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鄭嘆看了看那個一次性塑料杯，又看看飲水機，還算乾淨，跑了這麼遠，確實有些渴了。
正說著，從外面進來個人，手裡拿著個大塑料壺，不過工作服上印著的字和鍾言他們不同。
一聽到這人的聲音，寧哥和李工面色都變了，李工連水都不接，立馬將水壺擱旁邊，整理一下著裝，拍拍身上的灰塵，面上帶著恭謙的笑意迎了出去。
鍾言站在邊上，垂著頭，盡量將桌子後面的貓擋住。可惜，鄭嘆沒配合他，直接跳上桌。
難道是寧哥說的那個「頭兒」？
一進門李工就看見鍾言拿著盛了水的一次性塑料杯給一隻貓喝水，立馬話頭就來了。
而被人圍在最中間的，便是寧哥曾跟鍾言說過的「頭兒」。
在這裏打工沒幾天的鍾言有些茫然，旁邊人悄聲告訴他有大人物過來，收斂點。
寧哥原本還說笑著，被面前這黑貓看了一眼之後，總感覺有點不舒服，這貓剛才那是啥眼神？鄙視嗎？貓有這樣的眼神？
「你們給一隻破貓喝飲水機里的純凈水？不是說水快喝完，缺水的嗎？我看你們存貨還挺多，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還有啊，這貓是留著下酒么？正好，最近我們那邊幾個人又開始饞了，啥時候殺貓記得說一聲啊，見者有份。」
搖搖頭，寧哥覺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剛才一定是幻覺，不就一隻貓嘛。
鍾言嘴裏塞滿了飯菜，味道不怎麼好，細看的話，飯菜里還帶著點灰塵，工地上就這樣，再乾淨的飯菜，拿出來過會兒就掉上塵土了，今天風還有些大，這種情況更是嚴重，休息所裏面剛才搬運過東西，到處都是懸浮顆粒，比外頭都不如，這也是為什麼都坐在外面吃飯的原因。
現在工地上樓還沒建起來，感覺比較單調。
「李工，咱這邊的水也不多，送水的下午才會過來，您最多只能接三分之一。」寧哥陪著進來，說道。
那個從人販子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天冷也沒啥陽光的原因，出來的貓少了些，鄭嘆走在圍牆上沒見著幾隻貓，焦遠他們學校冷清多了。
看見鄭嘆之後，鍾言就趕緊扒了幾口，一抹嘴，將空掉的飯盒扔旁邊，跟寧哥說了聲，便往鄭嘆那邊走過去。
一想起寧哥的話，小鍾急了，準備將貓塞進角落的紙箱里。
這位李工大概四十來歲，和鍾言他們不在同一個區域，不歸寧哥負責，那人也不怕寧哥，仗著年紀大資格老上面還有點人，經常不將人放眼裡。
尼瑪，這貓也太會惹事了！
寧哥出門之前給為幾個人做了個手勢，跟著寧哥在這個區的人有些是老熟人了，知道寧哥這個手勢的意思，剛才還憤憤然像是下一刻就衝過去開打的人，也瞬間變了個樣。
大人物就是這位？
而李工這時候抓住機會擠兌寧哥了，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喲，這兒還有隻黑貓呢，對了，剛才我還瞧見這裏的人還拿飲水機里的純凈水喂它呢，您們說，這不是浪費嘛。」
「咦，這貓又來了啊？」寧哥走過來說道。
最先進來的人也是四十來歲，跟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詢問這邊最近的進展，聽聲音，剛才就是這人喊的寧哥的名。
按照公曆來算，一年已經過去了，而在過去的這一年，鄭嘆經歷了太多，認識了很多人，這心情也一直跌宕起伏著，不過細數起來，還是打盹的時候居多，沒辦法，誰讓他現在是只貓呢。
