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帝乞丐
啪，青墨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杯盤亂顫，同時低聲叱喝：「梁磨刀，不許賣關子！」
青石青墨兩兄妹先不隨梁辛回草原，他們要取道京師。兩兄妹的身份敏感，現在雖然沒事，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大禍天降，他們的家眷都在京師，如何能夠放心。
曲青石笑的一派陰冷：「要想朝陽『捨不得』，就要在他打開寶盒前片刻出手誅殺……只差一步，便是天下第一人，這才叫死不瞑目。」
小丫頭青墨是個從未想過要當皇帝的乞丐，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有太大的奢望，此刻真的成了皇帝，看重的不是天下，而是錦衣美食，所以隨遇而安。
曲青石這才美滋滋的繼續道：「他還把自己當乞丐，至少能活的快活愜意……可要是他總是拿著自己那份乞丐心思，去做皇帝該做的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梁辛滔滔不絕，長篇大論，把這番道理說出來，曲青石越聽越糊塗，乾脆苦笑搖頭，梁辛倒無所謂，這件事他自己能明白就好了，悟道，悟得是自己的道！
說著，曲青石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他磨刀兄弟立刻把酒水斟滿。
曲青墨撇了撇嘴巴：「無聊時的幻想當然是有的，不過自己都不曾當真過，所以不算數。」
一直以來，梁辛都以為自己的困惑，是乞討半生突然龍袍加身，以後該如何自處。
梁辛大喜，從猴兒谷出來一年多，去年過年的時候就沒能趕回去，雖然知道丑娘、師父都無恙，可心裏又哪能不惦記！這下子三兄妹全都來了精神，商量了幾句之後就敲定下來，梁辛先趕赴草原，接上老叔等人去猴兒谷過年。
梁辛卻瞪大了眼睛：「不能讓他打開！先給他寶盒，再給他破解封印的法子，不過殺他的時機，卻要在他打開寶盒之前。」
「放肆！胡說八道！」曲青石也恨不得哭兩聲了。
鄭小道的傷早就好了，天天無所事事，四處閑逛，憨子十一的力道也恢復了不少，可具體恢復到什麼程度就不得而知了，沒人敢和憨子試招，生怕被他一巴掌釘到泥土裡去。
到現在為止，他認識三個年輕姑娘，其中琅琊狠毒，小汐決絕，而青墨在他心裏一直就是個傻丫頭，從來就不曾想到過，青墨竟然也有這樣的果斷……或者說簡單。
三堂會審之後，秦孑曾經和梁辛約好，要他帶著曲青石到離人谷走一趟，她或許有辦法恢復小白臉的青春，梁辛已經耽擱了一年，每見二哥一次。他就彷彿老了一些，現在什麼也顧不得了，只想先把這件事做好。
「女孩子家，不許喝！」
梁辛滿臉都是笑容：「我和青墨，壓根就是兩碼事！」
過了片刻，梁辛才回想起來，神情里滿是驚訝，他果然見過此人，一年前在鎮山時，他
哇的一聲，小丫頭大哭了出來，抽搭著說：「你和父親在一起，好像兄弟似的！」
梁辛愣了愣，覺得這個胖子眼熟。
青墨摘魚刺兒，沒搭理他。
商議之後，小丫頭的眼圈居然紅了，這麼多年不曾回家，這次終於能親人團聚，又哪能不感傷。梁辛知道她的心事，趕忙岔開話題：「老蝙蝠說要把大哥帶走一年，不知過年能不能趕回來……」
曲青石點了點頭，見妹妹還有些不明白，就簡單的解釋了兩句，梁辛要讓朝陽死不瞑目，最初的想法是讓朝陽看到晉陞宗師的希望、即將成為六步高手時再出手殺他。
梁辛和青墨的情形看似相同，都是一步登天，乞丐穿龍袍，可他們兩人之間有個極大的不同：
因為梁辛的突然強大，升級悟道對朝陽而言已經沒有了太大的誘惑。
「我哥，你，還有柳黑子，你們的腦筋都彎彎繞繞，一皺眉頭就有八個念頭，做事時反覆計較著，可我卻從沒想過那麼多的，就好像，」說著，曲青墨微微蹙眉，露出了一個苦笑：「我在東海乾修行了兩年，從師父到師兄師姐都對我不錯，可六年前……」
青墨撫掌大笑：「朝陽『九死一生』得了寶盒，又用盡心機破解封印，最後看到盒子里是空的，那表情可當真精彩的很了！」
按照二哥的說法，乞丐青墨是前者，做了皇帝，卻仍把自己當成乞丐，所以行事之間沒有絲毫變化；而自己卻是那個「大大的不妙」，他在用凡人的心思去指揮宗師的力量。
