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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忠誠與背叛

第十二章 忠誠與背叛

「格蘭特騎士,」索拉亞那文雅的語氣膩得發甜,讓人不寒而慄,「我們又見面了,上次在大競技場,我讓您逃脫了。這一直讓我非常後悔,就在主神·美蘭尼亞的面前讓我丟了丑……不過神是相當公平的,最後還是我親手抓到了您。」
「大家都在盡著自己的職責,情況也在好轉,異界的裂縫開始愈合了,不過還是有些生物逃了出來。主神·美蘭尼亞不得不首次使用『翼』的力量……」神·蘭斯突然意識到他說的太多了,閉上了嘴。
「不用了,今天……我不走了。」契夫說道,把瑪爾和招待一起推到了門外,在他們詫異的眼光中,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反身靠在門上。年輕人注視著這一切,一直沒有說話。
「別放箭,別放箭!」索拉亞氣急敗壞地喊著,「要抓活的格蘭特!該死的強盜,統統給我殺掉!」
「雷斯,雷斯……」
「那麼看在錢的份上。」雷斯說道。
雷斯大喝一聲,長劍的光芒瞬間收斂,全部集中到了劍尖,尖端放射出的光芒如同太陽一般耀眼,如同主神的翼一樣華麗奪目。索拉亞的神威突然黯淡了,在雷斯周圍形成的一層透明束縛碎裂開來,能夠看見空氣中的景物劇烈的扭曲著,又馬上恢復了常態。
「我調查了一下,發現些疑點,」契夫說道,「格蘭特在謀殺神之前,曾經到過冰島的圖書館,而圖書館的人說,有一本書失蹤了。是一本古老的書,記載著關於神威的事情,遺憾的是,沒有人記起到底是什麼。神·蘭斯,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就這樣,說定了,」光頭也向自己的手掌吐了口吐沫,然後重重地和雷斯的手掌擊在了一起,「除非我們死了,否則這個人是不會死的。他是誰?」
契夫呆立了一會,蘭斯的反常舉動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但是,神的意志是不容違背的,沒有辦法,契夫只得回到了馬里夫,在旅館中慢慢收拾著行李。
「在亞非拉荒原,強盜比貴族更受歡迎。」雷斯冷冷地說道,「恐怕強盜對貴族的蔑視,超過了貴族對強盜的不屑。」
「太陽被遮蔽的時候……」契夫喃喃說道,「是日蝕?」
「瑪爾,你出去一下。」契夫突兀地說道。
索拉亞露出一個冷笑,手上的力量加大,光頭的脖子被無形的力量向後扭著,形成一個奇怪的角度。索拉亞白皙而纖長的手,輕描淡寫的一握,卡的一聲,光頭的脖子斷了,身體軟軟的掉在了地上。雷斯的眼睛模糊著,隱約看見索拉亞優雅的用一塊白色的手帕擦著自己保養的很好的手,那表情就像是手碰到了蟑螂一樣。
一個強盜撿了起來,交給了光頭。光頭看了看。「五個銀幣……嘿嘿,這個人真不值錢。」
「您要走了嗎?」瑪爾的失望之情立刻浮上了面孔,「可是,我還以為您會等到格蘭特被抓到的那一刻呢。」
「您錯了,閣下,」雷斯說道,「強盜對自己誓言的忠誠,比騎士對榮譽的忠誠要稍微強上那麼一些。」
「該死的強盜,算你們運氣好,今天我們只是想要格蘭特。這裡是一百個金幣,拿去吧。」說著,他把錢袋輕蔑地拋在了地上,就像在施捨給一個低賤的乞丐一樣。錢袋的口子鬆開了,金幣在地上滾動著,發出誘人的光芒。
「哦……我記起來了,」契夫沉吟道,「雷斯·道瑪,我們見過面的,在亞非拉荒原……」
雷斯打了一個呼哨。不一會,草叢開始搖動起來,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就像有野獸在穿行一樣,契夫不自覺地向雷斯靠近了一步。撲啦一聲,許多人頭從草叢中冒了出來,就像是地底下鑽出來的一樣詭秘。為首的是一個光頭,穿著破爛的衣服,嘴角上總是帶著一絲冷冷的微笑。
「奇怪的人,」契夫笑了笑,「你可以相信一個強盜的承諾,卻不願意接受一個貴族的誓言。」
光頭顯得垂頭喪氣,掂了掂手中的金幣。
契夫相當的頑固。他一定要親眼見到格蘭特,否則決不透露關於日蝕的消息。看著他那堅定的目光,雷斯沒有辦法,只好妥協了。
