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密談
陳祖年抬眼看了看蘇城，見他面色未變，趁機道：「這麼說，咱們廠的學校和醫院，可以留下來？」
中哈俄日幾國領導人，在石油管道的問題上，糾結了好幾年的時間。每次的首腦會談或者部長會談，都會談到相關問題。而年復一年的討論，並不一定能解決問題。最開始的時候，俄羅斯期待佔領中國石油市場，因此積極推進中俄石油管道，但90年代的中東石油相對廉價，中國似乎更喜歡海運。耽擱了一段時間以後，普京上台，開始傾向於歐洲市場，再到日本插足，談了一半的中俄石油管道又回到原點，直到尤科斯公司被普京吞吃，才算是正式結束。至於中哈石油管道，其實始終都在等待中俄石油管道，然後在各種漫天要價的泥潭中翻滾。
他向後面看看，發現沒人反對，才輕聲道：「這樣也好，能控制支出。你剛才說，不盈利的公共設施也分成兩種，另一種是什麼？」
「這樣也好。」蘇城口中說著，心裏加了一句話：暫且如此。
陳祖年精神一振，忙道：「您說。」
「輸油量？」
「啊？怎麼做。」林永貴愣住了。大華和勝利油田，可是中國公司。
蘇城向後示意了一下，張超就站了出來，道：「濟柴的學校和醫院等公共設施，我們將會分成兩部分，進行不同的處置，集團目前所擁有的公共設施和未來得到的，也會做相同的處置。」
等嚴肅的話說完了，蘇城才笑呵呵的對陳祖年道：「陳廠長明年就到退休年限了，有什麼想法？」
陳祖年原本就是濟柴動力機廠的老廠長，他退休后的生活有了著落，其他人也為他高興。集團的嚴格管束產生的情緒，也悄然消弭。
5000萬美元，也許只是石油管道成本的百分之幾。但就總數來說，它實在是太大了。他的腦海里，還處於提瓶酒，就能走後門辦事的思維模式呢。
當年海灣戰爭時，霍爾木茲海峽被封鎖，蘇城就想方設法的通過權力人士，儘可能多的運輸瑟坦油田的石油，而權力人士的權力之所在，就是對石油管道的控制權。
兩人如此秘密的見面，自然是要談一些正式場合不方便談的事。而在國際商業活動中，行賄向來能夠發揮四兩撥千斤的作用，尤其是在政治和經濟體系不完全的國家。
「對，這樣能減輕我們的壓力，另外，哈薩克的政府收入很低，他們的唯一指望就是石油收入，所以在條件方面，一向很苛刻。放出資金，也許能得到比較好的條件。」
「另一種對集團旗下所有的公司都有利的公共設施，例如職業技術學校可以為集團內所有公司服務，研究所和研究院也是如此，它們屬於集團共享的公共設施，將會由所在地的分公司和集團按比例投入，安全線的設置，除了按照分公司的盈利來設定，還會按照集團的盈利來設定，目前仍然是1％，2％和2.5％的界限，但以集團的盈利做基礎計算。要說明的一點是，同樣是教育機構的幼兒園和中小學，因為是分公司獨享的公共設施，總公司不會負責。」張超知道濟柴會同意的。如今不
哈薩克不管是和哪個國家做生意，在石油管道的權力方面，向來是不放鬆的。
中國的企業迫切的渴望與外國企業合作，而外國的企業，又迫切的想要走進來。
和歐美國家的政客，或者前蘇聯的間諜比起來，中亞國家的政客還不算太貪婪，至少收錢了以後，會說聲謝謝。
和學校的教師短暫的見面后，蘇城又前往實驗工廠，在車工的車間里，借口休息，讓大家都留在外面。
眾人紛紛點頭。陳祖年等國企轉過來的管理層，更是深刻的認識到，福利無止境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林永貴震驚的合不攏嘴。
蘇城有些好笑的伸出手來，道：「林書記。」
除了直接的利潤以外，能否自由採購石油是一項很重要的特權。例如亞塞拜然的石油，是否能通過這條石油管道來運輸，就是由石油採購的條款來決定。
陳祖年笑笑道：「我身體還好，準備學陳良，弄個有院子的房子，侍弄些花草。」
寬闊的水泥路，打掃的乾乾淨淨，兩邊的屋舍也粉刷一新。一條清澈的小河，從廠區外面引進來，又彎彎曲曲的送出去，幾座人造的石橋，頓時讓工廠有了歷史的味道。
蘇城在紙面上記下林永貴說的數字，又重新看了一遍，才道：「中哈石油管道也可以。關於石油管道的具體設計細節，我們之後再談，我想說說加快建設時間的問題。」
