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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泰山觀日日熹微

第四十六章 泰山觀日日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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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馬經過長途狂奔,全都口吐白沫,萎靡不堪,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牟玄聖控住坐騎,又拉住前面兩匹馬,解開韁繩,把王、凌二人放了下來。凌衝心道:「這賊端的詭計多端,又且膽大妄為。他偏相助蒙古韃子,真是我漢人的勁敵哩!」
王小姐把水袋遞到他的臉前面,可凌沖卻根本沒法張開嘴來喝,倒濺了一脖子的清水。牟玄聖笑道:「休要如此性急。」袖子一撣,解開了凌沖的啞穴。
凌沖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就王小姐手上吃了一點食物,喝了幾口水。等牟玄聖走出車廂,重又駕車起程,他才眨眼示意王小姐把耳朵湊過來,低聲問道:「你此來泰山上香,你兄長未曾派高手衛護你么?」他記得在大都的時候,王小姐和雪妮婭就曾被雙雙擄去,這次若還放自己妹子一個人出來亂跑,不派高手暗中保護,王保保可真是毫無記性哩!
牟玄聖搖搖頭:「令姑丈與令兄,都是當世豪傑,這豪傑最好是無親眷,無牽挂,才能做大事哩。小姐你休怕,我送你往大都去,料皇帝定不會虧負於你,一樣的錦衣玉食,何苦偏要尋死?」
牟玄聖放下馬蹄,撲過去,只一招,就把那仆佣點倒在地。隨即走過去打開車廂橫門,只見裏面一個婦人、一個使女,都抱在一起,嚇得渾身哆嗦。
凌衝心中憤恨,暗暗罵道:「這賊真箇可惡,欺凌弱小,我必除之!」罵雖然這樣罵,可他也明白,等自己有了除掉牟玄聖的本領,又不知在猴年馬月哩。
石關上系了十幾匹坐騎,看起來都是和凌沖一樣,昨日上山,留宿一晚,想要看日出的遊客留下來的。牟玄聖停下腳步,把兩人往山路邊的岩石上一放,笑道:「兩個人看似不算高大,倒頗沉重哩。帶著你們奔了十數里山路,我也有些疲累了。」
凌沖不知道他想到了甚麼辦法。只見他走到石關旁邊,出手如電,點倒了那幾名看守馬匹的鄉民,然後牽過兩匹馬來。
牟玄聖行走了幾個大周天,然後和衣躺倒,以手枕頭,又行開了卧功。凌衝心里暗罵:「又不是天亮便要與人較量,你一晚行恁么多功做甚?」估摸著接近三更天了,才看牟玄聖輕輕地翻了一個聲,背對著自己,想必已經睡著了。
那女子望著他,臉上也是一紅,低聲問道:「凌大哥,你還記得我么?」凌沖確實覺得此女好生面善,只是想不起來,當下以目相詢。那女子慢慢低下頭去,說道:「家兄與凌大哥是好友,那日在大都清真居外,咱們曾見過一面的,凌大哥想是記不得了。」
凌沖被封了穴道,仰躺在路邊。他凝神運氣,衝擊堵塞的經脈,但大概因為他練過武功,體力強健,牟玄聖點穴的力道要比對那女子強勁得多,他連沖了七八次,都是徒勞無功,不由心中長嘆一聲,為自己昨晚的魯莽舉動後悔不已。
凌沖在黑夜中驟然聽到牟玄聖的聲音,似乎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響起,不禁嚇了一大跳,急忙停住腳步,往一塊石頭後面隱藏身形。他知道自己不是牟玄聖的對手,正思量怎樣才能安全逃離,不被對方發現,突然眼前一亮,對面閃起了一道火光。
凌沖右腳踢向火堆,把幾支燃燒的樹枝向牟玄聖面門踢去,同時右手一翻,鋼刀出鞘,左手則去拉躺在地上那名女子。原來牟玄聖點穴手法高明,凌沖已石解穴,才僅解開那女子的啞穴而已。那女子叫道:「凌大哥,救我!」
牟玄聖一招輕敵,竟然吃虧,不禁怒火中燒。他右臂一縮,左臂又長,一掌劈向凌沖胸口。凌沖展開家傳的刀法,見招拆招,一連抵擋了七八個回合。牟玄聖笑道:「小子,頗有長進哪。可喜,可賀!」
凌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來,這女子原來是王保保的妹妹!只為「王」這個姓氏實在是太過普遍了,否則自己早就該想到的。他不禁大為懊惱,心說:「莫非王保保是我命中的魔星么?怎三不知又與他扯上了干係。」轉念一想,自己扶助朱元璋反元,王保保則是元朝的右丞相、副元帥,他豈止是自己命里的魔星,他是所有反元志士命里的魔星哩!