曲青石見他又冒傻氣，笑的倒挺開心，先給他解釋了兩句，說明白自己是循著梁辛的那個例子去說的，這才正色道：「乞丐一覺醒來做了皇帝，且不論是好事壞事，其中應該有個關鍵要先弄清楚，就是這位乞丐……或者說這位新皇帝，他把自己當成什麼！」
梁辛笑了，目光卻陰鷙冰冷：「突破瓶頸對付不了我，可還有別的東西能對付我，把這件東西給他就是了。」
這下連曲青石都慌了，乾笑了兩聲，說道：「父母大人都安健得很，尤其父親，這幾年裡絲毫不見老態，反而看著更年輕了些呢！」
青墨微微一愣，隨即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你是說猴兒谷的那隻空盒子？」六年前，三兄弟在苦乃山青衣司所中發現的玲瓏玉匣，連盒子帶人頭骷髏，都放在了猴兒谷。
年令是中土佳節，草原上的牧族不安中土曆法，自然也沒這個節日，大司巫最近都在閉關修養，根本就見不到人，這個年便在猴兒谷過了。
羊角脆的尾巴沒能再長出來，天天蹲
梁辛摩挲著光頭，青青的頭髮茬把他那副厚道長相襯出了一份兇悍：「這就是我打上東海乾的第三個原因了，剪除朝陽的羽翼，把他逼到絕路上。以後，玲瓏玉匣就是他最大的指望了。」
梁辛好像突然不認識青墨了！
梁辛嚇了一跳，轉頭望向青墨：「你還想當皇帝？」
小丫頭青墨從旁邊咳了一聲，借口笑道：「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不過……再有一個月多些，就該過年了！」
胖子也看到了他，咦了一聲，站在樓梯口皺起了眉頭，也愣愣的望著梁辛。
梁辛茫然搖頭，曲青石卻也不解釋什麼，只是繼續笑道：「養過就知道了，女人，都有幾分貓性，骨子裡帶來的！」說著，給妹妹夾了塊魚。
「我做乞丐時……」說著，青墨覺得這個稱呼古怪，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從來沒想過要當皇帝。所以當了皇帝也不知道該幹啥。」
這件事還只是打算，具體怎麼做他還沒太想好，曲青石給梁辛加了些肉，給他細數：「後面還有的你忙！先要回草原。老叔、猴子，還有小汐可都惦記著呢！然後還要去猴兒谷，追探羊角脆的身世、算計著如何把寶盒讓朝陽得去、還要取了盒子里的人頭到九龍司大牢去找『六百』和尚……」
青墨重重的嘆了口氣，直接跳過了那場殘殺：「再到今天，乾山落到了今天這般田地，我從旁邊看著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直到半晌之後，梁辛才抬起頭，望向了青墨：「為什麼你不把自己當皇帝？」
以前他連題目都沒搞清楚，自然越琢磨越亂。
梁辛正吃著，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聽動靜應該是個大胖子正從三樓走下來，落足時踩得樓梯吱吱慘叫，片刻后一個水缸似的肥壯大漢打著飽嗝，從三樓下到二樓，本來足夠三人並肩而行的樓梯，他要側著身在才能勉強通過。
梁辛賊眼忒忒，低頭吃菜不敢再看青墨。曲青石忙不迭的岔開話題，笑呵呵的說起了其他人。梁辛的朋友親人，丑娘安居在猴兒谷，柳亦被老蝙蝠帶走，其他的人現在全在草原上。
「第三……」說到這裏，梁辛突然岔開了話題，轉頭問曲青石：「還記得當初在官道上，我給朝陽設計的『捨不得』么？」
可老曲家世代為官，在京城的家大業大，全都接出來不太可能，暫時先帶父母離開。
說到這裏，青墨的臉色突然平靜了：「打從本心，我會盼著東海乾興旺發達香火傳續，這是個小願望。可我更盼著哥哥長命百歲，盼著你梁磨刀如意快活，這是我的大願望！兩個願望撞在了一起，我便捨去小
可要說進境迅速，小丫頭比他還有過之，梁辛還是歷盡磨難飽試辛酸才有了現在的成績，可青墨乾脆是睡了一覺再醒過來，就從兩步修為變成了逍遙宗師。可青墨在言行之間還是原來那副樣子，沒有丁點的變化，更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妥。
黎黃藤「送給」梁辛的那位幹練弟子火狸鼠，早就在苦雁關與曲青石等人匯合，隨著眾人一起去了草原。
