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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各有身謀今同席

第二十七章 各有身謀今同席

突然,雪妮婭感到一股凌厲的勁風從麻袋旁邊掠過,刺得她全身汗毛倒豎。緊接著,阿廝蘭大喝一聲:「好生厲害,閣下又是誰?!」
二人對飲一杯,王保保問:「凌兄這十數日在哪裡?也不見過來玩耍。」凌沖含糊回答:「遇見一位故友,搬去了他的宅上。偶感風寒,這幾日都卧在床上,才稍好了一些。」
伽磷真站起身來,沉聲問道:「向老師,何故偷施暗算?」向龍雨「哈哈」大笑:「老夫與程兄,互相欽慕已久,還則罷了。這樣粗蠢東西也欲與咱們並列,做大元巴圖魯,則聖朝天威何在?」
王保保給他介紹兩個同伴:「這是舍妹,這是家人李保保。」那李保保身高八尺,好一條虯須大漢,聞言急忙上前來作揖。王小姐似乎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凌沖,然後也福了一福。凌沖報過姓名,還施一禮。
冷謙再拔身形,右足踢向一根木柱,似乎並未沾實,身子一折,已經向對面的木柱飛了過去。向龍雨身子袖子一顫,冷謙一個轉身,空中又踢兩腳,借力上升,穩穩坐在西側第二張綉椅上面。
走著走著,竟然來到福來金店左近——店門上貼著長長兩片封條,蓋著紅印。凌沖這才發現,自己這兩日的住處,居然是在那有名的左李花園之中。
毛翼道:「姊姊也去了七八年也,又未留下子嗣,姊夫如何還不續弦?小弟都為你著急哩……」王保保瞪他一眼:「每遭見你,都是這樣一句,便無些旁的話好講么?」
凌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胡先生笑道:「徐大將軍也是只知打仗哩,卻不懂政略,他若命你刺殺擴廓,你千萬不敢從命,回南邊來稟報大王。」說著話,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來:「你只需在大都打探消息,聯絡人的住址便在裏面。倘若北軍有甚麼動向——這裏還有一紙告身,你且混到軍中去。」
沉默了片刻,那聲音又道:「故事尚未講完,你且將金子拿回去,想來奧米茲也頗需用它購置武器——至於這兩個傢伙,卻不可不殺哩。阿廝蘭,你且解開麻袋,看看他們做的甚麼生意?」
阿廝蘭道:「奧米茲要憑自身之力,完成他的事業。」「甚好,甚好,」那聲音道,「然則你回復奧米茲,聖使神矛我還須用三年哩,三年之後,他便可派人來取了去。」
凌沖想到王保保的話,幾乎如出一轍,不由點頭笑笑,告罪補覺去了。
「凌兄,」王保保一眼就看到了他,「怎半月未曾過來——咦,你眼圈都是黑的,遮莫未曾睡好?」這話不問還則罷了,話一出口,凌沖立刻感覺頭腦昏昏,倦意上升,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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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付座頭,打兩角酒,叫幾個小菜,王保保就從太學生在清真居鬧事開始,將諸般情由詳細講給凌沖聽,末了說道:「那個姓駱的送雪姑娘與舍妹歸來,正巧我託人救出了艾布老爹,也送他回清真居。現時父女兩個大概正各道別後情由,收拾店面呢。」
新進來的那人冷哼道:「若待故事講罷,只怕連閣下,我也不得不殺了。」阿廝蘭笑道:「要殺便由你,只恐你無這般本領哩!」那人回答:「說不得,同歸於盡罷了!」話音才落,兵刃交擊之聲又猛然響了起來。
兩人抬頭望去,只見那閣子旁邊的幾付座頭,也都坐滿了中州軍官,正自心下躊躇,閣子布簾揭開,那位胡先生探出頭來,招了招手
「三日哪,老夫還有些俗務要理,卻如何等得?」向龍雨轉向程肅亭,「程兄,不如咱們毀了剩下七根柱子,不再有人能夠搶了黃金去,豈不是好?」程肅亭微笑點頭,望向冷謙,冷謙笑道:「二位若肯多分幾百兩與冷某,冷某情願效勞。」
