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夜話

「好像是有的。」陳睿沉吟道：「魔界也有？」

「你是否失去過最親近的人？我不僅失去過，而且還曾親手埋葬……」凱薩琳的眼睛有些迷濛：「那一年，我用沾染著自己兄弟鮮血的雙手，戴上了皇冠，我發誓要用一切守護這片曾經遍布哭號和鮮血土地，不能讓更多的人失去。我不是清楚希亞的故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我同樣執著，而且作為帝王，我們都不會放下自己的執著，所以，遲早有一天……」

腳步聲漸漸遠去，凱薩琳緩緩睜開眼睛，落入眼帘的，是紫色的月光下，那一座天空之城。

緩緩轉過頭來，那雙眼睛又變成了淡漠的寧靜：「是希亞陛下讓你來的？阿古烈閣下。」

瓦洛克要塞的修整和傷員治療等工作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陳睿的返元樹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力量耗盡和傷勢嚴重的魔帝們，都得到了很好的恢復。後勤物資和兵源的補充也在儘快進行，因為和談啟動並不等於停戰，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放鬆警惕，歷史上不是沒有過這樣因為大意而慘敗的戰例。

「這座天空城堡應該還擁有可怕的力量吧，你究竟還隱藏著多少底牌？」

「星煌之都，上古鍊金文明文明的遺址。」陳睿沒有隱瞞，「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我成了它的傳承者。」

片刻過後，他被請進了營地之中，來到了凱薩琳所在的最高防護塔的主帳前，這是一座被改造過的山峰，凱薩琳正背身眺望著已經漸漸變成紫色的夜空，身影飄然若仙。

半神契約？陳睿想起了在地面世界時，伊斯約魯爾降臨翡翠林海，精靈族的半神強者就曾提到過這個詞彙，看來應該是限制半神級強者干預世界的某種公約。

「你要談判的對象不僅是雷禪，還有我，」凱薩琳淡淡地看著他，「你這位王夫今天既然來這裏，肯定不是聊天和感謝這麼簡單，那麼我們就敞開來說吧。作為戰略同盟，你必須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無論將來有什麼變化，這個星煌之都，永遠不能出現在與陰影帝國的戰場上。第二，未來墮天使帝國所擁有的一切新事物和新技術，陰影帝國也必須要在同一時間擁有。」

「誰都想不到，演唱會上虛幻的天空之城居然是真的，」凱薩琳看著天空中巨大的城堡，感慨了一句：「告訴我，那是什麼？」

瓦洛克要塞的血戰終於暫告一段落，雷禪答應了墮天使一方提出的要求，將血煞大軍撤回了鐵拳領地。凱薩琳和陰影帝國的魔帝們進駐瓦洛克要塞，三國的停戰談判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上午，地點是中間地帶黑雲鎮。

陳睿聰明地轉移開了話題：「你剛才說準則？國度級以上的強者是不是有什麼明確的限制，不能夠對付普通實力者？」

凱薩琳露出恍然之色，點了點頭：「原來你得到了上古鍊金文明的傳承，怪不得能夠擁有黑色藥劑和不可思議的制器天賦。」

陳睿裝作沒有聽到那個刻意的稱呼：「凱薩琳……謝謝你。」

「這個問題很天真，其實你心裏已經知道答案了，」凱薩琳將目光移開來，「我其實並不是什麼智者，甚至有時會厭倦那張冰冷無情的王座，但是我必須要坐下去，必須要捨棄更多……」

「無論如何，這是和雷禪談判的最重要籌碼之一，我一定會儘力而為。」

傍晚的時候，陳睿出現在了陰影帝國營地之外。

用上古鍊金文明來詮釋「大宗師傳承」可謂合情合理，其實是歪打正著。

「雷禪是個很驕傲的人，如果是同級的對手，他不會有絲毫的猶豫，真要當眾親手殺死希亞，對他來說其實是莫大的恥辱，但他居然放棄了尊嚴和驕傲，統一魔界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最主要的很可能是他身上的暗疾，想要在傷勢爆發前或者是隱退前，不惜一切地為血煞帝國掃平障礙。不過，我能感應到雷禪的生命氣息所發生的某種異變，一旦爆發，就算是雷禪，只怕也難逃隕落。他應該一直在用七神器之一的血煞指環遏制這種異變，光靠延壽藥劑只怕很難根治。」

陳睿緩緩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雷禪對希亞出手的時候，還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是謝我救了你的女皇陛下？還是謝我救了瓦洛克要塞或是墮天使帝國？」凱薩琳的聲音又冷了幾分。

