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店夜客
「你算是很聰明。」杜維淡淡道：「你心裏存了這個想法，那麼今後跟在我身邊，就不會有多少苦頭吃了。」
「？」杜維詫異的看了這個少年一眼，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主人，我，我，我能不能不回去？」
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聖女卻長出了口氣：「我卻原來以為，你這樣堂堂的公爵，風雲人物，是不會寂寞的。」
想到這裏，她又不免多看了杜維一眼，眼珠一轉，開口低聲道：「鬱金香大公，您也是好興緻啊。家裡的美酒佳肴，都不入您的眼，卻來到這小店裡獨飲嗎？」
路菲克身子抖了一下，隨後卻勇敢的抬起頭來，道：「主人，這些，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回去當國王，這種話，就彷彿做夢一樣。彷彿是很美好。可是後來，隨著日子長了，我仔細又想過。國王是什麼人？大家都要聽國王的。可是我，我路菲克有什麼本事？別人為什麼要聽我怕我服從我？只怕就算回去了，也不過是一個……傀儡。」
杜維笑了：「怎麼說？」
路菲克硬著頭皮，低聲道：「跟在您的身邊，雖然對主人敬畏，但是我卻感覺到，自己只用怕主人一個就好了，對於其他人，卻都不用怕。我有這種感覺，只要在主人的手下，乖乖聽話，努力做事情，那麼就算是什麼貴族皇親大臣，我都不用去怕。跟在主人身邊，別人也不敢欺負我。可是……如果離開的您，雖然可以從此不用再怕您……可是，以後我恐怕就要怕更多更多的人和事了，以後不知道多少人都要來欺負我。所以，說起來，還是留在您身邊，比較簡單一些。」
「殿下，想不到在今晚這個時候，這個地
她忽然伸手就拿過了杜維的酒杯，杜維一愣，笑道：「嗯，原來我以為神職人員都是禁止飲酒的……」
路菲克卻長長出了口氣，語氣更是敬畏：「這個……其實，說起來，我是很敬畏主人您的，可是怕，也不怕。」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杜維：「說起來，我已經沒有一個可親之人了……鬱金香大公，這些，也可以說是蒙你所賜。」
過了好久，杜維彷彿才回過了神來，看了這個畏懼的少年一眼：「坐下吧，不要站著。」
聖女的眼神里冷漠褪去，終於點了點頭：「不錯，你說的不錯。我不說這些了。」
聖女殿下緩緩坐下，臉上的表情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聖女這才頓時鬆了口氣，眼睛卻亮了一下。
他結結巴巴的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來，倒是讓杜維頗感意外。這個少年雖然在自己的壓迫之下有些懦弱，不過看來心裏還是明白道理的。
這是一個奇異而尷尬的場面，一對堪稱是仇人立場的男女，卻在這麼一個特殊的新年夜晚，在這麼一個昏暗的小店裡，相識而坐。
「不，不是的。」
「那是什麼？難道是我今天對你稍微和氣了一點，你就不怕我了？」
進來這個女子，身形修長優美，一身白衣，隱隱的帶著幾分聖潔的味道。而那張臉龐更是精緻，儼然是一個明艷動人的美女，而這個女子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落寞和孤單，眼神里甚至都帶著深深的疲憊。
她剛走進來，卻看見了杜維，兩人目光接觸，都是一愣。隨即杜維最先反應了過來，不由得哈哈一笑。
杜維這才神色稍和：「那你為什麼不想回去了？你在我這裏，不過是一
看著這個聖女臉上那隱藏不住的落寞和孤單，杜維原本還醞釀了兩句試探的尖銳話語，此刻也都不想了，忽然嘆了口氣，淡淡道：「今晚在這裏，就不說什麼貴族聖女了，你我看來都是有心事的人，不妨就開懷喝兩杯子，那些俗事，在走出這裏之前，都暫且丟在一邊吧。」
「為什麼？」杜維忽然冷笑了笑：「你是害怕我？以為我說這話是在試探你？」
看著路菲克重新坐下，杜維才緩緩道：「其實，你很快就要離開我身邊，那個時候，就不用這麼怕我了。你看，若琳騎士已經出去這麼久了，想來，也應該快回來了。她回來的日子，就是你回家的時候。」
在路菲克的注視之下，杜維一手拿著這兩根木棍，上下翻飛，夾肉或者夾豆子，居然用的熟練無比。
「還有……我對於當什麼國王，總是很害怕。我，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我連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怎麼能做好國王？況且，到時候，不知道要面對多少人。您，您早已經教過我，這個世界上，有好人有壞人。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如果當了國王，不知道多少人不服氣，還有多少壞人來害我……我，我實在不敢回去。」
「說吧，今天我准你說了。」杜維淡淡一笑。
「獨飲不如對飲，殿下，請坐吧。難道居然還在這裏遇到您。我也意外，堂堂的皇親貴胄，神殿聖女，卻在這個新年的夜晚，來到這麼一個小店來。」
