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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靈位

第650章 靈位

二人走了一截,卻是上了山路。辨認方向。竟是往半山腰上懸著的山寨而去。碧落塢的白苗山寨建在峰中峰上。走了不知多久。便覺冷風嗖嗖,脖子里直灌涼氣。四處白霧茫茫、水氣氤氳。就如同踏進了雲中。
「華家郎,你把依蓮藏到哪裡了?你是不是欺負她了?!快說!」寒儂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
林晚榮眨了眨眼,急道:「阿叔,我是真的來看聖姑的,她沒告訴你嗎?!」
「住口!」寒儂阿叔氣得鬍子直顫,指著扎龍鼻子道:「你阿哥打馬勝不過人家,你就帶著人馬來找碴,這算是什麼本事?!有種你就贏回來啊?!你們哥倆,真把我們苗寨的臉都丟盡了!」
這是激將法。我可不上你當!他偷偷撇了撇嘴,急忙豎起耳朵傾聽,吊腳樓內死寂一片。沒有人聲,沒有呼吸,彷彿一座空城,唯有那凜冽寒意,不斷在心頭盤旋。
正說話間。忽聽前面喧嘩陣陣,兩隊黑苗侍衛手扶柴刀、氣焰洶洶的沖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在中間,那領頭的,乃是扎果的弟弟扎龍。
安碧如拉著他手,緩緩轉過身來,這一望,他卻是完全呆住了。
大長老哼了聲,望著他身上的紅苗衣衫,頓時火氣又來了:「你來看聖姑,那依蓮呢?!」
扎龍眼珠一轉,躲躲閃閃道:「阿叔,這兩個紅苗不守規矩,剛才對我們山寨里的咪猜動手動腳的,現在更是拿柴刀來威脅我們,迫於無奈,我和阿弟們只得動手自衛!」
「紫桐,你們聽我說——」
「吱——」一聲尖叫忽從腳下傳出,在這黝黑陰森的房中,就如同厲鬼一般凄厲。
「這麼說,倒是我們人少的,欺負你們人多的了?」林晚榮嘻嘻一笑。
映月塢的姑娘們急急攔住他,說話的紫桐憤憤一跺腳,大聲道:「山寨里的阿母說得對,華家郎個個都是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他們只會欺騙我們苗家女,只恨我們沒有早點看穿!從此以後,你不是我們的阿林哥,映月塢再也沒有你這樣的朋友,阿弟阿妹,我們走!」
扎龍大踏步行過來,揮舞著手裡的柴刀,面色兇惡。指著他噼里啪啦一通怒吼。林晚榮高酋面面相覷。他們二人都是西貝貨,那苗語一句也聽不懂。
「喂,阿叔,你幹什麼?」他一個激靈,疾步躍到門前,奮力去拉栓手。這木門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又厚又沉,嚴絲合縫,根本就透不出一絲的光亮。
大長老看他躲躲閃閃的神色,無聲的搖了搖頭,嘆道:「你跟我來吧!」
沉寂片刻,忽覺有些不對勁,這人腳怎麼是軟軟的、柔柔的,像個布偶?他咬牙再伸手,從那人腳一直往上摸去,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嘴,竟然真的是個一人來高的布偶!
