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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謀殺神的人

第十三章 謀殺神的人

「你回來了,雷斯。」格雷格看見雷斯,迎了上去,「餓了吧?我們都在等你一起吃飯。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幽默的朋友,他可等了你很久了。」
格蘭特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他憑著蛛絲馬跡,竟然追查到了將要發生的罪行,這個變故,烏拉特肯定是沒有估計到的。計劃不能被阻止,對天石的渴望已經讓烏拉特無法住手,這種渴望在他的靈魂深處熊熊燃燒著,與生命緊緊纏繞在一起,得不到天石,對於烏拉特來說,還不如去死。多麼可怕的貪婪!雖然烏拉特又惱又怒,但是,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想出了一個對付格蘭特的計策。
「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雷斯冷冷說道,「是你通知了騎士工會的人嗎?」
「你以為造成這一切是神的過錯嗎?不……這是因為人自己,人的心靈已經被污染了,權利、榮耀、地位……人類的心靈早已經變成了荒蕪的沙漠。這不是神的過錯,也不是神威的過錯,沒有心靈的人,只有死亡才能得到永恆的安寧……」說著,契夫又痛哭了起來。
「我去拿一些柴火,這裏的夜晚會非常寒冷。」格蘭特好象非常疲倦,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雷斯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山洞,上了馬。
雷斯終於站了起來,他有些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如同被吸幹了精力一樣,隨時會倒下。他勉強支撐著,慢慢向契夫走過去,長劍倒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是我們改變了世界,然後世界又改變了我們。神的力量有限,無法阻止人類心靈的墮落……」
「沒有了第三中選擇嗎?」他喃喃說道。
雷斯沒有說話,只是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還能騎馬嗎?」格蘭特點點頭,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站了起來,在雷斯的幫助下,上了馬。他看了看契夫,契夫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沉浸在痛苦中。格蘭特又嘆了口氣,說道:「走吧。」
誰說勝利者會喜悅?
「我知道,就算我用死亡來威脅你,折磨你,你也不會就範的,不過,為了你的朋友。」
「關於日蝕……」雷斯慢慢問道。
「這和我沒有什麼關係……」雷斯無力的反抗著,爭辯道,「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天上又劃過了一道霹靂,宛如妖艷舞動的長蛇,雷斯不禁渾身一顫。
「為什麼?」格蘭特吃驚地看著滿臉雨水的雷斯。
……
這個時候,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通向馬里夫的大道了。雷斯停住了腳步。
「你錯了,雷斯,實際上,我很欣賞你,引導你,是出於我真誠的目的。」烏拉特說道,「和你一樣,我鄙視那些已經失去心靈的所謂騎士,如果你願意,我還可以進一步的引導你,帶領你去光輝的騎士之遺迹。但是,首先你必須告訴我,格蘭特在那裡。」
「你在詛咒神嗎?」聽到了神這個字眼,淚眼朦朧的契夫抬起了頭,喃喃道,好象是囈語一樣。
路過殺戮場的時候,雷斯發現契夫還在那裡,獃獃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好象要坐到世界的末日一樣。雷斯勒轉了馬頭,跑了過去。契夫聽到了馬蹄聲,抬起了頭,木然地看著雷斯。