其實杜維對這個路菲克雖然一直很嚴厲，但是卻也有意無
隨即她對著杜維笑道：「看來你是第一次來這裏了，這裏老闆親手作的麵餅，味道不錯，用來裹了這裏的豆子下酒，最好不過了。」
杜維的話，路菲克深深記在心裏，隨後他就看見這位讓自己敬畏的少年主人，又做出了古怪的舉動來。
杜維哈哈一笑，卻格外看了這個聖女一眼：「看來你是常客了？」
她忽然展顏一笑，高聲道：「老闆，把你親手做的麵餅，端一盤上來。」
聖女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她深深吸了口氣：「自從父親死了之後，這兩年來，每次夏日祭奠，我的生日，還有新年日……我都會一個人躲在這裏喝兩杯。」
杜維笑了笑：「我沒這麼說。你回去是必然的，不過，就算你回去了，我依然是你的主人，南洋哪裡……誰敢欺負你，你不用怕好了。你只要記住，這個世界上，你只需要敬畏我一個人就好。」
看著杜維沉默，路菲克哪裡敢打斷，只能靜靜的站在一旁。
「想試試？」杜維笑了笑，把手裡的筷子遞了過去。路菲克猶豫了一下接過，可剛試圖夾一粒豆子，卻不得其法，豆子輕易就從兩根木棍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杜維怔了怔，隨即嘆了口氣：「說好了不提這些的，你這麼說，豈非是壞了氣氛。唉……我也是一個人無事，才會在這樣的夜晚來到這裏，說起來，心情也是和你差不多的。」
杜維抬起頭來看著走進來這人，
剛說到這裏，忽然就聽見這小店的門口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店裡的少年侍者立刻就迎了上去。隨後門外走進來一個嬌柔的身影來，那一襲白衣，頓時給這個昏暗的小店裡，增建了幾分神秘感。
杜維從懷裡摸出了一把精緻的匕首來，然後又在懷裡摸了摸，卻摸出了一截乾淨的木頭，隨後杜維捏著這塊木頭，刀鋒閃爍，片刻之後，就削出了兩根細細長長的木棍來，又吩咐使者過來把這兩根木棍清洗乾淨重新送了上來。杜維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彷彿很是滿意，神情也更愉悅了幾分。
笑了會兒，杜維才止住了聲音，仔細打量了這個小子幾眼：「這些是你的真心話？」
「可是你不是很怕我嗎？離開我，豈不是更好？」
「不不不。」路菲克立刻神情一變，趕緊道：「路菲克心裏對主人敬畏，哪裡敢……」
「你第一次用，當然不會了。」杜維說到這裏，忽然幽幽嘆了口氣：「從前，教會我使用筷子的人……現在，也不知道老人過得怎麼樣……只怕我是沒有機會在見到他們了。」
「你看，小子。你知道么，在這種鬼天氣，這麼晚了，而且還是節日，這裏的老闆卻不關門，還在營業苦撐，分明就是有很大的難處，在這裏苦苦支撐，指望能多賺一點兒錢。」杜維說著，笑了笑：「而我，我只要掏出一枚金幣……一枚金幣，對我來說，就彷彿是一根草一樣。但是，卻能讓他們開懷，讓他們掃去臉上的憂愁，掃去一天的疲憊。你明白了么？這就是金錢的好處。以後你當了國王，要明白這個道理才對。一個不懂得金錢力量的國王，可不是一個好國王。」
路菲克忽然臉上表情變得古怪
「您雖然對我很嚴厲，但是在您身邊，我至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如果做錯了，您才會責罰我，做對了，您也會獎勵我。雖然嚴厲，但是我卻很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心裏只要小心一些，謹慎不犯錯誤，就沒什麼了。此外……我還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可是，可是我不大敢說。」
「路菲克，你知道不知道，浪費是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吃吧，這些東西都要吃完才行。」杜維喝了一小口酒。這低檔的烈酒，順著食道下去，一路火燒一樣，在這寒冷的天氣，卻讓人舒服的打了個哆嗦。
杜維點了點頭，他是魔法師，精神力強大的籠罩之下，這個小子說話時候的呼吸頻率，甚至是心跳，都隱瞞不過他。看來是真心話，不是作偽了。
路菲克一喜，立刻就道：「那……您是答應了不送我回去了？」
他還沒說完，聖女已經一仰脖子，一口喝完。
啪！
聖女殿下一看見杜維，頓時心中大是懊悔，就想轉身離開，可是聽了杜維的話，又生出幾分不甘來，自己這麼轉身離開，豈不是就怕了對方？
杜維剛說完，路菲克就極有眼色的站了起來，飛快的掃了掃旁邊的椅子，讓出了座位。
路菲克趕緊惶恐的垂下頭去。
「啊……主人，我，我該死。」路菲克嚇了一跳，呼的就站了起來。
杜維忽然哈哈一笑：「嗯，不錯，看來你這些日子長進了，連傀儡這個詞語抖知道怎麼用了。」
杜維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終於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羅蘭大陸上人吃飯的習慣，都是刀叉，路菲克哪裡看人用過這種東西？看了會兒，不由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