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拒絕
因為船塢，就是造船過程中的最大瓶頸。
此時此刻的蘇城，說是如日中天都不為過，蘇刑要想在他身上找回平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蘇刑亦步亦趨的跟在蘇東元身後，心情莫名的緊張。
蘇刑坐不住了。
即使一個大型船廠，能湊出3個萬噸級的船塢，也不會讓它們的進度相同的。
被其他人無視也就算了，被爺爺無視了……
「在中間說話呢。」許秘書說的不清不楚，是因為蘇振國說話的人是蘇城。他給蘇東元當了好些年秘書，對蘇家的情況也是門清。
「榮家也是商業家族。」蘇東元說的是有過國家副主席的榮家。
局外人，很難想象這樣的龐然大物，是如何製造出來的。
「老爺子來了？」
在改革開放的大環境下，在國內經濟即將硬著陸的情況下，《中國青年報》對大華船業的報導充滿了溢美之情。
消除了船塢的瓶頸，又採取巨型總段造船法的大華船業，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總裝總配工廠。重達數千噸的總段，全是在其他船廠生產，然後運輸過來的。採取同時起運巨型總段的方式，大華船業能夠進一步降低船廠成本。讓兩到三條船保持相同的進度，則能減少激光測繪等精密工作的壓力。
蘇東元「嗯」了一聲，一馬當先，明顯沒有談話的意思。
他嘴唇哆嗦兩下，不禁道：「就算這樣……就算這樣，也不能就這樣全力支持吧……」
在平地造船法以前，任何一艘萬噸巨輪，都是在昂貴的船塢中誕生的。一艘船廠假如有一個船塢，那船舶裝配的時間就只有365天，有三個船塢，船舶裝配的總時間也不過1095天。
只聽蘇振國溫言說：
蘇刑唯有乖乖的跟在後面。
對船廠來說，充分的利用船塢不是要求，是生命線！
她小聲勸道：「海南的生意不好做，就做點別的。老爺子那邊多走動一下，叔叔伯伯什麼的，去的勤一點，想想辦法，總能把窟窿填上。」
如今，大華實業是中國最大的甲醇提供方，是中國最大的乙醇提供方，是中國最大的天然氣提供方，是中國最大的柴油機提供方，是中國最大的遠洋船舶提供方……同時，大華實業還是中國最大的重型機械消費方，中國最大的船用鋼鐵消費方，中國最大的化工原料消費方，再加上大量的原油、柴油、機械供應，大量的機械、儀錶、電子的消耗，半個化工界都要看著他的眼色行事。
「咔。」
如果再被蘇城搶走家族的支持，蘇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也只能這樣。」蘇刑說著，小心的看了母親一眼，問：「能不能找大舅想個辦法，不還欠下的錢了？」
112艘萬噸輪的訂單，相當於中船3年的製造量，如今看來，竟然只夠大華船業一年的消耗。
沒有了海南的地皮，賣了蘇刑也還不起。
車行半個多小時，蘇刑開始覺得不對了。
一個船廠能生產多少船舶，最終的決定者就是船塢。
蘇刑越想越不是滋味，後來簡直是嫉恨萬分了。
在這次海南的地產崩潰中，全國銀行系統的呆賬增加了300億元以上。在其他賬目清理結束之前，蘇家多少還能拖延一段時間。
「回家來，和叔叔伯伯們見一面，以後有什麼事，也好互相幫襯。大華實業仍然是你的，族裡不會有什麼硬性的要求，方便配合的就配合，不方便配合就不配合……」
但不管怎麼說，2億多元的負債，終究是個令人咋舌的數字，蘇刑和王麗梅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逃避罷了。
蘇刑的臉刷的就白了。
尤其是那三艘4萬噸級的貨輪，黑紅兩色的扁平船身，像是巨型礁石般停靠在岸邊，威嚴的彷彿鋼鐵雕塑似的。
他環視一周，附近全是記者，不光有國內的記者，還有國外的記者，說是雲集也不為過。
蘇刑似乎也意識到了此點，頗有些黯然神傷的站在那裡。
他和母親商量以後，乾脆坐飛機前往上海。