「謝謝你……」契夫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像他的父母解釋……」
「沒什麼,雷斯,」烏拉特的語氣十分輕鬆和平靜,「我就直說了吧,你放走了格蘭特,是不是?」
「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在奧瑪里的騎士工會,他稍微的教訓了一下那些騎士,我認為他是極其靠近神的人,傳說中神的近衛軍,天堂騎士團的一員,否則,他就不會被神委派,來指揮這些騎士追捕格蘭特了。」
「都是神威……」雷斯恨恨地說道,「如果我們這個世界沒有神威,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所以我討厭高高在上的神,還有他們的玩具,玩弄人類心靈的玩具。」
「這是我的榮幸。」烏拉特優雅地朝薩莉一鞠躬,說道。然後,兩個人來到了一片樹林中,黑暗此時已經降臨,甚至讓兩個人彼此看不清面孔。
「還有,格蘭特想知道,還有誰曾經打聽過日蝕的時間,知道他的名字嗎?」
烏拉特輕輕嘆了一口氣,抬起了頭,看著黑暗的天空。天是那麼的黑,連一絲月色都沒有。
※※※
「你想怎麼辦?」烏拉特的語氣變得有些寒冷了,「你想怎麼保護你的朋友?殺了我?」
「我會的。」雷斯低低說道,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咆哮一樣。
「我是鐵匠,薩莉,對於冷冰冰的東西,我總可以使它熱起來,哈哈,哈哈哈……」格雷格興奮的笑著,自以為很幽默,聲音比誰都響。要是在往常,雷斯肯定對格雷格的話不屑一顧,甚至會對格雷格發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聽到這話,雷斯卻感到了心頭一熱。他從樹林中轉了出來,故意板了一下面孔,大聲喝道:「誰在說我壞話!」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雷斯最後看了一眼滿地的屍體,輕輕地將光頭的雙眼合攏,然後牽過了馬。
雷斯遙想著那情景,不由心馳神往。
雷斯顫抖了。昏暗中,誰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身子在抖動,好象秋天的落葉一樣,那寒冷的氣息,從他的靈魂深處正在慢慢往上冒。
「夠了!」雷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突然大喝起來,心裏的風暴終於爆發了,「不要再提什麼神了!我憎惡神,是的,憎惡!神是什麼東西!神憑什麼讓人受苦?讓人間有不平等?神憑什麼讓人有欺壓人的特權?神憑什麼假惺惺的教我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不!神難道從來不睜開眼睛,看看在神之下的人們的痛苦嗎?難道神只會導演人間的悲劇,用神威這種該詛咒的東西玩弄人的精神和意志嗎?不!」
契夫還沉浸在悲痛中,竟然對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恰恰讓雷斯以為他是心虛,雷斯吸了一口氣,長劍一抬。
「管他呢……」雷斯自言自語道,「想開些吧,雷斯。天石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如果烏拉特想要得到天石,就讓他得到吧……如果他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為所欲為,就讓他為所欲為吧,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連神都不管的事情……對格蘭特騎士,我已經盡了自己的力量,給他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養傷,然後,再悄悄的將他送出亞非拉荒原,這個世界大的很,不愁沒有藏身的地方。這一切,都和我沒有關係,我只要安靜的生活,就像以前一樣……」
「在大地之上,是人群;在人群之上,是眾神,在眾神之上,是世界……」雷斯停住了腳步,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默念道。
這是一個再清晰不過的陰謀了。