「快了。」雷斯答道,忍不住再次回頭。大地還是那麼平靜,和無數個早晨一樣,但是,雷斯似乎在這平靜中感覺到了什麼,他說不上來,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我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年輕人說道,「我只是要向您請教一個簡單的問題。」
「主神說什麼結束了?」
「請問……是契夫·可蘭閣下嗎?」
「你出賣我們!」雷斯憤怒地大吼著,一把抓住了契夫的衣領。
「對不起,契夫叔叔……」瑪爾的眼神正在漸漸渙散,「我偷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所以……對不起,契夫叔叔,我知道偷聽是很可恥的事情,是一個騎士不應該做的行為,我背叛了您……可是……」瑪爾沒有說完,失去了呼吸,獃滯的目光看著天空。
瀰漫的塵土漸漸消散開來,顯出了半跪在地上的雷斯,雙手緊握長劍,劍尖抵在地上,頭低垂著,額頭觸碰著劍柄,臉上充滿了悲哀,神聖的如同雕像一般。
神·蘭斯盯著契夫看了一會,「當然是謀殺神的事件,主神已經看到了期限。」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在雷斯和契夫的背後,發出了一陣鏘鏘的碰撞聲,好象許多把長劍一起抽了出來,同時還有弓弦被拉滿時發出的吱呀呀的聲音。隱藏在薄霧中的人影浮現出來了,可以看見隱約看見盔甲那閃閃的光亮,還有頭盔上五顏六色的羽毛。
光頭側耳聽了聽,皺了皺眉頭。
「契夫叔叔,你果然在這裏!」
旅館的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契夫以為是招待,於是喊道:「進來吧,門沒有鎖。」
契夫愣愣地站著,似乎根本沒有聽到瑪爾的話一樣,只是瞪著年輕人,在年輕人的眼裡,契夫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內容。
「他們很好,」瑪爾應付著說道,馬上又眉飛色舞,「契夫叔叔,我現在已經是騎士了!」
「什麼!」契夫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把可憐的瑪爾嚇了一跳,但是,那個年輕人卻沒有動,好象已經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樣。
那年輕人用眼角掃了一掃屋子中的人,最後目光落在了行李上。「您要離開了嗎,閣下?」他很有禮貌地問道。
「正義啊……騎士的榮耀之泉,正義之泉湧現吧……」
雷斯沉默了,但是眼光中的含義卻很複雜。
為首的一匹馬突然停了下來,屹立在被乳白的霧覆蓋的大地上。馬背上的人回過了頭,向四處張望著,顯得心神不安。
「是我。」契夫回過頭,站在門前的是一個年輕人,穿著普通的長袍,眉目清秀。契夫一愣,好象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契夫。」格蘭特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艱難的笑容。
「請原諒我的無禮。」出乎雷斯的意料,契夫相當的謙恭,「不過我必須見到格蘭特騎士。好奇心在折磨著我,我渴望知道真相,起碼,應該有人知道格蘭特為什麼而死,而真相,不應該被掩蓋在神製造的迷霧後面。」真不知道,神·蘭斯聽到他這大不恭敬的話會做何感想。
「正義啊……騎士的不老信念……讓正義的信念掃蕩一切污濁的靈魂吧……」
「送上門來了啊,雷斯。」盜賊首領光頭不懷好意地說道,一揮手,強盜們從四周掩了過來,明晃晃的匕首在黑暗中閃爍著寒光。
雷斯笑了笑,「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說著,他夾了一下馬肚子,飛快的離開了。
契夫聽完了雷斯簡單的述說,低下頭沉思了一會。
「索拉亞!是你!」契夫吃驚地喊道,腦子中一片糊塗,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索拉亞騎士察覺到了。
「弟兄們!殺啊!弟兄們!我們不是狗,我們是人!」光頭爆發了,怒吼著,竟然空著手,飛身撲向了索拉亞騎士,形同猛虎,面目兇惡無比,索拉亞騎士嚇得後退了一步。
