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五十八章 暴雨下的溫馨

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五十八章 暴雨下的溫馨

觴濤園的這個湖雖不算大,但這時風起雲湧,湖水也起落澎湃起來,泊在島岸的三艘船隨著湖水漲落起伏,一下一下撞著岸邊堅石,似乎想衝到岸上來躲避風浪。
商澹然提醒說:「王摩詰有一首,小蘭會背的——」
張原笑道:「千杖敲鏗羯鼓催,打鼓呢。」
商澹然點頭道:「的確是好詩。」
商澹然微笑道:「小蘭別急,還有好幾首寫雨的詩,姑姑教過你的,你仔細想一想。」
商澹然背對著張原,背影恬靜窈窕,她面朝閣外,一手牽著小景徽,對商景蘭道:「小蘭,你可記得有寫雨的詩,背誦一首給姑姑聽?」
那老年僕婦梁媽道:「到閣子去躲雨,等雨過後再回去。」
「是是,這句好難記哦。」商景徽又往下背。
少爺不動彈,小奚奴武陵也傻愣愣站在那裡不動,看著湖水一涌一涌地拍岸,那雨已經落到湖這邊來了,湖水一片皺點,突然覺得額頭一涼,幾大滴雨珠灑在腦門上——
雨「沙沙沙」地下著,湖面水氣迷濛,雲層壓得低,天昏地暗,看不清半裡外的湖岸,這裏就好似茫茫大海中的一個孤島一般。
武陵找來的這條小船無篷,張原當然要上閣子,笑道:「快跑,雨追過來了。」
九歲的商景蘭快哭了,又被妹妹搶了一句寫雨的詩去,這讓她還去哪找,帶著哭腔道:「有本事你就把整首詩都背下來,我就服你。」
商景徽過來了,笑容可掬道:「姑姑,小徽又學會一首詩了,寫暴雨的,好詩,張公子哥哥教的。」
跑進閣子,張原又笑又喘,心跳得很快,用衣袖拭了拭臉上的雨滴,再看閣中情形,就見六個僕婦形成一道肉屏障,再過去是兩丫鬟,閣子南側才是商澹然、商景蘭、商景徽姑姪三人。
商景徽道:「原來是這一首啊,那我也知道,姑姑彈琴時不也唱著這詩嗎。」
小景徽踴躍道:「姑姑姑姑,我記得我記得,小徽先背——」便脆聲背誦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張原的心「怦」地大跳了一下,哦,怦然心動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啊,方才第一眼看到這女郎,那種商景徽突然長大十歲的感覺也讓他心動了一下,那是因為商澹然的美麗,而這次,是善良。
這小姑娘真是太可愛了,張原曲指在她粉嫩的左臉頰上輕輕一彈,吹彈得破,還好沒破,念道:
武陵終於耐不住了,大叫起來:「少爺,雨落下來了!」
張原半蹲著身子,微笑道:「好,景徽小姐都記得這麼多寫雨的詩,那我也背一首,蘇軾蘇東坡知不知道?」
這商澹然應是未纏足的!