「你要幹什麼?」格蘭特喊道,大雨將一切聲音都蓋過,聽不真切。
格蘭特成為了天石的受害者……
雷斯突然緊張起來,一個秘密就要從契夫的嘴巴中吐出來,雷斯盯著他的嘴巴,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不,不能怪神,還有神威。」契夫看著天空,張開了雙臂,喃喃朗誦道:
雷斯的劍終於沒有刺下去。
「可是……這一切都成為了歷史,成為了美麗的傳說,成為了古老而泛黃的書籍中的故事。騎士依然存在,卻變成了一種華麗的職業,真是可笑……騎士竟然組成了工會,就像是小商小販的工會,騎士也不會再做無利益的事情,哪個商會出的起錢,騎士工會就為它提供強力的保護……現代的騎士,早已經捨棄了騎士艱苦的修鍊:遠古的七十七輝路,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戰鬥技巧速成潮流,任何人都可以成為騎士,只要你會劍術和庸俗的元素魔法……這不僅是對騎士的侮辱,也是對遠古同樣光輝的魔法師的羞辱……神威的出現,使得人類日益墮落的精神變本加厲的墮落,追求神威變成了騎士唯一的目標。騎士渴望神威帶來的特權,渴望神威賦予的超然力量,但是,也變成了蜷縮在神威後面的心靈懦夫……我們的世界,主神·美蘭尼亞眷顧的世界,沒有了巨龍,沒有了不死的殭屍和骷髏,沒有了長著黑色翅膀的精靈……可是,騎士精神也消失了,沒有人還能記得起那曾經飄蕩在大地上的,充滿激情的,讚美騎士的歌謠……」
「對不起,我不想殺人的……」雷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這樣安慰道,他對這個老人還是有一種微微的敬意的。
「不許你傷害我的朋友!」突然,雷斯大喊道,手緊緊握住了劍柄,汗水從手心慢慢的滲出。
格蘭特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的朋友?」雷斯如同夢囈一般,喃喃重複著,眼睛轉向了烏拉特。
傍晚,雷斯垂頭喪氣地往回走,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小屋,還有自己的朋友。也許,他們是幸福的,在安全的一隅,繼續著自己貧窮而快樂的生活。想到這裏,雷斯忽然又精神一振,夾了一下馬肚子,朝著小屋的方向飛奔,就好象是流浪的孩子踏上了回家的路一樣,他知道,在那裡,總有一堆溫暖的篝火在燃燒,還有,朋友和善的笑臉。突然在這個時候,雷斯才感覺到自己多麼需要這些,否則,他的心靈馬上就要乾涸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五天後的正午,將是日蝕發生的時間。請轉告格蘭特吧,我不知道這對他意味著什麼,我不想知道。」
「你是說,他是……」雷斯突然感到了一陣窒息。
「我的侄子是一個好孩子,只不過太年輕,他是一個凡人,也不能抗拒時代的潮流,最後,也加入了這個行列。騎士工會……一個讓人心靈日益萎縮的地方……」
「你利用了我,烏拉特。」雷斯憤恨地說道,「你故意引導了我,使我可以和格蘭特產生力量的共鳴,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有能力找到格蘭特。我明白了,為什麼我不能和你產生同樣的共鳴,因為你根本不是什麼騎士,你是惡魔!」
他沒有回小屋,而是直奔格蘭特的藏身處而去,在滂沱的大雨中,雷斯從洞中拖出了虛弱的格蘭特。
而我,雷斯,也將成為天石的受害者……
「這不怪你,年輕人,」契夫的聲音顯得抑鬱而空洞,「殺死他的,不是你,而是我。」
「那麼,日蝕的時間……」
「沒有第三種可能,」烏拉特說道,「沒有。」
可是……
「正義啊……騎士的力量之光,正義之光顯現吧……」
「我不知道你的意志有多堅定,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決心,為了達到我的目的,我只能不惜一切手段,任何阻擋我的障礙,要麼被移除,要麼被粉碎。」
「別殺他,雷斯!」突然,格蘭特說話了,伸出了一隻手,好象要隔著空氣抓住雷斯的劍一樣。
「我不會告訴你的……」雷斯慢慢說道。