只聽「呯」的悶響,凌沖連退了三步,方才拿樁站穩。牟玄聖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七成功力,但本擬將凌沖打個跟斗,吐兩口血。卻不料他只是後退三步,略微踉蹌,卻似乎並未受傷,不禁心中詫異。
牟玄聖休息了一會兒,重新把凌沖和王小姐扶上馬背,用韁繩把他們牢牢捆住了,不致於掉下來,自己也上馬,押著兩人,往北行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有人說道:「山下怎有恁多兵馬駐紮,盤查往來過客,忒煞的奇怪哩。」牟玄聖循聲望去,只見是兩名游山的香客,一邊往上走,一邊閑話。他皺了一下眉頭,突然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牟玄聖提著兩人,快步往山下奔去。山路崎嶇陡峭,可他卻舉步如飛,凌沖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響起,眨眼間已經過了雲步橋,接近石關。
第二天天才亮,牟玄聖就把凌沖和那女子都揪了起來,一邊一個,提在手中,笑道:「我這便領你們下山去也。休掙扎,退思,你若想逃,我便立時取了王小姐的性命;王小姐,你若想逃,我也要這小子死哩。」凌沖這才知道,這個女子原來姓王。兩人都被連封了多處穴道,不能活動,也不能講話。
凌沖軟倒在地。牟玄聖笑道:「你這無謀的小子。我適才掌力已盡,本傷不得你的也。」凌衝心里萬般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凌沖這些天每晚用功練習陸清源傳授他的「沛若神功」,頗有進益,已經練到了第四重的境界,內力修為,也與往日大不相同。雖然仍不是牟玄聖的對手,但以硬打硬,已勉強可以接得下對方的掌力。
凌沖藏身在一處灌木叢中,他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在泰山日觀峰南,距離捨身崖很近。捨身崖三面陡峭,下臨深淵,因為常有孝子上山祈願,為父母祛病消災,而情願跳崖獻身,故此得名。崖上有巨石突兀,高約一丈,傳說孔子曾在此處「登泰山而小魯」,因此後世有人在石旁大書「瞻魯台」三字,成為泰山一景。
一聲冷笑,牟玄聖已到身前。凌沖急忙一招「千軍辟易」,斬向敵人右手脈門。牟玄聖右手一縮,又是左掌直進,打向凌沖胸口。凌衝來不及還刀防禦,只好將畢生功力凝聚在左手上,硬生生接了牟玄聖一掌。
牟玄聖也跨上一匹馬,然後用凌沖的鋼刀在其餘幾匹馬臀上一插。那些馬吃痛,長嘶一聲,都發足往山下疾奔。牟玄聖催動坐騎,也驅趕著捆綁凌沖和王小姐的馬匹,混在馬群中,奮力衝去。
凌沖不敢魯莽,又等了一會兒,看對方毫無動靜,這才慢慢直起腰來,深吸一口氣,運行四肢,消除了酸麻的感覺。然後,他高高抬腳,緩緩落下,一步步慢慢向火堆邊走去。如果自己就這樣躥到火堆邊,搶了那個女子就走,很容易發出甚麼聲響,被牟玄聖發現;如果自己趁這個機會去偷襲牟玄聖,以對方的武功,成功的機率又實在太小。凌沖反覆考慮,權衡不定,只好決定冒險,雙管齊下試試。
牟玄聖笑道:「小姐何不留在河南,要千里來泰山上香,恰巧被某遇見,這個寶貨,豈可錯過?」那女子問道:「你擄了我,究竟有何用意?」牟玄聖「嘿嘿」地笑道:「自是以小姐為質,何須明知故問?」
牟玄聖本擬這一彈就要叫對方單刀落地,看凌沖不過小小退了一步,不禁「咦」了一聲,右臂一長,向凌沖面門抓到。凌沖才剛後退,手腕一擰,鋼刀轉個圓圈,疾劈向牟玄聖伸長的手臂。牟玄聖急忙縮手,只聽「哧」的一聲,寬大的衣袖被刀尖鉤出了一個缺口。
那女子哼了一聲:「我十二歲上便被人擒去做質哩,那是欲要挾我姑父,今又遭你擒來,欲要挾我兄長。我直是如此命苦,倒不如死了的乾淨!」
他現在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可動,正對著那個女子。雖說身不由己,但這樣直愣愣地望著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實在太不禮貌,若把眼珠轉開罷,又好象故意給對方白眼看,那就更不禮貌。他是個謙謙君子,左右為難,立刻一張面孔漲得通紅。
可是即便這樣,他對王保保仍然難以產生惡感。想起來實在慚愧,莫非自己真的「婦人之仁」么?
