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三 未游滄海早知名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吳龍惡手

卷三 未游滄海早知名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吳龍惡手

就見一個戴闊邊網巾、穿青布衫褲的漢子擠開人群逃跑,被人一路追打,後腦勺還挨了一石塊,鮮血直流,逃得甚快,躲進了董祖常豪宅的門牆裡。
打行首領吳龍和汪大鎚匆匆趕來,吳龍對董祖常道:「董公子,那張原也到華亭了,正與范氏女眷一道要來這邊鬧事。」
吳龍道:「最短只能三個月,出拳再重的話,內臟立即就大出血,當場就死了,這可不行。」
吳龍想想有理,趁亂欺近張原身邊給張原一拳,那他一點罪責都不用承受,當即道:「好,小人這就去。」
張原大聲道:「諸位,董氏與打行勾結,欺凌良善,魚肉鄉鄰,諸位都瞧仔細了,若有董氏家人和打行青手混進來,立即喊打,不要畏懼,今日大家出一口惡氣,看到打行和董氏家人就打。」
穆敬岩肩著哨棒,目光如鷹,掃視圍觀和尾隨的民眾,叮囑女兒道:「真真,護好介子少爺,寸步不離,董氏的人最恨介子少爺,打行的人到處都是,你要打起精神,嚴加提防。」
董祖常氣急,大叫大嚷罵吳龍是膽小鼠輩。
董祖常見吳龍不肯,雖然很不滿,也只得作罷,說道:「就依你,讓張原三個月後死,你現在就去打他,他不認識你,你極易得手,人多混雜,張原小子挨了致命一拳還不知道是誰打的,三個月後死得不明不白,哈哈。」
董祖常叫道:「我不管,我只要張原死,吳龍,養兵千日用一時,我董氏庇護你的打行時日不短了,你自己想想,若沒有我董氏,你吳龍能有今日?」
吳龍賠笑道:「二公子,小人這也是為二公子著想,若在董氏門前打死張原,二公子也脫不了干係,山陰張氏也是很有勢力的,勢必引起大糾紛,小人有一計,能讓二公子出此心頭惡氣——」
洪道泰道:「我們這就去琅之兄處,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氏叛奴陳明這日也在董祖常這邊,說道:「有張原在這裏,只怕范昶之死不好善了,二公子要早做準備。」
董祖常怒道:「這些刁民想幹什麼!趕緊讓人去報知吳推官,多派差役來捉拿鬧事的刁民。」
去府衙不需要太多僕從,陸韜、楊石香等人便留下十來個健仆保護張原他們——
張原諸人一上岸就聽到碼頭上的腳夫、挑夫在說董祖常打死了一個生員,那生員的友人正在告官,生員的母妻呼天搶地要去董府哭鬧……
張原上前向范昶之母馮氏深深作揖道:「范老夫人,晚輩與范兄是好友,范兄不幸遇害,晚輩不勝悲憤,老夫人年高體弱,莫要去董府理論,董府若能理論,就不是董府,董氏父子窮凶極惡,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還是先去官府告狀。」
董祖常道:「你說說看。」
天氣悶熱無比,整個華亭城好似在一個巨大的蒸籠中,熱霧瀰漫,陽光雖熾,卻有些昏蒙,高天上有雲層堆積,一場暴雨將至。
人群一陣騷動,忽有人喊:「這人就是打行的——」
張原見勸阻不住,便對楊石香、洪道泰等人道:「楊兄、洪兄,你們與青浦諸生都去松江府衙為琅之兄壯聲勢——姐夫,你也去府衙告狀,我與大兄、三兄、翁兄、蔣兄為范老夫人助威,莫讓董府的人傷害到范老夫人。」
穆真真腰肢一挺,鄭重點頭道:「女兒曉得。」緊緊跟著張原。
張原一行六十餘人分乘兩艘三櫓浪船,卯時末從青浦城南埠口啟航,順大黃浦而下,巳時初在華亭北倉碼頭上岸,除陸韜、張岱、張萼、柳敬亭外,還有楊石香、洪道泰、金伯宗等二十余名青浦生員,另外則是諸生的僕從,一個個健壯結實,都帶著棍棒,這是為了防備松江打行的青手——
又有董氏家人來報,說有上千百姓跟著范氏女眷一起過來了,聲勢洶洶——
張原問那腳夫:「范生員是怎麼死的?」
又有董氏家奴跑進來稟道:「二公子,外面那些人在用石頭砸門,這可怎麼辦,人很多啊!」
董祖常道:「我就想把張原小子當場打死,方泄我心頭之恨,三個月後死,我又看不到,那沒意思。」
正這時,汪大鎚攙著一個打行青手進來,此人是吳龍派去打探消息的,這打行青手捂著後腦勺,一頭一頸都是血,吳龍忙問怎麼回事?