女皇陛下頓了頓，嘆道：「我不會再給你選擇題，只能告訴你，你所謂的『我們的未來』，只是個幻影罷了，你是個聰明人，早點放下吧，這樣對我們來說都好。」

「智商是天生的，情商是後天的，準確的說，這個情商有點歧義，姑且就把它看成是對感情的……」

凱薩琳沒有聽懂有些近乎毒蛇的吐槽詞彙，但目光明顯多了一種寒意：「我沒有時間陪你說這些無聊的話，我現在要聽的是你的答覆！」

「我的女皇陛下？」

陳睿的這個「答案」看起來更像是一種對凱薩琳稱呼，凱薩琳的眼中之前被寧靜屏蔽的柔軟微微一動，只覺心跳莫名地快了幾分，立刻警覺地壓制了下來，皺眉道：「一個活著的希亞，一個穩定的墮天使帝國，能夠更好地成為陰影帝國和血煞帝國之間的緩衝帶。雷禪原本以為我已死，所以不惜捨棄尊嚴和準則親自出手解決希亞，想要趁勢一統魔界，現在我非但沒有死，反而達到了國度級，所以雷禪更不會再對希亞下手，所以，你應該可以放下心了，你的女皇陛下現在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凱薩琳想到了那一天，她離去的時候，背後傳來『兩年』的聲音，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我要休息了，阿古烈閣下，你可以回去復命了。」

「別生氣，女皇陛下……不就是不在戰場上用這個大傢伙嗎？還有那個希亞有的，你也要有……」陳睿笑嘻嘻地說道，「我答應了，不過第二個條件……就暫定個兩年的時限吧。」

這個「誤會」陳睿並沒有解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超級系統和穿越者的身份是他最大秘密，在潛意識裡，這是個不打算對任何人透露的秘密。

「當『數量』已經完全無法決定『質量』的時候，必須有相應的限制，我聽說，地面世界有相應的……半神契約？」凱薩琳這句話更多的是反問。

「據我所知，魔界並沒有正式的契約，只是一種不成文的慣例，我才步入國度級，從半神到神級的傳說之路來看，僅是剛剛起步而已。史冊記載中，神靈已經很久沒有展露神跡了，不過神靈的歲月是無盡的，我們的幾萬年或幾十萬年，對於神靈來說，只不過是打個盹而已，所以我們無法去猜測或估計。已知的是，這條傳說之路，有一個非常關鍵的詞彙，那就是『信仰』。如果把國度比作世界，那麼信仰就是世界的支柱，有信仰必然就有信徒。信仰可以轉化或改變、毀滅或誕生，但不能由掌控者直接干涉，打個比方，神靈可以利用我們世界中的信仰者相互影響甚至發動戰爭來爭奪信仰，但絕不能自己出手，殺死或改變對方的信仰者。半神強者應該也有這個原因，因為除非是神靈，否則這些信徒無法在國度中生存，只能在普通的世界中。」凱薩琳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僅擁有信仰之力，而且還擁有一個星系的信徒，按照她所理解的概念來算，那個「星系」就是「神國」。

凱薩琳的目光變得柔軟了下來，她和他曾經一起經歷死亡的考驗，而且不止一次，每一次，他都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她的前面。

「捨棄我們的未來，」陳睿嘆了一口氣：「這樣才能讓你的人民擁有更多？我不是第一次見識你的偏執了，說實話，我真的很佩服你。」

帶路的女魔帝恭敬地對那背影躬身退下，整個峰頂就只剩下陳睿和凱薩琳兩人。

「如果超階強者動輒屠戮普通人，不僅可能會對心境和對信仰的領悟造成影響，更麻煩的是，你並不知道，這些普通人中是否有或者有多少是其他強者的信徒，會招致多少未知的強敵……除此之外，超階強者同樣有自己的驕傲，除非受到挑釁，否則絕不可能輕易下殺手。」

「它只是個唬人的空架子而已。」陳睿搖搖頭，「傳承也好，其他也好，都不是萬能的，否則我也不會接連幾次在死亡的邊緣打轉了。」

凱薩琳只是和希亞簡單地打了招呼，就帶著下屬入住安排的高塔營地中，羅拉、帕格利烏兩口子則回到天空中的星煌之都休養。

「既然你無法給我答覆，那麼，就讓希亞來和我談吧。」凱薩琳的聲音更冷了。

陳睿搖了搖頭：「我們將來……終究無法逃避戰爭嗎？」

「我的女皇陛下，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在遇到與帝國有關的事情時，總是深謀遠慮、精打細算，不時還有奇謀，就算不是被炒作的第一智者，也絕不是笨蛋，但是一旦遇到個人感情方面的事情，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了？這是傳說中的智商高情商低？」

陳睿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最親近的人，在這個世界……我也失去過，那是我曾視之為女兒的一個生命，雖然她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卻在我心裏留下了永恆的烙印。你的涅槃成功，應該就是這個烙印的結果，我們之間也因此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聯繫，相信你已經感覺到了。正因為我失去過，所以才會倍加的珍惜。最後說一句，你曾經看到的『幻影』，不一定是虛幻，或許現在已經變成了真實的存在。」

陳睿默然良久，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