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三十二章 金剛怒目

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三十二章 金剛怒目

……
張原道:「大師父,方才有個和尚打倒了這三個喇唬,揚長走了。」
這墮民少女一出樹叢,先是反手扶了扶背後的竹簍,那些橘子對她來說顯然很重要,另一手抓著方才掉下來的裹頭藍帕,問張原道:「這位少爺,這個人要不要打倒?」指了指二虎。
四虎叫道:「這賤人好像會武藝。」
「阿彌陀佛,施主造下深重的口業——」
「是哪裡來的行腳僧嗎?」
四虎、六虎鑽進灌木叢,那墮民少女就往樹叢深處逃,但雜樹亂藤很難走,四虎、六虎兩邊一抄,她很難逃了。
寺僧對這些喇唬本就嫌惡,被張原這麼一說,火上澆油,嗔心大起,幾個執棍棒的寺僧衝過來朝三喇唬就打,還是為首那中年僧人持重,說道:「不要打,綁起來送到縣衙刑科房去。」
張原這樣銳聲大叫是為了引人來圍觀,山下就是大善寺,大叫「禿驢搶師太」可謂聳人聽聞,和尚們香客們聽到了必來圍觀,那樣他就安全了。
那六虎淫笑道:「嘿嘿,你還會打人,來呀,打我呀。」
張原大喜,沒想到這墮民女孩子真有這麼強的身手,咦,這女孩子模樣怎麼有點怪?
墮民少女一見來了這麼多人,又驚慌起來,說一聲:「多謝少爺。」就向山岡上跑,一邊跑還一邊用藍帕裹頭,縱躍之際,有橘子從她背後竹簍抖了出來,這墮民少女立即察覺,回頭見那隻橘子一路向張原滾下去,便沒去揀,回身奔上山岡,從山那邊下去了。
張原心道:「這和尚好耳力,我在山上就喊了那麼一句師太,他就聽到了,嗯,和尚禪坐,也能心靜生智。」說道:「只有和尚,沒有師太。」
張原跑開幾步,離二虎遠點,叫道:「喂,小姑娘,你打得過就盡量打,不用怕,打倒他們,少爺給你做主,少爺衙門裡有人,你儘管打好了。」
二虎嚇了一跳,退步幾步,吃驚地看著這墮民少女,一邊問:「老四、老六,你們怎麼了?」
四虎道:「賤人出來,聽我二虎哥發落。」伸手抓住墮民少女的手臂,就往外拖,不料那少女手臂一回,力氣大得異乎尋常——
「禿驢,敢和貧道搶師太,禿驢!禿驢!」
那二虎凶神惡煞向張原逼過來。
三個喇唬見張原大喊大叫跑下來,都是一愣,這小子失心瘋了,什麼亂七八糟地瞎叫喚?
那個橘子已經吃完,張原奮力一擲,將橘皮丟進府河,橘皮隨水漂浮遠去。
「你說什麼!」
張原奔到二虎跟前,怒道:「你們想幹什麼,這女孩子曾在我家幫傭,你們這些禿驢想幹什麼,禿驢!搶師太的禿驢!」
就聽那墮民少女略顯稚嫩的聲音問道:「當真?」
話沒說完,就聽得「噼啪」幾聲,然後就是二虎、四虎兩喇唬的倒地呼痛聲,樹枝「沙沙」響,那墮民少女出來了。
張原在樹叢外看不明白,但聽這動靜,似乎這墮民少女身手不錯,兩個喇唬拖不到她出來,這少女還在驚慌地叫著別逼她,不然她會打人——
中年僧人瞅了瞅那三個漢子,果然是喇唬,常在寺前騷擾香客、恣橫勒索,冷哼一聲:「你三人再敢在本寺周邊為非作歹,本寺將報官嚴懲。」好言問張原:「小施主可知打人的是哪裡的和尚?」
那隻紅紅的橘子一路滾到張原腳邊,張原俯身拾起,見表皮都摔破了,露出多汁的橘瓤,剝去橘皮,掰一瓣橘瓤送到嘴裏,又甜又水,這橘子不比杭州的塘棲蜜橘差啊。
