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木行相衝
秦孑見眾人聽懂了，輕輕呵了口氣，搖頭道：「事情成了，自然皆大歡喜。萬一事情不成，莫要怪罪離人谷便好了。」說著，回過頭正要招呼屠蘇，不料娃娃立刻回答：「我知道，我已經讓人去請木先生了！不過他總是慢吞吞的，肯定得多等會……」
秦孑的表情無比古怪，既有驚訝、駭然，還有一種酒鬼聞到好酒香的貪婪和興奮，坐在那裡愣愣無語，過了半晌之後，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卻彷彿還不肯置信似的，蹙眉呢喃道：「催神奪魂、強增修為、賦予草木之身，天下間還有這等木行邪術？」
秦孑點頭應是，隨即見梁辛和青墨面色有異，有些不明所以，青墨還是小丫頭的心性，不喜歡榮枯道就給他們抹黑，隨口說道：「照我看，榮枯道的法術也不怎麼樣，要是他們參与相見歡的木行設計，秦大家最好還是幫他們把把關，沒準有什麼漏子！」
木行相衝，神仙相修鍊的是木行道法，而長春天也是。
曲青石明白秦孑的意思了，對著她鄭重開口：「秦大家放心，無論貴友能不能治，離人谷的援手之恩，秦大家的同道義氣，我們絕不敢相忘，更不敢相負。」
秦孑也笑了，目光在幾個人的臉上來迴流轉，最終穩穩盯住了梁辛：「北荒巫從不踏足中土，西蠻蠱更是久已不見，小梁大人一身本領不說，又是熙宗皇帝的愛將，秦孑大胆的猜一猜，修真道上的諸多門宗橫得久了，熙宗皇帝有些不開心……」
又閑聊了幾句之後，小境外終於一陣破空聲響，屠蘇立刻就迎了出去：「木先生來了！」
三兄弟一起連比劃帶說，就差詛咒發誓了，秦孑也不再多說什麼，含笑點頭。不過這個誤會，倒是讓梁辛等人明白了，離人谷真的和他們所知的那些門宗不太一樣，反而和猴兒谷有幾分相似之處，只不過猴子們的天道是玩。
說著，秦孑的話鋒一轉，語氣也鄭重了起來：「不過，我想諸位明白，正邪之爭也好，修士和普通人開戰也罷，這些事情都和離人谷沒什麼關係的，我們只想修行，也只求修行。諸位也許會問，八大天門共同進退，秦孑最近拋頭露面，此刻便身不由己、隨波逐流，真到惡戰時又豈能獨處事外？」
說著，她又笑了起來：「如果我能做主的話，也不用諸位來回奔走了，直接就上門去看病了！」
梁辛也一一作答，到最後，甚至都對秦孑學了學草木道士的「微笑」。
梁辛這才知道她誤會了，不過仔細想想，這個誤會倒是順理成
秦孑眉眼精明，見狀笑道：「看來我無意中，好像提醒了諸位什麼事情，這可是意外之喜。」說話間，眼角眉梢也浮現出一份喜色。
一切都說完之後，秦孑這才緩緩搖頭，苦笑著說道：「這樣的法術，我聞所未聞……你再笑個來看看。」
曲青石和柳亦對望了一眼，離人谷實力差，地位低，大事上其他天門似乎也不太帶著他們，只不過哥倆不明白，秦孑為何要和自己說這些。
雖然略感意外，秦孑還是把「相見歡」的陣意大概講了一遍。梁辛嗜武，雖然不懂法術，可對這道陣法的妙用也著實欽佩，語氣中滿是讚歎：「不論功法，不論修為，只要湊足十人整倍就能發動，八大天門參研出的法陣，果然了不起的很！」
秦孑也不多客氣，低聲囑咐了句：「快出去迎接，要哄著點……」
這其中涉及的道理異常複雜，秦孑一時也難以找到合適的措辭，尋思了片刻才開口：「木行向生，可向生，便是向爭，不同的功法，施法時煉出的勁草藤鞭也不同宗不同種，一旦碰面便會彼此相爭，汲取對方身體中蘊含的真元……」
