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冰火兩重
全力一擊，硬石崩碎！
泉水不枯不溢，下面必有活水，下去之後大半也是個越潛越寬闊的情形，要是再有幾條水系交匯穿插，實在太容易迷路，直上直下垂根繩索，下潛時只要別離開繩子太遠，也就不會迷失方向了。
湖水依舊冰冷刺骨，不知是溫度太低還是因為這座湖實在太大，湖水幾乎沒有任何波動，就彷彿凝固了一般！饒是梁辛膽大，也不敢離開繩索太遠，萬一要是失去了指引，他再想從這麼一座大湖中找回井口，可是千難萬難的事情……
果然，向上遊了一陣，就看到柳亦揮舞著陰沉木耳，急赤白臉的向下急沖而至。梁辛趕忙比劃個不停，禿腦殼也晃著尾巴指東指西地跟著添亂……
梁辛當然不會去表決心，只是穩穩點了點頭，隨即又把話題拉回到眼前：「你的推斷里，也有個破綻。」說著伸手一指怪筍：「十三天猿和尾巴蠻一起封印它，要是只為削弱凡人神力……直接毀掉它不就得了？又何必裹出一座大山來鎮壓這麼麻煩。」
所以到了山底空曠處，在推測當初發生的事情時，也情不自禁的把十三天猿歸到了「己方」，當它們和尾巴蠻是不同戴天的仇人。
梁辛聽了個目瞪口呆，愣了愣神，才結結巴巴的問道：「啥、啥意思？」
梁辛的眼珠來迴轉動，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這破綻沒的圓，尾巴蠻的雜錦，不是為了困死天猿。」
鬧了個大烏龍，梁辛也老實多了……
四壁直上直下，都是極其堅硬的地心岩，而且觸手平滑，絕沒有大的凹凸起伏。梁辛一邊下潛，一邊用手掌滑過石壁，潛了良久，卻連一道縫隙都沒能找到，到了此刻心中依然篤定……千萬年前，一道神通自怪筍旁貫穿地面，直抵地心深處的水脈，這才有了這口井，或者說這眼泉。
自從梁辛長大之後，柳亦幾乎就沒用過這麼嚴厲的語氣，這次一反常態，有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因為發現了羊角脆的來歷，柳亦懷疑中土上除了猴兒谷之外，恐怕還有其他的天猿。
梁辛呼了口悶氣，知道老大說的句句在理，當即認真應諾。
梁辛側頭，看了禿腦殼一眼。小傢伙明白「梁同類」的意思，當即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還能堅持，跟著尾巴尖一顫，護送著他倆的水流陡然急促了起來，帶著他么加速向下潛游而去。
想到此，梁辛心念一動，凝滯身形，將手掌貼上井壁，隨
在惡海凶島這番歷險里，苦栗子殘忍、尾巴蠻兇狠，都是茹毛飲血的怪物，即便它們和火尾天猿有著莫大的相似之處，在梁辛心裏，還是本能的去排斥它們，自然而然就把天猿放到蠻子海鬼的對立面上去了。
這就是梁辛推斷中的破綻了。
所以他才要出言警醒。
梁辛趴在玄冰上，運足目力，想要看穿對面到底是什麼寶貝，直到半晌之後，他的身體猛然間一抖，臉色也隨之蒼白，半看半猜，他總算明白了，玄冰的另一端究竟是什麼……
梁辛對著禿腦殼搖搖頭，在心裏卻由衷的讚歎了一聲！
這個深度，對他們而言倒沒什麼問題，兄弟倆略一商量，自然還是梁辛下水，柳亦留守。當然，這件事肯定落不下禿腦殼，小傢伙大半天都無所事事，現在終於來了精神，全身鱗片都乍起來，一早跳進水中，在泉眼裡轉來轉去，不住口的呼呼怪叫，催促著梁辛趕緊下來。
這根怪筍是如何能影響到整座中土的，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從胖海豹的情形就能看出來，怪筍與天賜神力有著莫大的關聯，說它是神力的根源，也只是推測的一部分。不過梁一二派兵出海，遠攻凶島，也的的確確從側面證明了怪筍的重要性。