他事先已經撿了幾粒小石子,藏在手心裏,才靠近火堆,就手指連彈,兩粒石子去打那女子的穴道,兩粒石子襲往牟玄聖后心要穴。果然,石子才一離手,牟玄聖已然察覺,在地上一個翻滾,躲開了攻擊,隨即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聽到這些話,凌沖隱約想到了一些甚麼,可是又捉摸不清。只見那女子突然跳起身來:「人生自古,其誰無死!」說著,轉身就往捨身崖邊跑去。可她分明不會武功,在這種境況下,哪裡跑得掉?才剛邁步,早被牟玄聖探出右手,一把扣住背心要穴,揪了回來。隨即右手一松,又扣住了那女子的雙頰:「休咬舌。你只聽聞有咬舌自盡之說,卻不知若咬不得法,不得就死,直變了個啞美人哩,豈不可惜?你是女子呵,休學人做甚麼大丈夫,渾不畏死的。」說著話,左袖一拂,重新又點了那女子的穴道。
馬車顛簸。王小姐湊近凌沖耳邊,輕聲說道:「如何才能解了你的穴道?莫非不會武功,便全無辦法了么?」凌沖眼皮微閉,做出「莫可奈何」的表情。哪怕王小姐沒有學過點穴功夫,只要她練過幾天內功,能夠運氣從指尖透出,就能想辦法讓她幫助自己解開了穴道。可是她絲毫也不會武功,那可真是沒法子可想了。
原來是牟玄聖揀了一些枯柴,生起火來。凌衝心中一喜:「此刻他在明處,我在暗處,若能趁機收拾了這個賊子,豈不是好?」可是想雖然這樣想,卻實在沒有那個膽子。兩人的功夫若在伯仲之間還則罷了,相差如此懸殊,不是僅靠偷襲就可以取勝的。正在猶豫,又聽牟玄聖笑道:「晚間哪有人敢上捨身崖來?你便喊破喉嚨,也是無用的。」
凌沖收刀來格,早被他右手食指一彈,把刀盪開,左掌已到凌沖頭頂,只要內力一吐,凌沖就算不當場斃命,也會身負重傷。凌沖知道無法避過,叫一聲「罷了」,將刀拋開,閉目等死。
凌衝心說:「你這狗賊,本來便不是甚麼英雄好漢。」只聽牟玄聖自言自語地說道:「山東本便是那人地盤,若是暴露了行藏,便衝下山去,于路也定阻礙重重……」他低頭想想,左右望望,突然一拍大腿:「真是妙計!」
就此轉身逃開嗎?自己的良心卻又不允許。他微微抬頭,看天上月黑星稀,四下里伸手不見五指,不禁暗想:「那牟玄聖難道整晚坐在火堆邊么?他總須睡覺,總須小解,若能捉住一個機會,將那女子救將出來,卻也未必是痴人說夢。況四外黑暗,他對我又無防備,我便在此潛伏一晚,靜等機會,打甚麼不緊?」
凌沖定睛細看,只見約摸三丈開外,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火旁一個藍袍人,背對著自己,想必就是牟玄聖了。在他身邊,卻還有一個人伏在地上,看不清相貌。
自己要不要行俠仗義一回呢?凌衝心里猶豫。他雖然是個正義感泛濫的熱血青年,可是並不愚蠢,自己根本不是牟玄聖的對手,冒然動手,只怕行俠不成,反被人殺,那可就多少有點得不償失了。
那女子看凌沖眼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苦笑道:「不料竟在此處相見。都是為了救我,才拖累了凌大哥,我好生過意不去哩。」凌沖勉強抽動面部肌肉,做一個「沒關係」的表情。他這時候才想起來,為甚麼在昭真祠門外看那個黑大漢子眼熟,原來當日他往清真居去,在門口碰到王保保、王小姐,還有一個名叫「李保保」的家人,就正是這個黑大漢子。當日自己只想著去見雪妮婭,照了一面,卻並沒往心裏去,因此連王小姐也只有隱約的印象。
牟玄聖大喜:「真是天助我也!」跳下馬來,幾步攔在馬車前面,用手只一攔,拉車的兩匹馬長嘶一聲,前蹄踢起,就往他頭頂踩下。車上有人叫道:「不要命了么?!」牟玄聖卻不慌不忙,袖子一抖,雙手各捉住一隻馬蹄。那兩匹馬各有一個蹄子被他捉住,立刻動彈不得,另一個蹄子卻齊齊踩在牟玄聖肩膀上。牟玄聖眉頭皺也不皺,渾如未覺。
