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地元力
放眼中土，不施展法術就能悄然靠近梁辛兄弟的人，又能有幾個？
浮屠大搖其頭，一個不小心，又讓口水流出來了：「像我們這些天地所生的怪物，在成形之前，其實都是一份凝聚不散的天地元力，只不過後來各自的造化不同，有的成了祥瑞，有的成了妖孽，更多的乾脆就是煙消雲散變成了狗屁……變成狗屁的就不說了，只說我們這些成形的，不管擁有什麼樣的力量和身體，體內都會保有這份天地元力，這是永遠不會變的。我煉化梁風習習，用的不是陰喪法力，而是我與生俱來的那份天地元力！」
曲青石平日臉孔很臭，好像生怕別人不尷尬似的，不過對親人朋友卻是另一副心腸，當即岔開了話題，笑著問道：「老叔，我們下來的時候，您老在哪？一下子就現身我們哥倆背後，著實讓人沒想到。」
梁風習習見梁辛有些發愣，又是心疼又是惶恐，趕忙也跟著曲青石一起換過新話題：「你們一下來，我便現身了，不過見你們和浮屠大人說話，我不敢打擾，就沒出聲。」
梁辛總算鬆了口氣，隨即望向曲青石，低聲問道：「啥叫胎盤？」
可他的陰喪之力越高深，轉生還陽就越困難。如果由著風習習在小眼裡按照自己的功法修鍊，他的修為每精進一步，想要離開此處的希望就會減弱一分，就算他把自己練成第二個浮屠，也只能一輩子被困於此。
浮屠皺眉，神色里似乎有些躊躇，猶豫著、結巴著：「這個、我倒沒、沒想過……」說著他陡然加快了語速，大聲喝問：「梁磨刀的法寶是啥？」
上次告別時，正是曉春時節，這次回來卻已快到中秋，于梁辛來說不過人間六月，百多天的分離；可凡世一天，小眼六年，這場重逢對老叔而言，已經盼了千年！
聲音怯懦，一如當年！梁辛又哪能聽不出，說話的人是老叔啊！
六片黑鱗浮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梁辛再怎麼不甘心也沒用，何況老叔早就等在一旁，雖然始終不曾開口催促，可在他心裏，又何嘗不想知道自家孩子最近的經歷。
浮屠先是一愣，隨即笑得更大聲了。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已經不是漂了，而是在骨海上滾來滾去，所過之處骸骨亂飛。
曲青石為人分明，趕忙把老叔扶起來，跟著自己又跪下重來，梁辛也笑嘻嘻的跟著幫忙，三個人又亂了半晌，最終還是曲青石認認真真的行完禮。
浮屠卻搖頭
隨即浮屠又扯開話題：「好東西一件接著一件，快把你最近的事情說給我聽！就打從你上次離開小眼之後，不用說得太快，但一樣也不許落下！」
梁辛和那顆圓腦袋共處了六十年，算起來，浮屠倒是他這輩子認識最久的一個「人」，說話間也用不著客氣啥，當即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你也是陰喪精怪，你的法術、力量都是厲鬼之力，煉化之下，老叔得到的還是陰喪法門的修持吧？」
風習習當然不肯去打梁辛，搖著頭正要說話，浮屠就笑了起來：「弄反了，弄反了！」
所以浮屠不讓老叔自己來修鍊，而是通過秘術，來為他煉化力量。
說完，浮屠頓了頓，又淺淺的嘆了口氣：「死之前，不知還吃不吃得到新鮮肉。」
遠古的怪物，想說啥就說啥，才不會去考慮旁人心情，當然也沒誰會去怪他，還是曲青石，輕輕咳嗽了一聲，自須彌樟內取出了墨劍，驚鳴之中長劍出鞘，隨即劍柄倒轉遞向浮屠：「前輩，這劍上的古篆，您可識得？」