前兩日的會議，雖然完成了預想的任務，但仍然讓他有挫折感，對蘇城的信任度卻有提升。
在交通條件令人捉急的裏海地區，能否掌握石油管道對石油版圖的影響是決定性的。
蘇城並不諱言，道：「取消學校和醫院的計劃，確實有做出來，但是否執行，還要看你們的。」
「到集團的戰略部任顧問吧，給年輕人提提意見，再給大華培養些人才。」蘇城說的誠心誠意。
黎渙祥的資格是足夠的，但濟柴作為大華旗下人數最多的分公司，要也不能粗暴的對待。
和中亞幾國比起來，俄羅斯的政治經濟以及能源優勢都要大的多，中俄管線排做第一，無可厚非。如果不是明知道安大線不行，蘇城也不會推進中哈線，裏海石油的成本總是比成熟的俄羅斯石油高。
林永貴也笑，然後道：「好吧，2000萬噸就2000萬噸，這樣一來，成本提高的厲害，時間也要增加了。」
他說的是賄賂金。
他其實不怎麼想要管道公司的股份。因為管道公司是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很容易被人提高到國家安全的高度，而管道公司的利潤，他並沒放在眼裡。不過，管道公司的影響力很大，如果能避開股份問題，只獲得由管道帶來的影響力，那就是最完美的了。
蘇城用手指輕叩牆壁，道：「這部分資金，勝利油田不太好出，就由大華實業負責吧。」
畢竟，大型企業的競爭，歸根結底是人才的競爭。當20世紀90年代結束，冷戰的餘燼消除，全世界的企業或多或少的都會引入福利，未來的谷歌
「一期大約在800到1200公里之間，要實際測繪。二期管道要超過2000公里了，2500公里也有可能。如果再延長到亞塞拜然，大概再增加1500公里。」林永貴說的拍拍額頭，笑道：「只要能簽訂協議，我會用剩下的時間，完成這項工作了。」
陳祖年步伐矯健的走在旁邊，又是驕傲又是感慨道：「這是咱們的工會陳主席，退休前主持的。我們前幾年去了香港，回來就想，什麼時候能把咱的工廠，也弄的那麼乾淨……對了，咱們廠的醫院和學校，也是一樣的風格，別的不說，每年到大學里做招聘會，把廠子的照片一放，比什麼宣傳都有用。」
短暫的幾句閑話，林永貴直接步入正題，道：「我讓人研究了一下，目前來看，中哈的石油管道的可能性比較高，而中阿石油管道……嗯，亞塞拜然的政治局勢不太穩定，國家估計不會批准。因此，我們也許可以先建立中哈石油管道，一期管道從阿克糾賓油區啟程，到中哈邊境的阿拉山口。再從那裡輸送到克拉瑪依乃至內地，二期管道，我們可以延長到哈薩克西部的裏海港口阿特勞，這樣一來，我們就能購買整個裡海地區的石油了。」
他換上了黃灰色的工裝，頭髮也弄的極乾燥，亂蓬蓬的像是稻草似的。若是只看背影，任誰都以為是位工廠老師傅。
「最好是2000萬噸每年，後續輸送能力5000萬噸是基礎。」蘇城解釋道：「國內的石油消費量與日俱增，我覺得，應當以日本做標杆，考慮到二十年三十年後的需求。按照五年完成的話，大華就能吃下2000萬噸。就怕到時候，大家不給我們這個機會。」
「哦，我是聽說，集團的戰略部，似乎有要取消學校和醫院的計劃，說是耗資太多。」濟柴的醫院和學校，都是早年建立的。濟柴動力機廠式微以後，全都變成了空殼。不過，隨著這些年濟柴的復興，每年數億元的收入，也讓學校和醫院復活了過來，只是運行的模式不同了，免費醫療和免費入學都終止了，代之以醫療保險和補貼入學。儘管如此，做了大半輩子國企人的陳祖年，還是希望能保留它們。
對現在的大華來說，他們並不缺乏資金，反而是缺乏運用這些資金的人。譬如此刻，如果能用每年幾百萬的醫院經費，換來幾十個懂得中亞語言和習俗的員工，蘇城必然是義無反顧的。退而求其次，如果能用超過國企標準的福利，吸引到大量新畢業的外語系學生，蘇城也甘之若飴。
哈薩克是剛剛成立的獨聯體國家，國內的貿易政策乃至政治綱領，恐怕都不完整，如果事事都想著照規矩做，那什麼事都別想做成。
假如按照正常的速度，完成1200公里的石油管道，大概需要4年到6年的時間，這已算是快的了。而簽訂協議的時間說不定，但花費一兩年的時間，根本不算
「方法當然有很多。」蘇城撇撇嘴，道：「我想最直接的，還是資金往來吧。」
