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七夕幽情
次日一早穆真真起床，天井裡毫無下雨跡象，仰頭看那塊四方天空，依然蔚藍晴朗，昨晚的雲都不見了，穆真真很是失望，心想：「今天是祈雨的最後一天了，龍王爺還不肯下雨嗎？」
七夕，新月如鉤，張原獨自坐在白馬山坐隱泉邊，聽著菊園那端傳來女子的隱約笑語，那是商澹然與幾個婢女設瓜果酒肴于竹亭畔拜月乞巧，七夕是女兒節、乞巧節，少女拜月祈禱時不能有男子在場，所以張原避到坐隱泉邊，抱膝而坐，白眼看天——
兩個人好半晌不說話，就那樣握著手，在夜色里對視，在星光下感受情意之真，兩個人越靠越近，雙唇輕輕一觸，商澹然身子一僵，螓首微仰，聲音極細：「張郎——」
商澹然微笑道：「婢婦們都讓著我呢。」眼神有些躲閃，想著當日張原說過的話呢，找話問：「張郎，你那青浦的友人回去了嗎？」
在王老師府上用了午飯，又帶著武陵去拜會商周德，商周德剛從郊外田莊巡視歸來，相與嗟嘆旱災嚴重，抗旱救災是會稽、山陰兩縣民眾當下的頭等大事——
張原道：「過幾日就要回去。」接過那盞精緻小燈籠掛在泉邊樹枝上，拉著商澹然在池邊青石坐下，兩手將商澹然柔軟小手攏在掌中，說道：「不知天上的牛郎與織女此時可是像你我這般執手相看？」
張原便來到前院書房，果然看到一條青玉鎮紙壓著一疊書稿，最上
張原在西邊樓上看著樓下天井邊這怔怔發愣的墮民少女，心想：「這時的百姓祈雨是很虔誠的，萬曆十三年京師大旱，皇帝還親自步行十余里至天壇祈雨，這也是一種人定勝天的信念和決心，紹興的乾旱也一定會過去的，只盼這一日早點到來。」
張原微笑道：「真想在這裏坐一夜。」提著燈籠，與商澹然十指相扣回到竹亭那邊。
王嬰姿笑睜睜道：「豈敢指教師兄，建議而已。」
張原不敢多動，就那樣相擁著，說些縹緲情語，初秋的夜晚，又是在山上，天氣已經有些微涼了，星光彷彿雨絲一般細細灑落，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有婢女在喚，二人這才分開，商澹然應道：「就來了。」
張原道：「陽和義倉暫未接受外縣人的捐贈，而到時要救助的也只限於山陰本縣民眾，老師要捐贈也只捐贈給會稽吧。」
張原道：「真盼一場及時雨啊。」
穆真真道：「一共七天，明天是最後一天。」
……
張原摘下燈籠一照，
張原心道：「這麼點雲下得了雨？」笑道：「趕緊睡大覺去，也許明日一早河裡水都滿了。」又問：「你們水滸好漢祈雨還要祈幾日？」
商澹然不說話，手在張原掌中，溫熱微潮，心「怦怦」跳，問：「張郎博學多聞，可知那鵲橋相會之事可真？」
初九日午後，張原去會稽王老師府第，老門子說老爺、太太、大小姐他們都去避園了，老爺吩咐過若張公子來了，就自去前院書房取書稿。
王思任受李卓吾思想影響甚深，認為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對孔孟禮教持批判態度，故常有激憤放達之語，對張原與他女兒嬰姿交往也並不認為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王思任極為欣賞張原這個好學生，內心深處還存著把張原當作女婿看待的這種連他自己都未意識到的隱秘心理——
張原應道：「我在這邊。」起身迎上去，見商澹然自己提著燈籠走來，那些僕婦婢女並未跟來，心下甚喜，牽著商澹然的手，笑問：「穿針引線誰第一？」七夕閨中少女以五色線穿九孔針，先穿入者為得巧。