梁辛心裏更癢了，哪有耐心聽浮屠嘮叨下去，插口問道：「到底咋回事，給句痛快話！」
「陰沉木耳，七盞，紅的，房子那麼大，自東海中沉船而來，靠星魂驅使，北斗拜紫薇，十二陣星陣連打……」曲青石聲音清冷，一口氣說了個詳細，等他再去垂下眼皮去看浮屠時，浮屠早都漂遠了，圓臉上都是失望，嘴裏還小聲嘟囔著啥，好像挺委屈來著。
浮屠對風習習、梁辛這種人間情誼不怎麼感興趣，一顆胖腦袋「或沉或浮」，又漂了過來，圍著曲青石轉了幾圈。聲音壓得極低：「喂，小子，你說實話，你真是梁磨刀的朋友？我可不大相信……」
反過來也一樣，就算是試招，梁辛也絕對不肯主動去攻擊老叔。
「哪個告訴你，這一千年裡風習習在修行？」浮屠眯著眼睛，語氣嚴肅，煞有介事：「從我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從不曾修行過，而是……一直都在被我煉化！現在風習習掌握的力量，不是他自己感悟的，而是被我用一千年，慢慢錘鍊而成的！」
梁辛又驚又喜，當下里根本就什麼都沒想，猛地轉身回頭，老叔正站在他
曲青石自然不會去打擾他們叔侄重逢，向後退開了幾步，嘴角含笑，不過小白臉的眉宇間，卻露出些思索的神情，時不時撩起眼皮，仔細打量老叔。
浮屠的神情平靜了下來，不是扳臉，也不是嚴肅，而是那種無所謂、不計較的清淡：「我會死。」
曲青石也不失望，微笑道：「剛剛得來不久，趁著小眼裡時間充裕，想先煉化它為己用，可佔用寶地，還要問過前輩。」
七股金鱗緩緩盤繞，威壓雖然能夠收斂，可那份沾染了蟠螭的大妖氣勢卻收斂不住，骨海之上妖氣四溢，邪意凜冽，梁辛被金鱗襯著，隱隱之間已經有了幾分宗師氣度。
現在的梁辛呢？
說著，浮屠又看了看梁辛的金色鱗片，繼續道：「如果你用以前那種紅鱗，兩人拚死相搏，你必死無疑；如果用現在這種金鱗的話，你還是必死無疑，不過風習習可能會受點傷。當然，我這個說法的前提是你不施展天下人間……嘿，你那個魔功，混蛋的很，簡直不講規矩！」
不等他說完，七八支手骨就從梁辛前後左右飛起來，一起咔咔亂搖，打斷了他。
梁辛皺眉問道：「你的意思，紅鱗的十二星陣，傷不到老叔分毫？」說著，還有些不太相信，搖頭笑道：「老叔本來是五步鬼王的修為，又在這裏修行了千年，修為當然不得了，可十二陣連打不算小招式……」
浮屠犯不著說謊騙人，更沒必要誇大其詞，梁辛對老叔的修為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后，眉花眼笑，胸中那份開心滿滿的膨脹著……不料浮屠接著又冷笑了起來：「風習習能不能出去還未可知，你這麼高興有啥用？」
梁辛對「天地元力」沒有具體概念，但是也能明白這份力道非同小可，更是心癢難撓，想要和老叔試著拆上幾招。
浮屠撇嘴：「我什麼沒吃過！」
當年梁一二搬山，一切都進行地有條不紊，直到他老人家開始調查神仙相的機密，不久便被問斬了；
老叔不善言辭，翻來覆去說了半晌，才總算把話說清楚。老叔是陰喪出身，如果自己修行，也只能在喪家法術上越走越深，成為更高級的鬼王。
曲青石向著老叔打了個招呼，走到一旁，自須彌樟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各種材料，默運玄開始煉化墨劍，很快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在成功之前，應該都不會再清醒回來。
