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骨子裡頭的固執
「三百萬一年？嗯，價格翻了三番。」
范縣長的請安問好，相當的「中規中矩」。
范鴻宇看在眼裡，幾乎笑出聲來。
這種安靜出塵的氣質，和宇陽農機廠張陽的妻子寧紅極其相似，將范鴻宇塵封很久的那一抹記憶又勾了起來。
邱明山微微頷首，他相信以范鴻宇的政治智慧，無需自己多言。這個年輕人的手段，越來越老辣。關鍵一點是，范鴻宇很少有「非分之想」。「廖啟正事件」已經在京師激起了軒然大波，一些人惶急不安，如喪考妣；另外一些人則蠢蠢欲動，想要從中大撈一把。
邱明山裝作沒看見，繼續問道：「鴻學，聽說你們正在對可欣公司進行股份制改造，有這麼回事嗎？」
范鴻學頓時就紅了臉，忙不迭地將目光轉了開去，有些無措。
首都某處幽靜的院子里，一棟中規中矩的幹部宿舍樓，三樓客廳里，一位長相儒雅，五十歲左右的幹部，靠在沙發里，翻閱著一本線裝書，姿勢比較隨意。
事實上，范鴻宇的促狹神情，甚至連邱靜都影響到了，娟秀的臉頰微微一紅，眼瞼低垂下去。
「坐吧。」
邱明山哈哈一笑，說道：「鴻學，這當董事長都三年了，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啊？」
「已經談好了，三百萬一年，簽三年合約，在央視七點檔黃金時段播出我們的可欣飲料的廣告。」
「邱伯伯，就算是大軍閥，那也是正義的大軍閥好吧……」
到了首都，邱明山這裡是肯定要來拜訪的。
見到開門的年輕女孩，范鴻學略略愣怔了一下，很禮貌地問道：「你好，請問這是邱主任家嗎？我是范鴻學，這是我弟弟范鴻宇，我們從彥華來的。」
「鴻學，你這次是到首都來找央視談廣告的事情吧？」
邱明山將手裡的線裝書放在茶几上，笑著說道。
以前在邱明山在彥華工作的時候，范鴻學也沒少登過邱家的門，哥倆跟邱明山都很熟悉。不過還是頭一回見到邱靜。他們只知道邱明山有個女兒在首都讀書，已經快碩士研究生畢業了。
邱明山還是老脾氣，喜歡拿范二哥開開玩笑，調侃一下。范大哥是謙謙君子，滿腹詩書，恭謹守禮，邱明山就不便調侃他。
邱明山對這哥倆的形容，非常貼切。
「鴻學，范縣長，進來吧。」
這個傢伙的促狹心思，焉能逃得過邱主任的明察秋毫？
邱明山便瞪了范鴻宇一眼。
連一貫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得像段木頭的范鴻學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說得是，自信的人一般都這樣。」
「適逢其會罷了……」
邱明山說道。可欣飲料公司創建之後的第二年，就一躍而成為整個彥華地區規模最大，創造利稅最多的鄉鎮所屬集體企業。邱明山身為彥華地委書記，對可欣公司的情況格外關注，可欣的發展脈絡，邱明山了解得一清二楚。在中
便在此時，門鈴響了起來。
范鴻宇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雖然是親兄弟，范鴻宇還很少見到大哥這樣「窘迫」的樣子。范鴻學一直是謙恭守禮的君子，卻也極有讀書人的風骨與傲氣。
范鴻學忙即將「心猿意馬」收了起來，端正坐姿，恭謹地答道。
邱靜輕輕讓開了，邀請兩人進門。
范鴻學微笑說道：「邱伯伯，也沒有規定說，管理企業就一定要改變自己的習慣。」
房門打開，兩名高個子年輕人站在門口，正是范鴻學與范鴻宇兄弟倆。哥倆個子差不多高矮，身材卻大不相同。范鴻學高高瘦瘦，渾身書卷氣息，范鴻宇則高大魁梧，精力瀰漫。
邱明山看了他一眼，淡然說道：「知道交給李石遠去處理，總算還清醒……既然是適逢其會，那你就儘早回青山去吧。」
「談的怎麼樣？」
范鴻宇連忙說道：「好的，邱伯伯，我知道了。」
「嗯，你們的思路是怎樣的，談談吧。」
年輕女孩露出淺淺的笑容，低聲說道：「你們好，請進。邱主任是我爸爸，我叫邱靜。」
「是的，邱伯伯。」
「邱主任
邱靜給兩位客人奉上茶水。
范鴻學連忙將眼神收了回來，恭謹地答道：「邱伯伯，有這麼回事。」
邱明山開口打破了這種古怪的尷尬氣氛，很溫和此朝范鴻學問道。范鴻宇剛到首都，就已經來拜訪過邱明山了，這回，是陪著大哥來的。范鴻學才是此番拜訪的主角。