※※※
「是的,自從比武大會後,我就被光榮的奧瑪里騎士工會接受,奧瑪里騎士長甚至還親自贈於我長劍。叔叔,我知道這都是因為您的聲望,我這次來,一方面參与奧瑪里騎士工會的追捕行動,一方面就是向您表示謝意的。叔叔,我們可以好好敘敘了。」
「主神說,當太陽被遮蔽的時候,就是期限到來的時候。」
光頭揀完了最後一塊金幣,慢慢站了起來。
「他真是抬舉我了……」契夫擦擦腦袋上的汗水,喃喃說道。
契夫退了一步,打量著瑪爾,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盔甲,那一定花了不少錢,腰間掛著長劍,還鑲嵌著寶石,即使是在昏暗的屋子內,也閃閃發光,但是,這光芒比起年輕人臉上的光彩來說,卻又暗淡了不少。契夫嘆了一口氣。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年輕人,」契夫說道,「樓下有一整隊的騎士,整個馬里夫到處都是在追捕格蘭特的人。這個名字只要從某個嘴巴中輕輕地說出,立刻就會引起多麼可怕的風暴。」
雷斯等待了一會,但是,契夫並沒有高聲呼叫。
「那麼,現在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雷斯說道。
光頭看了看自己的弟兄,又看了看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騎士。「在亞非拉荒原,生存是最重要的,哪怕像狗一樣活著。」
那聲音開始在雷斯的內心中吟唱著:
在神的禁域,契夫等待了很久時間,就像往常一樣,同樣沒有改變的,是神·蘭斯出現后的第一句話。
「我作為強盜首領的最後一個命令,我命令你們……」他的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弧線。
清晨。
「他在哪裡?」雷斯問道。
「雷斯,你帶朋友來了……」
正在契夫胡思亂想的時候,雷斯勒住了馬韁繩。
「我沒有!」契夫掙扎著,面孔因為恐懼而扭曲,窒息的面孔通紅。
「很抱歉打擾了您。」契夫有些不安地說道,微微鞠了一躬,「慾望海的事件還在困擾著眾神嗎?」
「契夫·可蘭,」蘭斯的神情十分漠然,「已經結束了,請不要再繼續探索下去,以一個神的忠告。」
「五個銀幣?」索拉亞聽到了,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得意非凡,「才五個銀幣?」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鼓囊囊的小錢袋,在手中晃了一下。
「我就來,馬上就好。」契夫朝著門外喊道,加快了動作,將最後一件衣服胡亂塞到箱子中,蓋上了蓋子。
「可憐的侄子啊……」契夫嗚咽著,淚水滿面。
索拉亞再次伸出了手,他的手上,隱隱出現了紅色的霧氣。
光頭慢慢跪在了地上。
「那麼,既然我們像紳士一樣做了一筆交易,」索拉亞恢復了優雅的腔調,「儘管我討厭強盜,不過,把格蘭特交給我們,今天,我就放了你們,以一個騎士的名義。現在,放下武器,把人交過來!」
「可是……叔叔……」
「格蘭特在昏迷前,只交代了我一句話,就是要我設法找到閣下您,因為您知道一個重要的事情,日蝕的時間。這也是您在奧瑪里競技場想要告訴格蘭特而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雷斯對著契夫說道。
索拉亞笑了笑,「契夫大人,」他柔和地說道,「辛苦您了,請原諒我事先沒有通知您……」他的目光又很快落到了格蘭特的身上,笑意更濃了,就好象是看到了兔子的狐狸一樣。
光頭一揮手,強盜們立刻退後了一步。
「怎麼了,雷斯?」後面一位騎師跟了上來,問道。
「什麼生意?」光頭問道。
「有人托我問這個問題……」他又看了一眼瑪爾,終於下定了決心,慢慢說道:「是有關日蝕的時間。」
「可是,格蘭特說,您是他的朋友。」雷斯靜靜地說道,「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不會出賣他,那只有您,閣下。至少,格蘭特是這樣說的。」
「明天早上,在馬里夫城外,我等著你。」
