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書生挾策將何濟
第三百九十二章 波瀾起
郭淐道：「按律例是要交給刑部，由大理寺和都察院派官員參与會審，只是現在情況尚不明，唉，只盼東宮無恙就好。」
王安小聲問：「劉廷元認為案犯是瘋子？」
朱常洛道：「兒臣方才在宮外候見時，有司禮監掌印李恩隨後趕來，正是來向父皇稟報昨夜梃擊案審理結果的。」
劉廷元道：「初審結果剛呈上去，皇上應該還沒看到，下官這就要趕去薊州井兒峪調查張差此人身世來歷，此案絕不能鬧大，這就要方閣老主持大局了。」
張原望著不遠處的承天門，心想：「言官們應該也知道這事了吧，軒然大波啊，鍾公公他們謀定而後動，很好，藉此案太子地位應該再難撼動了，晚明三大案，這梃擊案是很有必要的，不然難保日後不鬧出福王奪嫡的大亂。」
朱常洛不答，左右看看鍾本華和李鑒，這二人傷勢都不輕，說道：「你們兩個冤沉海底了，被瘋子打了。」
……
陝西道御史劉廷元在把梃擊案犯人張差的供詞呈交給司禮監之後，立即返回會極門，在內閣前等方從哲到來，稟明昨夜慈慶宮發生的梃擊案，方從哲大驚失色，問：「聖上有何諭旨？」
侍讀學士郭淐道：「據說已抓獲，巡城御史已連夜審訊。」
張原心知這極有可能是玉河北橋事件的延續，吳閣老是被他連累了，道：「發生了梃擊大案，吳閣老不可能還待在寓所，方閣老也要催他入閣視事，我們
吳道南接到方從哲的手書，看罷大驚，這時也顧不得要面子等皇帝下詔撫慰了，即刻乘轎至承天門，步行入皇城，進午門過六科廊時，六科言官們正在激烈議論，戶科給事中楊漣今日當值，見吳道南走過，急忙追了出來，大聲道：「吳閣老，吳閣老——」
張原於辰時二刻步行來到翰林院時，就見先到的那些翰林侍讀、侍講、修撰、編修和庶吉士們都聚在大門前，望著長安街對面的高高皇牆在議論紛紛，神情嚴肅、氣氛緊張，張原心一懸，上前拱手問：「諸位大人，發生了何事？」
對即將掀起的風暴，王安內心也是驚懼不安，但為了太子的安危他又何惜此殘軀，梃擊案一定要鬧大、要藉此案徹底扭轉小爺對鄭貴妃的劣勢——
文震孟蹙眉道：「方才皇城中傳出消息，昨夜有奸人闖東宮，持梃毆傷數人，現在還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平安。」
劉廷元向方從哲稟明此事後，即領著數十名軍士和差役前往薊州查案，犯人張差依舊關押在光祿寺，在出城之前，劉廷元讓心腹家人把連夜寫好的兩封信送交左軍都督府左都督鄭國泰和刑部郎中胡士相，請他們務必嚴密關注此案和朝臣議論，要避免引火燒身——
正辰時，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恩帶著兩個內侍匆匆趕來，向太子朱常洛見禮，看到吊著臂膀的鍾本華和歪著脖子的李鑒，
張原道：「此等大案一個巡城御史如何能獨審！」
萬曆皇帝也覺得這樣太兒戲，說道：「這隻是初審，犯人到底是不是叫張差，是不是薊州人還待核實，哥兒莫急，起來說話。」讓身邊太監把太子扶起來，賜座。
鍾本華道：「是被昨夜闖東宮的刺客所傷。」
王安問：「千歲爺，那劉廷元審案結果如何？」
萬曆皇帝即傳李恩覲見，李恩入西暖閣，將奏章呈上，跪稟道：「萬歲爺，這是巡視皇城御史劉廷元呈上來的梃擊案初審筆錄，請萬歲爺御覽。」
萬曆皇帝既這麼說，朱常洛不敢再爭辯，小坐片刻，便告辭回宮，萬曆皇帝卻又把他叫住，說道：「年前禮科給事中亓詩教上疏為你母親鳴不平，說什麼皇太子母葬已有年而膳田不給、香火不供、墳園荒廢——你看看這些言官，什麼事都要管，無非是邀名，你母親的後事朕豈有不放在心上的，過兩日就傳諭禮部，賜墳戶三十名、園地二十五頃以供香火。」
