏丟石頭玩!林晚榮訕訕笑了兩聲:「那個,天這麼晚了,玉伽小姐還沒睡——」
胡不歸湊到林晚榮身邊,小聲道:「將軍盡可放心。我們有兄弟暗中看守,這丫頭逃不掉的!」
玉伽抓起碎石瓦礫,一陣風般狠狠的砸了過去,水面頓激起無數的浪花,蕩漾著向四周散去。
「是嗎?」林晚榮忙自腰間將水囊取過,細細打量著。這幾日行軍,清水都集中起來統一分配,水囊早已用不上了。茫然不覺間,這水囊不知什麼時候被沙石刮破了個小孔他都不知道。
胡不歸一甩馬鞭,大聲道:「有草就有水,林將軍說的極對,我們馬上就要走出沙漠了。兄弟們,我們馬上就要走出沙漠了!!沖啊,跟我沖啊!」
「是啊。我們真的走出來了,林兄弟真乃神人也。我老高早就說過,只要跟著林兄弟,就沒有幹不成的事!」高酋哈哈大笑著拍馬屁,渾然忘了片刻之前的苦相。
林晚榮緩緩撫摸著那水囊,沉默良久,忽然搖頭笑道:「破就破了吧,就當作是個紀念,這可是我們跋涉死亡之海最有力的見證,扔了太可惜。」
望著那囊口上早已乾涸的唇印,他眼前驀然泛起玉伽俏麗的面容。這小小的水囊,是突厥少女親手相贈,更是她在沙暴中用生命搶回來的。這一路上,每當他饑渴的時候,水囊便會無聲無息的送到他的手中。
「將軍,換一個吧!」胡不歸急忙從身後取過一個,遞給他。
河邊散落著潔白的帳篷,裊裊炊煙緩緩升起,淡淡的芳香飄入鼻孔。這些時日來,伙頭軍首次生火造飯。雖只有野菜草根,但在這群餓昏了的飢漢眼中。卻無異於山珍海味。
「穿過死亡之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突厥王廷——奶奶的。這絲綢之路還真是神奇。早知如此。我們早就應該鑽進羅布泊了。」聽林晚榮講完形勢。高酋重重地一拍地圖,唾沫飛濺,彷彿穿越羅布泊就跟玩似的。
這廝臉皮倒厚實的很!林晚榮望著身邊的李武陵,關切道:「小李子。你覺得怎麼樣了?」
沙漠里少水少食,艱苦自不用說了,小李子又正在重傷的恢復中,林晚榮最擔心的就是他了。李武陵臉色還有些蠟黃,身體仍然虛弱,不過行動卻已是無礙了。他捏著拳頭,用力的揚揚胳膊:「林大哥,你瞧,我這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待到天色幽暗,諸人才戀戀不捨的上了岸去。林晚榮卻是水性大發,一個人在河裡撲嗵個不停。老高看的羡慕無比:「林兄弟的狗刨,比我的好看多了!」
林晚榮定睛看去,只見那岩石下蜷縮著一個身影,由於太過於靜謐,正與岩石的影子融為了一體,所以他才未能察覺。待到聽清那聲音,林晚榮大吃一驚:「月牙兒?!」
眾人縱馬狂奔。有多快就跑多快,只想將這二十余日的鬱悶一掃而空。隆隆的馬蹄聲聚成嘹亮的春雷,遙遙直飄天際。
我的媽呀!林晚榮嚇得一哆嗦,急忙鑽進了水中。自與月牙兒相遇以來,兩個人的鬥爭從未停止過,可沒有哪次像這樣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