跟著，骨海里又飄起一隻手
老叔笑著，想要去抱下少主，但又怕衝撞了梁辛，兩隻手抬起后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去……梁辛哪管那套，大笑著一把抱住了老叔。
風習習的樣子沒有分毫的變化，仍舊瘦小枯乾，佝僂著身體，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里，夾著與生俱來的卑微怯弱。可那雙渾濁的眼睛，因為由衷的喜悅，卻顯得分外明亮！
「哎喲」，梁辛的驚呼中滿是歡喜之意。
他那些煉器的門道，都是槐樓的高深法術，梁辛根本看不懂，更談不到幫忙，當下收起黑鱗，開始仔仔細細的給兩位「老人家」講故事，也不止是說自己，另外把他所知的，曲青石、小汐等人的經歷，也跟著一起講了出來……
說著，浮屠還生怕梁辛不彆扭似的，又笑嘻嘻地解釋道：「你看哈，事情是這樣，論打，或許我是天下無敵，可天下無敵，也不是天下無所不知。遠的不提，就是你的功法，我也不是全都清楚，一樣的道理……」
梁辛開心，風習習也會跟著一起開心的，笑呵呵地一個勁的點頭，不過他的神色里卻有些迷茫：「很厲害么？這個……我倒不太清楚的。」
看到二哥請浮屠辨認墨劍，梁辛又想起來一件事，忙不迭把蟠螭幫他煉化的那六片「黑木耳」取了出來，一股腦擺在浮屠眼前：「還得請您老幫我看看，這幾片黑鱗到底有什麼古怪？」
風習習被梁辛抱著，張大了嘴巴，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但是一次一次大口的吞掉空氣，卻換不回一絲聲音……
雖然明知道浮屠是天字第一號的妖孽，小白臉也還是沒點好臉色，斜忒著他，冷冰冰的回答：「不是朋友，是兄弟！」說完，頓了頓，又追問了句：「要怎樣你才肯信，才不會再糾纏此事？」
可風習習本來就不肯去打梁辛，再聽浮屠說自己會打死梁辛，就更說什麼也不會再出手。
三百年前，梁一二的敵人，幾乎一個不少，又原封不動的被他對上了。
風習習卻搖了搖頭，苦笑了起來：「你再厲害，還能比梁大人更強么……我倒盼著，就好像幾年前那樣，你在猴兒谷里拉著青墨跑來跑去，雖然有些無聊的，可、可也全不用擔心什麼。」
風習習手足無措，想去阻止，卻又不敢，情急之下雙膝一矮，也跪在了曲青石跟前，急的額頭冒汗：「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能受你的禮。」
「位置弄反
他剛見到老叔時滿心歡喜，壓根就沒去想，老叔欺於他身後三尺、不過一步之遙，憑著自己的敏銳感知、憑著曲青石的護身靈覺，兄弟倆竟不曾發覺老叔的存在！
梁辛傻眼了，浮屠哈哈大笑，在骨海上嗖嗖飛竄，看樣子開心得不得了：「想吃新鮮肉是真的，會死是騙傻小子的！我那份天地元氣，珍貴倒是足夠珍貴，但是在我成形之後，它便沒啥用處了，這個就、就好像是胎盤的道理，只不過這個胎盤，不是在娘的肚子里，而是由我自己揣著。」
浮屠笑了：「既然知道我是誰，你就該明白，被我煉化而成力量，比起他自己的修行，要強得太多！」
曲青石則略帶意外，笑問浮屠：「你還知道胎盤？」
說著，曲青石頓了頓，繼續替風習習寬心：「他的心思也頗有可取之處，好多事情我們沒想到，他都能考慮周全；這還不算完，西蠻蠱、北荒巫、離人谷……老三一呼百應，就連東南深海幾千里的地方，還有一群大個蜥蜴奉他為主，現在的老三，能打能算還有實力，天底下有誰敢得罪他！」