也就是拖延了。
蘇東元瞥了他一眼，面色稍霽，坦然道：「老爺子準備全力支持蘇城了。到了現場，你的態度好點。」
稍微有點工業屬性的媒體，對這樣的大華船業，關注度都不會低。
無論是老爺子的心思，還是站在巨輪前的蘇城，都讓他緊張。
「蘇書記。」許秘書沒有跟著車去，就等在了現場。
門鎖的響聲驚醒了蘇刑，他抬頭看看客廳的鍾錶，中午都要過去了，自己竟然傻坐了一個早上。
「家裡不要求你現在回報什麼，家族對你其實虧欠良多，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出來，家族能做的，儘可能做。」
他正想著，卻見蘇城笑了笑，繼而聽他開口說：「我對家族沒什麼了解。既然沒有硬性要求，想配合就配合，不想配合就不想配合，那就保持現在的狀態吧。」
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蘇東元只能「哼」一聲。
但蘇振國的決定，既然佔住著道理，蘇東元就斷然沒有阻止的能力。往根子里說，蘇城到底是他的血脈，換成其他堂兄弟的子嗣，隔的不是更遠了。
蘇東元和蘇刑父子各想各的，直到前方的碼頭出現。
這意味著，蘇城掌握的資源，開始跨越經濟界限，順著國企的藤蔓，向政治圈蔓延。雖然不能說就此跨入了中國政治圈，但當年的一機部，六機
須臾，兩人來到了蘇振國身邊。
蘇振國只向後看了一眼，就再次轉頭和蘇城說話去了。
蘇東元再「哼」一聲，道：「欠債2億是能瞞得過去的嗎？你們還真是大胆，敢從銀行貸款2億炒地皮！」
還能怎麼樣？
「你仕途已斷，做生意，又是這個樣子，你讓老爺子怎麼選？」蘇東元怒氣沖沖的說了一句。他當然不想私生子蘇城掌握家族權柄，兩人的關係又不好，家裡指不定多少人笑著看他的笑話。
江南造船廠20％的股權，平江造船廠25％的股權，南德造船廠25％的股權……再加上另外5家獲得巨型總段工廠的船廠15％到30％的股權，大華實業在中船重工內的股權權重，超過了15％。
然而，蘇刑看過外觀，卻沒有心情去欣賞和享受。
蘇刑一呆。就傳承和實際權力來說，榮家比蘇家有過之而不無不及，這樣來想，蘇振國的選擇就不難猜測了。
王麗梅其實也擔心此事，虎著臉道：「老爺子要求的，他不敢不去。」
隨著蘇城的閃耀登場，他在家族的發言權無形中被削弱了。與此同時，蘇城卻在快速成長，成為中石油的獨董，競標得到瑟坦油田，甚至獲得海滄基地，都可以解釋為純粹的商業行為，然而，獲得中船集團的股份，再也不能如此描述了。
興許，早點接受現實，是最好的結果。
在通貨膨脹的年代里，20％的貸款利息意味著2億多元的債務每年要還5000萬元的利息。每個月將近500萬元，折算為天的話，是每天17萬元！
此外，大華船業獲得8家中船下屬工廠的股份，自然消除了勞務合作上的障礙，大量的派遣工人，使得同時開工的船隻數量逐月上升，3艘船舶只是等閑。按照每月增加一艘船舶的速度，大華船業已經進化到了同時建造12艘萬噸輪，單月交船6艘的規模。
蘇家的未來在蘇城身上，至少，不可能在蘇刑身上了。
憑什麼老爺子支持一個私生子，讓我這個嫡孫自生自滅？
找大舅幫忙，只是蘇刑無奈中的辦法。
不論船廠有多大，只要是用船塢的形式，同時開工或完工的效率，始終不及輪轉的。
要是以前，他還有點發言權，至於現在？蘇刑自己都覺得氣短。
蘇刑更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蘇城。
「爸去見蘇城了？」蘇刑突然有了危機感。
他自己拎著公文包，站在門口的玄關處，並未走進客廳。
但這樣的報導，卻讓蘇刑極為不爽。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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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刑就是不想看都不行。
