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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 神

最終章 神

「救救我,雷斯,救救我!」烏拉特因為恐懼,眼珠幾乎瞪出了眼眶,已經完全不像人的表情,他喊叫著,早已經失去了平時的優雅和從容。
「我所做的,只是利用『翼』的力量,將日蝕的時間提前了一些。」
雷斯鼓足了最後一口氣,昂著頭,搖搖晃晃,蔑視著從美蘭尼亞的身邊走過,憤怒支撐著他,他不願意在美蘭尼亞的面前死。
樓梯上已經傳來了腳步聲。
經過了漫長的旅行,鬱鬱寡歡的契夫回到了最大的城市:奧瑪里。
「不,這不可能!」突然,烏拉特的臉極度的扭曲,似乎發生了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
「是啊,友誼可以忽略距離,但愛情不行。」蘭斯笑了笑。雷斯也笑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格雷格高大的身影,在他的身旁,一定還如影相隨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加里卡之翼,挲締亞、克里那克里!」
雷斯並沒有死,他正在雨中急急的賓士著,一心想趕回自己的小屋,渾身被淋的濕透,不過雨水沒有那麼冷了,顯然夏季就要到來。
主神·美蘭尼亞。
雷斯用盡了全力,站了起來。他不要仰視美蘭尼亞!
在路的盡頭,站立著一個人。他穿著黃色的長袍,靜靜地站立在雨中。那長袍的質地極好,雍容華貴,絲般柔滑,在風中擺動著,非常飄逸,雨水墜到長袍上,卻紛紛滑落,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障礙阻擋著雨水。顯然他正在等著什麼人。
天色有些陰暗。本來晴朗的天空開始有些灰濛濛了,契夫又看了看窗外,喃喃說道:「哦……原來日蝕已經開始了……」
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
「不,」美蘭尼亞的微笑非常柔和,「恰恰相反。神的規則之一,神不會幹涉人類的死,當然也不會幹涉人類的活。不過,我們換稍微改變一下方式,如果你願意守住這個秘密,那麼我可以考慮讓你繼續活下去……」
「主神和我討論了一下,他認為你可以做神,」蘭斯看著雷斯,注意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神·雷斯,這個名字聽上去不錯。」
此時,太陽慢慢掙脫了日蝕的陰影,重新恢復了自己的光彩。突然,雷斯的雙眼被刺得好痛,在他倒在地上的時候,依然能夠感到滿目的、眩白的光……
「說到你的朋友,」蘭斯說道,「我沒有看見他們。」
「住口!」雷斯吼道,「你!美蘭尼亞!你根本不配做一個神!」
「我知道,」蘭斯沉思著,說道,「自從弒神事件之後,你就對神產生了反感,不過……」他抬起了頭,看著雷斯,「你也應該知道,主神·美蘭尼亞不是一個自私的神,他檢討了自己的錯誤,在我們這些神,還是第一次聽到美蘭尼亞的懺悔。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世界已經開始變化了嗎?」
那是在雨季的最後一場暴雨中。亞非拉荒原。
「是啊,」蘭斯微笑道,「我建議主神將他的提拉爾之翼的能力賜予你,讓你擁有制裁之光。怎麼樣,想不想繼續揭露神的罪惡?」
「為什麼呢?」美蘭尼亞挑了挑細長的眉毛,反問道,「是為了個人的死活嗎?個人的死活,對於整個弒神事件來說,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因素,對於一個神來說,每天大地上都有死亡在發生,而神是不會去阻止它的,因為死亡也是世界的規則之一。」
「我是神·蘭斯,」他緩緩說道,「能稍微停一下嗎?」
又是交易!
