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終章
小柚子沒有選擇楚華大學的保送，因為名額有限，她把名額讓給了西區大院的老同學謝欣，謝欣的成績沒有她穩定，而小柚子的成績一直都是很好的，和焦爸談過之後，小柚子便做出了決定。
卧室內，陽光透過窗子，從沒有完全拉上的窗帘空隙中照射進來。
跳上客廳的沙發，鄭嘆貓圈都懶得甩開了，抬腳將放在沙發中間礙事的遙控器蹬得遠遠的，然後趴在沙發中間，聽著掛鐘秒針細微的咔咔聲，閉上眼睛。
拉開窗帘，打開落地窗。
鄭嘆在家裡的時候對著小柚子書桌上那個台曆，翻了翻，他回想一下自己當年變成一隻貓的時間，大概也是六月份，但是具體時間記不清了，都過了十年，誰還記得啊，再說鄭嘆當年過的一直都是混沌日子，不怎麼記日期的，有時候還會錯過學校的考試。
與這輛公交並停在路口的另一輛公交上，靠窗的地方，坐著個背著包的年輕人，手上拿著一袋包子啃著。察覺到鄭嘆看著他，他也朝這邊看過來。隔著兩層車窗，還反光，對方的表情看得並不真切。
「咦？」老太太很驚訝，「小夥子你以前來過？我家大胖不親近陌生人的。」還有一句話老太太沒說，不只是不親近陌生人，就算是認識的人大胖也不給面子。可老太太沒想到大胖竟表現得這樣熟稔。
三秒后，鄭嘆睜開雙眼。
鄭嘆回答之後，老太太也是一臉的遺憾可惜，「他家人都不在家，你去生科院那邊找焦老師吧，柚子應該也在那邊……可惜了黑炭啊，焦家人都給急哭了，焦遠那小子還回來過，昨晚才離開，小顧今天去上班的時候眼睛還是紅的呢，唉，這叫什麼事啊。」
※※※※
網路上炒得沸沸揚揚的末世之年過去之後，焦家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了。
樓下那戶，站在那裡的孩子被走出來的家長給抱進屋了，那家長看鄭嘆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光頭司機趁著有人下車的空擋，看了看鄭嘆，搖搖頭，肯定地道：「不可能，你經常來這裏還坐我車的話我絕對有印象。」
從楚華大學校區邊沿的那個側門進入，鄭嘆沿著邊上的圍牆往裡走。一棵高大的樹旁，並不顯眼的圍牆牆上，鉛筆寫的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跡印入眼帘。
斜下方陽台上，沒有鐵絲網，沒有一隻黃眼圈的藍紫色鸚鵡在那裡蹦踏，那裡站著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孩，手裡正拿著一根冰淇淋，大概因為鄭嘆突然這麼一聲吼，有些嚇住了，愣在那裡抬頭看著鄭嘆，連冰淇淋融化滴到地面都沒注意。
沒有出聲，鄭嘆繼續往前走。路過附屬醫院，經過一個小雜貨店的時候，鄭嘆看過去。長著一張刻薄臉的店長坐在櫃檯后，咬著煙，指使著店員搬動貨物，一
捻了捻手指，鄭嘆沿著旁邊的小道往前走，走過小樹林區，經過老瓦房，一棟棟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草坪，閉著眼睛都能知道的小道，還有那個大院……
收回視線，看著遠方，鄭嘆再次大吼一聲。
易辛奇怪地看了看面前的人，以為是院里哪個本科生，隨便問了句找誰之後就離開了。
鄭嘆扭動門鎖，推開門。
深呼吸，鄭嘆抬腳進去。
而鄭嘆的問題，還是和去年一樣，總做夢，感覺就算只是眯一小會兒也會夢到很多，思維很混亂，整得鄭嘆現在都不敢睡了。睡眠不足，精神狀態肯定也不會好。
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注意力根本沒放在飯菜上，機械地拿著飯勺往嘴裏送飯，視線卻看著窗戶外面，想著其他事情。
上樓的時候焦媽眼皮就一直跳，掏鑰匙打開家門，往屋裡掃了一眼。
鄭嘆掀掉身上的薄被起身下床，沒有穿鞋，直接踩在落了一層灰的木質地板上，朝著落地窗那邊走，將地面上礙事的衣服褲子等踹一邊。
