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山崩
「車上的床板，被褥，木箱子，通通都搬下來，快！」
「是啊，多虧了你。不然，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呢，我盧衛東就成楓林鎮的千古罪人了。」
泥漿無孔不入，除非被困的人能夠登上未曾被泥漿完全淹沒的屋頂，才有活路。躲在房子里的人，連形成「氣囊」的萬一僥倖機會都不會有。
卡車司機從車窗處探出頭來，拚命呼救，又手忙腳亂地往外爬。
范鴻宇伸手指向盧興華等人，大聲命令道。
范鴻宇說道，疲憊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卡車司機卻也是好樣的，並沒有第一個先跑，而是將駕駛室內的其他兩位上了年紀的女性村民先推出了窗口，自己最後才爬出來，順著木板路，拉著麻繩，一步一陷，艱難無比地從泥漿里趟了出來。
范鴻宇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來，然後第一個扛起幾塊床板，向著卡車方向進發。
范鴻宇扭頭往後一看，見到跟在隊伍里的盧衛東，便大聲叫道：「盧書記，你不要來。你現在馬上回鎮上，向地區和市裡的領導彙報，請他們馬上派救援隊伍過來。另外，讓盧興旺和盧興華馬上清點人數，看看還有多少人沒跑出來……」
慢走幾分鐘，就被活埋了。
時間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盧衛東才機械地扭動脖頸，彷彿卡通片里的機器人一般，慢慢轉向范鴻宇。
巨變陡生之時，所有人都在沒命般狂奔，誰還能顧得上身邊的人？
范鴻宇轉過臉，
「會陷進去——」
滿臉愧疚之意。
沒有人答話。
盧衛東點點頭，卻沒有放下木板，而是朝高潔叫道：「高鎮長，你馬上去彙報。」
「還有人嗎？還有沒有人沒跑出來？」
范鴻宇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疲倦之極地搖搖頭，喘了口氣，說道：「盧書記，大王村這個情況，也算是千年難遇，很難意料……總算是及時疏散了群眾，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隨即，他耳邊響起了范鴻宇的大吼，然後，一條強有力的胳膊猛地伸過來，拽住了他的手臂，奮力向前一扯，盧衛東不由自主就跟著跑了起來。
整個成了一泥人！
饒是范鴻宇體力超群，也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張開了嘴，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不已。
「好……」
除了他，駕駛室內還有兩位上了年紀的女性村民，照顧她們坐在駕駛內，不想同時被困。
盧衛東邊說邊搖頭，臉上說不出是個什麼神情，慶幸，慚愧，感激兼而有之。
盧衛東已經接近癲狂了。
望著范鴻宇那張年輕的面孔，盧衛東心裏，五味雜陳，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盧衛東被范鴻宇拉著，直接跑過了河，算是到了安全地帶，這才回過頭來，不住喘息，向大王村方向望去，頓時再一次目瞪口呆。
「盧書記，跑！」
在另一個平行世界，大王村山體滑坡發
一時之間，盧衛東腦子裡完全一片空白。
范鴻宇頓時大喊了一聲。
「盧書記，對不起，剛才態度不好，請你原諒！」
剛才，如果不是他耽擱了至關重要的幾分鐘，也許卡車就開出來了，不會被困在泥漿里。
好在卡車是停在村口較為平緩的地段，距離小河不遠，泥石流滾滾而下，途中遇到了太多房屋的「阻截」，到村口時流速已經減緩，沒有推動卡車。卡車車身高，也還沒有被完全淹沒。不過車門已經被堵住，無論如何都打不開的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王嶺倒了……」
拚命跑！
「盧書記！」
完全被埋在了厚厚的黃泥巴里。
范鴻宇將床板鋪在了濕軟的泥漿上，嘗試著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木板立即開始下沉，馬上又將第二塊木板鋪在了前頭，小心地走了過去，盧占軍跟了上來，給他遞木板。
救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范鴻宇隨即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大家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搶在泥漿把卡車淹沒之前，將人救出來。