張原大叫著,快步奔下,他要幫助這個墮民少女,先前若不是他讓那女孩子躲著不要出來,這女孩子是可以悄悄溜走的,不過聽這三個喇唬的口氣,就是追到墮民巷也要把這女孩子搜出來,暫時逃掉了也沒用,喇唬太囂張,墮民太卑微。
張原回頭一看,大善寺的僧人們上來了,一大夥,有的還掄著棍棒。
二虎還真不敢動,只是色厲內荏道:「關你屁事,這墮民賤人以次充好訛我銀錢,難道不該懲罰。」轉頭不理張原,沖樹木里罵道:「兩個廢物,半天揪不出那小賤人——」
張原道:「對,就是我打的,見官也這麼說。」
中年僧人又問:「似乎聽得有什麼師太,這又是怎麼回事?」
「好。」這墮民少女見有人撐腰,那就毫不含糊,身子一矮,動如脫兔,眨眼就到了二虎面前,二虎怒吼著單拳朝墮民少女臉部猛擊,墮民少女身子微側,就已閃過,一腳踩在二虎腳背上,同時揮拳擊中二虎心窩,二虎叫痛彎腰,墮民少女飛腳橫踹,二虎倒地。
樹叢中的墮民少女已經被兩喇唬逼住,那少女叫道:「別過來,別逼我,我,我會打人的。」
二虎叉著腰,喝道:「別理那小子,揪這賤人出來。」
張原應道:「當真,儘管放開手腳打——」
「誰在本寺後山叫罵打人!」
那墮民少女髮髻亂了,長發披散下來,映著正午的陽光,絲絲縷縷泛著黃金般的色澤,膚色白得異樣,不像一般女子那樣的白,臉上有一道被樹枝刮破的血痕,一雙眸子看向張原,那眸子幽黑中隱顯寶藍,好似永昌府出產的黑棋子,身高和張原差不多,但容顏明顯稚嫩,年齡應該比張原還小——
墮民少女驚慌道:「別逼我,我真的要打人了!」
那六虎笑道:「四虎哥你也忒沒用了,一個小女孩對付不了,瞧我的——哎喲——」一跤摔倒在地。
這時就要裝紈絝,不然那自卑慣了的墮民少女是不敢向良民動手的,以賤毆良,罪加一等,墮民少女顯然是怕這個。
六虎爬起身,怒道:「不信咱兩個大男人對付不了這麼個小賤人——」
張原道:「不知。」
張原喜道:「打倒,揍他,算我的。」
二虎被罵得莫名其妙,伸手在頭頂網巾一摸,頭髮網巾都在啊,兩眼一瞪:「小子胡說什麼,少管爺爺們的事,快走,快走。」倒還不敢對張原怎麼樣,喇唬不是強盜,畏強凌弱本就是喇唬的生存法則。
見二虎氣勢洶洶逼過來,張原穩穩站著不動,說道:「你動我一下試試,我敢保證你在山陰無立身之地。」
那墮民少女道:「那算你打的,不怪我。」
張原道:「大師父,這喇唬罵你們狗屁、賤人。」
那二虎揉著心窩坐起身,喘著氣罵道:「狗屁,和尚也沒有,只有一個賤人,那賤人——」
張原在和尚們綁人之時下了山,一徑出了大善寺,已經過了正午時,得趕緊回家,母親要擔心的。
張原已經聽到山下寺院的和尚們有動靜了,被罵禿驢,是可忍孰不可忍,佛祖也不是一味慈悲,也會金剛怒目,和尚們很快就會趕來察看——
四虎一個踉蹌,差點栽倒,罵道:「好賤人,干粗活倒是有兩把子蠻力,不信拖不了你出去。」猛拽那少女的手臂——
回答他的是一陣呻吟叫痛聲。
「阿彌陀佛,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中年僧人為首,十幾個大善寺和尚擁上來了,見一個青衫少年悠閑地站在山道上剝橘子吃,邊上一個漢子捂著胸口在叫痛,左邊樹叢中又歪歪倒倒走出來兩個漢子,一個捂著嘴,一個捂著眼,罵著賤人。
張原瞧得眼花繚亂,贊道:「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