這種兩條腿走路的感覺，微陌生，卻又感覺理所當然。
「鄭黑炭到此一游，2009年12月12日。」
焦爸的辦公室在哪兒，鄭嘆熟得很。來到辦公室門前的時候，易辛正好從裏面出來，裏面傳來小柚子和焦爸的說話聲，並不大，隨著易辛將門關住，聲音也隔斷了。
在手機上打開微博軟體，自動登錄，卻並不是記憶中的那個「鄭嘆」的號，退出，重新登陸，輸入新的賬號密碼。
坐在院門內一側的門衛大叔看鄭嘆走得這麼理直氣壯，想了想，還是沒攔住這個生面孔。
這樣的天氣和遇到的事情讓人容易煩躁，可鄭嘆的心思卻並不在這上面，說不上煩躁，只是有些複雜。
反應一會兒之後……登上了！
提著菜籃子進出的大媽掃了鄭嘆幾眼，估計在心裏猜測鄭嘆的來歷。
一樓大胖家的老太太正在給大胖梳毛，看到焦媽后道：「剛才見你家黑炭回來了，應該又跑家裡補覺。」
低罵了一句，鄭嘆閉上眼打算繼續睡，沉默數秒之後，鄭嘆猛地坐起身，看了看抬到眼前的兩個手掌，鄭嘆使勁搓了搓臉，再次試著發出聲音。
「進來。」裏面傳來聲音。
鄭嘆就近在一張長木椅上坐下，跟過來的大胖跳上長椅，蹲在旁邊，見狀，阿黃和警長也跟著跳上去，依次蹲在那裡。一如從前。
端午剛過，很多商店裡關於端午節的廣告牌還沒撤下，這個時間點上班的人很多，容易堵車的十字路口那裡，私家車和公交排成長條。外面的氣溫有些高，汽車的喇叭和人們的叫喊聲充斥在這條街道。
鄭嘆抬起手指在那字上面摸了一下，沾上了一些鉛筆的黑色。
視線從指縫看過去，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裝飾，落地窗那裡窗帘半掩著，沒有遮嚴實，光線就是從那裡照進來的。
6月8號這天早上，焦爸焦媽和小柚子出門，鄭嘆跟他們一起出去，焦爸送小柚子去考場，焦媽要去附中那邊，鄭嘆將他們送出大院，本來還想再溜個彎，但是接連打哈欠，眼皮很沉，最後還是決定回家睡覺算了。
南城大學附近一處電梯房某高層住所。
起身離開大院，沿著路走到路口的時候，一輛校車經過，鄭嘆趕緊招手。
被光頭司機叮囑了一路，終於等到地方，鄭嘆迫不及待下車，看著熟悉的學院門，走了進去。
「師傅，我下車！」
手機上一連串的未接來電，來電人名有些熟悉，鄭嘆沒管，翻看了一下來電時間，最早的一個是8號打過來的。
焦遠這半年打電話回家的次數多了很多，問小柚子的情況，也問鄭嘆的，還說如果這邊的獸醫解決不了就帶去京城看看，那邊的權威獸醫也有很多。
發音很清楚。
「瑪的，又做夢！」
「小夥子你是我們學校的嗎？」光頭司機問。
出了餐廳往回走的時候，路過一個並不大的理髮店，鄭嘆揪了揪頭上的黃毛，走了進去。
這他瑪到底怎麼回事？！
南城。
老太太可惜著，碎碎叨叨，可旁邊的大胖卻盯著鄭嘆瞧。
最後，在盤子里的飯吃完前，鄭嘆做了個決定，機票現在訂不到了，動車訂不到，他訂了張特快的票，下午六點的車，明早六點能夠到楚華市。
窗外，陽光明媚。
鄭嘆又搜索了幾個關鍵詞，比如某部關於黑貓的電影，比如某紀錄片，又比如某寵物中心，還有某焦姓教授，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並不算大的手機屏幕裏面，一張張熟悉的圖，一個個與記憶重合的畫面，看得鄭嘆腦仁疼。
「以前見過。」頓了頓鄭嘆又加道：「長挺帥的一隻貓。」
唰——
眨眨眼，鄭嘆腦子還有些混沌不清，蓋在臉上的手掌抬起，眼睛的焦距落在手掌上。
……
阮英牽著撒哈拉往外走，經過鄭嘆的時候，撒哈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鄭嘆的腳就是一口，那速度，與平時裝衰弱的樣子截然不同。力道不算大，不會咬傷腳，但下口也不輕，因為它在鄭嘆的運動鞋上留下了幾條深刻的牙印和一鞋的口水。
在長椅上坐了會兒，心情平靜了些之後，鄭嘆拍拍三隻貓，「先走了，待會兒再回來跟你們玩。」
鄭嘆站在門口，扣扣門。
再次出來時，一頭的黃毛變成了黑色，也剪短了些。
商業廣場大屏幕上放著一