一掀開杯蓋，什麼西蠻蠱北荒巫魔頭義子，一群少年全都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杯中並無茶葉，而是一顆桂圓大小的綠色絨球，正在杯底緩緩旋轉。帶著杯中水也一起打旋，片刻就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四兄妹面面相覷，誰都吃不準該怎麼喝這杯茶，說不定一伸嘴，就會濺自己一臉水。
梁辛卻目光閃爍，滿臉無辜，搖頭道：「在下自忖記性不錯，若見過一定會記得，先生肯定是記錯了，呵呵，記錯了！」
而梁辛也在心裏暗罵自己糊塗，秦孑就是木行道法的大行家，自己先前居然沒想過問問她草木傀儡的事情，當即把自己在描金峰上諸多乾山道弟子被麒麟邪法懾服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具體的人物地點，最後開口問道：「這種邪術，秦大家可知來歷么？」
離人谷不想惹麻煩。
片刻之後，木先生的眼睛越來越亮，對著梁辛微笑點頭：「咱們以前見過！」
柳亦呵呵笑著幫腔：「老二這話說得對，這次來是有事相求，下次來就是朋友串門子。」
因為是閑聊，本來就不存在
說到這裏，秦孑笑了起來：「諸位請放心，真要有開戰的一天，秦孑有一個交代。」
秦孑呵呵一笑，繼續道：「其實，這些年裡，離人谷漸漸淡出修真道，一線天中八位長老，其中離人谷那一席，我們早就讓出來了，不過對下面那些門宗而言，八大天門共同進退，離人谷的旗號現在還不能摘。最近外面事情多，有時候需要八大天門聯袂現身，這個做不得假，所以我也要跟著去忙活。」
秦孑彷彿想起了什麼，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皺眉道：「待會等我那個朋友來了，你們可以問問他，他的修為算不上什麼，但是對藤草性情、木行道法極為了解，或可解惑。」
秦孑還沒說話，梁辛卻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疑惑究竟是什麼了！
柳亦也跟著拍馬屁，奉承道：「有離人谷參与，什麼樣的法陣研究不出來……」
梁辛情不自禁的望向了門外，已經聊了半天了，這位「木先生」來的也太慢點了！
秦孑點點頭，也不再多客氣什麼，直接說到正題：「曲青石的魂力殘損，這才以青壯之年，卻做耄耋之態，這件事我是幫不上忙的，不過我的一位朋友，或許會有辦法。可我這位朋友脾氣古怪，他不想走動的時候，就連我也不能讓他移步，所以上次見面時。秦孑才自作主張，請諸位來谷中。」
不過秦孑也還是跟著點點頭，苦笑道：「便是如此了，上次官道相別後，我便把曲先生的事情向我那朋友交代了，他倒是痛快答應了，不過能不能治，總要見過面才知道……」
曲青墨和梁辛也一起詛咒發誓，倒鬧得秦孑手忙腳亂，忙不迭的擺手：「我幫小梁大人，確確實實是要放出一份交情，秦孑不敢相瞞，三堂會審在前，官道造訪在後，兩次相見，秦孑看到的是他這份肝膽義氣，這件事情我心裡有數，諸位都誤會我的意思了。」
秦孑卻不肯罷休，乍聞「仙
