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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蟠螭金鱗

第二百零七章 蟠螭金鱗

到了現在,梁辛的戰力著實了得,特別是發動天下人間時,就算是十三蠻那樣的頂級好手,也奈何不了他,可迷霧重重里連敵友都分不清,力量大弄不好更壞事。
梁辛還真沒想過這個事情,聞言后尋思了一陣,最後還是苦笑著搖頭:「想不通啊!」
柳亦和胖海豹做夢也想不到,下去一個梁磨刀,上來一頭大金蟒,哥倆一起哇呀怪叫,同時摔倒在蛇蛻上,在倒地的一剎,柳亦總算明白了,禿腦殼的意思是:大個的傢伙上來了,你倆站穩了……
柳亦也樂了,跟著笑了幾聲:「敵友莫辨,這一仗打起來費心費力,不過,」說著,他目光緩緩陰沉了下來:「生死存亡時,容不得太多的心軟,我說的是苦栗子和尾巴蠻,這些東西太邪性,只有些天猿的神通,卻全沒有天猿的性情。」
白髮極長,掠過之後微微一震,就此停留在海面下,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這方圓數百里的海域,與海面之下五丈左右,一根一根,到處都是自遠方來、直連到另一個方向的白色長發。
胖海豹嘆了口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恐懼,無奈苦笑:「我們從小,就是被這些東西嚇唬著長大的,你、你能明白么?」
可是這些頭髮,根本不影響眾人的「航行」,蛇蛻和那些小蛇都吃水淺,游弋之際穩穩從白髮之上掠過。
前方,視線的盡頭,隱隱現出了一座小小的山尖!而梁辛卻無暇去張望一眼,他終於明白了禿腦殼的意思:蟠螭的頸上金鱗,可能割斷白鬼發!
梁辛笑了,伸手一指禿腦殼:「因為它唄,看我伸手幫忙,它高興地跟什麼似的。」
天空,無盡陰霾;大海,死水無波。風聲水聲全都蕩然無存,目光所及之處,便只剩下了四個字:死氣沉沉。
柳亦咦了一聲,僵硬的臉皮又鮮活了起來,饒有興趣地問道:「第一重不用說,你捨不得這個大傢伙,以後要是朋友,在海上誰還敢惹你!另外兩重緣由是啥?」
任誰的心底都會有個偏僻角落,藏著些他最恐懼的東西,這份害怕,和膽子大小也沒太多關係!
柳亦趴在蛇蛻上,猶自驚魂未定,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條蟠螭。梁辛跳回蛇蛻,這才三言兩語,把自己在下面的經歷大概交代了下。
禿腦殼見祖宗露出水面,再顧不得柳亦等人,跳著尾巴歡呼一聲,忙不迭回到同伴身邊,催動海水,一起托著蟠螭奮力前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海安靜了下來……真真正正的安靜!大片的海面平滑如鏡,不要說海浪、潮汐、激流,根本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梁辛總算把蟠螭給撈上來了。
亦也聽的嘴裏發苦,搖頭道:「萬一救錯了……也怪不得你,沒人能辨得清。」
梁辛猛地融會貫通:「你的鱗能斬斷白色鬼發?」說著,手持小鱗做了個划斬的動作。
又是嘣嘣幾聲,每聲輕響中,都會有一根白色頭髮從遠處射出,在海水中一路激射,轉眼消失在視線盡頭。
梁辛帶著禿腦殼躍到蟠螭身上,兩個起落跳到了蛇頸處,哪還顧得上蟠螭會不會疼,抓住一片銅盆大小的金鱗,雙臂角力猛的一掀,卻不料金鱗紋絲不動。
無數苦栗子把大海圍了,再以結髮妖陣,從海底到海面完全封鎖,這一大片海域中的海水,與外界失去了聯繫,自然就變成了無瀾的死水!
兄弟倆正說著,突然從極遠處傳來了異響,彷彿引弓出箭時的弓弦顫動聲。
沒有海浪的大海,還能叫做海么?胖海豹除了一句「他媽的」,也實在說不出什麼了。
梁辛嘿了一聲:「不是射箭,是……射發,而且這次是白頭髮!」
梁辛先是一愣,覺得自己的力氣似乎便小了,隨即又罵了自己一聲:「糊塗!」他光想著撕扯金鱗,卻忘了星魂收回來,只憑著他身體中的三步之力,如何能撼得動這條亘古惡物!
他的還沒說完,忽然眼前金光迸現,一隻比著小丘也毫不遜色的金色蛇頭猛的躍出海面。
鱗皮堅固得讓人咋舌,梁辛前後七次發力,終於才啪的一聲脆響中,為自己拔下了一片燦燦金鱗!