雷斯的馬停在了山谷的腳下,他跳了下來,查看格蘭特的傷勢。此時,格蘭特由於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臉色蒼白的可怕,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和一具屍體沒有什麼兩樣。雷斯看了看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風呼呼的刮過,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他將手放在嘴唇上,打了一個呼哨。
在另一邊,契夫也跪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個年輕的騎士。
「請說吧。」契夫寬厚地說道。
門開了,進來的居然也不是招待。
雷斯有些呆了,周圍都是涌動的人群,但腦海中確是一片空白,以至於對身周的一切都不聞不問,站立著一動不動。短短的混亂之後,訓練有素的騎士團馬上恢復了鎮定,重新排起了密集的攻擊陣形。畢竟,強盜的人數遠遠少於有備而來的騎士,只是靠頑強的意志勉力支撐著,但是,不一會,戰鬥就演變成了屠殺。越來越多的強盜在雷斯的周圍倒下,他們的創傷都在胸前,無一人後退逃跑。
他的手,突然握住了劍柄,內心的力量再也抑制不住,那力量,幾乎要讓人發瘋,拚命地撞擊著雷斯的胸膛,想要破牢而出。雷斯感到自己的理智快要喪失了,那狂怒之力,隨時會將他整個吞沒掉!
契夫停了一會,突然有些神經質般咯咯笑了幾聲,軟弱無力地坐在了床上。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的瑪爾·可蘭,此時瑪爾正裝做在欣賞牆壁上的一副畫。
「我命令你們……抵抗!」
「都結束了?誰說的?」瑪爾瞪著疑惑的眼睛,彷彿有些不認識契夫一樣。
※※※
契夫無奈的笑了一下,「這可不是我說的……」
「快……」契夫一反常態,急急地將瑪爾往門外推,年輕人讓開了一步。這個時候,招待進來了。
「五個銀幣?呃?雷斯,強盜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不過五個銀幣……」他吐出了最後一口血,笑容僵持在臉上,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命運。
「閣下,您的馬車已經備好了。」
那話像一道清涼的泉水,頓時讓雷斯的頭腦冷靜了下來,他慢慢抽出了長劍,長劍上開始散發出一絲一絲的白光,聖潔無比的白光!
「你去哪裡?」光頭問道。
「遺憾的是,今晚我就要離開了。」契夫苦笑著說道。
「雷斯。」
雷斯搖搖頭,「我不知道。」
「格蘭特?」
這個時候,又響起了敲門聲,這回應該是招待了,看樣子馬車準備好了。
「是誰托你問這個問題的?」
「弟兄們,跟這幫狗雜碎拼了!」光頭的話頓時撩起了一片憤怒的吼聲,如同受傷的野獸掙脫了枷鎖,如同暴風雨掃蕩著渾濁的大地,如同咆哮的大海衝擊著腐朽的岩石,爆發了,爆發了,爆發了!恥辱變成了勇氣,這勇氣,可以蔑視暴力,羞憤化做了力量,這力量,可以藐視死亡!強盜們奮不顧身的沖了上去,喉嚨中發出可怕的吶喊,用血肉之軀抵抗著敵人的羞辱。這氣勢在一瞬間是那麼的強大,以至於傲慢的騎士團居然短時間的混亂了,有些驚慌的騎士們後退著,不知所措。
「錢呢?」
「你們運氣真好,」為首的騎士獰笑著,「我只要活的,不過,誰再敢動一下,弓箭就不是對著空地射了。」
「對,日蝕。」
光頭又看了看格蘭特,沉默了一會。「夠朋友……好吧。不過你的命不能算上,因為我們還有一筆帳還要算。」雷斯點了點頭,黑暗中,他能看見一雙惡毒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正是那個被雷斯割掉耳朵和鼻子的傢伙。
雷斯說的是實話。
「是我。」雷斯說道,「又見面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曾經差點要了雷斯命的那群強盜。
「我看您也不會,否則我們就不用關起門來說話了,您大可以高聲呼叫,知道那些騎士如同蝗蟲一樣的出現。」
「請問……您的姓名?」契夫抬起了頭,問道。
白光消失了。
