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話國企
「錢少，估計就得咱們求著他做了。」
蘇城放下筆，挑眉道：「也就是說，我要是不把洗澡間和運動場配起來，他們就寧願不做運動場？」
整個東營市，除了行政幹部以外，僅有少數發了財的油耗子和服裝貿易商敢開上吉普四處跑。每當遠遠的聽到汽車喇叭聲，那多半就是暴發戶們在炫耀了。
「服務員，來埋單吧。」蘇城起身招手。
老馮喝了酒後舒服多了，他早知蘇城要問起，想想正色道：「我覺得首先要考慮的，是材料自購，還是建築隊採購？」
老劉一笑，道：「老馮比較熟悉業務，我隨便說說。這個，好活和癩活搭配，也挺重要。否則大家都搶好活，癩活就做的慢了」
到菜端上來，特級廚師製作的美味，才壓下了驚魂未定的四顆心。
老馮無奈的道：「如今的風氣就是這樣，你像是咱們的五小工程，那些指揮部直屬的大廠可能看不上，但要是一點都不給他們留，又說不過去。」
蘇城以前在採油隊，接觸的都是基礎工人，到了孤東指揮部，見到趾高氣昂的油田幹部們，才逐漸有了「牛氣」的感覺。
「哦？」
「蘇科做事挺地道的，就是這個手法……太潮了。」
蘇
老劉苦口婆心的道：「老馮，你不會開車，要是你坐前面，有點啥事，那可咋辦？屁股變成四瓣沒事，人變成四瓣，可就彌不回來了。」
小齊一說，眾人連連點頭。
蘇城意猶未盡的搓著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初學乍練，我還覺得不錯呢，老劉，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早就清楚油田幹部權力極大，但要真的見到了才有感覺。畢竟，後世的中石油再牛，也不過是一家賺錢的央企而已，此時的勝利油田，卻等於是當地的小王國。不僅東營市是依託油田發展起來的，油田領導還真正的兼任著東營市的領導職務，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好幾年。
幾個人拍拍肚子，遠遠的躲開蘇城的北京吉普。
老劉和老馮眼對眼好半天。
不管他們派哪個工程隊過來，都不是蘇城能對付的。
蘇城對國企的複雜關係不置可否，又問：「小齊，你們也說說。」
「開的快了點。」老劉揉揉屁股，沒好意思說實話。
老馮點頭。
酒過三巡，蘇城放下酒杯，道：「這些天，大家對基礎五小都有了解了。
這還是很初級的白板紙，抬頭印著「山東省東營市管道閥門廠」，中間是「王學明」三個字。最下方頂格兩行小字，分別是地址和電話。
「付了？」
早就站累的服務員彎彎腰，笑道：「你們這桌的錢，已經有人付了。」
同科室的四人則迫不及待的下了車，雙腿微顫。老馮已是臉色蠟黃，咽著口水道：「蘇科，你這頓飯，吃的太難了。」
「他！」老劉和老馮異口同聲。
老劉是轉業軍官出身，拉著蘇城溜了幾圈，就坐在副駕駛座上指點了。
蘇城撇撇嘴，又看向老劉。
「上面檢查，除了完成進度之外，還要考察建築質量和建築成本。如果採用材料自購的方式，由咱們統一購買瓷磚、水管、水泥、沙子、門窗、磚頭等等，質量比較好控制，價格相對好確定，但完成進度，恐怕要被拖累。如果我們選擇建築隊採購，那就剛好相反了。」
眾人大驚失色，小齊一看，趕快道：「我有個姑姑在東營，今天說好了要去看她呢。」
老劉忙道：「我不累。」
良久，老馮道：「老劉，你看我的屁股，再坐後面，回去不得變成四瓣了？」
勝利油田下面就有兩個油田建設指揮部，與孤東指揮部平級，每個指揮部下面又有數個大隊，每個大隊下面又有數個中隊，編製齊全，手續繁雜。
「你們商量，我去點菜。」蘇城像是有大玩具的小孩，樂呵呵的去裏面坐了。
「他留下這個。」服務員將一張名片交給蘇城。
老馮一聽，似乎挺有道理。他的眼神頓時變的深邃了，好半天，乾澀的道：「那就你跟著回去吧。我……晚上找地方糊弄一宿算了。你看看，教蘇科學車，怎麼教成這樣。」
蘇城無語的看著他。
老劉果然受到鼓勵，挺腰道：「洗澡間就是好活，要走下水，鋪水磨磚，裝淋浴和鍋爐，品質高，價格貴。運動場就是癩活，土方量大，要大機械，給錢少，還沒設備。剩下廁所和書屋，就算是普通的。」
只看抬頭的名稱就知道，這位名片的主人是看上基礎五小的管道工程了，要說起來，這的確是僅次於土方的花項，最難得的是，它可以由工廠製造，而非現場安裝。
一輛北京吉普像是條緊急剎車的野兔似的，打橫停在立柱一米遠的地方。
「那
「不會被交警抓嗎？」
這個時期的建築隊，多屬於國企，可不像農民工那麼好欺負。農民工團體幹活被欠薪，國企工程隊則是先收錢再討論干不幹活。
「看你說的，這還是沾了科長的光。」老馮說著，跟在蘇城身後出門。
80年代後期，吉普車還是相當威風的。
蘇城面露笑容，高興的跳下車。他磕磕碰碰的行駛了百余公里，頗有些自得。
蘇城又慢又緊張的開了一會，老劉就道：「好，蘇科你這就會開了，再練練沒問題。」
老劉長嘆一聲：「唉，只怪我當初，他問我要不要駕駛證，我就想，是個人開兩天車都順溜的很，要啥駕駛證？我那時怎麼就犯渾了，要是說要駕駛證，交通科的人只要有一個狗眼沒瞎，肯定不給他辦……」
「你說。」蘇城拿出了一個筆記本，寫了些字上去。這主要是表示尊重，是否真的記上去，反而不重要了。
「還是給老劉開吧。」
翻過來，名片的背面有「經營範圍」和一串密密麻麻的說明小字。這是典型的業務名片，質糙而價廉，平鋪直敘，很難給人以有價值的印象。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蘇
小齊續著絨毛似的鬍鬚，道：「我覺得，還要注意一下打款。像是買材料，是能欠款的，建築隊可不給欠。五小建設是分期的，財務最好也統籌安排一番。」
「那怎麼好意思，讓劉師傅多歇回。」
蘇城向四周看看，已經找不到王學明其人了，只好將名片裝入口袋，苦笑道：「我本想請大家吃一頓飯的，看來有人不願讓我做東。」
蘇城品咂了一下，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讓他們賺材料錢？他們就怠工？」
「那不行，我年輕，頂得住，還是我來吧。」蘇城堅持著。
蘇城險些給氣笑了。身為21世紀的人，他真的很難理解這種稀缺模式下的自我膨脹。
話被搶了，小蔣不滿的看了小齊一眼，冥思苦想道：「我也有個老同學，天天叫我去他那裡看看，我也不回孤東了。」
萊州飯店。
老劉卻是嗤的一聲笑，道：「要什麼駕駛證，就咱這片地兒，敞開了踩油門就行。」
「真那麼倒霉，那就找單位開介紹信。」老劉不以為意。
油田中人，其實更多的將東營當作油田總部所在地，而非一座城市。
老劉持重的贊同道：「給不給是一回事，問都不問一下，面子上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