「神的監督者?」
「這個……」雷斯喃喃道,猶豫了,「我得考慮一下……」
「我聽著呢,神·蘭斯。」
蘭斯看上去並不吃驚,好象已經預料到了,於是又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已經對神失去了信心。不過,我倒是有另外一個建議……」
「制裁?」美蘭尼亞搖了搖頭,「制裁一個神?不……這是神的醜聞,制裁他,就等於在詆毀我自己。」他看著雷斯,緩緩說道,「這樣不更好嗎?讓它自然的發生,然後自然的消亡。雷斯,你太年輕,也不懂得神的法則。對於神來說,力量是一種藝術,讓自然來毀滅,讓天石的弱點和人性的陰暗來摧毀得到天石的人,而不是利用我的力量,這才是神的規則。我所做的,只是輕輕的撥動一個因素,然後,一切就自然而然的進行了。」
雷斯冷冷地看著美蘭尼亞,「你也要讓我死嗎?」
雨下的更大了。
雷斯忍不住了,儘管他面對的是主神,儘管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但是,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救我啊!」
但是,作為忠實的記錄者,還有必要交代一些無關輕重的事情。
雷斯的胸膛在不斷起伏著。
蘭斯笑了。「我常常對祭司說這句話,不過還是頭一次聽一個凡人對神這樣說話。」
這是一個隆重的葬禮,騎士的葬禮。幾乎全城的人都跟在這隻隊伍的後面,在哀悼,為英雄的騎士長索拉亞閣下送行。契夫平靜地看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場面卻絲毫不能感動他,卻讓他有些沉重,他回頭看了看擺在壁爐上方的那個小小的精緻骨灰盒。
「該結束了,一切……都該結束了……」
在馬里夫的時候,他已經給自己的兄弟寫了一封簡短的信,這是他平生中動筆最困難的一次,撕掉了無數的紙張后,他還是將瑪爾·可蘭死亡的惡訊送了出去。此刻,契夫無事可做,呆在奧瑪里的旅館中,靜靜地等待著悲痛的親人的到來。他的面前,又鋪開著淡黃色的紙張,鵝毛筆粘著褐色的墨汁。習慣性的,契夫提起了筆,對於這次奇異而悲慘的經歷,他覺得有必要記錄下來,然後,存放到冰島的圖書館中,等待著後人的發掘。
「他們……」這個時候,雷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們去了慾望海,那裡的天氣更適合一個鐵匠。」
「阿魯瑪之翼,嚳脎黎、揠荑拉!」
「主神有個建議,托我轉達給你。」蘭斯話題一轉,說道。
「從一開始,我就產生了懷疑,」美蘭尼亞說道,「這個世界居然會出現弒神這種如此膽大妄為的事件,說實話,我確實憤怒了。」
隨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所有的翅膀都開始熊熊的燃燒,發出灼熱的光芒,那火焰,如同來自地獄的最深處一樣,散發著死亡的熱量,一直燒灼到靈魂的最深處!那個自稱為神的人,此時卻變得痛苦不堪,身體抽搐著,發出可怕的尖叫聲,卻無法擺脫緊緊包圍他的烈火。那火焰越燒越旺,發出強烈的光芒,在黑夜中如同一顆明亮的火流星一樣,最後,那光芒直至讓人無法直視!在那一片眩目的亮光中,天石帶著它的主人,轟然爆發了,在一陣巨大的,如雷鳴的響聲過後,無數的黑色灰燼從天空中慢慢飄灑了下來,落在了地上。
「沒關係,我等著。」神·蘭斯寬容地說道。
主神·美蘭尼亞愣住了。
「我不知道。」雷斯有些動搖了,蘭斯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嚴肅和冰冷。
一個雷斯從來都沒有聽到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那聲音,是那麼清朗,那麼動聽,如同神曲一樣深入靈魂。隨後,一團柔和的光芒從天上降臨下來,落在了雷斯的面前,光芒中,一個俊秀優雅的人形若隱若現,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因為他的全身都隱藏在那溫暖的光芒中,只能看到陰影中的一個絕美的輪廓。他的背後,優雅地伸展著七隻潔白而寬大的翅膀。
契夫寫的很快,漸漸的,優美的字跡遍布了整個紙張,這項工作,暫時讓他忘卻了痛苦,這個時候,窗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契夫從窗口伸出頭去,看到了大群大群的騎士,他們都穿著白色的盔甲,排著整齊的隊列,手中舉著長劍,騎在馬上,緩緩的從街市上整齊的經過,在他們的背後,跟著另一隊修女,唱著悲切的歌,手中捧著潔白的鮮花,向四處撒去。他們一直朝著奧瑪里最大的教堂走去,而遠處教堂尖頂上,傳來了陣陣低沉的喪鐘。
雷斯的意志也是一片空白。他慢慢的跪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雷斯感到自己有些想要嘔吐,乾咳了幾下,卻吐不出來。他看著格雷格和薩莉的屍體。
大地、天空……重新恢復了平靜。
「可是,他並沒有復活格蘭特騎士。」雷斯反駁道。
這是一個多雨的季節……
「這不可能!」烏拉特嚎叫著,即憤怒又驚恐,他想收回天石的神威,但是,一切都太晚了。烏拉特身後七隻翅膀忽然變換了顏色,聖潔的白色光芒急速的褪了下去,變成了黑色的翅膀,在空中恐怖的舞動著,好象發了瘋一樣。那翅膀,扭結著,扭曲著,掙扎著,相互之間還在拚命撕打著,好象是惡魔的舞蹈一樣。烏拉特被翅膀拽到了空中,發出了可怕的尖叫聲,突然,所有的翅膀收攏了起來,這次,它們不再保護天石的主人,而是緊緊的纏繞在他的身上,令他無法動彈。
「真遺憾……」蘭斯搖搖頭,「我以為你會和他們一起去的。」
一道明亮的火焰騰空而起!