林晚榮默默嘆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目光無意識落到面前的草地上,依蓮留下的玉帶赫然在目,輕輕拾起握在手中,腰帶柔軟芬芳。似還帶著少女的體溫。那正中間處綉著的一對粉紅蝴蝶翩翩起舞。分外美麗。
「啪,」屋中的燭台忽然全部點亮,靚麗的燭光刺的他眼睛都睜不開來。他嚇得疾跳了兩步,忙忙用手捂住雙眼:「誰?不準嚇我!」
房中本就幽暗,這一關門,更是伸手不見五指,他的眼睛剎那就什麼都看不見了。這屋子極大極空曠,四周死一般沉寂,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便什麼都聽不到了。
這吊腳樓鑲嵌在岩壁中,形狀獨特。裏面安靜之極,聽不到一絲的聲音。還未靠近,便覺陣陣寒意湧上心頭。林晚榮背心一涼。忙道:「阿,阿叔,這,這是什麼地方?」
大長老竟是說到做到,馬上就開始報數了!林晚榮心裏撲撲直跳,額頭汗珠涔涔,這一套心理戰本是他的拿手好戲,沒想到今天卻被寒儂阿叔施到了自己身上。
寒儂阿叔哼了聲,臉色冰冷,根本不答話,林晚榮討了老大個沒趣,只得乖乖閉嘴。
說是安靜,卻不知為什麼,他心裏總覺這房中陰森森的,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就像是座冰冷的靈屋。
花山節早已恢復了熱鬧,到處載歌載舞。歡笑開顏。他往高台上打望,方才在打馬騮中受挫的扎果灰頭土臉的坐在聶遠清身邊,二人正小聲說著什麼,那旁邊坐著的安碧如卻不見了。
「怎麼了?」他又呆又愣,不解的望著安姐姐。
寒儂哈哈大笑,猛的拉開大門,一腳蹬在他腿彎上:「這就對了!快進去吧,華家郎!」
沒想到這個瘦瘦高高的寒儂竟是個深藏不露的武術高手,這一腳又快又疾,林晚榮猝不及防之下,便被他踢進了房中。
也不知從哪裡飄來一絲陰冷的寒風,吹得人毛骨悚然。他急急呼吸了口氣,慢慢緩過神來,雙手不斷向前摸索,小心翼翼的向前探進。
屋裡黝黑一片,陰風四溢,林晚榮剛打了個冷戰,便聽身後啪嗒輕響,門竟是被從外面鎖上了。
扎龍急忙退後幾步,雙手一揮,眼看著雙方就要混戰,忽聽一聲清喝:「住手!」
寒儂轉身就走,態度堅決,林晚榮看的一凜,急忙幾步攆上他:「阿叔,我們到哪兒去?」
他驀然睜開眼來,一個嫵媚動人的苗家女子,嬌顏如花,正輕笑望住他。
扎龍面色一狠:「怎麼,不行嗎?!」
見大長老臉色鐵青、粗氣直喘,林晚榮急忙賠笑:「阿叔別生氣,害群之馬只是個別,苗家的鄉親們可都是好人!」
「能不能先透露一點,就一點點!」他睜大了眼睛討價還價。
他嘩啦跳起來,大怒道:「誰,誰耍我?!」
他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小心翼翼將潔白的腰帶折好塞進懷中,搖頭笑了笑,卻是有些苦澀的味道。
「應該不算欺負吧,」林晚榮小心翼翼的低下頭,輕聲道:「只是剛才有點,有點那個小矛盾,她偷偷躲起來,不想見我了!」
他媽的,這個世界上比我無恥的,多了去了!林晚榮嘿了聲,想笑又不敢笑。
「師傅姐姐!」他驚喜的叫了起來,跳上前去就要抱她。
寒儂嘿嘿一伸手:「你要是不敢進。那就請回吧!」
從遠處行來一個清瘦的苗家老頭,雙目圓瞪,滿臉怒色,扎龍嚇得一縮頭,急忙叫了聲:「寒儂阿叔!」
「噓!」安碧如食指按在唇邊,臉色嚴肅,微微搖頭。
寒儂哼了聲,用華語道:「扎龍,你這是要幹什麼?」
屋裡仍是安靜,那感覺卻已完全不同了,身後隱有一道輕輕的呼吸,溫柔回蕩在耳邊,滿是生命的溫暖。
大長老微笑地望著他,沉吟不語,林晚榮卻是被他盯的直發毛:什麼意思?老阿叔把我帶到這裏來幹什麼?安姐姐又在哪裡?這門我到底是進還是不進?
