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未游滄海早知名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微姑你好找棋子
「刁難」一詞都用上了，這等於是給宋時勉一記耳光，宋時勉臉火辣辣的，忍氣吞聲道：「是。」
兩個監差是得了毛監丞吩咐要來哭訴的，現在聽李院長口氣這麼嚴厲，頓時噤若寒蟬，伸著脖子看著毛監丞——
陡聽不遠處一個嘹亮的聲音叫道：「微姑你好找棋子——微姑你好找棋子——」
毛兩峰這時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怎肯獨自孤零零去錦衣衛，總想找個伴好壯點膽氣，叫道：「宋大人，你是董玄宰的門生，要為師報仇，卑職可與張原無冤無仇，若非宋大人指使，卑職何苦做這惡人！」
正說話間，張岱領了「出恭入敬牌」出來了，張岱還不知道方才彝倫堂上的一幕，出來是想看看張原在哪裡，問明已有焦太史、李尚書出面，張原的麻煩已解，自是大喜，於是兄弟三人隨焦潤生一起去澹園。
張原打了兩個監差的事，李維楨聽焦竑說過，喝道：「本院尚未問到你們，你們就脫衫露體，成何體統！」
隨著這一聲「請看」，兩個繩愆廳監差一歪一扭地上來了，跪在毛監丞身後，叩頭道：「李院長，監生張原執棍毆打小人。」說著，一個扯開衣領，露出紅腫的肩胛，另一個撩起皂衫，腰脅一道紫痕——
李維楨徑入國子監祭酒衙門，坐在顧起元常坐的位子上，開口道：「顧祭酒外出，就由本院代他過問張原違反監規之事，宋司業，你可有異議？」
李蔻兒道：「微姑，我現在才聽明白那黑羽八哥整日叫的是什麼了，原來不是『找棋子』，嘻嘻——」
張原道：「李院長、宋司業，學生今日心神不寧，想請幾日假，在外休息一下。」
不到一天時間，早晨怒叫著要革除他學籍的毛監丞，現在卻跪地向他求饒，張原並沒覺得有多痛快，只是覺得厭惡，退後一步，在他身邊的張萼卻彎腰低聲對那毛兩峰道：「毛瘟官，快滾，不然一腳踢死你！」
宋時勉額頭見汗，轉身向李維楨拱手道：「李尚書，這毛兩峰已經失心瘋了，是否傳監醫診治？」
「憾甚，憾甚，瞻彼在前，忽焉在後。」
宋時勉也完全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原以為只是踩一顆石子，不料一座山壓了下來，南京禮部、南京錦衣衛，這完全不是他能抗衡的，他現在只想撇清此事，見一臉紫黑的毛監丞膝行過來，趕緊退後幾步，說道：「毛監丞，好生跟著畢百戶去回話，早去早回。」
張原笑著擺擺手：「那我回國子監了——薛童，隨雪衣姑娘回去。」
王微心思靈敏，豈會不知汪汝謙言外之意，汪汝謙這是想納她為妾，攜她歸徽州，按說這汪汝謙是富商兼名士，年才三旬，為人也知趣，絕大多數曲中妓女若能覓到這樣的歸宿那是求之不得，但王微暫時還沒有尋覓歸宿的想法，她不想現在就成為籠中之鳥，現在單飛雖有風雨侵凌，卻也還有一些自由，即便要嫁作他人婦，王微還是想覓到一個情投意合、懂得珍惜她、能讓她服氣的男子，汪汝謙顯然不是她夢想的這個人，而且汪汝謙在這個時候隱晦地提出來，讓她有些不舒服，汪汝謙似有乘人之危之嫌——
李雪衣低頭看著張原的白皮靴踩在一串桂花上，覺得有些可惜似的，目光上移，看著張原的臉，小心翼翼問：「張公子在國子監遇到煩心事了？」
李維楨放緩口氣，說道：「只說今晨之事，張原如何違
李維楨問：「時常早起與張原一起練箭的有哪些監生？」
