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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七彩蓮花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七彩蓮花

但是無仙逃走時就剩下一條腿了,傷成那副德行,當然不會是隱藏實力。
梁辛嘿嘿嘿地笑了:「不止搬山,其他的事情也一樣,不是光贏下來就算了,還要按著我喜歡的方式去贏,這才夠味道!」說著,梁辛的笑容愈發歡暢:「這個……也算沒事找事吧?!」
不等他說完,曲青石突然嘆了口氣:「老三,你再想想看,賈添要靠著草木傀儡來對付神仙相……那他的傀儡從哪來?」
說著,他又面露迷惘,語氣裡帶了些猶豫:「不過……方才那一戰,還是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無仙的實力,好像有些差勁。」
不難想象,三十年後,一支傀儡大軍浩浩蕩蕩,自賈添身後直連天際,若耐心尋找,便能從中發現許多熟悉的身影:秦孑、屠蘇、顧回頭、蛤蟆、跨兩、琅琊、長春天……光修士還遠遠不夠,應該還能找到胖海豹、高健、程七鏈子、黎黃藤這些凡人中的強者。只不過那時候,他們全都目光獃滯,臉上掛著僵硬微笑……
梁辛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二哥:「我的理不歪,只是有些『邪』,可道理這個東西,本就不該分出正邪的。道理就是道理,單純得很,不該被拿來當做殺人的借口!我說的『無愧』,也只是不想讓道理變成借口。」
梁辛樂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認真以對,由此也墜身其中,所以再枯燥的事情,也會變得有趣起來……又比如說、就說吃飯,我胃口大,總是吃個不停,其實好多時候我已經不餓了,但是我卻饞!你能明白不?如果只為填飽肚子,根本用不著吃那麼多,可是我貪圖那些飯菜的美味!」
曲青石一曬,饒有興趣地追問:「那你覺得,『搬山』的滋味在哪裡?」
說完后,曲青石停頓片刻,又補充道:「當然,還會搭進去不少普通人中的健者、武士,可要是算算起得失的話……」
曲青石被他氣樂了,言簡意賅:「說!」
梁辛難得機會一抒胸臆,哪捨得就此住口,繼續向下道:「我要想毀了修真道,其實簡單的很,只要把仙禍宣揚出去,再胡亂殺幾個天門高手,互相栽贓嫁禍,修真道就完了……可這樣做我不開心,許多清白修士也會慘死。但是我又想去繼承先祖的遺志,所以我要想法子,去真正搬山,而不是炸山、開山,修天不是罪責,只要修真道能不影響凡間,或者修士能遵循凡間律法,這便皆大歡喜了!」
下一次九星連線,神仙相浮海東渡,欲擊中土;賈添則統御著草木傀儡,狙殺這群怪物。
梁辛當然記得,也更明白二哥問起這件事不是為了考教自己的記性。
以方才那一戰為例,如果修士群中沒有梁辛、曲青石和大小活佛;而無仙不用天道,雙方只靠修為硬拼,也只能有一個結果:無仙帶走齊青,纏頭弟子盡喪於此。
都是為了應付「九星連線、浩劫東來」。八大天門殫精竭智,創出十萬合擊大陣「相見歡」,可這份堪稱曠古爍今的大成就,與賈添的設計一比,乾脆就變成了小孩子的家家酒!
殘垣斷壁中,齊青身首異處,腦袋被硬生生地扭下來,拋于腔子旁邊。
草木妖元與傀儡邪術是賈添的獨門手段,只有他和自己的門徒會使。
連續說了這麼的一大堆,梁老三終於痛快了,語氣里滿是執著,對曲青石誠懇道:「對先祖我無比仰慕,可這份仰慕,與我行為處事並沒有什麼關係的。先祖搬山,是為了中土凡人;東籬紅袍搬山,是為了先祖,可我搬山,卻只是把它當做一件事情來做,做它,則是為了求一份快樂滋味!搬山這份樂趣就在於,大部分修士們既有害可是又無辜,我該如何去對付這座山……就是因為有無辜,所以我連仙禍輕易都不捨得扔出去,又怎麼能看著賈添去把他們盡數變作傀儡?」
「我能想到的,一共兩條退路,」跟著梁辛扳起了手指頭,給曲青石數道:「第一處比較好,算得上是一座世外桃源,咱們先前在海上發現的那座青蓮小島!神仙相的目的在於中土,對那座小島應該不會太在意,何況大海茫茫,想要發現一座小島又談何容易,神仙相多半找不到。第二處么,雖然不如小島那麼清幽舒服,但卻更安全……鎮百山下,小眼!那是天字第一號的避難所,有浮屠坐鎮,神仙相也只有繞道而行的份!」
這個手段對付修士固然可怕,但它最大的用處或許就在於:草木傀儡,不受天道!