格蘭特看上去更加虛弱了,這種虛弱不是體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雷斯清楚,剛才一直在他心中吟唱的聲音,是格蘭特的,他也知道,這種吟唱消耗了那個可敬騎士的力量。他們走了很久,雷斯找到了一個小山洞,將格蘭特安置了下來。山洞中還有一些灰燼,顯然是路過的獵人偶然躲避雨水留下的。雷斯將山洞簡單的打掃一下,又從外面抱進來大堆的稻草,仔細地鋪在地上,熟練的用樹枝和長草將洞口給遮蓋住,顯然,他對這種野外生存的技巧非常熟練,不過,雷斯始終一言不發,專註著眼前的工作。一旁的格蘭特斜躺在芳香的稻草上,閉目養神,也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雷斯感到那條毒蛇已經牢牢的咬住了他心頭最柔軟的部分,使他不能掙扎。
「我必須選擇嗎?」雷斯顫抖著問道。
契夫還抱著早已冰冷的瑪爾的屍體,低聲痛哭,嗚咽聲在大地上低低回蕩著,讓人感到一陣陣的寒冷和心酸,惆悵的風中還殘留著最後的一絲血腥氣味,那味道漸漸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在這場暴力的戰鬥中,生命瞬間就失去了光輝,只有大地在默默承受著鮮血的流淌,品嘗著這無奈的悲哀。
「啊,我差點忘了,對,日蝕……」契夫像想起了什麼,茫然地說道,「我已經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了,我應該聽從智慧的神·蘭斯的勸告……還有什麼比年輕人的死亡更讓人悲痛的呢,比之起來,神的謀殺又算的了什麼,畢竟,神的神體死了,但是,本體還是不會死的……而人類只是一次生命,寶貴的生命。」
雷斯依然固執地保持著沉默,似乎只有這樣,才不會讓自己崩潰。
突然,雷斯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就像是一陣猛烈的寒風從他的嘴邊刮過,將他牢牢凍住。在那篝火旁邊,除了高大的格雷格,纖小窈窕的薩莉,居然還站了另外一個人,背對著雷斯,身材高大,和格雷格他們一起笑著,聽到了動靜,慢慢轉過了身子。
「該是你實現自己誓言的時候了,」雷斯站在契夫背後,莊嚴地舉起了長劍,對準了契夫不斷顫抖的後背,「神總是偏愛貴族的,它的雷霆不會落在貴族的頭上,而我的劍會。」
「是我,烏拉特。」沒有什麼比這個名字更讓人感到恐懼的了,雷斯感到了一陣目眩,身體晃了晃。
雷斯一窒,長劍停在了半空中。
雷斯的心開始往下沉。這個名字,如同一片冰冷的海水,將雷斯整個包圍,使他不能呼吸,第一次,雷斯感到了深深的絕望。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使他不敢面對,第一次,雷斯感到了可怕的無助。
說到這裏,一滴老淚出現在契夫的眼角。
一路上,雷斯都在默默念叨著,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從戰鬥到現在,他一直在努力壓抑著自己,此時卻開始發抖起來,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叢林中碰到一條五彩斑斕的大王蛇。那時候非常小,只是覺得那蛇的花紋是那麼絢麗,蛇半挺著身子,威風凜凜的吐著紅色的信子,真想用手去摸摸,但是,內心卻告訴他,那是危險的東西,絕對不能觸犯。現在,那力量……讓雷斯感到靈魂都在顫抖的力量……記憶深處的大王蛇又開始對著他搖擺著上身,炫耀著花紋,火紅的信子一伸一縮……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觸碰那危險的力量,那力量,更讓雷斯感到恐懼,就像誘惑他的大王蛇一樣。
「我只是來看看你的朋友,雷斯,你不介意吧。」烏拉特淡淡地說道,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柔和了。這笑容,只有雷斯能看得懂,這笑容,比一個威脅的目光更讓人感到恐懼,這笑容,突然讓雷斯想起了狡猾的毒蛇,那條沉睡在心底的毒蛇。
「可是……世界到底是什麼呢……」雷斯露出了一個惆悵的表情,「難道……所謂的世界,超越眾神的世界,只不過是慾望的無限膨脹嗎?」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別殺他,雷斯,」格蘭特的語氣放柔和了,「夠多的死亡了,雷斯,神可以允許為了自衛殺人,但不能為了仇恨殺人。」
※※※
誰說勝利者會喜悅?