「就是你們這些自封為神的傢伙,為了私慾,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就是你們這些自私的神,讓世界充滿了交易,骯髒的交易!就是你們這些冷血的神,讓人們的心中是一片冰冷,看不到希望。看看吧,睜開你那高貴的眼睛好好看看吧,這個世界裏面到底都有些什麼!」
美蘭尼亞沒有回答。
雷斯發出了一聲呻吟。是的,主神是世界的主宰,是萬能的世界之神,當然只有他,才有能力改變太陽、月亮和星辰的移動。
「聽我說完,」神·蘭斯耐心地說道,「既然你對神這麼有成見,不如做神的監督者。」
「而且,被殺的神,恰恰是擁有天石的神。如果天石被人類利用,其後果比弒神更加嚴重。曾經有一度,我差點就被神·烏蘭的詭計給迷惑住了,但是,他忘記了一點,我是主神,對我來說,沒有什麼秘密可以逃過我的雙眼。可是,後來我又改變了主意,決定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雷斯搖了搖頭。
美蘭尼亞似乎讀出了雷斯的疑惑,盯著他那痛苦的面孔看了一會,嘴邊出現了一絲溫和的微笑。
「其實,」雷斯慢慢說道,臉上露出了溫柔的表情,「友誼是不分遠近的,心也不會因為距離而寂寞。」
「今天也是你的葬禮,可蘭,也有人為你悲痛,我的侄子。」
此時,旅館的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隱約的婦女的哭聲。契夫慢慢從桌子旁邊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他知道,可憐的父母已經趕到了,契夫不得不鼓起勇氣,面對這令人心碎的場面。
「你可以早一些的。」雷斯喃喃說道。
許久,雷斯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在陰影中開始恢復了一絲的光線,大地又朦朦朧朧的清晰了起來。雷斯的喉嚨動了一下,但是說不出話來,他以為自己已經瘋了,雙手抱住了快要爆裂開的腦袋。
「雷斯,」美蘭尼亞看著雷斯,說道,「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有你了。」
「你有什麼事情嗎?」雷斯沒有笑,甚至有些敵意。
「我很忙。」雷斯淡淡地說道。
可是,這裏除了雷斯,就再沒有別人了。雷斯先是皺著眉頭看了一會他那奇異的,非人間所有的魔法長袍,然後,放慢了馬的步伐,慢慢從他面前走過。那個人抬起了頭。
※※※
「這不能怪主神,」蘭斯微微責備道,「格蘭特使用了騎士的犧牲之力,他的靈魂,已經消失了,主神也沒有辦法。」雷斯低下了頭,有些傷感。
突然,天空一下子,毫無徵兆的暗了下來,如同黑夜猛的撲向了天空,而太陽,已經被黑影完全的遮蔽住!
氣氛忽然變得好了。
天上傳來了一聲咒語,雖然輕微,但是,臨死的人聽覺總是非常敏銳,雷斯清楚的聽到了。
「那麼,起碼你應該知道,主神治愈了你的傷,還利用『翼』的力量,復活了你的朋友。這在主神,也是第一次。」
故事應該結束了。作為我們這個故事中的主角,他們也許只能沉沒在歷史的海洋中,躲藏在冰島圖書館某個角落的捲軸中,漸漸被人所遺忘。人們只是依稀記得,曾經發生過一起嚴重的弒神事件,而為了這個事件,有無數高貴的騎士付出了生命,他們將永遠得到人民的愛戴……
美蘭尼亞看著滿地黑色的灰燼,站了許久,微微有些感慨,也有些傷感。
「我不會接受的,無論是神,還是其他的什麼,也別提神威。」
※※※
美蘭尼亞頓了一頓。
「你可以直接制裁他的。」雷斯輕輕地說道,感到渾身虛脫乏力,這種感覺來自靈魂深處。
「天石確實是一個錯誤,我所創造的錯誤。」美蘭尼亞有些消沉,慢慢說道,「作為主神,我也有一定的好奇心,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能夠製造出的神威極限在哪裡,於是,就誕生了天石。但是,我修正了這個錯誤。」美蘭尼亞看著雷斯,「你們應該為此犧牲而感到榮幸,神·烏蘭有一句話是對的,生和死的選擇都是一樣的,選擇生,或者死,都是同樣的代價……知道天石秘密的人,無可避免,都要死,這樣對世界更有利。雖然選擇了死,但是,意義卻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