青墨的這番心情複雜的很，多年未見父母、柳亦是個傻子、哥哥變成耄耋老者，還有東海乾……諸般情緒交雜在一起，不知該怪誰恨誰，便只剩下委屈兩字了。
曲青石知道他在想乾爹的事情，臉色也隨之暗淡了些，問他道：「東海乾的事情，你後面怎麼打算的？」
哥哥青石卻搖了搖頭：「有什麼樣的脾氣秉性，就有什麼樣的原因，老三把這條放在第一位，倒還真不算奇怪。」一邊說著，一邊也笑了。
曲氏兄妹和梁辛約定，分頭去接親人，在猴兒谷碰面，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到一旁。歡歡喜喜的過個年再說！至於曲青石的身體，雖然老邁但依舊結實，耽擱幾個月倒還無妨，等過了年他再隨著梁辛一起去找離人谷。
曲青石略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朝陽知道自己惹上了梁辛，遲早要有一場生死惡戰，可梁辛現在的實力，即便朝陽突破瓶頸，達到逍遙境初階的修為也絕無勝算了。
青墨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梁辛，一邊嘶嘶地吸溜著涼氣，一邊追問：「那你怎麼把匣子給朝陽？」
青墨的回答無法解開梁辛的困惑，倒是曲青石，對梁辛的那個「乞丐突然做皇帝」的例子頗感興趣，舉著個酒杯一點一點的抿著，過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青墨就沒拿自己當皇帝。」
青墨聽得直皺眉，瞪著梁辛道：「你這性子……以後還真不能欺負你了。」
青墨也追問：「我不明白，今天你為何不殺朝陽？」
說著，梁辛掰開了手指，一一給曲氏兄妹數道：「第一，我上次去乾山，逃走時失魂落魄。既然沒死，當然要去告訴朝陽老道一聲！」
梁辛連飯都忘了吃了，坐在桌子之前，表情一時一變，時而恍然時而迷惑，青墨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正想說什麼，曲青石就搖了搖頭：「莫打擾他，讓他好好想一想。」
可直到剛剛梁辛才豁然開朗，明白了真正讓自己困惑的，是如何才能把「皇帝」這個差事做好。
直到梁辛把乞丐一朝做皇帝的例子也搬出來之後，青墨才算大概聽懂了他想說啥，眨著圓圓的眸子琢磨了一會，才開口道：「哪有你說的那麼複雜！」
老叔梁風習習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壓根不當回事。
梁辛愣了愣，直勾勾的看著青墨，嘴裏嘟囔著：「怎麼會？怎麼……」片刻后，梁辛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端起身前的酒杯笑道：「明白了！」說著，抬手一飲而盡，隨後才發現自己的酒杯早就空了。
梁辛有些疑惑，皺眉問道：「這是什麼日子？」
梁辛傻眼了，想勸又不知道該說啥，坐在一旁手足無措。好在青墨不是個纏人的丫頭，哭了一陣也就好了，臉上還掛著淚珠，望向哥哥：「要喝酒！」
不料曲青石卻搖頭，莫名其妙的問梁辛：「老三，你知道今天已經是什麼日子了么？」說著，也不等梁辛回答，就徑自說道：「十一月十七了！」
梁辛滿臉詫異：「你就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做皇帝？」
梁辛笑而點頭：「玲瓏玉匣是修士夢寐以求的寶貝，得之便可天下無敵，剛巧咱們有隻空的，回頭請師父施法，把玉匣封印了。再想個合適的辦法，讓朝陽『費盡千辛萬苦』最後得了去。」
而梁辛罪戶出身，稚童時坐望流星；少年時刻苦修鍊；土坤腹中淬鍊星陣；大海中苦苦支持……他要活的有趣，他要活出個盼頭！就在這「有趣」、「盼頭」兩詞眼中，藏著的何嘗不是一份野心！骨子裡，梁辛是個有野心的人。因為有野心，所以梁辛是個做夢都想當皇帝的乞丐。
梁辛差點嗆著。笑道：「你欺負我還少啊！」跟著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不過，這次我從海上回來之後，想法稍稍改變了些，主要是因為我的身法突破了天下人間第二重，又得了七蠱紅鱗，戰力大增。」