萬曆皇帝本來是想叫人念來聽的，想想還是自己過目，看罷劉廷元連夜初審闖宮者的筆錄，心下卻是鬆了一口氣，對朱常洛道：「哥兒莫驚，案子已查明，犯人名叫張差，薊州井兒峪人，有瘋癲之疾，言語顛三倒四，說甚吃齋討封、效勞難為我，語無倫次，定是瘋子無疑。」
……
張原料事極准，內閣直房的方從
張原心道：「梃擊案終於發生了。」表面上驚道：「宮城之內竟會發生這等事，兇犯呢，可曾擒獲？」
朱常洛見這麼大的闖宮梃擊案要被定性為瘋子胡鬧，悲憤含淚，連連叩頭：「請父皇做主。」
朱常洛壓抑著內心的不滿，說道：「父皇不肯把案子交給三法司審理，想著大事化小，免得外臣爭訐——哦，末了說過幾日會傳諭禮部賜我母妃墳戶三十名、墳園二十五頃。」
鍾本華和李鑒面面相覷。
李恩有些為難地看了王安一眼，王安便道：「千歲爺莫急，很快就能見到萬歲爺爺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朱常洛趕緊跪謝，然後辭出，悶著頭就往慈慶宮方向走，王安、鍾本華、李鑒趕緊跟上。
李恩一面讓身邊內侍去通報，一面答道：「是，御史劉廷元的初審結果已經出來——」
五月十六日辰時初刻，太子朱常洛帶著太監王安、鍾本華、李鑒三人步行四里路來到西六宮的啟祥宮大門外，啟祥宮原名未央宮，嘉靖年間改作啟祥宮，萬曆二十五年後，萬曆皇帝就把啟祥宮作為寢宮，啟祥宮為兩進院，主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東西配殿有轉角游廊相連，萬曆皇帝一般
在來啟祥宮之前，朱常洛是怒火中燒，對自己的危險處境和多年來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極是憤懣，但這時見到父皇朱翊鈞，他的怒氣、憤懣瞬間都沒有了，只剩下隔膜和驚懼，答道：「父皇，昨夜酉時，有賊人持杖闖入慈慶宮，打傷多名內侍，隨後賊人被擒獲，交與當值的燕山前衛指揮朱雄，兒子一夜驚恐未眠，故而一早來見父皇，請父皇嚴查此案，為兒子做主。」
楊漣道：「太子無恙，但東宮幾個內侍受傷不輕，太子受驚嚇亦是難免，那案犯還未交至刑部，吳閣老定要力爭啊，我等言官很快就有奏章呈上。」
萬曆皇帝聽到竟然有人持杖闖東宮，大吃一驚，問道：「哪裡的奸徒敢這般大逆不道，朱雄可有審理結果奏聞？」
啟祥宮的太監出來了，宣皇太子朱常洛覲見，朱常洛便跟著這太監來到啟祥宮後殿的西暖閣向父皇跪拜問安，萬曆皇帝坐在綉龍交椅上，問：「我兒一早來此有何急事？」
王安與鍾本華對視一眼，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王安心道：「小爺之母王貴妃墳園冷落，前兩年大理寺丞王士昌等官員也曾進諫，萬歲爺不
朱常洛道：「父皇，這皇城、宮城警衛森嚴，一個瘋癲之人竟能闖過重垣直抵慈寧宮穿殿，若說其中沒有暗中相助之人只怕難以服眾，兒子懇請將此案交由三法司審理。」這是在來啟祥宮的路上王安建議的。
「那刺客是如何招認的，供詞怎麼說？」太子朱常洛聲音乾澀、眼布紅絲。
吳道南點頭道：「老朽本已待罪在家，正是聽說東宮發生了梃擊案，方閣老定要老朽入閣視事，老朽只好抱愧而來。」問：「太子無恙否？」
王安與李恩私交不錯，問：「李公公是來向萬歲爺奏聞巡城御史審理梃擊案結果的嗎？」
萬曆皇帝卻不想將這案子鬧大，說道：「審理此案的監察御史劉廷元已經親赴薊州井兒峪，案犯張差是否瘋癲很快就能查明，宮廷案件暫不要交給三法司處置，以免那些官員藉此事興風作浪。」
……
朱常洛恨恨地「嗯」了一聲，離了啟祥宮，憤懣又填胸了。
王安問：「那萬歲爺又如何說？」
吳道南停下腳步，楊漣追上來拱手道：「吳閣老知道昨夜東宮發生大案否？」
文震孟低聲道：「介子，吳閣老又告罪在家了，這是昨日的事，又有奏疏彈劾吳閣老，待傍晚我們與錢抑之一起去看望一下吳老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