這漢子身手倒也矯捷,才幾個倒手,已經爬近了綉椅,不料突然間大叫一聲,一個倒栽蔥翻將下來,圍觀眾人齊聲驚呼。眼看他就要跌落塵埃,受傷是難免的了,突然人群里一個身影迅疾閃出,電一般奔到柱下,把那漢子抱個正著。
「高官免了,顯爵不必,」冷謙笑道,「只是千兩黃金,是一錢一分也少不得的。」「哦,」程肅亭問道,「冷先生急需錢花使么?」冷謙大笑:「缺倒是不缺的,不過若能得此千兩黃金,也省得冷某再去盜竊內庫,勞心費力,豈不甚好?」
「走,且吃一杯去,我將由來源源本本講與你聽。」王保保說著話,扯著凌沖的袖子就走,又進了鐘樓附近,二人初會那日去過的臨街酒樓。
王保保出身河南,本就有些口音,凌沖也是久居淮上,「臣」、「程」不分的,聞言更是大笑。等笑過了再看,大會已經正式開始了。
「原來是冷先生,」向龍雨連忙施禮,「怪道接得住老夫的陰指勁。」冷謙笑容滿面:「好說,好說。」巴兒思大喜道:「冷協律不過盜竊小罪,自當全數赦免,閣下這般大才,早應出山為朝廷效力。小王定要親自奏明聖上,封你高官顯爵哩。」
青袍人嘆一口氣:「這兩年來,我頗欲揭開這段怨仇,卻尋不見你們,她卻也不敢來尋我。罷了,罷了,宿怨難解,倒害了你們做下人的,她是鐵石心腸,我卻心有不忍哩——你且送這兩位姑娘回大都去,恰好也告知你真正的主人:後日豪傑大會,我也要去湊個熱鬧。她若想見我,自可以過來。」
他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飲盡:「你若刺殺了擴廓呵,或者關保、貊高,他手下太行山百萬大軍必然嘩動,北方大亂,說不定部分元兵便要南下。此次我是奉了大王之命,前來聯絡擴廓,保持相安無事的局面——這也是擴廓所願。你且看,他不是教關保將邱福來他們放了出來,允我帶回去么?」
說話間,高台上三個座位已經有人坐下了。右首是個黑臉青年,凌沖依稀認得,就是帶人搜捕邱福來的那個蒙古貴酋,自己也曾和他交過手,前天晚上又在警巡院中見過他;左首是個長大番僧,中央坐的便是伽磷真了。王保保指指點點地說道:「右邊是察合台後王的第四子巴兒思,現今總理大都九城十二門警巡事務;左邊那個是吐蕃來的渥爾溫,宣政院簽院;中間的伽磷真你須見過了。」
這漢子奔到西側第二根木柱前面,向雙手上啐了兩口唾沫,又往地上蹭了蹭,巴住柱子就向上爬。場內場外都是寂靜無聲,然後突然暴起一片鬨笑。
沒等阿廝蘭回答,他又轉向駱星臣——那是個身穿白袍的英俊青年,面色卻驚恐得如同死灰一般:「我道遣婉容、秋翎赴江南辦事,怎的不見歸來,原來被你們害了。」駱星塵「咕咚」一聲,再次跪倒塵埃,叩頭道:「上命差遣,小人不得不從。主人饒命則個!」
那人拉著黑大漢,很快就擠回人群里去了。凌沖正要轉回頭來繼續喝茶,突然又一條身影從校場外拔起,幾個起落,已到場中。凌沖定睛看時,不由站起身來:「師父!」原來那人正是前協律郎冷謙。
胡先生叫凌沖坐下,對飲了一杯,湊近身,低聲問道:「你可知大王眼下,第一個要滅的是誰人?」凌沖回答:「張士誠。」「不錯,」胡先生點頭,「因此必先穩住北軍。好在關中李思齊、脫列伯等,俱不服擴廓帖木兒調遣,京城裡孛羅帖木兒的黨羽也尚未肅清,才能暫時保得南北相安,少有衝突。」
話音才落,隔壁閣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毛翼從窗口探身出去望了一眼:「是大都路馬屁都總管顧秉忠……」凌沖一口茶剛含到嘴裏,聞言「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王保保一本正經地道:「休笑,這位顧老爺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忠臣哩——只忠於自身的前程。」
程肅亭低頭向下望去,問道:「倒是這位朋友,輕功的是了得,來來來,請上來罷。」眾人這才注意抱住那黑大漢的人,只見他五短身材,相貌黧黑,裝束也極普通,但雙手抱著偌大一條漢子,卻似乎並不吃力。
閣子里早有個錦衣後生候著,見王保保進來,急忙躬身施禮:「姊夫來得早——這位便是凌先生罷?」王保保給凌沖介紹:「內弟毛翼——拙荊已過世了。」