「瑪爾·可蘭,我的侄子,」契夫轉過身,拉住了瑪爾的手,「真沒想到,在這裏還會遇見親人,你的父母可好?」
「我們以前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大的虧,真後悔沒有殺了你……」他嘆了一口氣,「也許我們不應該繼續做強盜了,我也累的要命,要知道,帶著這些人,在貧瘠的亞非拉荒原生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現在,我命令你們。」光頭說著,將手中的匕首拋在了地上。
「格蘭特!」契夫用手捂住了胸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說道。
雷斯的身體在顫抖著。
「是的,有何貴幹?」
「我能相信一個貴族的誓言嗎?」雷斯嘲笑道。
「還有多遠?」
「快點揀起來,像狗一樣趴著揀起來,」索拉亞惡毒地笑著,「你們只配趴在地上,或者,像瘋狗一樣被殺死。」這個時候,弓箭手又舉起了弓箭,對準了強盜,強盜又是一陣騷亂,喊叫著,要衝上去拚命。
※※※
這個時刻總是相當的寧靜,微風輕輕的刮著,有氣無力,薄霧在大地上滾來滾去,遠處的太陽從朦朧的雲層中慢慢升起,一切都顯得懶洋洋的。睡眼惺忪的土鼠擺動著肥大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從洞穴中爬出來,用鼻子嗅著微微潮濕的空氣,爪子在枯草中扒拉著,開始了枯燥的覓食,這個時候,棲息在枝頭的鳥兒開始了第一聲的歌唱,臃懶而低回。突然,土鼠抬起了頭,小眼睛不安的眨著,耳朵豎起來,然後,慌慌張張地鑽進了洞中。遠處,傳來了有節奏的馬蹄聲。
雷斯扭過了頭,不忍看這一幕。在騎士們的轟笑聲中,光頭趴在地上,一塊一塊的拾著金幣,細心的搜索著每一塊角落,強盜們沉默了,但是,他們的眼中都噴射出了可怕的怒火,彷彿要用著怒火將大地燒灼起來。
「這樣真的妥當嗎?把格蘭特交給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強盜?」
契夫又輕輕嘆了一口氣,真不希望是自己的緣故而讓一個年輕人墮落到騎士這個華而不實的職業當中去,然後在庸俗的階層鬥爭中消磨掉青春。
「到了。」他說道。
雷斯慢慢將契夫放下,眼睛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說定了,救活他,保護他,直到我回來。」說著,雷斯重新上了馬。
「不……不……我很高興……」契夫違心地說著,不願意掃年輕人的興緻。
突然,光頭的手一揚,一百個金幣如同流星一樣射了出去,閃爍著耀眼的金光,直撲弓箭手。弓箭手促不及防,面對著這金雨,紛紛倒下。
契夫四下張望著,可是,除了齊腰高的荒草以外,什麼都沒有看見。
「首先,我想要知道,為什麼格蘭特甘願冒險,只是為了知道日蝕的日期?」契夫抬起頭,平靜下來,問道。
「正義啊……騎士的力量之光,正義之光顯現吧……」
路旁的草叢開始晃動起來,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好象有一群怪獸正在慢慢的接近一樣,但是,雷斯穩穩地站著,顯得鎮定若常。忽然,草叢被撥開了,呼啦一聲,竄出了好幾個人,手中都拿著短短的匕首,將雷斯團團圍住。
「你要害死我了……」光頭低低地對雷斯說道,「這個人是格蘭特……五個銀幣?呃?」
「漫長的一夜,」光頭說道,「好幾次,我都以為他要死了,不過,那是個生命力頑強的傢伙,在草藥的幫助下,又活了下來。天明的時候,我看到他已經站了起來。」
契夫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終於,一個名字在嘴唇上滾動了一下,吐了出來。
「一切都結束了……」契夫模仿著神·蘭斯的口氣說道,彎下腰,繼續整理著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行李箱中。
格蘭特默默看著這一切,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剛才的吟唱已經耗費掉了他最後的力量。
「慢著!」突然,光頭喝道,突然揚起了手中的匕首,契夫嚇得後退了一步。
很快,兩股力量混戰在了一起,殺聲震天!