嘣!一聲輕響!
胖海豹從少年時就已經登上大船,常年在大海上行走,早就練出了一副鐵打的膽子,不太把生死放在心上,否則海難時也不會憑著一股義氣,就追著梁辛一起從船上跳進大海。但是這次不一樣。對兇險之海、苦栗子和尾巴蠻的恐懼,自從他懂事起就被長輩大人深深烙進了心裏。這就好像一個從小到大不停出現的夢魘,在此刻竟然變成了現實,讓他如何能夠不怕。
若有神目君,從高空鳥瞰,視力穿透遮天蔽日的渾煙法術,就能明明白白的看清楚,此刻大海之上,已經出現了一枚巨大的黑色圓環,穩穩圍住了這方圓數百里的海域。
梁辛痛快承認,繼續道:「尾巴蠻,苦栗子,蟠螭,神仙相,還有猴兒谷的天猿,他們之間有著莫大的關聯,關係錯綜複雜根本無從猜測。」
在白色鬼發的勾連下,黑色怒潮自后、左、右三個方向越追越近,凶島也漸漸露出崢嶸,窮山惡嶺,赤峰黑崖,這座平時無論怎麼看都是凶途險境的怪島,此刻卻變成了眾人眼中的仙佛靈源。只不過這座靈源,雖遙遙在望,卻難以企及!即便梁辛舍掉蛇蛻,全力發動身法,都難以逃過黑髮的追殺。
可現在這一座「圓環」被千萬根白色鬼發貫穿其間,每根鬼發的兩端,都連接著兩群結陣的海鬼,雙方都同時用力便能讓大陣迅速合攏。
柳亦會讀唇,但是他可不會「讀尾巴」,皺眉笑道:「啥意思?」
禿腦殼眼尖,一見梁辛指向自己,立刻不管祖宗了,搖頭擺尾的跳到蛇蛻上,就差口吐人言問上一句:「啥事嘞?」
躺了片刻,小蛇爬起來,眨巴著眼睛望向柳亦,似乎在問題:「明白么?」
與號角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連串讓人牙根發酸的吱吱怪響,正是海面下那些白色鬼發,陡然繃緊下而發出的聲音,聽上去,這些細卻韌的頭髮,彷彿變成了粗重的纜繩,正在拼力拉扯著什麼。
斬不斷勾連大陣的白色鬼發,黑色怒潮就不可能慢下來。
禿腦殼忙死了,小腦袋來回亂搖,尾巴卻卻指向了那條「一腿陰陽」蟠螭祖宗的脖子,這個姿勢,禿腦殼都快自己擰成麻花了。
用於勾連大陣的白色鬼發,比著普通鬼發要堅韌得太多,戾蠱紅鱗全力斬下,最少也要七八下才能砍斷一根,根本沒有效率可言,甚至有幾次,等紅鱗千辛萬苦砍斷一根頭髮之後,蛇蛻早已遠遠遊到木耳前面去了。
手忙腳亂的喚回紅鱗,將星魂引回自己的身體,隨即七蠱星魂盤轉成陣,梁辛再次拼力撕扯。
蛇蛻的速度不慢,載著胖海豹和柳亦向著東南飛馳。
苦栗子用頭髮結成的,是一座圍住方圓數百里的黑髮圓環,要知道這座大陣由數以十萬計的海鬼組成,雖然龐大,但幾乎沒有行動的能力。
雖然遠,但卻清晰,就連胖海豹都聽得一清二楚,立刻跳起來,神情裡帶著些詫異:「有人射箭?」
幸虧他們是在水中,否則誰也甭想弄得動這條大傢伙。
梁辛抱著大片的金鱗,一頭扎入海中!