凌沖暗驚:「這賊好聰明的耳目,怪道此時他不怕解開我的啞穴哩。」於是乾脆提高聲音,問道:「你不是扶保元朝的么?怎的卻劫擄朝廷大臣的家眷?」牟玄聖「哈哈」大笑:「退思,你真箇明知故問哩!」
那女子也看出凌沖不是牟玄聖的對手,叫道:「凌大哥,你休理會我,快些走罷。」凌衝心道:「有我拖住這賊,你或能逃走哩;你又不會武功,也助不得我,我卻如何逃走?」腳尖在那女子肩頭雲門穴上一踢,解開了她的穴道:「你快走!」
他兩膀一抖,馬車上乘坐的兩個人「阿也」一聲,都翻身摔了下來。只見一個車夫模樣的,丟下手裡的馬鞭,抱頭就跑。另外一個人,青衣小帽,卻是仆佣模樣,爬起身,就腰間拔出刀來,大喝道:「遮莫是剪徑的毛賊么?」
旁邊那女子被凌沖解開穴道,驟然覺得四肢可以活動,不禁將身一蜷,縮了起來,嚇得瑟瑟發抖。凌沖一邊連接牟玄聖的來招,一邊百忙中再叫:「快走,磨蹭甚麼?!」那女子抬頭問他:「你……你怎麼辦?」凌沖哭笑不得:「我自有辦法,你在這裏須礙我手腳。快走,快走!」
凌沖聞言一愣,心說她怎麼知道我的姓氏?就這麼緩得一緩,牟玄聖已經揮大袖擋開了飛向自己面門的火焰,冷笑道:「原來是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左腿一曲,就向凌沖當面撲來。
他想要示意王小姐別管自己的安危,自己逃走就好了。可是這麼複雜的意思,光靠眼神無法傳達。凌沖乾脆閉上眼睛,再嘗試用內力衝擊被封閉的穴道。穴道封閉,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自動解開的,可是他才剛運了兩遍真氣,馬車突然停下,不多時,牟玄聖打開車門,遞進一些食物和清水來,示意王小姐喂凌沖吃,然後伸出手來,把凌沖已被封閉的穴道,又重新點了一遍。
卸下籠頭,解開韁繩,然後牟玄聖用韁繩把凌沖和王小姐各牢牢地綁在一匹馬的腹側。凌沖還沒明白他究竟想幹甚麼,忽聽石關邊有人叫道:「醒來,醒來!你睡的甚麼?老爺的坐騎卻哪裡去了?」想來是下山的遊客,找不到自己的乘馬,正在揪著那幾個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的鄉民理論。
他從馬背上解下凌沖和王小姐,塞進馬車裡去,順手解開了王小姐的穴道,笑道:「你也不會解穴,你也搬不動他,你若自跑呵,我便一刀砍了這個漢子,須仔細了。」說著,把從凌沖處奪來的鋼刀在刀主人脖子上一比。王小姐嚇得都不敢哆嗦,只是蜷縮著身體,望望凌沖,緩緩點頭。牟玄聖關好車門,撿起車夫掉落在地的馬鞭,跳上馬車,吆喝一聲:「走!」一鞭抽去,兩匹拉車的馬乖乖向前走去。
凌沖想起白天在昭真祠門口遇見的那個黑大漢子,他說自家主人小姐被人拐走了,不會指的就是火邊這個女子吧?原來是牟玄聖把她擄走的嗎?那可憑黑大漢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以搶奪回來啦。
就在這時,那女子卻突然跳了過來,一把抱住牟玄聖的小腿,驚叫道:「求求你,莫傷他的性命!」牟玄聖「哈哈」大笑,右手落下,趁勢點了兩人的穴道。
凌沖本想抱起那女子逃命,但看牟玄聖來得好快,只好縮回伸出去的左手,右手一橫鋼刀,一招「金門鐵閂」,護在自己胸前。牟玄聖伸右手食指在他刀背上一彈,凌沖只覺得虎口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牟玄聖是劍法大家,恐怕只有彭素王和盧揚可以制得住他,連「劍神」宮夢弼和他都不過伯仲之間,但他的徒手功夫,卻並非超等,加上一開始就有點輕敵,因此無法很快打敗凌沖。
牟玄聖離開的時候不大,很快就折返回來,笑著對王小姐道:「看起來出動了甚多人馬哩,定是等在山下,欲攔截我的。據說昨晚摸黑已搜過一遍山了,少傾又要遣人上來。嘿嘿,我若不能將你們安全帶往山下,還充甚麼英雄好漢?」