柳亦也不是個羅嗦的人，見梁辛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廢話，笑呵呵的伸手，重重拍了拍梁辛的肩膀。
不知不覺里，已經潛到快三百余丈，梁辛只覺得身邊霍然一空，急忙凝滯身形警惕四周，隨即才發現，他們已經自井中潛入了一座地湖之內！
這時候，禿腦殼從遠處一驚一乍的游過來，二話不說催動起一道激流，拖著梁辛便走。
而且尾巴蠻能夠在雜錦中自由穿梭，隨時都能下來查看，自然早就知道了天猿的死訊……
這眼泉雖然古怪，可也不像有危險的樣子。雖然現在海底惡炎肆虐，不過泉水卻冰冷異常，應該和海水沒有交匯，柳亦也不阻攔。不過他比梁辛更細心些，吩咐道：「你的繩子呢，先取出來探探深度，順便做個標引。」
挖井的，是上面的連體天猿，還是另有其人？
梁辛猶豫了下，居然伸出了舌頭，大著膽子品了品湖水……湖水入口清甜，全不似海水般苦澀。
柳亦呵呵笑道：「就好像，你搶了我的饅頭，所以我餓死了。可你搶我饅頭，不是為了
和柳亦的判斷正相反，至少到現在為止，泉眼深處並沒有越來越宏闊，周遭也不過一丈方圓，梁辛就算想換個姿勢、翻個身，都要小心翼翼的注意別碰到頭，與其說這是一眼泉，倒不如說它乾脆是一口井！
他用得是陰勁，力道雖然不小，可泉水激蕩得卻並不厲害。
可此間的岩石，遠比著普通的山石堅硬得多，梁辛這一掌，也僅僅貫穿了十余丈，而且石塊的碎裂得亂七八糟，毫無方圓可言。
大湖與古井直連，此間水勢宏闊，根本感受不到壁岸所在。
掌力入水，水紋隨之波盪，一層層向下蔓延而去，梁辛的手掌依舊緊貼泉面，細心感受著泉水深處傳來的震蕩，過了一陣才抬起頭：「泉深得很，我這一掌探不到底。」
禿腦殼也被他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哆里哆嗦的游過來，小豆豆眼瞪得老大望著他。
梁辛幾乎不用遊動，一切都由禿腦殼料理，以法術催動起一道並不算湍急的水流，帶著他倆一路下潛而去。
禿腦殼見他好端端的蟠螭不做，而是趴在湖底學老龜，等得有些不耐煩，搖晃著尾巴自己溜達著玩去了。
帶著一個「天猿都是好人，不會做壞事，更不會和尾巴蠻、苦栗子為伍」的先入為主印象，判斷出來的情形自然不會準確。
這便說明，這十三頭天猿身化枯骨的時候，雜錦孤峰還遠不像現在那麼高大巍峨，在天猿死後，尾巴蠻仍代代相傳，不停把雜錦裹到「山上」，直到孤峰形成了現在的規模。
梁辛何嘗不明白柳亦的意思。
梁辛也坐到旁邊，伸手將掌心穩穩貼在了泉眼水面上，有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催動七蠱星魂，掌心勁力一吐！
地下湖，島下湖，海下湖！大自然造物神奇，此處竟有如此宏大的一座潛湖，卻並不與大海相通。
堅冰磅礴，看不出究竟有多厚，但自堅冰深處，隱隱有著火光閃動，這才把這座巨大的冰塊映襯得光怪陸離。
柳亦漸漸加快了語速，並不容梁辛反駁或者提問。一股腦的向下說道：「尾巴蠻和十三天猿，要封印的自然是這顆怪筍！這棵筍或許關係著中土凡人的天賜神力。說不定凡人神賜之力的枯竭衰弱，就是拜它們所賜！」
若雜錦孤峰只是
又下潛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暗紅光芒愈發的明顯了，將這一方湖水都照亮了些，而這座巨大無邊的湖，也終於見底了。