讓格蘭特也成為天石的受害者。
「教我騎士力量的奧秘,現在!」
「我不明白。」雷斯皺了皺眉頭,懷疑這個老頭因為悲傷過度,智力受到傷害了。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以前怎麼就沒有聽雷斯說過呢?」格雷格粗大的嗓門清晰可辨。
是烏拉特,知道了天石的存在,也知道天石這種神威具有多麼可怕的力量,這力量,足以誘惑任何一個心靈,任何的抵抗在天石的誘惑面前頓時冰消瓦解,連烏拉特也不例外。他的腦海中開始產生了佔有天石的念頭,就像是惡魔把這個念頭偷偷放進去一樣,揮之不去,日夜索繞,以至於不惜謀殺神。天石在神的手中,要得到天石,就必須除掉神這個障礙。雷斯可以想象的出,烏拉特為了得到天石,曾經多麼周密的計劃著。他不願意鹵莽的搶奪,而是將天石的秘密巧妙的透露給了四盜賊,他知道,四盜賊和他一樣,無法抵抗這種魔鬼的誘惑。果然,四盜賊上當了,在他們熱烈而驚恐的籌劃時候,卻沒有發現暗處一雙罪惡的眼睛一直在默默的注視著,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我只能送到這裏。」說著,他將瑪爾的屍體小心的搬下來,那張臉,依然可以分辨出年輕的稚氣,只是死亡在上面籠罩了一層暗淡的灰色。
「在大地之上,是人群;在人群之上,是眾神,在眾神之上,是世界……」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烏拉特似乎非常真誠的遺憾著,「這是你獲得榮耀的時刻,就連神都會記住你的名字。我看到了魔法石爆發留下的痕迹,但是,卻沒有格蘭特的屍體,他對你說了些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契夫苦笑了一聲。「那個人,當然知道。」
終於,一個簡單而安全的暫住地安置好了。雷斯在洞外看了看,已經看不出任何破綻,除非是非常細心的人才能發現這個小山洞。雷斯又將洞外的足跡給清理了一下,這才滿意,鑽進了山洞。
※※※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住了。
「正義啊……騎士的心靈之力,正義之力爆發吧……」
「你決定好了嗎?要取我這個貴族卑賤的性命嗎?」
「正義啊……騎士的榮耀之泉,正義之泉湧現吧……」
「你想幹什麼?」雷斯突兀的問道,聲音有些乾澀。
謀殺神的時刻。
「我需要力量,力量!」
突然,雷斯重新抬起了頭。「烏拉特,你找我幹什麼?」他說道。
「正義啊……騎士的不老信念……讓正義的信念掃蕩一切污濁的靈魂吧……」
「是的,他的名字叫烏拉特,天堂騎士,烏拉特。」
「是你。」雷斯吃力地說道,臉色剎白。
「正義的力量……」雷斯喃喃道,「為什麼我會害怕?為什麼?」
烏拉特知道,神必須死,但是神的死亡會招致可怕的報復,主神·美蘭尼亞的報復。主神·美蘭尼亞的憤怒不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東西可以抵擋的。為了躲避這可怕的報復而又能順利的得到天石,四盜賊命運註定是悲慘的,如果他們失敗了,等待他們的,是神·烏蘭的反擊。而他們成功的話,那麼,就將由烏拉特來執行死亡的判決。在他們攻擊神的那一刻時,烏拉特一定就躲在附近,等到四盜賊們搶到天石,然後再出其不意的顯身,殺人滅口。這樣,四盜賊背負著弒神的罪名,而天石將永遠的失蹤,沒有人知道它的下落。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因為你是生活在亞非拉荒原的人。」契夫說道,「我從來都反對瑪爾參加什麼騎士工會,可是,出於軟弱,我並沒有堅定的制止他。騎士,曾經是一個多麼光榮而神聖的稱號。在古書中記載到,那個時候,成群的騎士騎著雄壯的駿馬,舉著光芒四射的長劍,吟唱著純潔的詩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漸漸遠去……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的盔甲碎了,他們的長劍折斷了,他們的身上被鮮血染紅了,但是,高傲的頭顱卻依然高貴的仰著。在他們的背後,是十匹馬馱著的,一顆碩大無比的龍頭……騎士的讚歌在大地上響亮的回蕩著,為了保護人民,他們和作惡的毒龍搏鬥,和邪惡的不死亡靈作戰,用長劍刺穿黑暗精靈的胸膛……」
「但神加速了世界的墮落,」雷斯似乎並沒有被說服,爭辯道,「如果沒有神威……」
※※※