毛兩峰也不是傻子，之所以被宋時勉當槍使還不是因為趨炎附勢，妄圖宋時勉提拔他或者得些其他好處，現在聽宋時勉這麼說，就知宋時勉沒有任何指望，宋時勉不會救他，他去錦衣衛不死也要脫層皮，就大叫起來：「宋大人，這事不能由卑職一人承擔啊，想要借故將張原革除學籍的是宋大人你啊，卑職都是遵照宋大人的吩咐行事的，你現在對卑職不管不問，實在讓卑職寒心——」
毛兩峰愕然。
未時二刻，馬車行駛至國子監外成賢街，停在街頭兩株桂花樹下，今晨雨大，細碎、金黃的桂花在麻石地上鋪了薄薄一層，桂花香雜著秋雨氣，隱約浮動——
王微轉身回去，這李蔻兒不搭理最好，越搭理她就越來勁。
張原回到聽禪居，焦潤生好奇地問張原去見邢太監有何事？
李雪衣坐在馬車裡，看著張原主僕四人走過成賢街，這才命車夫駕車原路回通濟橋，那小艑舟還在橋畔等著，三人上船溯流經桃葉渡回到曲中舊院，在鈔庫街上岸，雨又細細地下起來，舟中有傘，李雪衣打著淺桃紅色的油紙傘，扶著小婢的肩膀，裊裊娜娜地走，那薛童已經撒腿先跑去湘真館拍門。
王微幾步搶到門邊，衝著李蔻兒背影道：「你這伶仃小腳能逃得了我的掌心，再胡說我擰你的嘴！」
畢百戶既這麼說，李維楨就沒有理由阻攔了，錦衣衛掌堂傳喚一個八品官吏去回話有何不可，而且李維楨根本就沒有回護毛監丞的意思，說道：「毛監丞，既然張掌堂有話問你，你就隨畢百戶去吧。」
張原心道：「三兄這個大嘴巴真是什麼事都藏不住。」說道：「這邢太監與鍾太監有點交情，上月鍾太監路過時邀我去相見，邢太監也在座，就認識了。」
正這時，李雪衣出來了，與汪汝謙見禮，便命置酒宴，這時已經是申時末，天色陰晦，忽聽軒外李蔻兒脆聲道：「微姑，微姑——雪衣姐姐，徐三叔回來了。」
南京國子監歸南京禮部統管，南京禮部尚書是從二品，所以即便是顧祭酒在這裏，也要以李尚書為尊，五品官宋司業哪敢有什麼異議，心裏更是惕然，李尚書這麼問他，語氣明顯有些譏諷啊——
李蔻兒一手扶著梧桐樹，一手叉腰，笑得直不起身來。
汪汝謙捻須皺眉，沉吟道：「這倒也說得是，那些人仗著是皇族後裔，官府不敢嚴懲，我即便能花些銀錢暫弭此事，焉知以後他們不會再來騷擾！」
李維楨問：「除了射箭之外還有什麼？」
現任南京錦衣衛指揮僉事是張可大，以副總兵兼南京錦衣衛掌堂，從二品，與南京禮部尚書平級，對於錦衣衛，李維楨也頗忌憚，但過問一下也是顏面的必要，問：「畢百戶，張掌堂傳喚毛監丞何事？」
李雪衣掠發微笑：「妾身是沒什麼用的，能幫修微的只有張公子，張公子與修微不是也——很有交情嗎。」
那毛兩峰聽畢百戶這麼一說，胖大的身軀嚇得發抖，連聲道：「李院長，卑職一向勤勉，並無過犯，請李院長幫卑職說句話。」
兩個健壯長大的錦衣衛力士上前架起毛兩峰，畢自豪向李維楨施了一禮，轉身下堂，毛兩峰掙扎哀叫著被帶走。
王微臉一紅，
張萼道：「那是當然。」覷空拉著張原道：「介子，那王微有難，你是不是急著去搭救啊？」
正是那隻黑羽八哥，這黑羽八哥得到李蔻兒的提示，八哥學舌，立即叫了起來，接連叫了好幾聲——
張原、張萼、焦潤生站在堂下，李維楨帶來的一班差役分立兩廡，廣堂悄然無聲，靜聽，不遠處傳來誦書聲，那是經學博士在授課——
李維楨冷笑一聲，即命監差將這徐三釋放，徐三叩頭而去，堂上一時寂然無聲，毛監丞臉色紫中透黑，宋司業臉色白中泛灰——
汪汝謙年約三旬，白面長身，蓄著美髯，頗有倜儻瀟洒之致，入廳坐定，小婢送上茗果，汪汝謙問：「修微姑娘為何居於此間？我方才到了幽蘭館，卻道你在這邊。」
宋時勉冷汗涔涔，躬身道：「全憑李院長吩咐。」