「大哥二哥小青墨、師父娘親大祭酒、老叔小汐老蝙蝠……中土世界比罪戶大街大,可、可也就是大出來了你們……」梁辛臉色慷慨,看樣子很像來激烈陳詞一番,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變得又狼狽又著急,全身都在使勁,偏偏就是找不到合適措辭。
研創草木妖元,輔以傀儡邪術,將天下強者盡數化作不懼天道、不懂恐懼、忠心聽令的曠世強兵,以求擊敗神仙相!
這種感覺很模糊,梁辛也說不出具體的道理,剛剛那一仗打得也異常慘烈,只差一點就全軍覆沒。不過論起驚心動魄之處,卻遠不如在雜錦孤峰下他和一橢的那一戰。而女魔當時已是強弩之末,完全要靠著天地歲的靈力才能勉強活到現在
「越是努力,也就越是有趣……」曲青石喃喃咀嚼著梁辛的話,臉上的神情也在慢慢變化,先是若有所思,繼而恍然大悟,最後卻又啼笑皆非:「你的意思是、是……好玩?」
曲青石咦了半聲,饒有興趣地追問:「或許贏不了,但也不會輸,這話怎麼說?」
話音剛落,梁辛悚然而驚,「啊」的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無仙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帶走她,但激戰之下身負重傷,再沒有能力救人,這才在離開前衝進小廟,將齊青殺掉滅口,繼而逃離。
曲青石明白他的疑惑,當即把草木妖元是「不屬於自然之力」的情況大概解釋了下,說完之後停頓片刻,又突然加重了語氣:「老三,你可還記得,我的真元從何而來?」
曲青石眯著眼睛瞪他:「有話就說,扭捏個什麼!」
琢磨了片刻,梁辛還是想不通,而曲青石壓根沒在這件事情上費腦筋,很快便岔開了話題:「神仙相的修為,固然是極高的,可他們最大的依仗,還是自己那一重天道,在天道之下,修士也變得和凡人沒什麼區別了!神仙相對上修士,絕對是一掃一大片……」
曲青石看上去表情平靜,可心裏也早都掀起了驚濤駭浪,開始時他也純粹是因為多年當差養成的習慣,遇到事情就會多去尋思幾步,這才順著草木妖元不受天道這個線索追想了下去,但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最後竟「順理成章」的拉出一個足以砸碎半座中土的圖謀。
後面的話不用說出來,任誰都能明白,中土億萬凡人,這份「陪葬」雖然昂貴,可還能出得起「價錢」。
按照上次浩劫的規模計算,神仙相有數千之眾,賈添想要獲勝,就要以百萬、甚至千萬計的傀儡大軍來迎戰……
無仙因偷襲所受的傷,遠輕於一橢的固疾;而梁辛的天下人間也並沒有變得更強,所差的也僅僅是陰沉木耳更強大了……相較之下,沒受傷時的無仙,的確比苟延殘喘的一橢強,可強得也並不是太多,梁辛也是由此才覺得納悶。
梁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也是為了我自己。你莫誤會,這個為了自己,不單單是翻案、恢復身份,更多的是……是這件事情本身,我身處其間,就會認真去做好它。越是努力,也就越是有趣,到最後做成了這件事,我會快樂得很;萬一事情敗了,我也不會再去懊惱什麼。可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做完了,我又會去再找下一件事情來做……」
梁辛的神情變得有些躊躇了,似乎有話想說,可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就直接說你要對付賈添便好了,還扯得這麼多廢話出來,不嫌啰嗦么?」曲青石冷曬,繼而又眯起了眼睛:「不過,平心而論,賈添的法子雖然狠毒,但是勝算卻比著天門的大陣更高的多,你要壞了賈添的事,那浩劫東來你又如何應對?你要勝,還要箇中滋味;可要求滋味就必敗無疑的時候,你怎麼辦?!」