張原乘馬車回到東張宅第已經是三鼓時分，在竹籬門前下車時，應門的是穆真真，一臉喜氣地道：「少爺，你看這天——」朝天上一指。
張原喜道：「多謝師妹指教。」
王嬰姿梳著
王嬰姿走了進來，笑吟吟道：「我沒去，就等著你來取稿子和你說話呢。」在書案這邊的一張方椅上坐下，問道：「師兄這次操選政得了多少銀錢？」
王嬰姿看著張原，笑道：「我可不會客氣，聽說你與同族兄弟請了杭州的鏡匠來製作千里鏡，製成了沒有，送我一個千里鏡吧。」
「啊，嬰姿師妹，師妹沒有去避園嗎？」張原問。
張原道：「千里鏡尚未製成，不過水晶石的焚香鏡已經有了，可以對日取火，我明日讓人送一個焚香鏡過來，以後千里鏡製成后，也給師妹一副。」
王嬰姿歡喜道：「那好，一言為定。」又問：「師兄春秋典籍看得如何了？」
……
這夜穆真真滿懷期望入睡，枕上傾聽天井的聲音，盼望下一刻就聽到「沙沙」的雨聲，「沙沙」的雨聲沒聽到，只聽到床那頭免亭的磨牙聲，兔亭這是學白騾雪精磨牙嗎？
「介子師兄——」
王嬰姿道：「我近來看了將近四十多卷的關於《春秋》經義的書籍，如《春秋屬辭》、《春秋說》、《讀左輔義》、《左傳評》這些書都是陳詞濫調，師兄不看也罷，只呂祖謙的《左氏博義》、黃祖復的《春秋疑問對》和王鏊的《春秋詞命》對科考有幫助，其餘的都是相互重複，看多了也都是一回事。」
師兄
傍晚時王思任回來了，張原這才匆忙告辭，王思任見女兒嬰姿兩眼笑瞪瞪分外有神、說話說得口乾舌燥的樣子，問知女兒是與張原長談了一個下午，相互砥礪學問很有啟發，王思任搖搖頭，心道：「張原與嬰姿的緣分未盡，必有下回分解，且看世間有無兩全法？」
一盞精緻的紅色小燈籠冉冉而來，商澹然宛若笙簫的聲音輕喚：「張公子——張公子——」
張原也坐下，笑道：「一百二十兩，怎麼，師妹要瓜分？」
張原抬頭一看，原本星辰璀璨的夜空這時布上了雲翳，西墜的鉤月也隱沒在雲層中，聽得穆真真喜滋滋問：「少爺，這會不會下雨？」
張原抽出一隻手將商澹然摟住，但覺衣裙單薄，腰肢纖細，隔著兩重紗絹，猶能感覺肌膚的溫潤和柔膩，從腰肢往下，優美的弧線急劇擴張，那是豐圓的臀丘，輕輕一撫，喘氣細細，懷裡的嬌軀輕顫起來，一隻手抵在他胸前微微撐拒——
商澹然道：「張郎，我們下山去吧。」
七、八個婢女、僕婦已經收拾好器物，與張原、商澹然一起下山，武陵在山下等著。
張原今日上午去了王思任老師家，送去五十
王嬰姿輕笑一聲，說道：「你前日不是送了五十兩銀子來嗎，我爹爹心裏清楚得很，我和姐姐的潤筆之資也都在裏面了吧。」
張原道：「這些日子沒空讀書，還有好些書沒讀。」
……
張原道：「是還想給師姐和師妹買些禮物，就不知道買什麼合適，怕唐突了。」
王思任道：「說得也是。」命管事把銀子收了，讓張原留下選本文稿，兩日後來取序文。
所以說張原遇到王思任這樣的名師真是他的福氣，換個其他人，早就拿大棒把他打出去了，都定親了還和他女兒師兄師妹的歪纏，這成何體統！
張原含笑道：「理或所無，情有其真。」
七月初十，楊石香和金伯宗還未離開山陰，蘇州拂水山房社的範文若和金琅之趕到山陰來拜訪張原了，到了山陰縣城問起張原張介子，無人不知啊，便有熱心人領著范、金二人來到東張張原宅前，大石頭接了名帖進去通報，須臾，張原和楊石香、金伯宗三人笑著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