風習習也從一旁小心翼翼的插口：「而且，浮屠大人也不讓我自己修鍊，他是為了我好……」
梁辛和風習習著實親熱了一陣，這才分開來，曲青石換上笑容，快步走上前，對老叔行晚輩大禮。
話說的有些拗口，不過浮屠的意思梁辛完全能明白，心裏又是感激又是吃驚：「那這份、這份天地元力何其珍貴，豈不是你的根本所在？煉化給了老叔你咋辦？」
梁辛當時就罵了自己一聲糊塗，守著個遠古怪物，自己還滿世界求人翻譯古篆。其實曲青石也是剛剛才想到此事，否則早就出言提醒了。
他越笑得開心，梁辛心裏就越是沒底，眼看著圓腦袋四處亂轉，不肯停下來好好說句話，梁辛恨得咬牙切齒，正猶豫著是不是撲過去把浮屠按住，突然身後不遠處，一個聲音響起：「梁辛，我在這裏，浮屠沒吃我。」
梁辛喜上眉梢，老叔的修為大有進境，不試試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甘心，身形向後飄出數丈，隨即心念轉動，亮出了自己威力最大的七股金鱗，對風習習笑道：「沒事，試試看就清楚了，您全力向我出手。」
浮屠喜歡聽故事，偶爾也會討論功法，可是
浮屠乍見黑鱗，略帶驚奇的咦了一聲，腦袋直接從骨海中跳上了黑鱗，一邊翻滾著，一邊端詳著，過了一陣才呵呵笑道：「那條蟠螭挺用心思啊！早知道它們也講義氣，當初就少吃幾條了。不過，」浮屠嘟嘟囔囔，自己說得挺來勁兒：「以前都是一口一大片，也分不清楚誰重義誰薄情的……」
梁辛笑容滿面，又抓住了風習習枯瘦的老手：「您現在的修為，可了不起得很呢！」
梁辛不知道說啥了，是啊，他再強，還能強的過梁一二么？
梁辛點點頭。
說完，浮屠又看了看梁辛的金鱗，眼睛亮了起來：「好傢夥，又有造化了，居然跟蟠螭勾搭上了。你要是發動金鱗上的妖法，風習習恐怕還會吃力些，換成紅鱗的話就沒問題了，他能讓你隨便打。」
「我是戾氣凝結、陰喪身、陰喪力，這些都沒錯，不過你卻忘了我的出身，我是天地所生！」
梁辛從未見過浮屠這幅模樣，一下子心裏都緊巴巴的難受起來，純粹是下意識的追問：「真的？」
一排手骨齊揮，浮屠滿臉無所謂：「寶地個屁！小眼又不是我的洞府，你想幹啥就幹啥，不用跟我打招呼。」
梁辛笑得挺客氣來著，伸手攬住風習習的肩膀：「真沒啥好擔心的，全不用惦記。」
風習習的老臉通紅，等曲青石站起來之後，結結巴巴的說：「其實應該我、我謝你，謝你一直照顧梁辛……」說著，老叔又要去跪，嚇得曲青石趕忙伸手扶住，搖頭笑道：「分明是老三在照顧我們！現在的老三，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傻乎乎的娃子了。一身修為神鬼莫測，有資格讓他出手的人，全中土加起來也沒幾個。」
梁辛略帶納悶：「什麼弄反了？」
浮屠耍了個沒啥意思的小把戲，別人都不覺得如何有趣，只有他自己樂得亂七八糟。一邊亂漂亂跳，一邊繼續笑道：「天下皆知，浮屠重義，風習習這個小鬼倒是也有幾分忠義之心，投了我的脾氣，又在小眼裡相遇，更是份緣分，我便把天地元力送了他吧！」
不料那顆圓滾滾的腦袋一轉，表情又變得不著調了起來，對著梁辛擠眉弄眼：「你問哪句？」
不過浮屠可沒啥好臉色，翻著怪眼回了句：「鬼咒我就識得，人字我一個不認！不過，你這把劍還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