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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又逢

第617章 又逢

「你看,這些都是從京城寄給你的新衣裳、新鞋襪,她們每人給你做了兩套!還有,這許多的家書,都是給你的!」徐小姐取出一個大大的包裹,卻全是京城寄來的衣物,那厚厚的家書已堆積了一大摞。這出生入死的三個月,全是徐芷晴代他收集整理的。
林晚榮眨了眨眼,借勢在她纖細的手指上輕吻了一下,徐芷晴面紅過耳,忙縮回手來。
這一聲雖輕,卻如同利劍刺出,玉伽身形急顫,淚落如雨,竟是哽咽得連欄杆都靠不住了:「你為什麼不敢親我?為什麼,為什麼?!」
小賊臉色蒼白,胸襟急顫,汩汩鮮血不斷溢出,落在口角、胸前。臉上的淚珠,就像黃河決了堤般,呼呼而下,越抹越多,竟是怎麼也止不住了。
「告辭!」祿東贊急忙一抱拳,與那十余隨從打馬回頭,追隨著金刀可汗的身形而去。「連親她一下都不肯么?!小賊,你未免太狠心了!」玉伽那雜亂的身形漸漸遠去,寧雨昔放下窗帘,雙眸忍不住的濕潤。
舉不起大棒?這個問題太嚴重了,病人嚇得臉色蒼白,急忙閉口不語。
「我恨你!」美麗的金刀可汗喃喃自語著。將臉頰緩緩貼近他溫暖而顫動的手掌。珠淚無聲無息,順著他掌心的脈絡,一顆一顆,緩緩流淌。那漫天的流沙席捲過來,卻怎麼也遮擋不住這閃亮的晶瑩。
幾日不見,這草人卻已穿上了一件精緻的小衣裳,絲綢織成,金貴無比,只是那賊眉鼠眼,卻是永世難改了。
仙子抱著他,一句話未說,只與他緊緊相擁,分享他心裏無盡的苦楚。
「這些傢伙在鬧什麼?!」傷員躺在床上,聽著遠處營房的歡笑,忍不住的皺著眉頭哼了聲:「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奶奶的,統統杖責三百!徐小姐,我能不能起床啊?我現在覺得渾身都是勁,幹什麼都行!」
風暴不知何時停歇了,金刀可汗身上髮髻,滿是散落的流沙。她靜靜坐在車旁沙中,臉頰貼著那寬大的手掌,美麗的雙眸緊緊閉合,修長的睫毛沾著未乾的晨露。淚珠卻早已流幹了。
將草人握在手中,他心緒久久難以平靜。這東西連同水囊和那幾張羊皮,都是玉伽抹去記憶前,寧仙子自她身上搜出來的,並都已包好了埋在烏蘇布諾爾湖畔。沒想到,月牙兒把這一切,都一一找了回來!