看著身份證上的頭像和人名，鄭嘆對著證上的人輕輕彈了下，將證放進錢包，帶了些零錢，收拾好之後輕裝往車站去。
到底是做貓的時候夢見了人，還是做人的時候夢見了貓？
「不是啊，不過我以前經常來這裏，熟得很，還坐過好幾次您的車呢。」鄭嘆回答。
伸出爪子，鄭嘆在六月一號到十五號這些日期上劃了一條並不明顯的痕迹，在7號8號上又加了幾爪，那是小柚子高考的時間。
「哎那個誰，你找誰啊？」門衛大叔探出門衛室的窗子，指著鄭嘆喊道。
每次柚子回來的時候，鄭嘆就裝作精神很好的樣子，但是等小柚子一離開，鄭嘆就又回到平時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了，焦爸讓鄭嘆呆他辦公室，有什麼也好照應，鄭嘆不去，他感覺還是呆家裡來得舒服自在。
現在都是上課時間了，車上沒什麼人，光頭司機便跟坐在副駕駛座的鄭嘆說話。
鄭嘆朝它伸手，大胖看了眼老太太之後，走了過去。
「啊——」
靠大院門的一處，樹蔭下的長椅上，李老頭和嚴老頭牽著小花和牛壯壯坐在那裡聊天。兩個老頭只是瞥了鄭嘆一眼就沒再看了，反而小花和牛壯壯的視線卻跟著鄭嘆移動。牛壯壯那雙小三角眼裡，難得的沒有平時的兇悍。
車上一位中年乘客的手機鈴聲響了，歌曲帶著八九十年代流金歲月的感覺。這首歌鄭嘆聽過，不是從網上，也不是藉助其他電子設備，而是聽一隻鳥唱過。鄭嘆彷彿又看到了那隻帶著黃眼圈搖頭晃腦唱歌的賤鳥。
巴掌蓋到臉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相當清晰，微微的疼痛感清楚傳遞到大腦。
如果夢裡的是真的……
等阮英訓斥著撒哈拉離開時，撒哈拉還回頭看了鄭嘆一眼，眼神略帶挑釁，尾巴甩得那叫一個嘚瑟。
半開的窗戶那兒窗紗被吹起，六月的微熱的風從窗外吹進來。
沒去管那些未接來電，鄭嘆現在依然困惑，到底貓是真的，還是人是真的？如果做夢的話，那也太真了，不都說做完夢，醒來就忘了嗎？
大院子里，並不算密集也不算高大的樹下，一隻黑白花的貓在草叢裡抓玩蟲子，一隻黃色的貓抱著樹撅著屁股磨爪子。
次日早晨六點，鄭嘆走出車站，沒有招計程車，而是走到公交車站，看了看車站外面的站牌和各路車的行車路線，很多熟悉的站名。等了車，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隨著公交的行駛，看著外面的街道和建築。
「世界末日」和鄭嘆所想的一樣，就那麼過去了，鄭嘆也沒上網跟那些人扯打賭的事情，更沒心情去湊熱鬧跟人一起聲討那些之前大力散播末日論的傢伙們。
對高三的學生來說，時間過得比誰都快，
司機是那個光頭，為了形象，戴了個帽子。
聽到動靜的警長也不玩蟲子了，走過來。
光頭司機憐憫地看了鄭嘆一眼：「年紀輕輕記憶力還沒我好呢，回去讓你媽給你多弄點魚頭、核桃什麼的補補腦。」
做夢的時候，好像沒有真正說過話吧？
大聲地叫喊這種暢快感，似乎好久好久沒感受過了，雖然現在思維並不算太清晰，但鄭嘆就是覺得自己這麼吼出來，心情就會好了很多似的。
鄭嘆走到陽台，看著遠處的建築，深呼吸。
將手機隨手扔旁邊，鄭嘆使勁琢磨，想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肚子扛不住，下樓找了個最近的餐廳吃飯。
「哦，焦老師他家啊，他不在，現在應該在生科院里，不過他們家的貓前幾天丟了，一家人都快找瘋了哎，小夥子，你知不知道他家貓的線索？一直純黑色的貓，這麼大，叫黑炭，見過沒？」門衛大叔急切地問道。
有些曾經不屑一顧的歌曲，在多年後回憶時卻如同珍寶，這首歌所在的時間點，所涉及到的人、物、事，所引發出來的情感，總能讓人回味許久。
鄭嘆瞪眼，撒哈拉你丫等著，我保證不打死你！
沒在意別人的視線，沒理會其他住戶的罵聲，鄭嘆暢快淋漓地吼了幾聲之後，進屋洗了個涼水澡，出來時腦子清醒多了。
眼皮動了動，鄭嘆眼睛睜開一條縫。
當街景變得熟悉，鄭嘆的心情愈發複雜，有些忐忑，又有些高興。