凌沖好奇地問道:「餿主意?」王保保喝口酒,點點頭:「是啊,你且思量,真正有本領的,要劉玄德三顧茅廬親去訪來,哪有一個大會,懸上千金,便自己跑來投效的道理?——怎樣,可有興趣去瞧瞧么,這熱鬧定是少不得的。」
王保保抬起頭來,毛翼的表情非常誇張:「適才伽磷真說蒙古話的時辰,小弟也聽得清清爽爽,真箇一千兩黃金哩!」王保保揚一下眉毛:「一人一千兩,十個人便是一萬兩,國庫里哪有恁么多金子?我倒正缺錢花使,早知便多請幾位朋友去掙錢來。」他轉向凌沖:「凌兄其有意乎?」
雪妮婭置身於麻袋中,只聽到外面刀劍交擊之聲響個不停,似乎是那個「買故事的人」與新進來喝罵宋寶城的人動上了手,不由心裏越發害怕,連身體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夜凌沖在大都城裡迷了路,直到第二日辰時,才遇到使豹尾鞭的高手出來找他。不及互問別後情由,他急忙帶上邱敏兒,再到一品樓來。
邱敏兒並不認識此人,只聽凌沖說,是「南邊來的一位大人」,於是深深一福:「民女參見大人。」胡先生點頭:「你先出去罷,手下人自會領你去見你爹。我與凌沖還有話說。」
那人放下黑大漢,向上拱手施禮,說了句甚麼。毛翼道:「他說自己一介無名小卒,不過來看看熱鬧,並無非份之想。」王保保皺皺眉頭,問凌沖道:「此人功夫頗為了得,凌兄可識得么?」凌沖茫然搖頭。
凌沖搖頭問道:「甚麼豪傑大會?」王保保奇怪地一笑:「朝廷為了延攬各方奇才異能之士,因此召開這一個豪傑大會,由伽磷真主持,會期便自明日開始哩……」
王保保笑笑:「我看凌兄面色不佳,原來是大病初愈,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罷——對了,豪傑大會的事情,凌兄可聽說過么?」
「這個……」凌沖當然想去,只是不大願意和王保保同行。王保保忙道:「大會在校場舉行,我已教軍中的朋友,先在校場邊上定了個閣子,不必在人群里挨擠——怎樣,君若有意,我明晨去接你?」
最初當然是伽磷真嘰哩咕嚕地說一段開場白,他內力深厚,全場都聽得清清楚楚,可凌沖和王保保哪有興緻聽他放屁,只自顧自吃著蜜瓜。隨後一個漢人通譯又張了半天嘴,閣子離得較遠,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只有毛翼是順風耳,向二人解釋道:「原來那十張高高在上的椅子便是考題哩,要選拔十位高手,賜以大元巴圖魯之號,並賞千金……」
凌沖點頭,恭敬地接過了布包。
那漢人通譯出來說了幾句話。只聽東首的老者道:「老夫寧海向龍雨。」內力充沛,話音傳出很遠。凌沖聽這聲音好熟,似乎便是前天晚上在屋檐上打過他一掌的那位「向前輩」。這一來留上了心,仔細看去,只見此人六十上下年紀,穿著道服,三柳花白的長髯飄灑胸前,確是仙風道骨。接著,西首的禿頂老者也開口報名:「老夫姓程,草字肅亭。」細看去,正是那晚跟隨紫袍官員到警巡院要人的高手。
凌沖笑笑搖頭:「我有多大斤兩,王兄是知曉的,我怎敢去貪這千金?」「凌兄此言差矣,」毛翼「嘿嘿」地笑道,「豈真箇會有絕頂高手來掙這筆花使么?」王保保也搖頭:「誰能曉得,且看下去。」
雖然黑暗中甫見光明,好在廟中並不太亮,雪妮婭的雙眼還能習慣。只見一個青袍人,相貌清瞿,長須及腹,好象神仙一般,向她俯身問道:「小姑娘,你家住在哪裡?」聲音彷彿附有磁性,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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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龍雨和程肅亭露了這兩手,半晌不再有人敢上來坐那剩下的八張交椅。凌沖三人果子吃著,香茶喝著,倒也悠閑自在。約莫將近午時,突然一個粗大的聲音在校場里響了起來:「借過,借過,老子要去取一千兩黃金哩。」三人側頭望去,只見一條黑大漢子,鐵塔一樣衝進了場中。
「英雄所見略同,」那磁性的聲音緩緩說道,「原來奧米茲也在找尋聖使神矛哩。阿廝蘭,這樣物事可以召集普天下的明教教徒,給蒙古韃子致命一擊。我身處中原腹地,正待用它推翻元朝,元朝一亡,察合台後王必倒,其後便是大不里士,是薩萊,奧米茲的事業便唾手可獲成功。」