等大家消化了張超帶來的新信息，蘇城接過話來，道：「大華實業，雖然是一家私企，但它同時也是員工們的企業。濟柴動力機廠在制定福利計劃的時候，必須要考慮到，你們支出的是公司所有員工創造出來的利潤。在場的各位，都列在了公司的特殊貢獻名單上吧。既然如此，你們就得認識到，公司的紅利計劃，是在利潤率超過7％的情況下，根據超過的數額，按比例進行分紅。而福利支出，將會降低公司的利潤，進而影響到所有人的分紅，所以得慎之又慎，嚴格監管和控制。如果因為福利超標，而引來員工的反對，那就得不償失了。」
「為什麼這麼問？」
最強烈的競爭，往往意味著最大的利潤。
陳祖年張張嘴，遲疑道：「這樣好嗎？」
「好吧。」林永貴聲音沉了一下，然後道：「這樣的話，如果中方得到50％的管道公司股份，勝利油田可以多讓出幾個點。」
什麼是輕裝上陣，就是把以前的福利部門，例如醫院、學校、環衛乃至於經營不善的三產公司，通通拋棄，或者丟給社會，或者出售關門，以集聚資金，通過核心業務參与市場競爭。
就像是官員一樣，企業高官只要身體健康，都希望能任職的時間越長越好。而從蘇城角度來說，有經驗的管理人員，在人才缺乏的時代，就任的時間長一些未嘗不是好事。將陳祖年調任集團戰略部做顧問，將會開啟一條通道，既不會影響其他員工的升遷，又能保證管理者與集團利益一致。
但怎麼做，蘇城並沒有答案。
平常時節，中東可是有海運優勢的，而在哈薩克，石油從產油區前往消費區，最主要的通道是石油管道。
如果哈薩克決定通過石油管道的石油來自哪裡，那他們多半會要求中方只採購哈薩克出產的原油。如此一來，蘇城即使得到了亞塞拜然的石油，仍然要通過土耳其轉運，成本會提高不少，麻煩也會增加不少。
蘇城等人，沿著河水，一路向前。
休息室內，林永貴早就等在了那裡。
雖然好像在大路上遛彎，但陳祖年知道，張超的話肯定是受到蘇城授意的，等於是非正式的通知了。
林永貴並不熟悉中亞的石油環境，以為蘇城只是提出了普通的要求，畢竟，只是50％的股權，就合資公司而言再正常不過了，因此，他跳過問題，道：「我們要準備多少資金？」
林永貴想了一下，才明白資金往來是行賄。
不過，只要沒有陷入危機的國企，總是有福利化的衝動。一汽就是個明顯的例子，他們在90年代的精簡浪潮中，將負債纍纍的工廠醫院拋給了政府，留下了大量的債務和冗員，以及每年數百萬元的經費負擔。然而，20年以後的一汽恢復了經營活力，廠醫院也再次建了起來，而且支出更多，經費更高。
自從聽說蘇城要來視察，他就琢磨著怎麼提出這件
大華的退休制度延續國企的風格，目前有資格退休的，其實都是企業管理層，雖然國家的社會保障體系沒有建出來，但安置的都不錯。這算是一個輕鬆話題了。
蘇城眼都不眨，道：「我的想法……對方如果答應各百分之五十，由我們自行決定石油採購的條件的話，要多少給多少。」
這一次，他的首要任務，是與林永貴見面。不過，為了不引起媒體等機構的注意，他是打著視察濟柴動力機廠的名義來的。
林永貴這才意識到條件的苛刻之處，猛抬頭看向蘇城，道：「總要有一個界限吧。」
林永貴對行賄沒什麼心理負擔。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外資沒少通過行賄獲取利益，他的關注點更多的在談判中：「你理想的條件是？」
他有些吃驚，但並不意外。
這和蘇城了解的差不多，他贊同點頭，又問：「長度呢？」
林永貴悶聲道：「放出資金以後，請哈薩克政府主動嗎？」
隨著國企的衰落，中國一方面是對工人的需求降低，另一方面卻是對技術工人的需求增加。這樣的矛盾，再過20年都難以解決。
假如福利能增強大華的競爭能力，蘇城只會舉雙手贊成。
「那……那好。」陳祖年自然不是真的想回家侍弄花草，剛才因為張超的話而有些鬱郁的心情，也瞬間敞亮起來。
「誰都希望在優美的環境里工作。」蘇城點頭認可。
具體到陳祖年的任命上，蘇城是準備將黎渙祥調到濟柴動力機廠的。這樣的空降，自然要詳加準備才行。
90年代初的外語專業，可不像是20年以後，真真是搶手到了天上去。
然而，又有幾個人能想到，俄羅斯竟然會出現普京這樣一名鐵血黨員，竟而完全滅掉了葉利欽時代氣焰囂張的七大寡頭，令強悍的尤科斯石油公司徹底解體。