有了這個前提，便可以繼續向下去推測了，不過現在不是時候，三兄弟對望了一眼，大夥的眼神里都是一個意思，等此間事了，再坐下來好好商量。
木先生也笑：「呵呵，不會錯，你別裝傻！」說著，陡然收斂了笑意，冷冰冰道：「裝傻也沒用！」
大祭酒也略感意外，看了憨子一眼，這才對梁辛解釋道：「泡水的綾羅樹種，是離人谷的特產，飲下之後有些舒筋活血的功效，只不過在喝的時候要一飲而盡的，否則水渦會濺起，還算有趣，想不到這位先生知道這個竅門。」說著，她也一仰頭，把一杯茶水都倒進了自己的口中。
這時，只聽柳亦笑呵呵地和秦孑扯閑話，問道：「上次三堂會審時，就是秦大家去主持，這次乾山退隱，也要勞頓您老，趕回得和咱們離人谷的掌門仙人說說，別總把事情都放在您一個人肩上。」
說著，秦孑頓了頓，聲音也淡漠了許多：「乾山道宗隱退，天下修士大都唏噓，唯獨離人谷的弟子，卻打從心眼裡羡慕呢，嘿！」
其他人都在說笑，梁辛卻有些走神了，到了離人谷之後，他總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屠蘇大包大攬的搖搖頭：「無妨，二祭酒干慣粗活了！」
話還沒說完，三兄弟幾乎同時抬頭，紛紛開口，或醍醐大喝，或恍然喃喃：「明白了！」
秦孑的神情比他還要意外，也愕然道：「你不知道這道合擊陣法？」
小童子屠蘇更是聽的咋舌不已。
梁辛不明所以，繼續詭笑。
梁辛能想到的蹊蹺處，自然也是曲青石和柳亦的疑惑，兩位義兄比著他城府更深，心念轉動也不耽誤閑聊，說說笑笑之間，已經開始出言試探。
只有憨子不管那套，張開比茶杯口大得多的嘴巴，仰頭一倒，連水帶絨球一起潑進嘴巴里，咀嚼幾下，咕咚一聲，咽了。隨即把空茶杯遞還給屠蘇，示意再來一杯。
大祭酒，太忙了。
梁辛明白她的意思，聳了聳肩膀：「他是我家長輩的朋友，長輩有事遠行，託付我代為照看。他這裏……」說著，梁辛指了指自己的腦殼，輕輕搖頭。
青墨本來也聽著「榮枯道」這個門宗有些耳熟，此刻聽梁辛一提，立刻醒悟了過來，就是這座天門，揮揮手徹底砸碎了一座銅川府！不知不覺的小臉上也掛上了一層青佞。
秦孑又氣又笑
大夥都趕緊擺手，客氣寒暄著，一會功夫，屠蘇就把茶水端了上來，青墨看這個娃娃討喜，接過茶水笑著逗他：「如何敢當，要二祭酒親手奉茶。」
屠蘇咦了一聲，脆生生的笑道：「大個子居然會喝我家的『綾羅』。」
柳亦反應最快，立刻跳了起來，正色道：「我們兄弟，一命同生，離人谷援手之恩，永世不敢相忘，日後只要秦大家一聲差遣，西蠻蠱傳人莫敢不從。」
眾人見狀無不莞爾，屠蘇也實在夠機靈的。無論秦孑要吩咐他什麼，這個娃娃總能提前行動。
梁辛哈哈一笑，跟大夥一起紛紛搶到門外，去迎接木先生。可梁辛和木先生見面之下，都是微微一愣，都覺得對方眼熟，好像從哪裡見過。
而梁辛在三堂會審時的表現、甚至從關外一路衝到鎮山的種種事迹，秦孑都瞭然於心，為了不相干的青衣同僚，這位梁大人尚能不舍不棄，對肯出手相助的離人谷，自然也會存下一份正經的情誼。
好像什麼事情都要由她去做，就連自己這些外人拜訪，也要由她門下的屠蘇去處理。要知道，昨天梁辛等人被屠蘇警告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表明身份，離人谷的弟子並不知道他們是來找秦孑的。