半個月前,他就是在這裏遇見雪妮婭的,此刻想起來,不知道為甚麼,心中突然變得一片茫然。
在宋寶城和阿勒壇不住的「饒命」聲中,雪妮婭發現周邊突然豁亮,接著腰下一麻,竟然可以動,也可以出聲了。原來駱星臣過來打開了麻袋,也解開了她身上的穴道。
只聽幾聲風聲響過,接著是重物倒地之聲,宋寶城和阿勒壇大聲慘呼呻吟。想來是兩人打算趁亂溜掉,卻被駱星臣擒住,擲了回來。
凌沖想一想,點頭道:「既然有座頭……不過在下現下的居處不甚好尋,咱們且約個時辰、地方,再碰頭罷。」「也好,」王保保喝一口酒,「明日早些起,卯時三刻在麗正門外碰頭罷。」
那校場是皇帝檢閱兵馬的地方,好大一塊空地,足有里許見方,插滿了各色旗幟,也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校場正中央搭起一座面南的高台,上面擺了三張披錦掛繡的交椅;高台南面左右各五,立著兩丈多高、徑有尺許的十根木柱,柱頂也各綁了一張錦繡交椅,柱子上沒有階梯,沒有繩索,也不知道誰能夠爬那麼高,去坐在上面。
聽見「獅子」兩字,雪妮婭猛然醒悟,那人正是從哈喇火州來到大都的畏兀兒刀客阿廝蘭,前些天還在自己店裡和警巡們打過一架。只聽阿廝蘭道:「我已付了金子,這個故事定要聽完哩。待聽完故事,你再殺他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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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酒喝的時候不長,凌沖神思睏乏,隨便吃些菜便告辭了。出來尋路找到居處,卻並不進去,先繞著宅子走了一大圈。
第二日卯時三刻,凌沖準時到了約會地點,王保保便領他往舊城的校場里來。
三人走到窗前,那裡早擺下了一壺香茶和兩干兩鮮四色果品。「這是關中李叔父著人送來的西域蜜瓜也,」毛翼指著一個盤子說道,「再不吃啊,便要爛了也。」王保保點頭坐下:「大會甚時辰開始?」毛翼急忙回答:「帖子上說是辰正開場哩。」那口氣,倒真象來看一齣戲似的。
凌沖聽到這個名字,不由皺起了眉頭:「伽磷真?便是那個……」「不錯,」王保保笑道,「便是咱們初識那日斗過的番僧——現今么,皇帝與太子不合,太子有擴廓帖木兒重兵為援,手下又本多雞鳴狗盜之徒,皇帝怕他終有一日逼宮篡位哩,因此上才教伽磷真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閣子里王保保向凌沖望了一眼,說道:「原來冷協律是凌兄的尊師——聽聞他一向遊戲風塵,如何今日要來淌這趟混水?」凌沖坐下來,搖頭不語。
兩人走進閣子,閣子很小,只有一付座頭,擺了些酒菜。凌沖就要大禮參見,被胡先生攔住了:「這位,便是邱福來的千金?」
「我,我,」雪妮婭看見這人如此和藹,竟然不再害怕了,「我住大都城中……」「那一位呢?你們可識得的么?」青袍人指一指也剛被放出麻袋的王小姐。
三人說了幾句話,再轉頭往校場中望去,只見人群里一左一右踱出兩個老者來,走到兩側各第一根木柱前,相對稽首。東邊的老者一個跟頭,騰起七八尺高,右足在柱上一點,雙袖張開,大鳥般飛上了綉椅。西邊的老者卻背負著雙手,施施然如中庭閑步般一步步沿著柱子走了上去,也不知道他雙足如何借力的。四周立刻叫好聲一片。
等了不多時候,辰初已過,突然看見大批綉甲怯薛開進場來。毛翼指著窗外,笑道:「怯薛是皇帝的親衛,號稱蒙古孛兒只斤豪酋子弟里的精英哩。旁的且休論,便這些描金的綉甲,好看卻不中用,如何上得陣去?」
王保保道:「清真居里出了些變故,今日怕不得開張了也……」「甚麼變故?」凌沖急忙問道。王保保對李保保說:「你先送小姐回去,我與凌兄還有些話講。」李保保深深一揖,帶王小姐走了。
才上樓,一個中州軍官打扮的人便迎了上來:「這位可是凌官人?」凌沖暗中戒備,點了點頭。那軍官指指裏面一間閣子:「胡先生已早到了,二位請罷。」