主意打定,放緩呼吸,踏踏實實地隱藏起來,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火堆,同時側耳傾聽。只聽牟玄聖笑道:「小姐好生將息者,明晨我領你下山。休起意逃走呵,你身後便是捨身崖,這黑朦朦的,若是一個不慎,跌下崖去,豈不悔之莫及?」
牟玄聖點了那女子的穴道,自己從懷裡掏出點乾糧來吃。凌沖大氣也不敢出,靜靜等著。好不容易等到牟玄聖吃完了食物,盤腿扶膝開始打坐。凌沖一直半跪在地上,隱藏在岩石後面,腳都已經發麻了,腰也開始酸軟,趁此機會慢慢換了一個姿勢,也微闔雙目,凝神膻中氣海,輕輕吐納,做好萬全的準備。
凌衝心中苦笑:「這賊子忒煞精明,算得時辰倒准,再過一兩刻鐘,我本可沖開穴道了也。」
一路上,只聽「哎呦」之聲不絕,想必是上山的遊客紛紛被驚馬撞倒。眼看已過了紅門宮,牟玄聖右足離蹬,將身藏在坐騎的左腹下。山道狹窄,群馬擁擠,外人根本看不出馬匹側腹上還掛有三個人在。
群馬一直向南奔去,看看接近泰安州城,牟玄聖翻身跨上馬背,右手連彈,幾枚碎石打在背負王、凌二人的乘馬臉側,驅使它們轉彎奔上了一條岔路。他自己抖動膝蓋,催馬緊跟在後,眨眼間往西又奔出了三四里路。
凌沖這才有機會打量面前這個女子,只見她二十多歲年紀,鵝蛋臉、柳葉眉,雙眼狹長,雖然因為驚恐而雙眉緊蹵,卻依舊難掩其天姿國色——正是在昭真祠中,排在自己前面解簽的那個少女。
但凌沖知道,一和對方纏鬥上了,不管能拖多少時間,最終的結局只有失敗。他心中暗忖:「若能解了那女子的穴道,放她逃了,我便是被此賊擒獲,也不算血本無歸。」當下凝定精神,刀下加快,一連六招搶攻,把牟玄聖逼退,趁機一個跳步,已到那女子身邊。
牟玄聖笑道:「你若走了,我定將這小子擰下頭來。哼,你且走來試試?」那女子嚇得縮在一邊,不敢再動。凌沖大怒:「惡賊,你忒無恥!」手中鋼刀加快,刀刀劈向牟玄聖的要害部位。
牟玄聖衣襟帶風,大袖飄揚,躲過凌沖猛烈的進攻,不時尋隙一指點入,或是一掌打下,逼得凌沖逐漸手忙腳亂。又是十余個回合,他喝一聲:「罷了,你這小子好不曉事,直是逼我取你性命!」駢指疾點凌衝上臂天泉穴。凌沖刀在外圍,不及收回,被迫撤身躲避。牟玄聖趁勢左掌當頂劈落。
「甚麼事?」「哪裡來的馬?!」「眾軍小心,休放走了!」才到山下,一陣吆喝聲中,數十柄長槍向驚馬群中刺來。牟玄聖留心觀察,看有槍尖接近自己或者凌、王二人的,就把手中事先暗藏的碎石子彈去,將它點歪。群馬受到槍刺,更為驚恐,奮蹄亂踢,早有幾名兵卒躲閃不及,手斷腳折,慘呼著摔倒在地。剩餘的兵卒大恐退後,不敢再加攔擋。
牟玄聖笑道:「這位太太要往哪裡去?路上強人多,只帶一個小廝,忒不謹慎了。」跳進車廂,點倒兩個女人,都提出來扔在那仆佣身邊。
走了不過兩三里路,才過中午,突然身後傳來吆喝聲:「讓開,讓開,休要攔路!」牟玄聖轉頭一望,只見一輛用藍緞面棉簾罩著車廂的漂亮馬車疾駛而至。
王小姐還沒回答,只聽牟玄聖在車廂外笑道:「擴廓帖木兒手下哪來恁多高手?他自己身邊不需人衛護么?此番有楚雄客伴了王小姐來山東,他只道萬無一失哩——那楚雄客已被我打傷走了,追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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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玄聖牽馬走過去,只聽一人叫道:「這是老爺的坐騎!你是何人,怎敢偷馬?」隨即幾聲驚呼,想必都被牟玄聖打倒在地。
只見牟玄聖袖子一揮,似乎是解開了地上那人的穴道。立刻,一個聲音罵起來:「賊子,你待怎的?」卻是女人的聲音,並且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