「快跑！」
這個時候，大家的服從性都無比之高，沒有任何人對范鴻宇的命令提出質疑。
民兵們立即動手，將大夥都鬆了綁。
此時此刻，任何
小河邊忽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組織突擊隊。用木板和被褥鋪路，帶著繩子，一個接一個過去！木板不夠，就把木箱砸爛，用最快的速度，把路鋪過去。」
小河這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許多人都是從車裡跳下來的，大傢俱皆目瞪口呆地望著村莊方向，不少人渾身瑟瑟發抖，個別膽子小的，甚至直接嚇尿。
大半個村莊不見了！
剛才，就剩下最後一台卡車停放在村口，其他車已經開到了小河這邊，準備向鎮里進發。山體滑坡之時，未曾上車的人拔腿就跑，車斗里的人面向山坡，發現情形不對，也紛紛跳下車，拚命逃跑。唯獨卡車司機留在了駕駛室，未曾及時發現險情，也就沒有來得及跑掉。
盧占軍，蔡洋和派出所的兩名民警，也扛著木板被褥，一聲不吭，緊隨在後。
高潔忽然叫了一聲，望向范鴻宇的眼神，滿是擔憂之意。高潔內心深處，自然是希望范鴻宇不要親身犯險，只是這個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范主任，卡車，卡車裡面還有人，司機……」
「不要出來——」
風雨呼嘯，隔得比較遠，司機聽不到他的叫喊，還在往外爬。
「鴻宇！」
盧衛東還在傻獃獃地站著，瞪大眼睛看著大王嶺的一邊山坡，忽然垮塌下來，就好像電影裏面的慢鏡頭，一整面山坡，都在往下滑動。
「快，給他們鬆綁，把麻繩都連在一起！」
繼
只要是活物，一旦被泥漿拍住，用不了一分鐘，就悶死了！
盧衛東聲嘶力竭地狂吼起來。
「不要出來！」
高潔見勢頭不對，立即大步上前，叫道：「盧書記……」
「你狂妄！狗膽包天！」
終於，范鴻宇接近了卡車，立即將手裡的麻繩，向卡車司機扔了過去。
床板，被褥，木箱子等東西，紛紛搬下了車。
盧衛東遲疑了一下，也捋起袖子，彎腰抱起兩塊床板，跟了上去。
盧衛東望著她，嘴角浮起一抹自嘲似的苦笑，說道：「高鎮長，你什麼也別說了，我必須去救人！」
「你……你……你……」
泥石流還在移動，向小河奔涌而來。
聲音嘶啞，生硬，完全變了調。
泥石流來勢兇猛，消褪也快，但這個時候，尚未完全停下來，卡車周圍的泥漿，還在緩緩升高，不馬上想辦法將他們救出來，就要被埋住了。
大王嶺的整面山坡，化為滾滾泥石流，呼嘯而下。
所有村民跟著范鴻宇一起喊，連盧衛東和捆綁雙手的盧興華等人也跟著喊。當此之時，大夥自然而然將范鴻宇當成了「最高領導」，毫不猶豫就服從他的指揮。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裡的工作，怔怔地望著這邊，望著暴跳如雷的盧衛東以及和他對峙，猶如一頭憤怒雄獅般的范鴻宇。
范鴻宇急了，叫道：「快，大家一起喊，不要出來！一二三，不要出來——」
沉默稍頃，盧興旺忽然大叫起來，伸手指向前方。
隨即，就有人
「會陷進去——」
大王嶺真的垮了！
「閉嘴！都給我閉嘴！」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一聲悶雷也似的聲響「轟隆隆」地傳來，大地猛地一陣顫抖，每個人俱皆心中一寒。
范鴻宇輕輕一擺手，止住了盧衛東，大聲說道，隨即轉向其他群眾。
見盧衛東堅持要參加救援，范鴻宇也就不再多言。
幾十人一起喊，聲震天地，司機總算聽到了，停止了往外爬的動作，滿臉驚懼，手舞足蹈，示意大夥快想辦法救他們。
「盧書記，千萬別這麼說，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的功勞。」
總算到了安全地帶。
「小……小范……」
高潔又叫了一聲。
范鴻宇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拉住高潔，拔腿就跑。
泥漿上的救援之路，有條不紊地往前延伸，最先鋪的木板，已經完全陷入了泥漿之中，泥漿漫過了人的大腿。所幸卡車的位置，離河邊不遠，部分泥漿，已經注入了小河之中，流速減緩，倒沒有被沖走的危險。
盧衛東雙眼睜得滾圓，嘴巴張得老大，足以塞進去一個鵝蛋，指向范鴻宇的手臂，向風中的蘆葦，抖個不停，原本鐵青的臉色，剎那之間漲得殷紅似血。如果此時此刻他手裡有一把刀，相信盧衛東會毫不猶豫就一刀捅了過去！
盧衛東也累得渾身大汗淋漓，一樣的滿身泥漿，慢慢挪到范鴻宇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小范，對不起啊，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