凌沖回答:「大抵已與她父親會了面,上路往南邊去了——大哥,明日的豪傑大會你可聽聞了么?」那人「哈哈」笑道:「也聽得了,不過我不甚方便露面哩,兄弟你想看熱鬧,自身去罷。只是這樣大會,定然無好收場,諸事小心則個。」
「是。」駱星臣深深作揖,趕緊恭敬地回答。
凌沖問他:「卻怎麼講?」那人伸出兩枚手指,低聲說道:「你且思量,伽磷真辦這個大會,為的甚麼?皇太子與擴廓帖木兒豈能容他真箇招攬著江湖異士?便皇太子他們不理,咱們大漢男兒,也不會坐視。熱鬧是定少不得的,可惜我看不到也——你歸來后講與我聽罷。」
只聽向龍雨道:「天下豪傑本少,有老夫、程兄與冷先生在此,旁人怕是再不敢來的了。不如萬兩黃金讓咱們三個平分,國師意下如何?」伽磷真道:「大會要開三日,必然更有高士能人來到,向先生何必心急?」
就在凌沖夜探大都北城警巡院的時候,雪妮婭卻被阿勒壇所劫,點了穴道裝在麻袋裡。她不知道為甚麼,又想起了半個月前,凌沖和王保保從西番僧人手中救出自己來的那一幕。可是今天,又有誰能夠救她呢?
校場東西,各有一座兩層高閣,平日閱兵或慶典的時候,各王公大臣便登上此高閣觀禮。王保保帶著凌沖,來到西邊高閣前,掏出面令牌來察驗過了,徑直上了二樓,進了個不大的閣子。
從一品樓下來,凌沖一路南行,不知不覺間,竟然又走到了清真居的門口。抬頭望望天色尚早,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倒看見王保保和另兩人踱了出來。
巴兒思大叫:「天子腳下,三位不得無理!」三人當他放屁,「哈哈」大笑,正要動手,突然又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剩下七張,我訂下了,哪個敢動?!」一人飛將軍般,踩著圍觀眾人頭頂奔進了場中。
邱敏兒望一眼凌沖,紅著臉說道:「凌大哥,你……你多保重。咱們、咱們還能見面么?」凌沖不明白她的心思,隨口答道:「將來我若歸去南邊,或者天下太平了,自會前往拜訪。」邱敏兒不好再說甚麼,福了一福,走出去了。
與他交手那人的聲音聽起來卻似乎有些顫抖:「駱、駱星臣拜見主人。」只聽一個似乎充滿磁性的聲音徒然響了起來:「你喚我做甚麼?你不是一向喚我做『那廝』的么?」這個聲音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不知道他甚麼時候進來的。
「這兩個,似乎都是左相府里的高手,」凌沖沉吟道,「擴廓帖木兒也欲前來插一腳么?」王保保笑道:「那是自然——來,凌兄,這柿餅也不錯,你且嘗一嘗。」
雪妮婭點頭。青袍人直起身,望向阿廝蘭:「驅口買賣,你聽聞過罷——元朝允許人口交易,然則若是合法地買賣驅口,為甚麼要點了啞穴,塞進麻袋裡面?這兩個賊如何處置,我交予你了。」
片刻,「叮噹」之聲漸息,只聽一人道:「好本領,可惜卻不是某的對手。」新進來的人喘著氣道:「好,果然不愧『獅子』之號——這個宋寶城曾經發過誓來,當日情由若泄露一星半句,必死於亂刀之下。背信奸徒,我故誅之,閣下為何攔阻?」
他頭腦昏沉,一時也想不清其中原由,沿著花園圍牆又走了數百步,拐過個彎,謹慎地敲響了一扇小小的角門。門子開門問候:「凌先生歸來啦。」進了門,那個使豹尾鞭的高手早迎了過來:「怎樣?邱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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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傳來「咚咚」的響聲,似乎是有人在不住磕頭。又聽阿廝蘭問:「遮莫你、你便是……」「不錯,」帶有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區區丹楓九霞閣主人——駱星臣,且攔住這兩個賊者。」
通譯站出來想要說話,冷謙先開口問道:「適才說出場比較者,以往罪愆一概赦免,可是真的么?」巴兒思站起身來:「正是如此。請教閣下怎樣稱呼?」冷謙笑道:「如此,這張椅子我坐得了——區區冷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