柳亦微微一笑，說出的話卻有些莫名其妙：「凡人里，有惡徒有仁者；妖怪中，有厲鬼有善妖；即便修士中，有南陽那樣蠻不講理的混蛋，可也有知情識禮的秦大家……」
一端冰火惡鬥相持不下，另一端大湖流轉天下太平，若非親眼所見，梁辛哪敢相信天下還有這般匪夷所思的情形。而這座雜錦大山，看似牢不可破，實際卻是坐在了火山口上，一旦堅冰失守，惡炎衝進地湖，水火相擊之下這座巨湖立刻就會爆裂開來，雜錦大山一準被崩到天上去。
十三頭天猿，骸骨早已石化。它們死去的年頭，比著雜錦孤山中上層那些尾巴蠻要更久遠得多。
漆黑、冰冷、靜謐，還有……狹窄。
沒有接縫，是一道神通，一氣呵成！
說完，梁辛就開始脫衣服準備下水了，「案子」查到了一半，正是吊胃口的時候，自然要潛下去找找看有沒有新線索。
水紋的晃動，是從頭頂傳來的，梁辛略略思索也就明白了，自己沒事找事打了井壁一掌，全力之下井水激蕩，說不定潑了正守護井口的老大滿頭滿臉。
周遭湖水冰冷，可梁辛還是出了一身冷汗，幸虧自己還不太毛躁，沒直接鑿開玄冰去掏寶貝……不過轉念一想，玄冰連惡炎都能鎮住，自己就算施展全力，為未必能撼得動它。
梁辛指訣一劃，從須彌樟中取出剩餘的蒿草繩，自繩端綁了重物，將繩索放入了水中。這條繩子有幾里長，合下來大約七八百丈，當入水差不多四五百丈的時候，這才微微一震，不再向下放出了。
水下始終一片安寧，莫說敵人，就連魚蝦水藻之類的活物也見不到一隻。這口井雖然來歷古怪，但是算起來，也是遠古遺迹了，梁辛的心裏驚訝歸驚訝，到並不太恐懼，一邊留意著四周以期找到些不尋常之處，一邊不疾不徐的向著深處潛去。
打了一掌，不如人家砸得深，更沒有人家切得圓……試出了岩石的強硬，梁辛的心沉了，照著他的估計，就算是白狼到此，也休想靠著一道神通打出這麼一口井！
和深井一樣，湖水也越來越冷，梁辛的表情也漸漸凝重了，甚至翻手亮出了自己的
梁辛身形一頓，趴伏在湖底，雙手細細摩挲，這才最終確定鋪在湖底的，正經是一塊寒冷到極點的大玄冰。
說著，柳亦停頓了片刻：「天猿也是如此！苦乃山葫蘆老爺那一脈固然是你我的親人；可這裏的十三具骸骨，說不定卻是你我的仇敵！」
梁辛伸手抓住了繩子一端，先確定自己不會被禿腦殼給帶迷了路，這才隨它一起向著前游去。沒走多遠，禿腦殼便散去了法術，而梁辛的眼睛，也早都瞪得溜圓了。
也不知是氣得，驚得，還是恨得，柳黑子大臉煞白，又對著梁辛接連比劃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快去快回，切勿節外生枝，這才翻身又遊了回去。
按照位置來算，這座大湖至少有一半是在凶島之下，梁辛現在可吃不準，等趕到湖底之後，會不會看到一大片黝黑飄搖的「海藻」……
柳亦又囑咐了幾句，也不外是莫貪好奇、謹慎小心之類的話，梁辛一一點頭答應，這才身形一閃，溜入水中……
柳亦揮了揮手，也不再多解釋什麼了，示意這個話題暫時結束，邁步走到泉眼前，和銀環骸骨並肩而坐，順著骸骨的目光，望向了湛清碧綠的泉水：「想破這件案子，就得弄清楚，它到底在幹啥？」
就算梁辛猜到這塊湖底冰不是凡物，可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塊冰竟然能在惡炎的衝擊上巋然不動。
柳亦也不再多提醒什麼，而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照我看，十三天猿和尾巴蠻不僅不是敵人，而且，它們還是戰友、夥伴！」