八大天門創出滿十人便可合擊的陣法，並將陣圖傳遍修真正道，這件事修真道人人皆知，可梁辛幾乎就不認識修士，柳亦剛出師，青墨地處草原，曲青石壓根就不關心修真道，所以眾人一無所知。
秦孑的小境清雅幽靜，木屋中擺設簡單卻纖塵不染，秦孑請眾人落座，微笑著告罪：「閑散慣了，貴客駕臨也無以相奉，只有一味清茶還算是特產……」說著，回過頭正要招呼屠蘇奉茶，娃娃就從隔壁大聲喊道：「我正沏著呢！」
青墨聽的饒有興趣，追問道：「這又是個什麼道理？」而三兄弟此刻卻都面現恍惚，一起走神了……
青墨和秦孑幾句問答閑聊，卻在無意間，給了梁辛等人一個重要的提示，三兄弟幾乎同時想明白的是：
梁辛一愣，隨口追問：「相見歡？是什麼？」
不料秦孑聞言之後，卻微笑著用搖搖頭：「這道法陣，對外宣稱是八大天門共同參研，其實，離人谷並未出力。『相見歡』取得是陰陽五行的陣意，這才能容納萬象，陰陽五行，一共七道陣意，分別由七個門宗來研究。」
說完，伸手示意諸人落座，這才繼續道：「剛剛我那番嘮叨，也不過是為了告訴諸位，我那朋友性情古怪，帶著幾分、幾分…
秦孑的回答也不著痕迹，呵呵的笑道：「敝派弟子大都清修，一百年也未必和外人見上一面，諸般外聯事務，都著落在我一個人身上。忙都忙不過來，真要耽誤修行了！特別是最近，發放陣圖，著落各個門宗演練『相見歡』，事情也就更多了。」
神仙相與不老宗合作，卻不肯找實力更雄厚的長春天，說不定便和這個「木行相衝」有關係。
好容易把這個事情揭過去，梁辛才再度問道：「有個厲害的遠襲法陣叫做『柳暗花溟』，就是榮枯道宗的法術吧？」
「八大天門，在修行上分別為陰、陽、五行，只不過其中的木行門宗，卻有兩個。」說著，秦孑指了指自己：「其一是我們離人谷，另一個則是榮枯道宗。『相見歡』的木行部分，只要有一個門宗參与設計就足夠了，榮枯道宗的師兄們鐵肩擔道義，離人谷便偷懶了。」
曲青石白眉微蹙，越聽越覺得疑惑，乾脆站起來，對著秦孑長身一揖：「秦大家，有話便請直說，此番我們上門，叨擾處自不必說，可心意間，也真沒把離人谷當成那幾座天門！」
秦孑嚇了一跳，青墨更是滿臉納悶，笑著問哥哥：「明白什麼了？」跟著又望向柳亦，冷冰冰的催促：「快說！」
秦孑的性子很好，全沒有宗師祭酒的架子，陪著幾個少年說說笑笑，屠蘇就在一旁侍候，當然，時不時就會插兩句嘴。
梁辛趕忙搖頭否定：「我們三兄弟，外加青墨，早在學藝之前就結拜兄妹了，後來機緣巧合，各有奇遇，聚在一起跟朝廷沒有半點關係的。」
「綾羅」茶，水渦輕輕旋轉，彷彿綵綢旋舞，因此而得名。不過這道茶是離人谷的特產，飲用方法更是個有趣的小秘密，外人不得而知，可憨子卻喝得熟練無比，秦孑心中疑惑，名為講茶，實際是在向梁辛詢問憨子的來歷。
秦孑失笑搖頭：「雖然都是修木行，可我們兩家的功法迥異，這個設計他們去做，我們是插不上手的，反過來也一樣。」
離人谷重道輕法，門下弟子只求悟道飛仙。不喜征戰殺伐，所以他們的地位特殊，雖然列位八大天門，但在實力上遠遜於其他七個門宗。秦孑當初與梁辛結下善緣，固然也她本性恬靜隨和有關，可其中也有出於實力的考慮，離人谷不想惹麻煩，不想摻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梁辛搖了搖頭，他當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