林晚榮嘿嘿一笑:「徐小姐一定親自檢驗過的,我還怕個什麼?」
林晚榮嗯了聲,沉思半晌,微笑道:「應該可以吧,要不然,前天的那幾兩血,豈不是白噴了?難道要我再噴一次?!」
方才行到邊界的金刀可汗,身子急顫,似有感應般,緩緩的轉過頭來,遙望著遠方,無聲無息的癱坐在地上。
祿東贊無奈,微一抱拳道:「車內的,可是林大人?!」
他急劇的咳嗽著,直痛的彎下了腰去,臉上浮起一抹鮮艷的紅色,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汩汩鮮血順著口角滴答淌下,彷彿下了雨般。
「姐姐!」他抱住寧仙子,把頭埋進她溫暖的懷中,竟像個孩子般的失聲痛哭了起來,聲音越哭越大,撕心裂肺的嚎叫,穿越了風沙,在大漠草原不斷的飄蕩著。
徐小姐笑著搖頭,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遞到他手上:「給你。」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他想了想,拉住徐芷晴的手微笑:「越是在乎,就越放不下!你是希望我在乎或是不在乎?!」
不知何時趕來的突厥國師與身後的十余隨從。輕輕躬下身去,微聲道:「大可汗,我們該回去了!大可汗,大可汗——」
鼻子發酸,他猛的捏起那小藥丸,一仰脖便送入了口中。藥丸也不知是用什麼煉製的,入口即化,冰涼中帶著芬芳,還是甜的。
徐小姐臉頰微紅,惱火的哼了聲:「你對她倒是信任的很!她射你那一箭,你就一點也不在乎么?!」
徐芷晴與她離得最近,眼望大可汗斜倚欄杆、默默流淚,那鬢角蒼白、傾訴無聲,彷彿連天地都已消弭于無形。
隨手抽出一封家書,卻是發自百日之前了。潔白的信箋上,描著一個嫣然輕笑的女子,凸起的小腹高高挺起,絕麗的臉頰泛起柔美的光輝。信紙上只有短短兩個字:「林郎——」餘下的,便已是點點淚痕。
「難道你就不怕她送給你的是毒藥?」徐芷晴皺了皺眉,輕聲問道。
「話說這一天,林兄弟吐血八兩、月牙兒淚流五斤,直令乾坤失色、天地混濁!大漠風沙四起,草原雪舞漫天。真可謂玉伽真心驚天地,林兄弟情義泣鬼神!無論胡人大華人,統統感動的熱淚涕零,皆都跪伏于地,祈求上天保佑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聲音。不是林三還有誰來?突厥國師望著那蜷坐在地上的金刀可汗。惱火的哼了聲:「見面?!林大人,恕我直言,你躲在車中。你能看見我,我倒是沒看見過你!」
如此忠貞的女子,世間能有幾個?徐小姐鼻子一酸,輕輕的偏過了頭去,竟是為這胡人女子,落下兩行淚來。
沉默中,一隻寬大的手掌,帶著微微顫動,自帘子里緩緩伸出。手背上,那一行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見,彷彿天邊美麗的月牙兒。
「葯!」徐芷晴幽幽一嘆:「胡人送來的葯!
「祿兄,我們又見面了!」林大人輕聲一嘆。
玉伽身體微顫,猛的睜開眼來,望著那滿是血漬的手掌,上面纖細而雜亂的指痕,溝溝道道,已深入到骨里,點點血絲,將她臉頰都染的紅了。她含著熱淚,忽然在那手掌上狠狠咬了一口,如電般彈射起來:「理解什麼?我不能理解!我就恨你,我要永遠都恨你!」
那丫頭也知道我怕苦么?他無聲長嘆。
「胡說八道!」徐小姐忙按住了他的嘴唇。
祿東贊這是在為他們的金刀可汗打抱不平!林大人沉默良久,方才無聲嘆息:「祿兄,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胡不歸嘖嘖嘆著,在小李子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這孩子才多大年紀,怎麼就跟老高一樣,滿肚子的壞水了呢?!」
她雙手扶住車轅,纖纖十指彷彿都要摳入圓木中,身形急劇萎頓,顫如抖篩,聲音幾似黃鶯啼血,如泣如訴。身後背著的的水囊隨她身形疾擺,那縫補過的一角,已精心綉上了一隻疾飛的蝴蝶,一晃一晃的,恍如大漠風沙中最美麗的蝴蝶花。
纖纖玉手輕輕落下,甫一觸到那寬厚的手掌。她身形劇抖,軟軟的癱坐在了地上。五指無聲,狠狠摳進他肉中,感受著他溫暖的掌心,與自己心靈,一起在顫抖。