宋時勉、毛兩峰見張原站在李尚書轎前，心裏驚疑不定，宋、毛二人一直在為那莫名其妙出現的東廠七品掌班而心神不定，尤其是毛兩峰，他官小位卑，被那東廠掌班打了一耳光，更是惶惶不可終日，這時見李尚書到來，清晨逃出監外的張原這時卻立在轎前，料想李尚書是為張原之事而來，毛監丞惴惴不安，不停地看宋司業臉色，宋司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上前向李尚書見禮，心裏對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毛監丞極是惱怒，當時若抓住了張原，審訊施刑，張原認了罪，他們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被動——
李維楨道：「毛監丞，把事情從頭說來，不要斷章取義。」
如果沒有早間那東廠掌班出現，毛監丞還不至於聽到錦衣衛傳喚就嚇得這樣魂不附體，現在他心裏很清楚，這一定與那個東廠掌班有關、與張原有關，若是知道會惹到錦衣衛和東廠，給毛監丞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幫著宋司業整治張原啊，現在怎麼辦？
那黑羽八哥叫了幾聲「微姑你好找棋子」之後也寂然了，午後的湘真館很安靜，王微看著窗外的梧桐細雨，白齒輕咬紅唇，心想：「那隻死鳥何時聽到我念叨張介子了，我只教它說微姑你好，這死鳥擅自加上張介子三個字，現在改都改不過來了！」
「三少爺，介子少爺，來了，來了。」
焦潤生代父謝過李院長，在大門外恭送李院長上轎而去，對張原道：「介子，這就隨我去澹園吧，家父還挂念著此事。」
片刻后，錦衣衛百戶畢自豪領著八名戴鳳翅盔的錦衣衛力士大踏步進來，八名錦衣衛力士立在堂下，畢百戶一人上堂，走過張原身邊時，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嘴角勾起一個笑，趨前數步，向李尚書行了一個衛所屈右膝軍禮，朗聲道：「卑職錦衣衛百戶畢自豪奉指揮僉事張大人之命，請國子監監丞毛兩峰去衛所回話。」
這偏袒得也太明顯了吧，宋時勉終於忍不住了，插話道：「李院長，張原的那個婢女這些日子是天天來射圃，並非為焦太史傳遞書信，請李院長明察。」
毛監丞便叫人把湘真館的徐三押上來，徐三從張原身邊走過時，張原輕聲道：「徐三，實話實說，不要害怕。」
「微姑，徽州汪先生來訪，就是西湖遇到的那位汪先生。」
李雪衣進門來，見薛童正一五一十向王微說事，便笑道：「修微，你真是誤會張公子了，張公子很是關心你，對你何曾有半點不滿，玄武湖之
李維楨道：「那婢女來射圃做什麼？」
毛兩峰跪在地上一直沒起來，這時仰著頭膝行團團轉，尋找救星，眼望宋司業，那宋司業卻別過臉去，毛兩峰又恐懼又悲憤，叫道：「宋司業，宋大人，救救卑職，救救卑職啊。」
畢百戶叉手道：「卑職不知，張指揮只說請毛監丞去問話，若毛監丞有罪，自會下法司審問，錦衣衛豈敢專擅。」
王微遲疑了一下，便將齊王後裔逼迫她之事說了，汪汝謙慨然道：「修微姑娘勿憂，這事由我來為你排解，絕不讓你受委屈。」
張原忍著笑，說道：「毛監丞何必這般模樣，在下不過是一介監生，哪裡談得上冒犯，錦衣衛張大人請毛監丞去問話，或是好事也未可知——畢大人，你說是不是？」
十三歲的少女李蔻兒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站在香爐邊，隔著淡淡青煙望著王微笑，似乎她獲知了什麼隱秘似的——
宋時勉急得臉都綠了，怒叫道：「毛兩峰，你誣衊上官，該當何罪！」
……
王微、李雪衣對視一眼，都是臉有欣喜之色。
王微回過神來，問：「小蔻，做什麼，不去練習掌中舞了？」