不過，寧哥也不是當年那個一腔熱血不管形勢如何就能掄著鋼管衝上去的毛頭小子了，止住準備解釋的鍾言和其他幾個面色憤然準備出聲的人，他了解李工，鍾言他們要是開口，絕對會起到反效果。
「喲，這不是那隻監工似的貓嘛。」坐在屋裡的
「小鍾，貓！」一人低聲提醒道。
外面的貨車要開走了，鄭嘆原本準備瞧兩眼就離開，沒想到會見到鍾言，而且這小子還往這邊走過來，鄭嘆索性直接從貨車頂部跳進工地。
鄭嘆避開鍾言伸過來的手，來到正中那個用木板做成的方桌後面。
說著李工來到飲水機旁邊開始接水，一副要將大水壺接滿的樣子，要真這樣，待會兒這邊的人都得挨渴。寧哥趕緊過來阻止。
「不是，我鄰居家的。」鍾言沒說太多，他其實也不知道這貓到底打哪兒來的。
可惜，事情和小鍾想的不一樣，外面的人都走了進來，寧哥沒了之前在這裏的強勢，李工也收起了他拽兮兮的樣子，都有些恭敬和小心。
鍾言見到這位「頭兒」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不好對付，雖然帶著淡淡的笑，看著文質彬彬，可鍾言直覺這人是個硬茬。
「嘿，這貓連魚都不吃啊？」
藍色的施工擋板旁邊停著一輛拉石土的大貨車，鄭嘆跳上車頂，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那邊有個搭建的臨時休息所，幾個人正拿著盒飯吃，其中就有鍾言。
正想著找哪裡觀察下工地的進展情況，鄭嘆突然聽到有人喊「鍾言」，帶著點外地的方言腔調，鄭嘆不是很確定，但還是決定去看看，想來也是，這時候鍾言如果考完試放假的話，應該會來工地打工。
一邊想著，鄭嘆看了看大院里，大胖被帶去走親戚了，阿黃和警長盯著一隻戴勝鳥，不遠處有一隻灰喜鵲在蹦踏阿黃它們也沒理會，估計是覺得戴勝鳥比較罕見，將目標轉移到這隻長嘴巴的鳥身上，至於灰喜鵲，一年到頭不知道抓過多少，校園裡好多鳥都是被它們這類的給禍害了。
寧哥很後悔
「不過這貓就這樣呆工地太顯眼了，容易出事，你也知道在這裏幹活的一些人，這種事沒少做。還好這貓是在我負責的這邊，不然換個地方早被人套著下酒了。」寧哥說道。
鄭嘆離開小區之後，沿著那條小巷往工地那邊走。
還沒吃完飯的人將碗里的一條魚尾巴甩了過來，可惜鄭嘆看都沒看那魚尾巴一眼。
果然今天不宜出門！龍奇強忍著不讓面上表現出扭曲的樣子，畢竟這裏的人多，不管怎樣也不能讓自己的光輝形象毀在這裏。
鄭嘆剛才就聽到外面的聲音了，雖然龍奇只是說了一句話，鄭嘆還是認出了他。龍奇對貓一直表現得避之不及，但鄭嘆知道，這人就算忌諱也不會拿自己怎樣。
伸頭到塑料杯裏面喝了點水，鄭嘆觀察了下這個臨時休息點的布置，沒什麼很特殊的地方，不過這周圍的空氣還真差，到處灰濛濛的。
鍾言扒飯的時候發現了鄭嘆，外面那輛貨車比較高，比那處的施工擋板還高上一些，所以鍾言能夠看到正瞧著這邊的黑貓。
這李工還越說越來勁，在寧哥的負責區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數落他，明顯是沒給寧哥臉面。
前腳剛踏進門，面上帶著淡淡笑意的龍奇，看到蹲桌子上的那隻黑貓之後，面容裂了。
工地對於貓來說絕對算不上一個安全的地方，說不準會被那些工人逮住下酒，不過鄭嘆沒太多顧忌，要是哪個不長眼的過來，鄭嘆不介意將事情鬧得大一點，反正到時候葉昊要罰也只會罰那個工人。鄭嘆就是吃准了有靠山，才敢這麼明目張胆跑來工地。
「小鍾啊，這貓是你家的？」有人問。
算了，碰不著就碰不著。