一個小小的船廠，用得著這樣捧著嗎？
「我還想自己在外面打拚一段時間，畢竟，我和家族缺少直接的聯繫。」蘇城的語氣平淡，似乎沒有參雜太多的情緒。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商人？」
許秘書對蘇刑也算熟悉，對他的小心思猜的明白，勉強道：「聽說，今天有3艘船同時命名。」
「總有10億吧。」
蘇振國說了很長一段話，才問：「你有什麼想法？」
「過來，坐車。」蘇東元說的言簡意賅。
也就是他這樣的紈絝子弟，才會又如此的奇思妙想。
蘇東元不自覺的瞄了蘇刑一眼，即使更喜歡這個兒子，又非常討厭私生子的存在。然而，現實的差距，還是讓他的理智逐漸超過了感情。
「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家族的戰略，決策，你都可以參与。不方便親自過來，可以派一個信任的代表……」
海南地產投機的大起大落，遠遠超出了蘇刑的承受能力，他沒有像是許多負債纍纍的商人那樣跳樓自殺，或者心理崩潰，也就是指望著家族支持。
「爸爸。」蘇東元輕輕的說了一句。
在船塢每天價值上百萬的年代里，沒有誰會為了一個記錄，而特意安排船塢同時完工。
從外表看，蘇城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進門的是蘇東元。
「那又怎麼樣？」蘇刑不理解的轉頭過來。
2億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正常人的感覺範疇，王麗梅潛意識裡，都沒有弄明白這是多少錢。
蘇刑的堂伯蘇圩特意買了一個有20棟別墅的小區，就是為了給蘇家人落腳使用。93年的商業房地產市場尚未成熟，別墅小區是別的單位給領導準備的，也是看在蘇家的面子上，才不情不願的讓了出來。
他竟然拒絕了？
準確的說，是幾相結合，令量變產生了質變。
周末，蘇東元仍未回家。
「我們這是往哪裡去？」他開口問。
「你知道大華實業的資產有多少嗎？」
王麗梅竟而認真想了想，才道：「我問你大舅，試試看。」
「來了。」
自從蘇振國去了上海之後，如今聚集在此的蘇家人不在少數。
或者說，銀行等債主能讓他回家，也是因為他背靠著一個龐大的家族，還有大舅等金融內部人士幫他說話。
哪怕是蘇東元，也不敢說權勢超過了蘇城，再頂著老爺子，扶持蘇刑，已經完全沒有了意義。
縱使蘇刑苛刻的目光，這個別墅群也非常好了。
「行了，去收拾一下，馬上和我走。」蘇東元比誰都著急。上面要是查起虧空，首當其衝的可是他。
「如果我有一個工廠
至少，比一名副部級的中船集團副總經理要強的多。
青年報滿篇主旋律式的讚揚，其他報紙也相差無幾。
無論是早期的分段造船法，現在的總段造船法，都是為了儘可能的減少船舶在船塢中的時間，而將更多的製造工作，移到船塢以外去做。
「你在中央高層有你的資源，這很好，但維持起來不容易吧。這方面，家族有現成的經驗，我年紀大了，做事不行了。你要是能撐起這灘事，我就是給你跑跑腿，也可以。」
這一點，看看詹志芳的命運就知道了。
蘇刑也失去了往日的驕傲，只敢懦懦的叫一聲：「爸。」
就是蘇東元的身份，對2億元也徒呼奈何。
能不能填上，王麗梅其實真不知道。
蘇刑甚至想，這會不會是老爺子的力捧策略？
蘇刑不情願的道：「去爺爺那裡，他萬一問起來怎麼辦。」
這樣的條件，是蘇刑想都不敢想的。
2億多元的債務沉甸甸的壓著他。
蘇東元「唔」的一聲，顯然意識到了情況。
在巨人大廈倒掉以前，海南炒地皮的失敗，也許是創造最多中國負翁的時間了。
憑什麼！
但在中船重工的一畝三分地上，只要大華船業依舊保持強硬和強勢，他就沒有翻身的希望。
「為什麼？」蘇刑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大華的媒體公關做的向來不錯，再加上本身的表現上佳，媒體自然願意幫抬花轎。