張原道：「是。」對張萼道：「三兄與我一道去嗎？」
李維楨看了看毛兩峰，毛兩峰強辯道：「張原屢犯監規，自然要嚴加管制。」
忽有門役來報，南京錦衣衛百戶畢自豪求見李院長，李維楨一愣，錦衣衛的人來做什麼？便命傳見。
王微默然，聽著窗外竹葉雨滴瑟瑟，蹙眉含憂。
焦潤生笑道：「名妓失路與名士落魄無異，當然應該出手相助。」
李維楨看著那個紫醬臉的毛兩峰，說道：「毛監丞，你來說張原違反了哪些監規？」
張原笑了笑：「我這邊的事不要緊，我能處理好，請轉告王修微，讓她莫要發愁，她可是有雪衣姑娘這樣肯幫忙的好朋友。」
梅竹掩映的院門開了，一個十二、三歲的美麗女孩兒探頭問：「薛童，我姐姐呢？」這女孩兒是李雪衣的胞妹李蔻兒。
毛兩峰被錦衣衛的人帶走，李維楨並不認為與張原有關，只認為是碰巧，毛監丞在錦衣衛一個百戶面前這般醜態百出，讓身為禮部尚書的李維楨很惱火，冷冷看著宋時勉：「宋大人，這張原的事還要怎麼處置？」
「好，好，我去。」
毛兩峰頓時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了。
李維楨輕哼了一聲，不好當面呵責宋時勉，畢竟是五品官，要留些顏面，事後如何糾劾宋時勉失職那是后話，道：「這事在監內不要再提，待顧祭酒回來再議，張原照常在監內上學，不得再行刁難。」
宋時勉示意毛兩峰迴答，毛兩峰幾次被李尚書呵斥，不敢再瞎說，答道：「那婢女每日一早來射圃與張原等監生一起射箭——」
王微昨日搬住湘真館，帶了薛童和蕙湘過來，薛童把那隻黑羽八哥也拎來了，那黑羽八哥現在不叫「饒命」了，改叫「微
李蔻兒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走到門前，突然回頭大叫一聲：「王微姑好想張介子。」說罷，趕緊加快腳步逃走，一路「咯咯」地笑。
穆真真、武陵、來福、馮虎等人一直候在國子監外，見那李尚書上轎走了，這才跑過來問訊，他們方才看到抓走了毛監丞，極是興奮。
毛兩峰期期艾艾，只好說張原每日都到射圃與婢女私會，讓其他監生人心浮動，不安課業，又與曲中妓女往來，敗壞學風，影響極是惡劣……
不知那李尚書何時來，在國子監門前傻等太無聊，張原與穆真真幾個先回聽禪居，讓馮虎到成賢街路口那邊等著，一看到有車轎隨從煊赫而來的就火速回報，聽禪居離國子監這邊只有一里路，趕得及——
毛兩峰狡猾道：「是否有其他不可告人之事，卑職卻是不清楚，但張原縱容婢女來射圃，在監內影響極壞。」
汪汝謙帶著兩個僕人、一個童子進到湘真館，王微迎出長軒，在前廳相見，略一寒暄，汪汝謙即問：「我聞譚友夏、茅止生在金陵，特趕來相見，他二人已離開了嗎？」
李維楨又對焦潤生道：「老夫年邁，今日就不去澹園拜訪了，請轉告令尊，張原之事已了，請令尊寬心。」
薛童跑了進來，聲音響得嚇了王微一跳，道：「是汪然明先生嗎，快請。」
徽州名士汪汝謙，字然明，家財萬貫，任俠豪氣，揮金如土，常年居西湖，號西湖漁隱，王微年初在西湖與其相識，汪汝謙曾暗示要梳攏王微，被王微巧妙婉拒，汪汝謙也不惱，也不再歪纏，自是名士風範——
張原笑道：「三兄睿智，無所不知。」
李維楨起身下堂，把張原叫過來，一邊出三重門，一邊勉勵張原，讓張原莫要因為此事分心而影響了學業，張原當然表示要刻苦學習，報答李院長的愛護。
李雪衣與王微說了一會兒話，有些睏倦，自去內房休息，王微在軒中坐了一會兒，起身在西窗前小案上的魚耳銅爐里焚一塊龍涎香餅，看著香氣裊裊直上，恍惚似現張原面目，王微輕哼一聲，嘬唇吹氣，頓時香煙凌亂、消散——