寧哥深吸一口氣，準備辯解一下，沒辦法這，王八蛋上頭有人，雖然自己上頭也有人，不然也不會當這片區域的負責人，可形勢不嚴峻的話，沒必要鬧到上面去。
當然，鄭嘆不是為了惹事，
又是一年寒假時，一些中小學的學生已經放假回家，小柚子在家裡做寒假作業，焦遠跑出去玩去了。今年過年回焦爸焦媽他們老家那裡，去年因為焦媽的傷情，留在楚華市過年，依照焦遠的說法，在楚華市過年沒有多少年味兒，鄭嘆不知道所謂的更有年味兒到底是什麼樣的，跟著也期待到時候開車去那個小城鎮，過焦遠所謂的更有年味兒的年。
兩三個星期的時間，這片區域有了明顯的變化，樓雖然還沒建起來，但也不像之前那樣到處都是「拆」字和磚瓦廢墟，藍色的施工擋板也豎了起來。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這句話有些應景。不是感動的，是氣的，是後悔。
鄭嘆對抓鳥沒什麼興趣，想了想，決定去工地那邊溜一圈，全當午飯後散步了。本來可以抄近路走另一個側門，也就是當初和花生糖一起走的那邊，不過鄭嘆想了想，還是決定走焦遠他們學校那條路，雖然繞了遠路，鄭嘆準備順便去瞧瞧鍾言那小子現在混得咋樣了。
走過那所初中，鄭嘆來到鍾言他們小區，朝那小子住的地方看了看，家裡好像沒人，沒聽到有什麼聲響。
看著應該比較好說話的樣子，小鍾有些緊張，他知道看人不能看表面，第一印象不能說明問題，只希望這人看一眼之後就趕緊走。
「嘿，你怎麼過來了？」鍾言認出了面前這隻黑貓，雖然他見過的黑貓不只這一隻，可這隻給他的印象最深，後來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學校，也沒再見到這隻貓了。
見到跳上正中桌子上的黑貓，不只是鍾言，寧哥和其他幾個工地的工人恨不得一口血噴出來。
「又？」鍾言疑惑。
怎麼辦？
「這準是人給寵的，餓上幾頓它就吃了。養這樣的貓真是敗家。」旁邊一人插嘴。
進入一月份，客廳的掛歷已經換了個新的。
鄭嘆看了看旁邊豎著的宣傳廣告牌等，上面還有葉昊他那個公司的名字，不過鄭嘆主要的目的並不是看公司名，他現在想找個適合遠觀的地方，可瞧了一圈也沒見著滿意的觀察點，上次一個合適的廣告牌被挪了地方，今天一時也沒找到個替代點。
「怎麼的？李工我還比不上一隻貓？就那麼點水你當乞丐打發我呢？小寧啊，不是我說你……」
鍾言想再過去，可已經來不及了，外面的人走了進來。
「是啊，這個月這隻貓都來好幾趟了，前些天南邊的那個廣告牌還沒拆，這貓就蹲在上面盯著工地，像監工似的。」寧哥說笑道。好幾次晚上他們在工地上住處吃晚飯喝酒的時候還有人提議將這貓抓過去下酒，反正沒人知道，還是他認出了這隻貓，讓下面的人別想歪心思。
打了個哈欠，伸個懶腰，鄭嘆跳下樹。
還沒等寧哥開口，外面就有人喊寧哥的名字。
這段時間鄭嘆也常往那邊走，沒遇到過鍾言，他們高三的課程緊，除了他們學校規定的月假之外，每天大清早從家裡出發，晚上上完晚自習回家，這兩個時段鄭嘆都呆在焦家沒出門，遇到也難。不過現在那小子應該放假了。
那小子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工作服，帶著安全帽，渾身髒兮兮的，坐在一塊石頭上快速扒著盒飯，偶爾跟旁邊幾人說兩句，那個寧哥也在旁邊，有他的照顧，其他人也不會欺負鍾言這個新人。
當然，餓的時候什麼都是山珍海味，今天趕工，吃飯的時間推遲了點，現在大家都餓得很，沒誰會去計較飯里的灰塵。
鄭嘆看了寧哥一眼，繼續觀察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