商景蘭、商景徽小姐妹兩個指著鋪天而來的烏雲嚷道:「雲壓下來了,雲壓下來了,啊啊啊。」
張原道:「不行,這船隨浪顛簸,小孩子上船不穩當。」
小美女商景徽「咯咯」笑著,拉著周船媽的手,一腳一個石階,攀登得很快。
商景蘭被妹妹搶了先,有些不快活,說道:「你只會背這麼兩首詩,恰巧就有首是寫雨的,小徽,你的運氣可真好。」
「暴雨?好哦好哦,我和姐姐念的幾首好像都是小雨,暴雨的詩沒讀過,張公子哥哥快念。」
商澹然的一個丫頭叫道:「趕緊上船避雨吧。」
商澹然捏了捏小姪女柔軟的小手,笑道:「是了,曲子叫《陽關曲》,便是以音律表達詩意的。」
商景徽道:「姑姑我都會背這首詩了——」小姑娘急於表現,便背誦起來,中間忘了一句,就踮起腳尖伸長脖頸問閣子那端的張原。
閣子另一側的張原嘴角含笑,靜靜聽著這商氏姑姪三人的溫馨問答,不禁想起姐姐張若曦,在他幼時,姐姐也是這麼教他識字背詩的,他現在雖是兩世靈魂交融,但對姐姐的情感依然深烙腦海——
張原道:「多謝提醒,商小姐先上去,我們等下一口氣跑上來。」看著商澹然輕提裳裾,腰肢輕擺,腳步輕快地拾級而上——
張原叫聲:「快跑!」主僕二人飛快地往島閣奔上,十余丈距離,也就片刻工夫,潑水一般的雨就追在後面,在二人跑進閣子的一瞬追上了,狠狠灑了二人一頭一臉才掠閣而過,整座湖心小島都被籠罩在了雨幕中。
商景蘭賭氣道:「你背過一句的,我不背了,我另想。」這倔強小姑娘咬著嘴唇思索,越急越想不出來。
「嗯,我念的這首詩叫《有美堂暴雨》,就是蘇東坡寫的。」
「知道。」商景徽脆聲道:「我小姑姑最愛蘇東坡的詩文。」
張原想捏一下小姑娘粉嫩的臉蛋,伸出手又覺得不妥,這可不是他的侄女或者外甥女,不好亂動,可惜他既沒有侄女也沒有外甥女,姐姐張若曦的兩個孩兒都是男孩——
商澹然誇獎道:「對了,就是這一首,小蘭背得一字不差。」
張原和武陵退在一邊,讓幾個僕婦帶著商景蘭、商景徽姐妹先上去,那商景徽還衝張原招手道:「張公子哥哥,快上閣子呀,雨來了。」
商澹然與兩個丫鬟走在後面,走了十余級,商澹然回頭看了看,見張原主僕還站在那不動,便道:「兩位也到閣子里先避雨吧,這時候切莫急著划船回去。」
「哈。」這一提醒,商景蘭立即記起來了,大聲朗誦道:「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商澹然誇道:「小徽記性真好。」
商澹然有些驚訝,因為她考問兩個侄女時,自己心裏想到的就是這首《有美堂暴雨》,這詩就是寫西湖吳山暴雨的,與今日情形很相似,不料這個少年就背誦出來了,又聽張原在給小徽細細講詩里的意思,說得也很通透,心道:「前年張肅之先生的第四子張七磐來拜訪大兄時,縱酒長談,意氣風發,張七磐說他們山陰張氏子弟不需自幼苦讀,放任自流就可以,等到想讀書時自然就會讀用功,並且后發先至,比那自幼苦讀的還領悟得通透,山陰張氏出才子,真是這樣嗎?」
簡單的一句關心的話,並不是有什麼情意,這女郎只是擔心少年人莽撞或者新奇,會不顧風雨划船離島,那樣或許會有危險,她沒有因為對張原印象不佳而冷漠,暫把男女有別的羞怯放在一邊,提醒一句。
「遊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雲撥不開;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十分瀲灧金尊凸,千杖敲鏗羯鼓催;喚起謫仙泉灑面,倒傾鮫室瀉瓊瑰。」
「張公子哥哥——」
不料商景徽又嚷嚷道:「姑姑姑姑,我又記得兩句——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後面是什麼小徽不記得了,姐姐也沒念清楚,好像是下了雨後就開了好多大紅花。」
烏雲漫過湖東岸那一大片玉簪花的上空,可以聽到綿綿簌簌的聲響細密而又浩大,那是雨點落在花葉上匯聚起來的聲音。
六歲的小景徽道:「我是聽姐姐背詩時才記得這句的呀,姐姐背全首給姑姑聽吧。」
小景徽不知何時走到張原跟前來,仰著小臉問:「張公子哥哥你會不會背誦下雨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