一行人過三重門，往彝倫堂行去，張原看到宋時勉與毛兩峰耳語了兩句，毛兩峰連連點頭，張原心道：「毛兩峰這瘟官被宋時勉當槍使了，這宋時勉就以為他自己能置身事外嗎！」
「撲通」一聲，毛兩峰跪下了，悲聲道：「李院長，監生張原不服管教，辱罵學官，毆打監差，李院長請看——」
張原和穆真真先跳下車，李雪衣伸著一雙凌波小腳掙扎著也要下車來，張原道：「雪衣姑娘不要下來，隨車回去吧，那徐三沒犯什麼事，應該很快就能回去，放心好了，我這邊若是順利，明天或者後天就去舊院相訪。」
汪汝謙目視王微姣美容顏，緩緩道：「修微姑娘，你聰慧過人，不同凡俗，但畢竟是一女子，這幽蘭館你一個人不好支撐的，凡事預則立，修微姑娘何不早謀退步？」
「多謝雪衣姐為我奔走。」
王微穿著高跟木屐走了過來，蔥白色的衣
張原、張萼、焦潤生便即起身，快步趕往國子監，南京禮部尚書李維楨的轎子剛到三重門前，李維楨將焦潤生、張原喚到轎前，問了幾句話，那司業宋時勉、監丞毛兩峰，還有幾個博士已經迎出集賢門外——
王微道：「譚師、茅生在金陵盤桓十余日，得袁小修書信，已於上月十六日離開金陵往黃州游赤壁去了。」
馮虎大步流星，跑了過來，遠遠地就大喊著。
一旁的宋時勉很是不忿，這李維楨是明顯要偏袒張原了，毛兩峰是動輒得咎，但李維楨是二品上官，他五品司業又能奈何！
這是宋時勉最後挽救毛兩峰的法子，毛兩峰卻沒會意，見宋時勉不管他，他又爬到張原足下，連連拱拜：「張監生、張公子，是毛兩峰狗眼不識貴人，冒犯了張公子，請張公子千萬為卑職說一句話啊。」
那畢百戶淡淡道：「在下只說奉命請毛監丞去向張指揮回話，毛監丞就如此心虛驚懼，不知何故？」
……
畢自豪哈哈一笑，說道：「錦衣衛私查舞弊、察錄妖異，奸佞之人聽到錦衣衛才會膽戰心驚，若是忠義之士，我錦衣衛上下一致相敬，何驚懼之有？——毛監丞，隨我去吧。」
王微當然有些感動，低聲道：「多謝汪先生，只是那些人很難纏，汪先生是外方人，只怕——」
李維楨道：「張原的婢女來射圃之事本院已知曉，是焦太史有書信要傳遞給張原——」
毛監丞便報了阮大鋮、姚監生、虞監生幾人，還有琉球王子尚豐三人的名字，李維楨道：「等下喚這些人來問話，看看是否影響極壞——現在先說張原與曲妓往來敗壞學風的事，有何人證物證？」
李維楨點頭道：「也好，待顧祭酒回來你再入監吧。」
張原與李雪衣別後，和穆真真、武陵、來福三人走過成賢街，卻見馮虎從街道拐角處跑了出來，張原問他在這裏做什麼？馮虎說三少爺吩咐他在這裏等著，若看到有官員到來就去聽禪居急報，焦相公也在聽聽禪居那邊——
張原道：「學生在松江青浦時，陳眉公托學生兄弟三人帶這女郎一起來南京，是以相識，其遭逢厄難，想找學生幫忙也是情理之中，毛監丞卻把這徐三抓起來，難道每個來國子監找人的都要被抓到繩愆廳審問、關押的嗎，又或者只是針對學生一人？」
「來了。」薛童往後一指，便躥進門去，見王微立在院中幾竿巨竹畔向他招手，便趕緊過去，嘀嘀咕咕說話——
李維楨直言道：「本院今日是為張原之事而來，去彝倫堂吧。」
徐三扭頭看張原，已被監差推搡上堂，那徐三便大叫冤枉，說了昨日傍晚來國子監找張原，卻被莫名其妙抓了進去的事，李維楨問他何事來找張原，徐三如實答了，李維楨便問張原：「張原，那曲中女郎有難為何要向你求助？」
毛兩峰既已跪著，李尚書沒叫他起來，也只好繼續跪著，為了顯得張原屢犯監規，就先從張原私自調換號房、會饌堂大聲喧嘩說起，正說著，卻聽李尚書喝道：「這些事顧祭酒不是已經處置過了嗎，並不算張原違規，莫非你對顧祭酒的決定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