「沒什麼……」雷斯說道,放鬆了韁繩,讓馬繼續向前小跑,馬蹄敲擊著地面,發出了好聽的聲音。
「該死!」光頭罵道,一揮手,企圖向後退,但是,背後同樣出現了另一隊輕騎兵,手中都拿著彎刀。強盜們頓時混亂了,擠做一團,無助的揮動著手中的武器,咆哮著,好象被困在陷阱中的野獸一樣。
「正義啊……騎士的心靈之力,正義之力爆發吧……」
「我的確有過這個榮幸。」雷斯淡淡地說道。
「住手!不要傷了契夫大人!」為首的騎士喝道,一揮手,弓箭手紛紛開弓放箭,密集的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直插入地面,頓時,三丈方圓的地面刺滿了箭矢,密得連一隻腳也放不下去。就算是雷斯,此時臉上也露出了微微的懼意。
「怎麼,契夫叔叔?」瑪爾好看的眉毛皺在了一起,「你不高興嗎?」
「控制住你的力量。」突然,一個聲音從雷斯的內心中傳來。
契夫忽然感到這個字眼很熟悉,好象有某種聯繫,但一時想不起來了。
「結束了?」契夫吃驚地問道,「怎麼?可是……格蘭特還沒有被抓住,就這麼結束了嗎?」
※※※
神·蘭斯的嘴抿得更緊了,嘴角邊出現了細細的皺紋,好象有些不快,頓時,契夫停住了。
「我不會跑的,」雷斯說道,「放心吧,雷斯的信譽比生命稍微值錢一些。」說著,他向手掌中吐了口吐沫,伸了出來。
他的眼睛有些朦朧,恍惚著,目光中出現了光頭的身影。光頭和身撲向索拉亞,滿眼血絲,張開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齒,彷彿要將索拉亞撕碎一樣。索拉亞騎在馬上,伸出一隻手,頓時,光頭的身體忽然停在了空中,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繩索綁住了一樣。然後,索拉亞的手微微一扭,光頭的眼珠忽然瞪出,脖子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音,嘴角的鮮血流了出來。
「保護一個人,他快死了。」
「別廢話,殺了他,殺了他!」如同野獸一樣的強盜呼喊著,已經有幾把匕首抵住了雷斯的胸口。
雷斯猶豫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雷斯的手在顫抖著。
「格蘭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契夫的心在狂跳,跳下了馬,向前走去,伸開了雙臂,彷彿要擁抱格蘭特一樣,「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始終不相信,不,不會的,別人也許會,但你不會的……」契夫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發一個毒誓,」契夫說道,「以主神的名義,如果我泄露了格蘭特的行蹤,讓最可怕的雷霆落到我的頭上。」
「當心!」契夫情不自禁地喊道,「那是索拉亞的神威!當心啊!」
契夫低下了頭,沉思了一會,突然又抬起了頭,直盯著雷斯的眼睛。
「記住,憤怒只是表面,不要讓憤怒控制你,你要控制住他!雷斯,不要害怕,讓力量爆發吧,你的心靈是韁繩,控制住他,我可以幫助你,雷斯,不要猶豫,把力量集中在劍上,而不是在你的體內。」
「日蝕?」契夫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意思?」
門被推開了,隨後,一雙強有力的手從背後抱住了契夫。
光頭一揮手,草叢分開了,兩個強盜架著一個人慢慢走了出來。他的頭低垂著,似乎脖頸無法承受頭顱的重量似的。契夫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了一步。那人抬起了頭。
