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困獸
「好，到裏面說吧。」蘇城住的是行政套房，這是中國人的含蓄叫法，放在國外酒店，肯定要說「總統套房」的。雖然比不上國外的頂級酒店，但以80年代的中國人眼光來看，這個附帶會議室的套房，已經豪華的無可復加。
徐福友等不住了，急道：「司長，咱們不能讓他把濟南動力機廠給掏空啊。」
「你也不問一下價錢？」徐福友紅了臉，道：「4500萬還沒算銀行的利息，你現在入股，還能省下2年的時間。2000萬，就算你49％的股份，而且不要你現在付出來。我知道你有這個錢……」
自從上次見面以後，穆司長也從側面了解了一下蘇城的社會關係，維護徐福友的心思就淡了許多。他在濟南動力機廠的事情上，並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這時候瞥了徐福友一眼，心想：是只許你掏空，不許別人掏空吧。
見到蘇城的時候，一群人正在慶祝。
但徐福友是將自己當作失敗者的，頹然坐下，便道：「蘇廠長，我在青島弄了一個柴油機廠，您可能知道了。」
蘇城起身送客。
只聽陳祖年用回憶的聲音說：「我們濟柴是有60年歷史的廠子了，也曾申請過《國家技術攻關計劃》，但從來都是面上項目，下重點項目的邊，都沒有摸過。只這一項，蘇廠長就該該當這個廠長。蘇廠長！」
徐福友訕訕的笑兩聲，低聲道：「蘇廠長，我想和你說兩句話，私下。」
「徐處長，坐吧。」蘇城不驕不躁的坐在椅子上。他沒有勝利者的
「那濟南動力機廠的工人算是咱們的工人，還是人家的，我擔心不好管理。」
蘇城連忙抓住陳祖年，勸道：「老陳還是濟南動力機廠的廠長，我會儘力保住這家廠子的，這一點，請你放心。」
蘇東元平淡的說了句「知道了」，就繼續勾頭看文件。
私下裡，他也悄悄的提醒了一句候海青，以免這位女婿大人不明白狀況，私下裡跑去聯絡蘇城。
秦筠看見了，充滿諷刺的道：「呦，徐先生來了，您是想買濟南動力機廠的吧，我們有個好消息，動力機廠現有職工減少到了1200人，人工壓力減少了。」
徐福友當時就想把辦公室的桌子給掀了——太重，沒成功。
想到就做，他下午便乘車去了國際飯店。
如果他的計劃實現，將有很大的可能，從處級幹部一躍成為廳級幹部。當然，那個時候，也就不講究級別了——效益為王。
蘇城直接搖頭道：「不要。」
徐福友站在跟前，又覺得不安，又不想離開。
回到辦公室，許秘書思前想後，還是找了個機會，將遇見蘇城的事，給蘇東元說了。
將事情說了之後，穆司長久久沒有言語。
「新廠，聽說了。」
林廠長答應了，很快也拿到了名單，裏面全都是陳祖年挑選出來的技術工人，三四級的鉗工車工，都不一定能排的進去。除此之外，動力機廠的技術人員，也藉此移師東營。雙
「設備我都買好了，一部分是一拖的設備，一部分是國外進口的設備，部里投資3000萬，銀行貸款1500萬，總共4500萬。這個廠子蓋好了，還是中國第一流的廠子。」徐福友說到這裏，停了一下，道：「我可以和部里說，讓你入股。」
霍昌這次翹起了拇指，說：「對頭，能省一點是一點，狗啃的徐福友，昧良心黑錢，不能我們給他填窟窿。」
在國外生產了1000台採油機的生產線，又重新紮根在了國內，負責生產的林廠長笑的嘴都合不攏，打電話給蘇城保證道：「兩條生產線開動起來，每年正常都能產1萬台抽油機，要是繼續三班倒，精細化管理，1萬4千台都能做出來。」
但是，說起戰鬥水平，他覺得自己更像是程咬金。他親自出面，失敗了；請出穆司長也沒用，用獎項來卡大華實業又被人家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這三板斧用完，徐福友只能借酒消愁，希望能再拖一年半載，等新廠建成，有了編製，再與蘇城打擂台。
陳祖年長長的嘆息一聲，說：「要是能再早一年遇到蘇廠長，那就好了。」
蘇城無奈的道：「徐處長，這件事情上，我真的幫不了你。再者說，我們也真的不熟。」
他一口氣把杯中的酒喝了，老淚縱橫。
對徐福友而言，蘇城就是半路里跳出的程咬金。
於
如果說，蘇城還在玩理想和現實的遊戲，徐福友就要急瘋了。
