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前恭后倨
范鴻宇大步進門。
江口市公安局辦公大樓，八樓的一間辦公室里，副局長闞文清正坐在待客沙發區，悠然自得地泡上一壺功夫茶。
怎麼闞局長如此表情！
官場常態爾，也不必深究。
作為計劃單列市的市委班子成員，其受重視的程度，有些時候並不下於直轄市的班子成員。
「闞局長，希望這個案子能夠引起貴局的重視，儘早給我們一個處理結果。」
對於闞文清轉瞬間的變化，范鴻宇儘管猜不到具體的原因，卻也能知曉一二，定是因為羅老省長已經退二線，沒有了實權的緣故。
也就是說，現在闞局長已經可以完全不必理會范鴻宇和羅老省長之間的那層關係了。
范鴻宇略略一想，才記起來，這位羅老省長，就是多年前李春雨找到的關係戶，曾經給闞文清打過電話，將闞文清嚇得不輕的老領導，當時是嶺南省的副省長，很快就退二線了。但闞文清卻是記得死死的，現在再和范鴻宇相見，自然要將話題提到羅老省長那邊去。
「姓范，模範的范。」
「闞局長，是這樣的，我今天，是專程來向貴局領導反映情況的，我們雲湖縣政府下屬的農林漁副產品銷售管理公司，在江口建了一個銷售分公司……」
「范書記，聽說羅老省長生病了，我這一直沒能抽出時間去看望他老人家，失禮失禮，不好意思啊。」
「對。」
說起來，這是闞局長的黑歷史。
不一會，副局
那一回，是李春雨委託省里一位老領導給闞文清打了個電話，將矛盾化解了。
「你好你好，范書記！」
「闞局長，你好。」
「哎呀，范書記啊，咱們有幾年沒見面了吧？沒想到你已經是縣委書記了，這個可真了不起……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闞文清可以憑著自己的才幹資歷和一定的靠山背景在公安系統內部，一步一步升遷到副局長的高位，然而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出現，接任公安局長的可能性基本為零。自江口建市以來，幾乎每一任公安局長都是從其他崗位上調任，多數是從區委書記調任或者從省廳下派。江口市公安局內部工作人員，頂天就是升到副局長，尚未有過直接升任局長的先例。
闞文清端起一杯黃橙橙的茶水，喝了一口，秘書忽然敲門進來，向他彙報說：「闞局長，有一位客人，自稱是青山省雲湖縣縣委書記，姓范，想要見你……」
見見無妨，反正主動權完全在自己手裡握著，闞局長底氣十足。
范鴻宇順著闞文清的話頭說道。
范鴻宇言簡意賅地向闞文清說明了一下基本情況。估計闞文清應該早就知道了，但這是另一回事。不管闞文清是否已經接到彙報，既然他前來「報案」，自要將情況反映清
闞文清恍然。
人走茶涼！
和范鴻宇寒暄了幾句，闞文清主動提到了羅老省長身上。
細細一想，自己當年，還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狠狠吃過一回癟，當著很多下屬幹警的面，狠狠甩了自己小舅子一個巴掌，事後費了老大的勁頭，才跟老婆解釋清楚。
市公安局副局長，還是屬於業務幹部範疇，公安局局長，卻可稱之為「政治家」了。作為改革開放的最前沿，江口在國內的地位，舉足輕重。因為對公安工作的重視，江口市公安局長一般會進市委班子，有時候還是由市委政法委書記兼任。
「闞局長，我估計是為了昨天坤長街那個事，就是天通物流公司砸的那個內地銷售公司，好像就是雲湖縣的。」
說起來，范書記還真沒跟羅老省長見過面。人情是李春雨的，范鴻宇自也不會專程去拜會羅老省長。只不過，在闞文清面前，卻是不必解釋得太清楚了。
五六年過去，闞文清依舊穩穩地端坐在分管治安的副局長寶座之上，也堪稱是公安局的不倒翁了。不管是在江口還是在內地小縣城，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長，都是扎紮實實的實權人物，能量很大的。
讓闞局長大丟臉面的，正是眼前這個自稱雲湖縣委書記的姓范的傢伙。
「你請他過來吧……對了，姓什麼來著？」
「是啊是啊，我這趟來得比較急，還沒有趕得及去南方看望他老人家。」
如果是江口市下屬的縣委書記，名義上是正處級，實際上是等同副廳級來使用的。他闞文清在體制內摸爬滾打了半輩子，迄今也不過是江口市的正局級，等同於副廳級。