妖陣的速度,比起蛇蛻來要快得多,禿腦殼的神情愈發惶急了,眼看著梁辛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突然掉轉蛇頭,張開嘴巴咬住自己身上的一隻鱗片,猛的發力撕扯,悶哼之下,連血帶肉的扯下了一片,吐到梁辛的手中。
柳亦一邊聽,一邊吸溜著涼氣,聽完之後張大嘴巴,也不知道該說點啥。最後也只是嘿了一聲:「在海里還好辦,一會上了島,你還能帶著它跑?」
蟠螭也前後怒嘯了七次,不過一次比一次聲音小。
梁辛的表情挺躊躇:「說實話,我知道尾巴蠻也會織錦之後,心裏多少有些後悔,尤其最後一陣大殺,救出這條蟠螭,顯得有些莽撞了,若蟠螭是神仙相的敵人,我自然要救它;可它萬一是神仙相的朋友同伴,那我不就惹下大禍了!」
柳亦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也的確夠難為人的了!第三重緣由呢?」
小蛇和蛇蛻的速度,本來就已經快到了極限,形式雖然危殆,可它們再也快不了半步。
猴兒谷天猿先祖織錦困住神仙相大軍,雙方敵對;猴兒谷天猿與苦栗子、尾巴蠻神通形似,像親戚;苦栗子、尾巴蠻和蟠螭為難,彼此不共戴天;蟠螭身邊有殘碎的神仙相屍體,看上去必有一場生死相鬥,可萬一要是蟠螭護著「主人」的屍體逃到此處呢……
柳亦是青衣,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戰陣都多有了解,略一尋思,黑臉蛋子猛然變得蒼白:大聲吆喝道:「頭髮鬼要把彼此拉過來,斷髮,斷去下面那些白色鬼發!」話音落處,他那一小片陰沉木耳也呼嘯而出,急斬海下的鬼發。
一道灰白色的長絲,自海面下五丈處,飛速掠過,自西向東激射而去,若不是梁辛目力精強,根本就看不到這根「白頭髮」。
梁辛點點頭,笑著說了句:「我曉得,你放心!」
梁辛的想法簡單的很,如果這條「一步陰陽」是朋友,當然要救下來;可要是弄明白了它是敵人,在上岸對付起來也容易一些。
情形來的突兀,梁辛想也不想,心念流轉一片紅鱗揮盪而起,血光撩盪中,紅鱗入水急斬白髮!
柳亦琢磨了下,很快就明白了梁辛的想法,蟠螭是海里的霸王,可一旦上岸就會實力大減,當初乾山道的那條八丈蟠螭,在岸上不過三步修士的實力,根本不值一提;可要是在海里,現在的梁辛都未必打得過人家。
這群怪物之間,根本分不清敵友,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它們誰都不白給。
梁辛苦笑:「就是因為分不清敵友,我才要帶著蟠螭上岸,算是個折中折中的做法。我以前在乾山殺過一條七八丈的蟠螭,當然那條還是黑鱗皮,和這位祖宗沒法比。」
柳亦亮出了陰沉木耳,天地蠱在體內緩緩流轉著,仔細查探著周圍海面的異常,隨時準備全力一戰。
這條蟠螭空有絕世凶名,身上幾乎沒有一絲力氣,又在蛻皮中,根本無法遊動,此刻身下有一群重孫兒施法控水,托著它逃,梁辛也跟著一起幫忙。
胖海豹沒吭聲,而是死死的盯住海面,苦苦琢磨著,片刻后忽然咦了一聲,隨即臉色驟變,喃喃的罵了句:「他媽的!」他終於明白,究竟是什麼讓自己覺得彆扭!
不僅是眾人身後,他們的兩側,海面上也現出水鬼的結髮妖陣,遠遠望去,就彷彿一團厚重烏雲,正自海面上奔騰翻滾,不湮滅天地,便絕不肯散去。
梁辛卻搖了搖頭:「只要弄上岸就成了。」說著,他壓低了聲音:「前後一共有三個緣由,我一定得帶著這條蟠螭上岸。」
禿腦殼挺有耐心,一點不嫌柳亦笨,見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又張開嘴巴呼呼的用力吸了兩口氣,同時全身鱗片乍起,讓自己的體型大了不少,尾巴先指了指海面,又指向柳亦和胖海豹,最後禿腦殼倆眼一閉,身子一橫,直挺挺地倒在蛇蛻上。
死水一潭的大海,終於再度變得暴躁了,重重惡浪翻湧沸騰,瘋狂撲涌!這些海浪全無方向可言,四面八方來得亂七八糟,有從東面湧起,有從北邊衝過,彼此糾纏著、咆哮著,有的合在一處化作迅猛激流,有的彼此糾纏不休最終變成一道深不見底的漩渦……
禿腦殼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跳到梁辛身邊,好像條活魚似的噼里啪啦亂蹦個不休,尾巴一會指蟠螭,一會指梁辛,一會又指海面下勾連妖陣的鬼發。
這時,不遠處撲哧一聲水響,禿腦殼翻著一朵小小的浪花,躍出了海面,隨即身子一彈,一躍數丈跳上了蛇蛻,對著柳亦搖頭擺尾,來回亂轉。
胖海豹皺眉:「怎麼回事……」話還沒說完,倏然嘣嘣的異響大作,轉眼連成一片仿若爆豆,一根根白色頭髮從四面八方射來,偏偏沒有一根是射向梁辛蛇蛻和蟠螭的,就好像失了準頭但卻依舊激蕩的箭矢,掠向遠方。
梁辛也把腦袋露出水面,他自己不用出力,只指揮著紅鱗平端,以星魂之力協助小蛇們托著蟠螭。
黑髮成陣,白髮勾連!