1萬4千台太多了，兩年就能做完全部訂單，或者將勝利油田的抽油機換一輪，完全沒有必要。
他第一時間去了4樓，走到穆司長的辦公室前面，突然想：這件事情，穆司長肯定再清楚不過了，我去了能問什麼？大華實業根本沒有柴油機生產經驗，在把濟柴買下來就能通過《國家科技攻關計劃》，還是重點項目，關係太到位了，這個消息，估計會讓穆司長更退縮。
徐福友甚至看著牆壁上的油畫失神了。他是去過國外的人，最羡慕的就是法國人，能去羅浮宮看油畫和雕塑，能去左岸喝咖啡……
霍昌也在旁勸道：「陳廠長，我們李廠長，現在還是大華實業的廠長，蘇廠長不是奪權的人。」
蘇城不想用秦筠的方式進行收購，但穆司長遲遲不願鬆口，他若是不使點手段，這件事就會無限期的拖下去，直到徐福友的新廠建成。
如此一來，動力機廠的骨幹就被掏了個七七八八。他們以前拿20塊錢的生活補貼，現在能拿100塊錢，根本沒有不願意的人。
熟悉他的許秘書知道，老闆肯定是不高興了。但他也想不明白，兒子出息了，為何又不高興了。
結果，一個星期的時間都沒過，就聽說了消息，1988年度的《國家科技攻關計劃》出爐，石油
徐福友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套間。
「我是真的不要。」蘇城態度誠懇了一些，道：「這個廠子我了解過，正是在設備最高價的時候買的，一些機械也落後了，我們以後準備產全新的柴油機，要是有能用得上的機器，再說。」
這是他第一次到國際飯店的23層，才恍然：我們國家都這麼先進了。
哪裡想得到，春節都沒過，蘇城就把濟南動力機廠的好手給拉走了。
為了在石油部撤銷前跳出升天，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社會關係，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力量。大華實業步步為營，更是讓他苦不堪言。徐福友想來想去，也找不出翻盤的希望，暗忖：總不能讓我兩年的努力浪費了。
徐福友活吞了蘇城的心都有，只好匆匆去找穆司長。
元旦結束，哈利伯頓的生產線就運抵中國了。
就像蘇城當日說的那樣，他希望得到一個有嚼勁的丸子，但若是條件不具備，也不能放棄這顆沒嚼勁的丸子。
陳祖年此時心情輕鬆，說了一句公道話：「他們進的設備貴是貴，東西是挺不錯的。」
徐福友怏怏的出來，倒存著一點最後的希望。
不用蘇城出面，在家的李廠長等人，就出面將手續辦穩妥了。
若是廠子順利生產了，自然沒有問題，但若是不能立即投入生產，部委就要進行審計，這是徐福友最害怕的。因此，他想牽線將蘇城帶進來……
「你不管他們的身份，誰要是不好好乾，你
徐福友咬牙道：「51％，廠子是你的了，還是2000萬……」
蘇城人在北京，只在電話里道：「第二條生產線暫時不著急滿負荷運轉，你把三班倒的工人，騰出來一輪，把他們打散了，和濟南動力機廠的工人混合起來，用在新生產線上。」
蘇城點頭，道：「等部里搞清楚了，我們再買散件，柴油機廠的設備也不用全換，那太花錢了。」
他只是石油部下面的一個小處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成了穆司長的嫡系。好容易看穩國內柴油機行業的空檔，想建一個新廠，跳出來做企業幹部，反正，等到石油部撤銷，他們都是企業幹部，到時候卻可以靠著廠子的規模效益，弄一個更高的職位。
不過，他也不能讓手下寒了心，於是含糊道：「我去過問一下。」
他說的委婉，實際上，徐福友從這個廠子里沒少吃回扣。
見蘇城轉身要走，徐福友忍不住喊道：「廠子給你，你出多少錢？」
剩下1000多普工的廠子，只能說是一個大大的負擔。
勝利油田的牌子在東營是再好用不過的，不管多繁瑣的手續，只要掛在油田的名下，東營市的工作人員直接就蓋了章子，連問一句都懶得問。對他們來說，油田就像是個繼母，不說話會被忘掉，說了話就穿小鞋。等到油田領導不再兼任市領導之後，這種情緒就會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