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望那深沉的夜色,輕道:「談判!馬上談!談完了,我們就回家!我老婆給我生兒子,我一定要守在她身邊!」
高酋點點頭。嘆道:「都去自然好,就是不知林兄弟的傷勢怎樣了?!」
他手握那信箋,刷的就站了起來,卻把徐小姐嚇了一跳:「怎的了?!」
望見自己手掌上淋漓的鮮血抓痕,他獃獃的發愣,身形忽然顫抖,喘息著搖頭:「姐姐,我的確不敢親她。因為只要親她一下,我就永遠無法狠下心了,咳——」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裡響起一聲沉沉的嘆息:「回去吧,越境了!」
「老高。你能不能說慢點,我都來不及記了!」杜修元筆耕不輟,趴在白紙上小楷疾揮,將老高的杜撰一一記錄在冊。
「這個大家放心,」李武陵笑著道:「有徐姑姑的醫術。還有那位神秘的仙女,林大哥現在只怕是快活死了。要不,我們待會兒去偷聽?!」
第二輪談判曲折離奇、迭變叢生,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突厥人昨天上午又送來了金刀可汗的親筆書信,約定明日第三次商談。事實上,大家都知道,這是玉伽要約會林將軍呢!經過了他們生生死死、悲歡離合的人,誰不想去看個究竟?而大華與突厥的命運。也將會就此決定。
他一連叫了幾聲,玉伽卻似痴住了一般,根本不回答他言語。
不僅是胡不歸,就連一邊旁聽的許震李武陵也急了,杜修元更是把筆桿一拍:「我們也要去!」
無盡的沉默,漫天流沙彷彿都凝固了。
那不就是玉伽送的?林晚榮長長的吁了口氣,緩緩打開那錦盒,盒中用金黃的綾羅包裹著一粒小小的藥丸,通體雪白,清香陣陣,旁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草人。
「窩老攻——」一聲溫柔輕喚,她笑著笑著,淚流雙頰……
她嚶的一聲奔入塵沙中,身形如風,竟連小靴都棄之不顧,她拚命奔跑在流沙中,潔白的雪襪,瞬間就染成了昏黃。
胡不歸笑著拍拍桌子:「記個屁啊,別聽這小子胡扯。林兄弟吐血八兩倒也還罷了,月牙兒淚流五斤?那還不整個人都風乾了?還有什麼風沙四起、雪舞漫天、胡人大華人統統跪倒。你以為這是攻打克孜爾啊?!不過突厥王廷那一仗,倒是真的可以這樣記,老高沒有吹牛!話又說回來了,前日林將軍和月牙兒連個面都沒見上就回來了,老高你卻把這說書的畫本流傳到酒樓茶肆,那不是誤導民眾么?」
那錦盒上綉著一個金色的狼頭,林晚榮心中一顫,忙道:「這是什麼?」
玉伽無聲哭泣,淚珠如雨,顫著急急伸出小手。三寸,兩寸,距離已在咫尺,她的手勢卻無聲的減慢了,身形如急風擺柳顫動不止,淚水瞬間濕透了胸襟。
如此沉默著,所有人都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便會驚擾這人世間最美麗的一幕。
這該如何回答?!徐小姐躊躇半晌,無奈搖頭輕嘆:「這個月牙兒,確實集天地靈慧於一身,重情重義、情比金堅,我要是男人,我也不會捨得丟下她。只是,你需謹記,在談判桌上,她不是月牙兒,而是突厥大可汗。你真的能與她坦然面對嗎?!」
「小賊,你怎樣了?小賊——」仙子驚叫一聲,急忙將他抱進懷裡。
「只是把幾件事合到了一起而已,說不上誤導。」高酋跳下桌子,如饑似渴的掄起茶罐子咕嘟幾口,意猶未盡的抹抹嘴角,嘻嘻笑道:「前天沒見上。明天可不就要相見了么?!就當提前預約了,找個好彩頭!林兄弟說了,明日的談判,他要親自去!我已經主動請纓了。明日我也要去。老胡。你去不去?!」
老高跳腳,李武陵暴怒,眾人笑成一團。
徐軍師無奈的白他一眼,輕輕坐在他床前:「你這身子,外表看著大好,內里卻須休息調養。若是不然,再像前日那樣氣血不寧、郁疾攻心,幾口鮮血吐出,你這輩子,只怕再也舉不起揍人的大棒了。」
能不能理解,在於各人體會,祿東贊想了想,也是無奈搖頭,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