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挖坑
「我們沒說不結賬，但你們延遲交貨，我們自然延遲回款，直到你們把延誤的配件按時送過來。」
「知道。」
沒等杜利軍回到天津，津石總廠那邊就傳來了消息：大華實業不給結賬。
蘇城早有準備，首先訴苦道：「宋部長，我們大華實業要購買生產線增產，但杜廠長提前買了，囤積居奇，不願意賣給我們，這件事情，您得先給我們解決了。」
等兩人又笑又鬧的見面后，她才自來熟的道：「累死人家了，你們兩個大男人，也不知憐香惜玉。」
他諷刺蘇城，只會找部委領導，但到他找部委領導的時候，卻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附近的人群似乎覺得這個姿勢很帥，於是也都涌到前面，揮著手，喊：「等一下！」
杜利軍決定，等到3月後，直接拖延交付，說某些部件丟了，或者壞掉了，誰也把他沒辦法。
他仍然穿著綠軍裝，但比在學校時新了不少，而且式樣也有些變化，龍行虎步的走到金水橋跟前，等著蘇城。
王廷自然是聽到了。
兩人又扯起了官司。
沒等她說話，王廷打開手提包，直接倒出了8疊嶄新的人民幣，全是新發行的100元大鈔。
比起美元，這才是最直接的衝擊。
「你不是第一次來北京嗎？」
李琳轉了一圈，貼到蘇城身邊，低聲道：「我還有一張在天安門前的照片呢。」
蘇城輕輕搖頭，道：「宋部長，杜廠長這種做法，對我們大華實業造成很大的影響……」
蘇城不知到天安門廣場多少次，並不覺得上城樓新鮮，到了地方，更多的是看人，而非看景。
杜利軍不樂意了，心想：哪能讓
協議一式三份，留了底給石油部。
中國人喜歡將政府公關能力好的企業，叫做官商勾結。但在蘇城看來，官商首先還是商。若是用官的話，企業終究是要毀掉的，這一點在洋務運動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是。」杜利軍有氣無力的。
宋部長一看，覺得不行，道：「你們就在這裏，給我把協議簽了。」
蘇城輕笑。
官司一路打到宋部長那裡，再將雙方都拉了過來。
蘇城擺擺手，道：「不理她，我們找個清閑的地方。」
「8萬塊？你們搶了銀行？」李琳再也忍不住了。
但是，其他人卻興奮的不行。
時髦女郎自然是認得美元的，她傻乎乎的數了一下，頓時驚訝的捂住嘴巴。
就算是兩疊人民幣，李琳也只在發工資的時候見過，兩疊美元，頓時讓她有了危機意識。
不過，在蘇城眼中，經營政府的能力，除了面對本國政府之外，更重要的是外國政府。用國內尚不完善的政治機構，鍛煉一支能夠打硬仗的公關團隊，也是挺不錯的事情。
哈利伯頓買了大連重工的生產線，又掏了更多的錢買專利授權的故事，在石油系統內傳的沸沸揚揚，宋部長也是知道的。
墨跡未乾，杜利軍就得意的大笑。按協議，大華實業先期將應付款交給津石總廠，津石總廠將延遲的配件交給大華實業，並且，津石總廠保證在3個月內交給他們生產線，到時候大華實業一付錢，就可以把生產線帶回去，不耽誤生產。
李琳氣他不解風情，轉到他前面，甩著大
蘇城哪裡肯服軟，他生產線都買好了，遂道：「就算現在開始製造，生產線也要兩個月左右才能完成吧，只要杜廠長願意把生產線交給我們，大華實業就按出廠價的10％付款。要是不行，我只好買別家的了，有三四個月的時間，我找寶雞石油機械廠，想來也能改一套生產線出來了。」
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回答卻都敷衍的很。
這個時代的中國人，還不太習慣「元旦」的節日，只將它當作一個普通的假日。
如果大華實業能有哈利伯頓三分之一的政府公關能力，濟南動力機廠的事情，一言可決，完全不必拖著。
杜利軍斜眼看著蘇城，想等著他來求饒。
蘇城想了一下，讓她跟著，坐到包廂內道：「正好，李琳來做個見證吧。」
「誰知道你們有沒有生產出來……」蘇城才不害怕打嘴皮官司呢，不就是吵架嗎？人家四五十歲的中老年都不怕，年輕人更不應該畏懼。
杜利軍裝作一臉振奮的樣子，道：「我們的技術科，有能力對生產線進行改裝，生產我們自己的採油機。作為一家大型裝備企業，我們總不能一直給人家坐配件吧。像是大華這樣的企業，占款上千萬元，不肯歸還，我們就算是不用那條生產線，也不敢賣啊。」
宋部長很快從兩人的對話中聽明白了。於是咳嗽一聲，道：「老杜，你們買來生產線，又沒有採油機專利，怎麼生產？」
蘇城快步跑下去，李琳蹬著高跟鞋，勉力跟上。
蘇城反而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不保證3個月後，一定會買你們的生產線。」
「是你們先拒絕回款，我們才延遲發貨的，你們大華把款打過來，我立刻安排裝運。」