林永貴訝然：「500萬美元？」
從蘇城的角度來說，使用政府和社會提供的保障體系是最經濟的。但是，像濟柴這樣的老廠，本身就有廠醫院和職工學校的設置，費老鼻子的勁將它們拋棄，不如進行限制和整頓，這也能從另一個側面，提高企業的競爭能力。
「單獨成立管道公司，雙方各50％的股權，自由採購石油。」大華早就有預案了。
大華實業身為私企，站在國企和政府機關的夾縫中，要想爭奪人才，自然不能學國企的短視。
「嗯？」
與其進行毫無誠意，曠日持久的政府間談判，私下裡的交易，確實更容易進行。
「國外的企業領導人，經常有做到七十多歲的，你如果願意繼續工作，那就再來幫大華10年。」
特別是在石油價格上漲的時候，石油管道先運輸哪個石油公司的石油，后運輸哪個石油公司的石油，運輸多少，分分鐘都是百萬美元上下。
「蘇董。」林永貴緊緊握住了蘇城的手。
蘇城習慣性的看看門外，確定車間內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輕聲道：「到中亞競標石油管道，無外乎兩個手段，一種是請中國政府出面，聯絡石油管道的事宜，一種是請哈薩克政府出面，聯絡管道。我們公司之間，只能談經
蘇城展開手掌，伸出五根手指。
這筆錢，日後能夠輕鬆的增加到3億美元。對哈薩克方面來說，這比他們一個州府都要值錢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舒蘭挽著蘇城的胳膊，笑著濟柴人的介紹。
參觀視察的重頭戲在濟柴的職業學校。這裏和海滄的培訓基地，共同為大華的兩大技工提供地。在這裏上學的學生，都簽有協議，首先要在大華系統內進行篩選，若有剩餘，才會留給社會其他工廠。以大華實業目前的擴張速度，剩餘的學生不是沒有，但也著實不多，因此吸引了更多的人來報名。
濟柴動力機廠。
勻了一口氣，他看看周圍全神貫注的濟柴人，說道：「公共設施將按照可盈利和不可盈利兩種方式來分配。對於可盈利的公共設施，將會置於集團的公共事業部統一管轄，對於不可盈利的公共設施也會分成兩種，一種是分公司獨享的公共設施，例如廠醫院，將由分公司自負盈虧，並設定一個安全線。盈利的1％可以繼續投入，超過2％的警戒線，就要縮減開支，超過2.5％就要進行強制處置。對濟柴來說，你們去年的盈利是3.8個億，那所有該類型的公共設施的年經費最好控制在380萬到760萬之間，如果超過950萬，那就必須關閉或者賣掉。同意嗎？」
她經常和蘇城一起出席公開場合的活動，此時不禁贊道：「廠區做的真漂亮，尤其是石拱橋，中國風很濃郁。」
「這麼說，我們要找外交部，或者國務院的某位領導出面？」林永貴歪著腦袋，似乎已經開始考慮人選了。為了公家的事情，找找關係並不算什麼丟人的事，說不定還能建立新的關係。
張超接著又談了集團新成立的公共事業部的問題，以及加強分公司管理的問題。這些話，如果是由戰略部單獨約談分公司，效果肯定不怎麼樣，但有蘇城坐鎮，沒有誰敢說個不字。
林永貴坐穩當了，道：「我沒有試過國外競標，你說說看。」
1993將是中國迎來跨國公司的元年。這一年，中國工商界的代表榮毅仁做了國家副主席，國家主席則邀請了15家跨國公司的代表，在中南海舉行會面。同樣是這一年，摩托羅拉公司將全球董事會，從美國搬到了中國召開。
「乘10。」
「有沒有想發揮餘熱的意思？」
蘇城卻笑了笑，道：「我覺得，首先要做通哈薩克政府的工作？」
「1000萬噸，每年。」
石油管道就像是石油高速公路一樣，雖然需要不菲的運營費用，例如加熱管道和維修管道，但過路費同樣不低。就算按照90年代的價格來算，每桶石油徵收1美元多點的費用，2000萬噸就是1.4億美元以上。
再沒有什麼時候，中國是如此的缺乏語言人才。
尤其是學習小語種的年輕人，競爭只會比蘇城當年畢業的時候還要強。幾十個政府單位，爭搶一名法語系或德語系的學生，這種盛景，對90年代才出生的後世大學生們來說，只能在夢中出現了。
蘇城和他的大華實業，永遠都不畏怯競爭。無論是市場的競爭，政府關係的競爭，還是人才的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