「苦乃山的天猿，封印了一支神仙相大軍，貨真價實地幫了中土一個大忙；而此處的天猿，卻封印了天賜神力的根源，使中土人族的實力大大削弱……」柳亦的聲音陡然響亮了起來：「所以，這兩支天猿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猴兒谷那支是你我的親人朋友，凶島上這些卻是咱們的、梁大人的、天下人的生死對頭！」
哪有什麼寶貝，玄冰之下，一層層火光流轉而妖嬈，那是海底的熊熊惡炎！
梁辛正驚訝的時候，周身上下都微微一緊，感覺到這一井凝水中，突然掀起了些許晃動，梁辛哪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將身體緊貼井壁，屏息凝神準備禦敵，不過片刻之後，他又放鬆了下來，拉著禿腦殼一起，不潛反升，又向上游去。
他那份看似合理的解釋，也因為這個破綻，盡數被否定。
梁辛不敢怠慢，身形迅速遊走，仔仔
梁辛點點頭正要開口，不料柳亦揮手攔住了他，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人分好壞，有親友有仇敵。天猿於你又何嘗不是如此！以後若在猴兒谷外遇到天猿，你千萬要衡量清楚。決不可一上來就把它們當做朋友。」
柳亦是真的擔心，梁辛心眼軟，有朝一日會和外面的天猿碰頭，到時候梁辛傻乎乎的把對方當朋友，而「野天猿」不管那套，說不定老三就會吃個大虧。
說著，柳亦伸手指了指那些直立的骸骨：「這些天猿，要以織錦封印某物，可一來它們的力量不夠，二來它們法隨身滅，一旦身死織錦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它們招來尾巴蠻幫忙，在織錦之外，又加以層層雜錦裹纏、封印！」
越深處，泉水就越冰冷，尤其到了百丈之下，按照梁辛的判斷，這個冷法就是鹹菜湯也早該結冰了，可泉水卻依舊清澈靈動，根本沒有絲毫要凍結的跡象！到二百丈左右，禿腦殼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全身上下的鱗片早都緊密閉合了，可也不肯棄梁辛而去，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搖頭擺尾的伴在梁辛身旁。
不過，讓他大感意外的是，當他們再潛百余丈，感覺距離湖底越來越近的時候，眼前竟然漸漸顯出了些光芒！光芒朦朧而微弱，多色而旖旎，其中以暗紅為主，就彷彿在湖底深處，正由一團火焰在跳動、燃燒。
柳亦卻搖了搖頭：「我是說怪物們封印了這棵筍，而封印之後，導致中土神力衰弱。可我卻不曾說過，怪物們是為了讓中土神力衰弱，才封印這棵筍的！」
柳亦發覺梁辛運力，自然當他遇到了什麼兇險，立刻就得跳下來查探，這才有了來自頭頂的水波蕩漾。
「明白啥了？明白才怪！」梁辛笑得比哭還難看。
湖底晶瑩剔透，放眼望去，目光之內儘是流光溢彩！這湖底，不是淤泥，不是沉沙，更不是苦栗子的結髮妖陣，而是一塊巨大到無邊無際的堅冰！
梁辛根本沒注意它，此刻他的心思全都在冰底上。梁辛不明白，玄冰的上端，托起了這一座大湖，可玄冰的下端，那一大片跳躍晃動的紅色光芒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心裏的第一個想法，當然是玄冰沉封了什麼了不起的寶貝，念及此，心眼裡似乎伸出了只小手，撓得他五臟六腑都發癢。
這個小東西，找到了個大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