他這樣說，蘇城倒是不好開口了，要是現在告訴他，自己從海外買到了生產線，指不定又鬧出什麼糾紛。詹森的生產線畢竟未到，若是被人中途劫和，那才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王廷登時愕然。
「再等等。我還約了人。」蘇城說著，就見王廷正在下面跳腳。於是揮了揮手，喊：「等一下！」
於是，他看了一遍協議，就在上面簽上了名字。
杜利軍假模假樣的幫忙核准協議內容。
不過，今天的這一天，總還是有些新鮮事出現——天安門城樓正式向中外遊客開放。
他也看出來了，癥結在杜利軍那裡，但只有蘇城才能解開，所以暗示，讓蘇城服軟算了。
杜利軍就怒了：「你還惡人先告狀，一碼事歸一碼事，配件是我們真金白銀買來的材料做的，你們說不結賬就不結賬了，這不是強盜嗎？」
以企業為藍本，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經商終究是不能脫開政府的，後者掌握著社會資源的分配權，在能夠決定企業命運的同時，其實也願意聽取企業的意見。只是，企業在提出意見的時候，需要使用巧妙的方式與合理的渠道。
「這不行，大華是有出口創匯任務的，你們應該有點謙讓精神，是不是？」
蘇城一連幾天里，都在品咂哈利伯德經營政府的能力。
他暗想：只要你捨不得掏定金再買一條生產線，等我的生產線到的時候，時間又少了
兩人於是找到附近有雅座的小飯店，李琳「蹬蹬蹬」的依舊跟在後面。
杜利軍還真怕蘇城買了別家的生產線，連忙道：「我們可以簽協議，你先打錢過來，我保證把生產線轉給你，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只要你們的錢不少，我保證3個月內，將生產線交付。」
他繃著臉道：「宋部長，我們已經弄好了新廠房，就等著生產線過來呢，大華實業一句話就要走了，這不是坑我們嗎？買賣的事情，你情我願，您不能支持大華強買強賣吧。再一個，大華實業的付款方式，我們也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能不能請大華先將欠款還掉，我們再說新生產線的事。」
這麼一猶豫，宋部長就催促著簽協議。
宋部長又轉過頭來，道：「津石總廠同意給你們生產線了，你們轉頭也把錢給打過去，知道嗎？」
哈利伯頓的政府能力極強，原本要送去印度的生產線，中途改送中國，只需要補一個手續就行，雖然部分因為生產線產自中國，但這種不需臨時公關的流程，極大的縮短了雙方的時間，節省下的每一分鐘都可以算作是錢。
「你還挺關心人家的嘛。」李琳用成熟的身體，壓在蘇城的背上，小聲道：「我是在布景前面照的，東營的照相館也有，照出來像真的一樣。」
天安門對中國來說，具有了太多的象徵意義，自明清以來，這裏就是中國最重要的政治城樓，自1949年以來，共和國最重要的儀式都在這裏舉行，許多人走上城牆，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毛主席當年
等待中，1988年1月1日悄然來臨。
蘇城同樣輕鬆，安心留在北京，等詹森將生產線轉運過來。
他像是批評杜利軍，但蘇城知道，這是做給自己看的。就像是大慶油田一樣，津石總廠這樣的大型企業，根本就是個獨立王國，宋副部長能夠從各個角度批評他們，能夠有意見，但沒有插手經營和人事的權力。現在到處都講究放權，廠長和上級頂著干是風潮，很少有受到嚴厲批評的，實質性的傷害就更少了。
李琳也藉著參觀的名義，與陳祖年一起過來。
蘇城想：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是不想整我，我也整不到你。
杜利軍派人回天津說明情況，自己則美滋滋的到長安街酒樓要了小酒。坐在這裏看首都人民為了生活而忙忙碌碌，讓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感，大約就和北京人坐在和平路的茶館里，看天津人忙忙碌碌的感覺差不多。
看起來挺明白，實際上到處都藏著陷阱。
他腦袋裡已經開始幻想：當蘇城試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發現貨尚未好的時候的表情。賣貨的不著急，拿錢的自然要百般求饒，任人擺成十八般模樣……
杜利軍陰森森的說一句「作死」，轉身就去找領導了。
小胖和秦筠迫不及待的拉上蘇城和霍昌去玩。
宋部長「哎呦」一聲，道：「老杜，我說一句簽協議，你就這麼一套一套的……」
說完，他就從大衣裏面，掏出兩疊美元。
一會兒，宋部長也煩了，問：「那你們要怎麼辦？蘇城，你先說。」
杜利軍哈哈大笑，道：「你們若是不買，那就算了，你放心，只有你們大華強買強賣的，我們津石總廠，從不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