大地開始發出了轟鳴,當最後一句吟唱結束的時候,廣漠的大地上突然響起了更深沉、更悠遠的吟唱,好象整個大地的靈魂都被驚醒了。在這古老而神秘的大地之聲圍繞中,白光鋪撒開來,如同洪水一樣向四周蔓延,使得世界都失去了色彩!白光所到之處,發出了迸裂的聲響,無論是什麼盔甲,什麼長劍,都紛紛化成了粉末,而所有的騎士們,在臨死之前,能看到的,只有那白光,這光,深深的嵌入了他們的靈魂,伴隨著他們消失在地獄……
當的一聲,雷斯將一個錢帶丟在了地上。「我就這麼多,所有的財產。」
為首的騎士慢慢揭開了頭盔上的面罩,露出一張高傲的臉來。
「是你!」為首的人認出了雷斯,陰沉地笑著,露出滿嘴的黃牙。
雷斯面對著索拉亞,立起了長劍,突然,長劍的光芒四射,強烈的氣流向四周鼓盪,形成了一個風暴!
「叔叔,您沒有事吧?」
雷斯微微點了點頭,「是的,契夫閣下,您猜到了。」
「我很忙。」
雷斯的靈魂在顫抖著。
「你可把我們害慘了,雷斯……」光頭說道,雷斯不敢看他的眼睛。
「都給我住手!」光頭大喝道。強盜們一愣,停住了腳步。
契夫驚訝地回過了頭,隨即露出了一個愉快到笑容。
「你們被包圍了,強盜,立刻放下武器!」
「期限?」
「急什麼,」雷斯冷冷地說道,「我就在這裏,要殺要宰都隨便,不過先談一樁生意。」
他們走了很久。契夫被繞的頭暈腦漲,早已經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踏過了無數的小徑,跨過了無數的河流,穿過了無數的森林,彷彿雷斯正拉著他滿世界的亂轉,直到他徹底分辨不出來路為止。契夫甚至開始懷疑,雷斯是否真的要帶他去見格蘭特,或者,只是把他弄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然後,拔出劍抵在他的喉嚨上,威脅他,讓契夫吐出真相,最後,再一劍了結了他的生命,讓兀鷲完成剩下的事情。他完全可以這樣做的,契夫有些後悔,不應該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特別是遊盪在臭名昭著的亞非拉荒原的人。
「很多人都不值錢,剩下的我以後會還你的,如果不夠,我用自己的命搭上。」
「停止調查吧,契夫,」蘭斯的聲音中透露著一絲無奈,「收拾東西,回家去吧,以後,也不要再為這件事情來召喚神。」說完,蘭斯打開了傳送門,然後消失了。
格蘭特傷的很重,雷斯想了一會,把他弄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那是一個隱藏在亞非拉荒原的小山谷,只有一條狹小的通道可以進去,地勢險峻,人跡罕至。通常,一般人會遠離這個地方,因為傳說有鬼怪在那裡出沒,砍柴的樵夫發誓賭咒說在那裡看見過駭人的鬼魂。但是,雷斯知道那是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殺了他,殺了他!」周圍的強盜嚷嚷道,充滿了嗜血的渴望。
話音未落,一隊重裝騎士出現了,在他們緊密的隊形後面,是長弓手組成的人牆,箭在弦上,對準了強盜。
「這是主神·美蘭尼亞說的,」神·蘭斯說道,「在慾望海的上空,主神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自言自語道:『結束了,是時候結束了……』」
哐碭一聲,雷斯的長劍掉在了地上。雷斯抱起了光頭,光頭居然還能笑。
光頭看了看馬背上的格蘭特,又看了看雷斯。「笑話,我們只做殺人的生意,不做救人的事情。」
「是奧瑪里的騎士工會?」契夫從他盔甲上的花紋判斷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