「過去吧。」蘇東元最近也了解了一些船業的資料，越是如此，他就越發難以勸慰兒子蘇刑。
雖然從來都看不起蘇城，然而，站在蘇城的地盤上，看著蘇城的成就，蘇刑的心情終究發生了一些變化。
怪不得蘇振國身邊全是蘇家中人，今天的剪綵儀式，看來就是一個借口了。這麼多人，就為了勸說蘇城而來？
蘇東元心知肚明，蘇振國為了爭取蘇城，做了很多的工作，因此不可能在明知道蘇城不喜歡蘇刑的情況下打招呼。
「去見你爺爺吧。」蘇東元沒什麼好臉色，悶聲說了一句。
王麗梅暗暗嘆了一口氣，她能理解兒子的憤怒，但兒子闖下的禍，也實在不小。
所以，最大的船廠，也就是恰巧碰上兩艘船同時完工，繼而同時命名。這種情況，往往還是一艘大船和一艘小船。
蘇刑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大華船業的估價已經超過10億了。」蘇東元的語氣無喜無憂的道：「大華實業下屬的大華實驗室很難估價，但瑟坦油田的價值，肯定是要超過10億美元的。其他雜七雜八的廠子，每個都在一兩億以上。
對於老爺子的決定，他有各種不滿，但卻難有抵抗的意志。
最充分的利用船廠設備的方式，就是讓幾個船塢處於不同的進度，一艘船下料的時候，一艘船焊接，另一艘船準備舾裝……同時完工3艘船，意味著要同時給3個船塢下料，同時給3個船塢安排工人和機械，又閑置了另外一些工人和機械……
耳邊，是蘇振國對蘇城的勸說。
蘇刑無意識的捏著報紙，幾乎將之捏成一團。
詹志芳也不是沒背景。
「嗯？爺爺在外面？」蘇刑知道，別墅群里，最大的那棟宅子是給蘇振國留的。
蘇東元淡定的道：「港口。」
就是聽到了，他都有點不敢相信。
蘇刑緊張的心情被誘發，像是要被審判似的，一步一頓的出了門，往別墅群後方走去。
蘇刑不爽的問道：「今天是為了什麼？」
蘇振國皺眉道：「你是我的孫子，還要什麼直接聯繫？」
給3噸4萬噸級的船舶命名，只有在平地造船法誕生以後，才可能發生。
蘇刑登時臉色蒼白。
「嗯？」
憑什麼大華實業日賺斗金，我要倒欠銀行的？
「就說錢被套牢了。」王麗梅用剛學來不久的股票術語，說道：「欠下的錢一時間還不上，但也不是全損失了，到時候就這麼說好了。」
如果這還不能證明大華船業的成功的話，那豈不是說央企太嫩了？
世界上總是有些人，是另一些人無法超越的。
這個時候，蘇刑腦中全是怨怪：憑什麼別人賺錢的時候我沒入場，我入場才賺錢，地產就崩潰了？
他們父子兩個，竟然赤裸裸的被無視了。
「現在的狀態？」
蘇刑不忿的想：裝吧，裝吧，小心裝的太厲害，老爺子收回了條件。
「只是這樣的聯繫，加入族中，也沒有什麼意思吧。」蘇城說到這裏，許多人都露出驚詫的表情。
「哪裡？」
最重要的是，獲得中船15％權重的股份，意味著將對中船重工產生難以預料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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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華船業的新船下水，老爺子去給剪綵。」
「是3艘4萬噸以上的輪船，大概是比較少見吧。」許秘書其實特意問過，同時給3艘船命名，何止是比較少見，實在是沒有過的事。
他垂下了頭，不知第幾次暗暗嘆氣。
鬧中取靜，空間充足，建築形制優美，獨立而不孤單……
拒絕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
堂堂副部級幹部，純粹因為蘇城的原因，開始靠邊站。
蘇刑苦著臉看向母親王麗梅。
「怎麼能這樣！」蘇刑的心綳的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