范鴻宇忙即說道：「邱伯伯，我哥比我懂道理，他不像我，喜歡蠻幹。他那是堅持原則……」
范鴻宇實在太年輕了，二十五歲的縣長，現階段再怎麼升遷也有其極限。眼光必須要放長遠些。有了這筆潛在的政治資本，關鍵時刻，自然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范鴻宇現在不過是正縣處級，再過幾年官升一級，也不過是副廳局級，在地方上算得是相當顯赫，對於老李家和老王家而言，要幫他一把卻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邱明山笑道：「范縣長，不敢當。你現在可真是名動京師啊。好像無論什麼大事，都能看到你范縣長的影子。」
范鴻宇頓時就有點尷尬，同時也有點吃驚。毫無疑問，邱明山所謂「名動京師」指的正是前不久的「廖啟正事件」。這個事，李石遠親自來處理，而且十分的小心謹慎。牽扯到太多的大人物，縱算是李石遠這樣了不得的巨擘，也不敢有絲毫大意。這其中涉及到太多的利益糾葛和政治博弈，很可能會因之而改變京師的政治格局。
范縣長忍不住
「不過相對央視廣告所創造的效益而言，這個價格其實相當划算。前三年，你們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初春暖暖的陽光自窗外照射進來，客廳里瀰漫著一股溫馨的味道。
恰巧這個時候，范鴻學的眼神也望了過來，四目相對，邱靜俏臉再次微微一紅，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緩緩垂了下來。
一縷微笑，自嘴角間蕩漾開來。
安靜的年輕女孩放下《傾城之戀》，步履輕盈地走過去開門。看書的幹部抬起頭，瞥了女兒的背影一眼，窈窕迷人，那種安然的氣質，令人見而忘俗。
邱靜穿著黑色的薄羊毛衫，黑色的羊絨長裙，和她雪白的肌膚剛好形成鮮明的反差，腳步輕盈，娟秀文靜，人如其名。
問題在於，范鴻學遠不像范鴻宇那樣「老奸巨猾」，范鴻宇很懂得掩飾自己的眼神，「偷偷摸摸」地欣賞，范鴻學的眼神儘管十分含蓄，斯斯文文的，邱靜卻還是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向范鴻學淺淺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邱明山招呼道。
范鴻學范鴻宇兄弟倆手裡都提著禮物，給邱明山帶了些彥華的土特產來。
一名二十幾歲的年輕女郎，坐在一側的沙發里看書，精裝本《傾城之戀》。從長相來看，這是父女倆。兩個人都靜靜看書，彼此之間，不交談一句，臉上神情卻恬靜滿足。
安安靜靜坐在一邊旁聽的邱靜也不禁莞爾，妙目流盼，在兄弟倆的臉上輕輕掃過
哥倆來到邱明山面前，范鴻學規規矩矩，鞠躬行禮：「邱伯伯好。」
范鴻學微笑說道：「是啊，當初決定貸款一百萬去央視做廣告，還有很多人反對，擔心這一百萬扔在了水裡呢。」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古怪。
范鴻學范鴻宇便在一側的沙發里落座。
「始作俑者」的范鴻宇，卻沒有抱這樣的幻想，只是藉機和王禪建立了某種私人友誼，此外絕不再摻和進去。這個事真處理好了，李石遠和王家，都不會忘記他。這是一筆雄厚無比的潛在政治資本，俗語所謂「放長線釣大魚」。
邱明山瞥他一眼，淡然笑道：「范縣長，你也不必自謙。你們兩個的固執，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鴻學寡言少語，性格內向，認定了的事，咬緊牙關也要堅持到底。你呢，你耐心不好，別人不認同你的觀點，你就出歪招，死纏爛打。不聽你的，你就打到人家聽你的為止。如果在革命時期，鴻學將是最堅定的布爾什維克，至於你范縣長，極有可能成為一個大軍閥。」
邱明山笑道：「一百萬可不是小數目，你們可欣飲料公司成立之初，總資產也不到五十萬。貸款一百萬到中央電視台打廣告，這樣的事，大約也只有你們哥倆做得出來。別看你是碩士，平時斯斯文文的，其實你們兩兄弟骨子裡頭都是一樣的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