那董祖常早派了耳目監視范宅,得知范氏女眷抬著屍首來哭鬧,董祖常大怒,吼道:「范昶又不是死在我這裏,他自中暑暴斃,與我何干,那些范氏潑婦敢來,我就讓人扯了她們頭髮、剝了她們裙裳,讓她們大大出醜。」
吳龍默不作聲,心道:「我與張原沒什麼仇怨,怎能這般拚命,打死了張原,董氏父子也保不住我,我只有丟下華亭偌大的家業逃亡他鄉,那我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混了。」
吳龍有獨特秘法,打人或胸或脅、或小腹或腰背,只要一拳,暗勁透體,當時不覺得傷重,卻能讓受傷者定期死亡,因為不是當場打死的,他就可以不受律法追究、逍遙法外,他曾用這法子打死了三個人,都是被打后的一年發病死去,而那時法律追究期限已過,他不用償命,最多是杖責——
腳夫道:「早被董氏家人揭走了。」
在華亭,董祖常一向橫行霸道,被人堵在宅子里砸門叫罵,真是破天荒第一回。
范昶母親馮氏由兩個僕婦扶掖著,哭道:「可憐我兒慘死,老婦定要那董祖常償命。」拄著拐杖「篤篤」往前走,范昶的妻子和一眾范府親戚女眷都哭哭啼啼跟上。
董祖常暴跳如雷,吼道:「吳龍,趕緊去,趕緊去。」
正說話間,聽得哀哭聲一片,一群婦人披麻戴孝走了過來,正是范昶的母親馮氏、妻子龔氏以及范府其他女眷,後面是范氏僕人抬著范昶的屍首,要去董府哭訴理論——
翁元升向張原、陸韜等人匆匆說了昨日與范昶相見的情況,洪道泰已經從金琅之宅子回來了,說金琅之已去松江府衙為范昶申冤。
張原一行人趕到鄉賢祠,正遇從城隍廟趕來的翁元升和蔣士翹,董祖常打死范秀才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翁、蔣二人聽聞,大驚失色,范昶昨日中午還與他們一起飲酒,怎麼一夜之間就死了,所以二人各帶數名健仆保護,趕來鄉賢祠這邊探望——
董祖常大叫一聲,又是興奮又是憤怒,叫道:「張原小子來了嗎,好極,這回定要叫他死在這裏。」
吳龍道:「二公子也知道小人的手段,只要讓小人覷空在張原腰背上打上一拳,要麼三個月、要麼五個月、要麼一年,那張原死期由二公子定。」
董祖常豪宅在城西馬耆寺附近,離鄉賢祠二里多路,范氏女眷一行將至董府門前時,已經有上千民眾跟隨圍觀,柳敬亭就在稠人廣眾中一邊走一邊高聲說《黑白傳》,尋常百姓看不懂「書畫難為心聲論」,這通俗易懂的《黑白傳》卻是聽得明白,柳敬亭的說書更有極強的感染力,又有這場正在發生的慘劇血淋淋為證,董氏平日為富不仁、橫行鄉里,在華亭口碑極差,這時就更是民怨沸騰了,民眾越聚越多,擁到了董祖常豪宅外——
這個腳夫說得更可信,張原問:「那榜文呢?」
張原大吃一驚,忙問那生員的名字,一個腳夫回答:「就是范秀才,住在鄉賢祠那邊的范秀才。」
……
聽得前門果然人聲嘈雜,還有砸門和叫罵聲,董祖常驚怒交集,叫道:「吳推官的衙役還沒有到嗎,讓人從後門出去催促。」
吳龍又細問了那青手當時情況,對董祖常道:「二公子,小人現在不能下手,華亭人誰不認識我吳龍,我一露面就被叫破了,根本無法靠近張原,只有另找時機下手。」
腳夫答道:「據說是董祖常看上了范生員的一個小妾,就率領奴僕衝進范宅搶了那小妾,還打傷了范生員,范生員一氣之下,昨夜三更死了。」
吳龍面有難色,他們打行青手是在市井混的,並不是無法無天的山賊強盜,總還是有所顧忌,要他們當眾打死一個秀才,這不是他們敢做的事,說道:「二公子,范昶意外暴斃已經麻煩不小,這時若再打死張原,二公子也難以收拾吧。」
這打行青手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癱坐在地上,說道:「大哥,外面那些人見到我們打行的人就打,還說看到董家的人也要打。」
洪道泰對華亭很熟悉,與華亭諸生也頗有交往,道:「莫不是范昶范生員,與琅之兄同住鄉賢祠那一帶。」
另一個腳夫道:「昨天碼頭上不是出現一張罵董翰林的榜文嗎,打行和董家的人到處在找那張貼榜文的,有人說范生員被董祖常打死就是因為那榜文。」
董祖常冷笑道:「這裡是華亭,不是紹興,我會怕張原小子嗎。」對吳龍道:「召集幾個拳腳出眾的青手,衝出去打死張原。」
董祖常卻還不大滿意,問道:「最短的也要三個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