大長老的聲音又疾又響,彷彿催命符般,根本容不得他多想。林晚榮一咬牙,放聲喊道:「我進——」
「二——」
映月塢的小夥子們見他無情的婉拒了依蓮,頓時憤怒不已,咆哮著將他圍住,坤山更是漲紅了雙眼,拔出柴刀就要衝上來。
大長老帶我去,莫非是安姐姐要見我?他心思電轉,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性極大,頓時喜上眉梢。
「咦——」他嘴角抽搐,肌肉直顫,心都要跳出來了。
前面腳下似有東西,他顫顫巍巍的撫摸上去,先入手的,卻是一隻人腳。
「還叫他什麼阿林哥,」坤山大吼一聲,舉著柴刀撲了上來:「我要劈死這華家狗!」
「阿林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們依蓮?!」方才那鬧得最凶的咪猜名叫紫桐,一路上與林晚榮也是相熟,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肉咬下來一口:「依蓮天天想著你,念著你,每晚不睡覺的等你回來!她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可是你,你這樣對她——你還是我們的阿林哥嗎?!」
這一下變化極快,還沒反應過來。周遭就已人去樓空,映月塢的青年男女早已走的不見了蹤影。他在苗寨數十天交下的朋友,個個都與他劃清了界限,眨眼就讓他又恢復成了孤家寡人。
林晚榮急忙一縮頭,再不敢往下看,抬頭望去。卻已身處苗家山寨最高峰上。寒阿叔在一座吊腳樓前停下,朝他哼道:「你,進去!!」
老高眨了眨眼,笑道:「找碴的來了!」
這空曠的屋中,唯一陳設的,就是一座高大的神櫃,神柜上從高到低擺滿了靈位。安碧如輕輕跪倒,臉色暈紅,雙手緩緩合十,眸中水霧蒙蒙,喃喃自語道:「列祖列祖,阿爹阿母,女兒帶人來看你們了!」
林晚榮急得直擺手:「紫桐,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不知道我家裡的情況——」
這劈頭蓋臉的怒罵,可真夠狠的,一點面子也不留。苗家長幼有序,寒儂又是威震苗鄉的大長老,人人敬重,扎龍怎敢在如此眾多人面前與他頂嘴?他臉色又紅又白,牙齒咬得吱吱作響,怨毒的看了林晚榮一眼,轉身離去。
靈屋?這一想,頓令他汗毛倒豎,額頭上的冷汗刷刷直掉。他心臟噗通噗通亂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那顫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中四處飄蕩,回聲漸起,一遍遍盤旋在耳邊。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忍著心中巨大的恐懼,緩緩伸出手去。
他心神本就高度緊張,這一下直帶走了他的七魂六魄,他嘩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汗珠刷刷的流淌:「誰,誰——」
老高到底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他嘿嘿偷笑。猛的拔出柴刀,嘴裏嘰里呱啦,嗷嗷叫著沖了上去。這一舉倒是大大出乎扎龍的意料,他們橫行苗鄉慣了,還從沒有人敢主動挑戰他們呢!唯獨這個黑臉的大漢,不僅苗語說的晦澀難懂,那膽量也是勝人一籌。
依蓮?林晚榮獃獃嘆了聲,不知該要怎麼開口。
他躊躇半晌卻還拿不定主意,寒儂阿叔嘿嘿道:「我現在數三下!要是喊到三,你還沒進去,那就當你自己放棄了,到時候可不要怪我!一!」
越往前走就越是心驚,這屋子也不知有多大,幽靜陰森,沒有桌子,沒有椅子,更找不到一絲的活物,濃濃的恐懼,就彷彿一道幽靈,緊緊纏繞在心頭。
映月塢的年輕人哪有耐心聽他解釋,齊齊朝他呸了口,竹筒里的清水狠狠撒到他身上,然後滿臉鄙夷的揚長而去。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扎龍走了,寒儂阿叔把臉一瞥,頓又把怒火撒到這假阿哥身上了:「鬼鬼祟祟、賊眉鼠眼,假扮苗家,妄圖混上山接近聖姑,你到底想幹什麼?!」
高酋急匆匆行了過來,湊在他耳邊小聲嘟噥了幾句,林晚榮略略點頭,反應平淡。
大長老卻是神色溫和了,朝他笑道:「進去就知道了——」
「依蓮,依蓮——」他急忙放聲大叫。少女身形如風,一路往山頂奔去,連頭都不曾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