柳亦一笑,岔開了話題:「另外還有件古怪事,不知你發現了沒有。這裏的苦栗子何止幾十萬,照理說它們一擁而上,要殺蟠螭也不是啥難事,可為啥只用萬余頭打上去?看樣子它們之間也窮耗了不少年了。」
大蛇雙目微睜,神情森嚴。頭頂上一盞燦燦金冠,甫一露出海面便抖出了凜冽妖威,渾天暗海間瀰漫不散的窒悶,轉眼被亘古惡獸的混橫滌盪一空!
提醒之下,梁辛也恍然大悟,顧不上再給小蛇幫忙,七蠱紅鱗同時呼嘯,沿著眾人前進的方向飛旋而出!
用不了多少工夫,「圓環」就會合攏在一起,身處其間的梁辛等人根本無處可去。除非他們能在圓環合攏前衝上凶島,同時還要祈求老天保佑,海鬼的結髮妖陣無法攻擊陸地……
梁辛哈哈大笑,拎著它的尾巴把它扔回到海里:「別總想著偷懶!」
放眼望去,大海就像一塊豆腐似的,被苦栗子的白髮分割得七零八落!
蛇蛻疾馳了大致一炷香的功夫,始終不見蠻子和海怪有什麼動靜,胖海豹漸漸踏實下來,可眉頭越卻皺越緊。他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是因為恐慌失措,就是說不上來的彆扭,但是他又找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柳亦全身戒備,神情卻仍輕鬆,聞言后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能不能活命,只看蟠螭金鱗,夠不夠好用了。
這一次金鱗微微鬆動,卻仍未能被扯下來,倒是劇痛之下,本已陷入昏迷的蟠螭,猛的發出一聲震天大吼,轉醒了回來,巨大的蛇頭陡轉,狠狠的瞪向了梁辛!
就在此刻,停歇一陣的陰森號角,從東南方向衝天而起!
號角催促,海鬼的結髮大戰就此發動開來!
柳亦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笑著說道:「是大海!」
柳亦的聲音變得兇狠了,透著股青衣衛與生俱來的虐戾勁:「頭髮鬼已經結好了陣勢。」
大海。
終於,梁辛的喉結一動,響起了一聲悶哼,身後,海天連線之處,染上了一抹窒悶、噁心的烏黑。
可白髮堅韌,以平時切金斷玉無往不利的紅鱗,竟也斬之不斷。
回蕩在海面上的號角聲突然停歇了下來,死一般的沉寂,降臨得毫無徵兆。
禿腦殼美滋滋的叫了兩聲,又跑回幹活了。
梁辛又吃驚又納悶,更多的還有心疼,手心裏托著那片小小的蛇鱗。禿腦殼疼的渾身發顫,卻猶自忙活著,用尾巴尖指了指自己咬下的鱗片,又指了指海下正把黑髮怒潮越拉越緊的鬼發。
彷彿還嫌不夠亂似的,這時候柳亦突然大吼了一聲:「島子!」
漫天號角回蕩,死海濁浪翻滾,鬼發吱吱怪叫,卻仍不見凶島的影子!鬼發大潮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圍攏過來,連人帶蛇大夥都心急如焚,這份煎熬就彷彿被扣在鍋里,聽著爐灶下薪火燒得劈啪作響,感受著身邊的涼水漸漸溫熱!
胖海豹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鎮靜些,不料吸進來的,卻是滿口滿胸腥烘烘的惡臭,人也更加煩躁了。
柳亦被它鬧得頭皮上都冒汗了,搖頭笑罵:「別鬧,老三嘞……」
柳亦見狀呵呵笑道:「穩住神,真有什麼危險,也得先過了我這關!」
天上沒有飛鳥,水中見不到游魚,大海變得死氣沉沉,胖海豹幫不上什麼忙,站在蛇蛻上一個勁喘粗氣,圓滾滾的腦袋不停地左右張望,生怕會有一股子頭髮突然從海底冒出來……
梁辛看不懂禿腦殼的比劃,滿臉憐惜的把它撈起來,拍了拍它的腦袋。七蠱紅鱗已經不再去做徒勞的努力了,而是圍攏在主人身邊,緩緩地盤舞飛旋,震顫中發出嗚嗚的低鳴!
梁辛嚇了一哆嗦,跟著想起來它現在沒啥力氣,全當沒聽到它叫喚,低頭不看蟠螭,雙臂再次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