人人無礙，這倒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梁辛聽得眉花眼笑，可也只笑了一會，就輕輕嘆了口氣。
青墨趕忙放下手裡的筷子，給他斟滿一杯。
青墨霎了霎大眼睛，滿臉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哪有那麼便宜！」提到仇人，剛剛打了一場勝仗的梁辛又開心了些：「這次打上乾山，也不全是為了乾爹的事情。」
梁辛自忖還有幾分心機，遇到事情除了動手之外，也從不吝嗇動腦，可說起取捨決斷，他還真比不上這三個少女中的任意一人。這時二哥曲青石對著他笑了笑，莫名其妙的問了句：「你養過貓沒有？」
另外梁辛麾下的六位聾子青衣也在，催眠他們並不是什麼難事，不用大司巫親自出手，鄭小道比著其他人早到了幾個月。和許多巫士都混得挺熟，托請高手施術，「封住」了六位聾青衣的眼鼻，這一年六位聾青衣都在眼瞎耳聾鼻塞中過日子，甚至還出去打獵，要藉以提高身體對外界的敏感，
小汐身上睚眥之力盡去，雖然失掉了力量可性命卻無礙了，現在的身手和曲青石在伯仲之間。
青墨乾脆都懶得去聽，細心把魚刺挑出來，卻把乾淨的魚肉一分兩半，一半給了哥哥，一半給了梁磨刀。
梁辛呵呵笑著，徑直說道：「玲瓏玉匣！想辦法把玲瓏玉匣給朝陽！」
曲青墨嘻的一聲就笑了。
梁辛總算長出了一口氣，一個勁的給她加菜，看著青墨已經躋身宗師之列，可本色未褪，然不住問她：「你的巫術大成之後……心裏不覺得不對勁么？」
梁辛也不再多想，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喝酒吃菜，不多時曲氏兄妹就吃飽了，梁辛可還差得遠，筷子不停，酒滿杯乾忙的不亦樂乎，曲青石兄妹早就見怪不怪了，笑呵呵的坐在旁邊陪著他，時不時扯上幾句閑話，久別之下這份偷閑中的愜意，讓他們都舒服無比。
小汐和曲青石本來都是青衣，可梁辛被通緝之後，他們也受到連累，便都留在了草原上。
胖子子傾就跟演戲似的，梁辛皺眉他也疑惑，梁辛恍然他也大悟，瓮聲瓮氣的笑道：「是你？」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伸出小棒槌似的手指頭一指梁辛：「你別走，別走啊！」話音落處，蹬蹬蹬蹬的跑下樓梯，隨即盤碗落地聲、桌子倒塌聲和諸多驚呼一一想起，胖子就像頭犀牛似的一路撞出了飯莊，向外跑去。
在大胖子身後，還背著一對小磨盤似的短柄宣花斧，異常搶眼。
梁辛笑著回答：「這個可要好好的籌劃，朝陽也不是傻子，總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哦。」青墨老實巴交的答應一聲，開始低頭吃菜……
曲青石眯起了眼睛：「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曲青石則神情一振，催促道：「想通了就說來聽聽。」
梁辛也跟著嘿嘿訕笑了兩聲，掰開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一年前我大鬧乾山，朝陽心知肚明是因為私怨，他卻往朝廷身上扯，嘿嘿，他要咬人，我就得給他拔牙！」
妹妹青墨咯咯直笑：「這也算原因？你這是小孩子賭氣！」
梁辛的眼睛亮了，一向不動神色的曲青石竟然大笑了起來：「今年過年，我們打算熱鬧一次，總算是一場喜慶！」
梁辛撓著頭皮，結結巴巴的措辭，說了半天可還是詞不達意。自從海上歸來，梁辛的戰力大增，可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多了，不久前還高健還幫他點出，他進步的太快，心性跟不上境界，便會迷惑甚至狂亂。
曲青石立刻對著妹妹一瞪眼：「放肆，怎麼跟兄長說話呢！」
話還沒說完，小丫頭的淚水在眼眶裡轉了轉，流了出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梁辛就打斷了他：「這些事情樣樣要做，不過在之前，得先把另外一件大事做好才能安心！我先陪著你去趟離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