「不,雷斯,你已經不可能擺脫這一切了。」烏拉特失望的收回了手臂,「沒有人願意被卷到旋渦中,我也不願意……我們都不可能擺脫,我們已經被卷進去了。我不願意說,這是所謂的命運,宿命都是些騙人的東西,不過,我們只能向前走,在旋渦中掙扎,無法擺脫。現在選擇吧,雷斯,格蘭特,還是你的朋友,選擇吧。我不希望看到壞的結果,我也喜歡你的朋友,真的,在他們身上,我同樣看到了最寶貴的東西,比神威還要珍稀的人性。」
雷斯沒有說什麼,在原地默默站了一會,然後,策馬離開。
「沒有人能理解我,沒有……甚至是神……」他有些傷感地說道,「正義是什麼?世界又是什麼?世界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我是為了自己嗎?不,雷斯,你錯了,我是為了這個世界……雷斯,告訴我吧,讓我們一起來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吧。」說著,烏拉特向雷斯伸出了雙臂,好象要擁抱他一樣。
想到這裏,雷斯打了一個冷戰。最可怕的武器,不是長劍,不是魔法,甚至不是神威,而是陰謀,由人內心的慾望所驅使的陰謀。為了得到天石,烏拉特設計了一個驚天瞞地的陰謀,為了得到天石,他可以犧牲任何人,任何神,甚至是世界……
「但是你辦不到,你清楚這點,沒有人,可以阻擋我。」
前方傳來了一陣陣的笑聲,清脆而愉快。原來薩莉也在,老遠,就可以聽見她那女性般富有魅力的嗓音。
「現在你感到害怕了?」烏拉特的語氣出奇的柔和,「這不像你,雷斯。我了解你,面對死亡,你從來沒有顫抖過,面對強權,你也沒有退縮過,為什麼現在你卻在害怕?怕我嗎?哦……我明白了……」黑暗中,烏拉特輕輕地一笑,「是因為我找到了你的朋友嗎?」
「如果沒有神威,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會存在,」契夫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並不了解歷史,年輕人,主神·美蘭尼亞當初創造神威,完全是不得已的事情,那時候,世界並不像現在這樣,人類正在遭受著前所未有的災難,四面楚歌,隨時可能覆滅……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痛苦……殺戮唯一的代價,哪怕是不得以的殺戮……
「無恥!」
契夫茫然地搖搖頭,神情冷淡,好象早已經置生死於度外。「是他,」契夫的眼光一直盯著瑪爾的屍體,捨不得離開,「他偷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不過,請原諒這個年輕人吧,他已經用死亡洗脫了自己的恥辱……」
「雷斯?那個冷冰冰的木頭人?」薩莉嘲弄著,但是絲毫沒有惡意,就像在說一個老朋友一樣,「我真不知道你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人,格雷格?」
雷斯加快了腳步,朝著小屋幾乎是飛奔而去,心情也慢慢的好起來了。不多久,他看見了叢林深處的一點跳動的火光,這個時候,雷斯的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微笑,馬兒跑的更加快了。
天上閃過了一道霹靂。漸漸的,一滴一滴的雨水掉落了下來,疏落的聲音很快變成了密集的敲擊,冰冷的雨沖刷著樹葉,雨幕將天地連成了一片。不一會,雷斯被雨水給澆透了。
雷斯無力的垂下了頭,他的朋友,被蒙在鼓裡的朋友,依然在對著烏拉特微笑著,吵鬧著,但是,這一切聲響漸漸離雷斯遠去,變得那麼不真切,如同一個遙遠的夢一樣……
「我能和你談談嗎,雷斯,就一會。」烏拉特似乎知道雷斯會這樣問。雷斯默默點點頭。烏拉特走上前,親熱的拍了拍雷斯的肩膀,和雷斯一起往樹林深處走去,背後,薩莉在喊著:「你們快點,還等著你們吃飯呢。烏拉特,你和我們一起進餐嗎?還等著你說騎士的笑話呢。」
契夫也站了起來,費力地將瑪爾抱在懷中,拖著他,摸索著,跌跌撞撞向前走,年紀不饒人,汗水和塵土沾滿了他的鬍鬚。雷斯微微生了憐憫之心,又跑了回來,跳下馬,從契夫手中接過瑪爾的屍體,橫放在馬背上,牽著馬,朝著馬里夫的方向走去。契夫默默跟在後面。
「你回來了。」他柔和的微笑著,輕描淡寫地說道。
烏拉特離開了,只留下了雷斯一個人,獃獃的站在樹林中,原處,已經傳來了格雷格的大嗓門,呼喚他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