聽到鄭嘆的回答，門衛大叔眼裡希望的亮光又暗淡了，不再多說，擺擺手示意鄭嘆可以進去了。
「2011年2月28。」後面還有個抽象派的太陽。
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這種說話的感覺了。
比前一聲吼得更長，歇斯底里似的。
拿過放床頭桌上的手機上看看日期，2013年6月12日。
阮英也沒想到平時不咬人的撒哈拉竟然會突然來這麼一下，趕緊跟鄭嘆道歉，還說著賠償。鄭嘆笑著拒絕了。
刺眼的光線讓床上的人皺了皺眉頭。
「我找住在B棟五樓的焦教授。」鄭嘆走過去說道。
大院里上班、上學、買菜的人經過這邊時候都會往長椅上看幾眼，以前他們總見到四隻貓並排蹲在那裡，現在焦家那隻黑貓不見了，卻又見到一人三貓坐那兒，真奇怪，這三隻貓什麼時候跟同一個人這麼熟悉了？
夏天的早晨，氣溫隨著太陽的高陞而上浮。有風，一陣一陣的，吹得樹葉唦唦響。
鄭嘆不想去，焦媽也沒辦法，想著要不等小柚子高考之後，家裡人一起再去京城那邊看焦遠，順便把鄭嘆帶過去檢查檢查。
陽光都照到臉上了，乍然醒來看到陽光，剛睜開的眼睛立刻閉上，反射性
鄭嘆走過去，將正在磨爪子的阿黃提起來，「你個二貨！」這話憋了十年，總算說出來了。
前面向右轉彎的指示亮起，鄭嘆所在的這輛車先行。隨著車輛的行駛，有那麼一瞬間，鄭嘆看清楚了對方的表情和眼裡的疑惑，但很快，兩輛車漸離漸遠。
一個是小柚子的高考，一個是鄭嘆的狀態。
【本文完】
還是不對。
鄭嘆：「……呵呵。」
「你可別不當回事，我跟你說……」
焦媽騎著車出門之後突然想到U盤沒帶，早上拷了份資料之後忘了拔下來了，便又騎著車回去。
焦媽還專門帶鄭嘆去寵物中心那邊檢查了，沒發現什麼大問題，就是睡眠不足。
在離原本的目的站點還有兩站路的時候，鄭嘆下車了。
啪。
街道旁有個年輕警察，剛逮到個賊，用手銬靠住，拿著對講機說著什麼。
屋子裡安靜得有些詭異，沙發上只有一個貓牌，沒有其他動靜，沒有黑貓，彷彿未曾有其他生物存在一般。
「2010年9月9日。」
既然想不清楚，就過去找找答案。
東區大院的門衛大叔眼睛毒著，一眼就從進出院子的人中瞧見鄭嘆這個生面孔了。
回去換了套簡單點的運動裝，拿了手機、銀行卡、身份證……
吼完之後，鄭嘆習慣性地朝斜下方看過去。
鄭嘆抓了抓頭，12號？
那個拽拽的黑貓頭像，跟記憶中的一樣，那些微博，包括校車遊戲貓事件、世界末日話題的爭吵，都一一對上。
一陣風迎面吹來，帶著陽光的溫度。
「啊——」
「咳！嗯哼——啊——咦——哦——」
沿著記憶中熟悉的路往前走，經過湖邊別墅區外面的時候，一隻三條腿的玳瑁貓從街對面跑過來，嘴裏叼著一隻老鼠，看了鄭嘆一眼，然後利索地從圍牆護欄那裡翻進別墅區內。沿湖的那條路旁，一隻比其他貓明顯要大一些的深灰色帶著黑色花紋的貓在柳樹上磨爪子。
「哦，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坐的其他師傅的車吧。」鄭嘆也沒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
聽到老太太的話，焦媽也沒在意，估計早上送小柚子出門的時候裝得太精神，現在回家休息了。焦媽就想著，等今天過了之後，抽空還是將自家貓帶去京城找人瞧瞧，不然家裡誰都不放心。
雖然疑惑，老太太也沒多問。不過，在鄭嘆離開后，大胖也跟著過去了。
鄭嘆「嗯」了一聲，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給大胖撓了撓下巴，便起身對老太太道：「那我去找焦老師了，您先忙。」
來到B棟樓下，鄭嘆心跳得有些快，想著是直接按門禁上的門牌號呢，還是開口喊人。這時，一樓的老太太帶著狸花胖貓走到陽台，見到鄭嘆，老太太疑惑地問鄭嘆找誰，還問了鄭嘆有沒有見到一隻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