闞文清很快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大步上前，主動和范鴻宇握手，變得極其熱情。
秘書點了點頭，見闞文清有些愕然不解，便解釋了幾句。
「啊，好。」
闞文清舉起手來，止住了秘書的話語，沉吟著說道：「既然是縣委書記來了，還是要見個面的。不然就太不禮貌了。」
闞文清是老官場，焉能不知道縣委書記和普通縣處級幹部的區別在哪？
范鴻宇微笑頷首。他也沒想到，市公安局闞副局長，就是他多年前見過的那位。當時，范書記還只是楓林鎮的鎮長，因為洪州捲煙廠廠長付德臻的老婆女兒在江口被賣衣服的攤販敲詐一事，與闞文清在派出所見過一面。隱約記得，那個敲詐付婷婷的衣服攤小販，是闞局長的小舅子。闞局長娶了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嫩老婆。
此番前來拜會江口市公安局副局長，雖然聽說也是姓闞，范鴻宇未曾料到，還是同一個人。
「謝謝闞局長。」
「來來，范書記，這邊請坐。」
這樣的治安案子，一般來說，壓根就不至於驚動市局。事實上，昨天銷售公司也是向公安分局報的案。但公安局內部，誰都知道天通物流公司的特別之處，一方面敷衍雲湖的人，一方面將這個情況上報了
下一刻，闞文清職業化的微笑便僵在了臉上，露出無比詫異的神情，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
雖然說內地的縣委書記，在江口壓根就不算回事，好歹是個正經官身，正七品地方長吏，千里迢迢從青山趕到江口，登門造訪，就這麼將人家晾在外邊，避而不見，也不是那麼好。
闞文清笑容可掬的，禮讓著范鴻宇到待客沙發上落座。
「人已經到了嗎？」
闞文清點點頭，又轉身喝茶，氣度沉穩異常。
這話倒不是客氣，確確實實帶著無比的感慨。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麼看年紀都不會超過三十歲，這還是闞文清盡量高估了。居然已經是縣委書記，確實當得起「自古英雄出少年」這樣的評價。
闞局長不是本地人，聽口音是北方人。
闞文清依舊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並不回頭，直到秘書報告了一聲，才緩緩扭過頭來，風淡雲輕地說道：「范書記，歡迎歡迎……」
闞文清連連點頭，熱情漸漸減退。
在體制內歷練多年，范鴻宇已經越來越懂得「守規矩」的重要性。一些規矩既然被立起來，那就是有道理的。一般情況下，不要隨意去破壞，不然就太高調太跋扈了。
心態一變，闞文清的臉色和語氣立馬跟著大變，皮笑肉不笑的，斜斜瞥著范鴻宇，恢復了江口市公安局副局長在內地縣委書記面前高高在上的良好心態，打起官腔來。
秘書頓時大感詫異，莫非這兩位還是老熟人？
江口大開發，依靠一個小漁村的原住民，明顯不靠譜，國家從全國各地調集了無數的精英人物，填充這座新城，創造了舉世矚目的「江口速度」。江口是共和國最典型的移民城市。
闞文清撫摸著自己已經開始有些禿頂的腦袋，感慨萬分地說道。
闞文清頓時愣怔了一下，略感詫異地反問道：「青山省雲湖縣縣委書記？」
闞文清四十幾歲，肚子凸起，身材明顯發福。作為老資格的市局副局長，又是分管治安工作，闞文清在市局頗有實權。這麼些年，闞文清也沒想著要再往上爬。江口市公安局的局長和副局長，看上去只差了一格，實際上這一步的區別，天差地遠。
他嘴裏說得輕巧，事實上羅老省長已經病入膏肓，據說不久於人世了。當年，羅老省長還在台上，自然對闞文清這樣的副廳級幹部能夠造成巨大的威壓，縱算後來退二線了，人情面子也還在的。不過，即將辭世，那就另當別論了。
「范書記，請問你這回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你？」
惹不起啊！
「到了，在會客室等著，你要是覺得不想見的話……」
他今天專程來找市公安局的領導，其實就是表明一種態度，先走流程。身為縣委書記，體制內頗有身份的領導，無論辦什麼事，都應該先走正規流程，免得被人詬病。
一念及此，闞文清便矜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