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七十五章 天生此才
聽了一會兒，那小奚奴擱下書出去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回來，王嬰姿便躡足進到書房，見張原背著身子立在窗前，在看窗外的幾竿細竹——
第二天，也就是初八日，王思任果然如王嬰姿所說開始傳授張原承題、原題、起講、入題之法，看來王思任以前教兒子就是這麼教的，所以王嬰姿清楚這些套路。
張原三人駐足欣賞陵前碑亭，一面等僕人們趕上來，卻見七、八個士子說說笑笑而來，張岱一看，對張原道：「這都是我們山陰的生員，奇了，還都是去年歲考一、二等的，其中兩位與姚復關係頗密。」
王嬰姿笑道：「這是到你們張家了嗎。」話一出口覺得不大妥，趕忙轉換話題道：「張兄既已讀完四書筆記，那麼四書小題無論是正題還是截搭題，破題都難不住你了，明日我爹想必就要教你承題、原題、起講、入題之法，這些都是八股文的頭部，最是重要，我爹爹也有專門論述這些的手稿，我去給你拿來——」
張原騎著白騾雪精，意氣風發，步行雖然健身，到底還是有坐騎神氣，白騾雪精頗為神駿，與張岱、張萼二馬爭馳
王嬰姿與張原說了些閑話，一盞茶飲盡，便起身道：「我先進去了，出來好久了，我娘會找我的，下次我還來給你讀書。」說罷就走了，直截了當。
僕人來報，張公子的家僕石雙來了，還送來了一筐秋白梨。
王思任這日午後又去延慶寺為老僧寫經了，悶了幾天的王嬰姿小姐長衫儒服的又悄然來到前院，在轉廊邊聽書房裡武陵為張原讀書，那小奚奴嗓子都快讀啞了，不禁心裏暗笑：「這個張介子果真是怪人，不喜讀書喜聽書，過耳成誦就是這樣的嗎。」
張原只好由她，王嬰姿讀得比磕磕絆絆的武陵強多了，聲音聽著也悅耳。
「不要不要。」張原趕緊阻止，又問：「上回你拿書出來，你爹爹沒責怪你？」
小奚奴武陵一點也不想那《西廂記》了，《西廂記》里的張生根本就
張原心道：「我若說大明朝快亡了，到時王老師你會餓死，而我就是來拯救這大明朝的，王老師你肯定會瞪起眼睛、拿起竹尺揍我吧。」恭恭敬敬答道：「學生大志向尚未確立，下月若不能贏那姚復，那麼再有什麼大志向都是空談。」
王嬰姿繼續讀書，這次她把剩下的三十多頁近一萬字全部讀完，小奚奴武陵很恭敬地端了一杯茶進來，說道：「王小姐請用茶。」
……
張原道：「那就是明年的縣試、府試。」
張原道：「還有道試，若補了生員，還得指望鄉試中舉，僥倖中了舉呢，當然要進京會試了，也揚老師之名。」
起風了，書房北窗外那一叢細竹蕭蕭地響，張原負手立在窗前，看那暮色就像是一把沾著淡墨的大刷子，刷一遍，天色就暗一些，漸漸地，那幾竿細竹模糊成水墨畫
王嬰姿拿起那捲覆在書案上的四書筆記，接著小奚奴方才念過的左一行，輕聲念誦了起來，甫一出聲，就見張原的背影動了一下，卻沒轉過身來，王嬰姿就繼續念，不間斷念了十多頁，喉嚨終於痒痒了，想找茶喝，案上兩杯茶是張原主僕的，小漆盤裡有十幾個橘子，便覆著書，取橘子剝吃。
武陵大奇：這是誰，這麼好，代他來讀書？
……
張原終於轉身來了，含笑道：「多謝嬰姿小姐。」
王思任笑道：「你母親派人接你回去過重陽是吧，好，你收拾一下就回去吧，這幾日讀書也辛苦，明日登高舒懷，解解讀書的悶氣。」
王思任問道：「你不是有必勝的妙計嗎？」
……
張原道：「就是贏了那姚秀才。」
山陰習俗，重陽日早起沐浴，佩茱萸、吃栗子糕、飲菊花酒，張原家自然也不例外。
王嬰姿見張原稱呼她為「嬰姿小姐」，面上一紅，說道：「沒什麼了，等我吃一個橘子，我再幫你讀完，也沒剩多少頁了。」
王思任笑道：「往長遠里說。」
「禮者，仁也。仁不可名，而假于禮以名……」
張原喜道：「全賴老師點撥。」
嗓
張岱、張萼都騎著大馬，張卓如乘轎，僕從二十人，可餐班十余位少年聲伎攜著笙笛簫管一併前去，張母呂氏見張岱、張萼都騎馬，也就答應兒子騎白騾出城，囑咐路上要小心，命武陵和大石頭跟隨侍候。
張原笑了笑，心道：「想必王老師還只把王嬰姿當作小女孩吧，十五歲，也的確是小女孩，嬰姿小姐尚不解風情。」
王嬰姿抿了一口茶，答道：「沒有啊，就是問了我一些話，然後告誡我不要再到這邊來——不過我想來就來，也不要緊，對吧？」
一行四十餘人浩浩蕩蕩穿城過縣，出了稽山門，張原記得上次去觴濤園也是這條路，玉笥山就在觴濤園賀家湖的西南面。
王思任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心道：「天生此才，用於治學，當為鴻儒；用於治世，當為名臣。」想到這裏，問：「張原，我想聽聽你的志向？」
王思任笑著搖了搖頭，他倒是希望張原能說出像北宋張載那樣的豪言壯語呢，不料張原只是要
且喜這日天氣晴美，辰時初刻，張岱、張萼、張卓如就聯袂來約張原去登玉笥山，玉笥山在會稽縣稽山門外，與會稽山相連，相傳當年大禹在此山頂得到記載有山河體勢的金簡玉書，這才治水成功，又因為此山峰頂形似香爐，所以又稱香爐峰，乃是紹興府勝景之一，也是會稽、山陰兩縣民眾重陽登高首選之地。
王思任道：「再遠大一些。」
張原道：「妙計是有，不過也要八股寫得好才行。」
王思任上午、下午各講了一個時辰，然後考問張原領悟了多少，一番問難之後，王思任大為滿意，他現在發現張原的長處並不僅僅是記性過人和學習刻苦，更在於非凡的領悟力，往往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很多需要閱歷、經驗才能深切領悟的道理，張原只需他稍一點撥，小叩則發大鳴，就好比那日他以美色喻八股一般，張原接過話頭就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王思任道：「依你這樣的好學敏悟，本月底就可正式動筆制藝，寫出中規中矩的時文並非難事。」
王思任笑道：「我是問你終生追求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