梁辛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怎麼想?」
說到這裏,梁辛才想起來,乾爹傳下的魔功不受于天,不怕天道沒啥可奇怪的,倒是二哥,竟然也躲過了「萬法自然」,這才令人費解。
曲青石繼續道:「要想得到草木妖元,就只能變成賈添的傀儡,我只是個例外罷了。」
梁辛越說越流利,這些話其實在他心裏已經憋了許久,只不過始終不曾提及罷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修士們擁有大力,他們的『無視』,要比凡人的『想殺』,危害更大,但是,擁有大力,這又算是個什麼罪過?我也擁有大力,真把我惹惱了,我連天門都敢闖,那是不是我也該死了?」
梁辛長出了一口氣,先點頭謝過琅琊,這才又復望向二哥,繼續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說的不會輸,就是因為不管浩劫如何,中土如何,我的親人朋友都還有兩條退路,大家誰也不會死在浩劫中。」
他甫一開口就把話給說亂了,又費力措辭一陣,才再度開口:「就說先祖當年的案子吧,我發現與先祖有關的事情時,就會去努力追查,以求破解謎案,可我又動腦子、又動刀子,去冒險調查,並不是完全為了先祖。」
曲青石不再笑了,微微皺起眉頭:「老三,你的理歪了……」
梁辛搖頭笑道:「也不是說他真差勁,只不過和一橢比起來,總覺得無仙的實力,應該比著方才的表現更強些。」
「搬山的滋味,在於兩個字:無愧!修士中手染血腥的固然不少,可身家清白的卻更多,」梁辛想都不想,顯然心中早有定案,認真回答道:「按照先祖的想法,無論他們是否殺過人,只看他們無視凡人性命,便統統該死。但是,凡人中,老張想殺老李,只要他不曾真的去殺,便不會被定罪……這樣事情就不對頭了,『無視性命』難道比著『想殺人』的罪過還要更大么?」
半晌之後,曲青石才咳嗽了一聲,聲音里還帶著些乾澀,但是卻把話題轉開了,問道:「這個事情,你怎麼想?」
世上原本就有這樣一種人,雨中垂釣不是為了捉魚嘗鮮,冒雪登山不是為採擷奇葩,遠渡重洋不是為了新奇大陸……有苦有樂,到了最後,上鉤的大魚、雪頂的聖果、彼岸的新世界也只不過算是個獎勵罷了,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曲青石眉宇含笑,點了點頭:「明白了,說到底……還是好玩。不是說山沒了就算了,而是一定要把修真道這座『山』,『搬』成你想到樣子,你才會高興!」
哥倆都被驚得有些失神了,愣愣站在原地,誰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琅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收斂完畢自己的修為,正走過來。
曲青石聽得迷糊,當即眉頭大皺,追問:「那你為的是什麼?」
曲青石顧不上回答,而是匆忙閃身,撲入小廟的廢墟中。梁辛也隨之恍然大悟……齊青。
更何況,在中土修真道上,這群纏頭弟子已經是一支極強大的力量了,除了八大天門、北荒巫之外,還有誰能把他們一口吞掉。
梁辛聲音挺小:「怕你生氣,有點不敢說。」
千辛萬苦抓來的俘虜,到最後還是死了,曲青石又眯起了眼睛,梁辛卻突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用肩膀撞了下二哥,笑道:「這下倒好,大夥一拍兩散,全都瞎忙活了。敢情就無仙白挨了頓打。」
梁辛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恍悟道:「賈添創出的傀儡邪術,不是為了對付修士,而是為了應付下一次浩劫!」
梁辛這份執著于箇中滋味的性子,和他罪戶出身有著莫大關係,嘗過了今生無望的味道,便懂得了「事事有趣」的道理,搬山、破解先祖謎案、對付賈添、對付神仙相,這些事情對梁辛而言,其實和開日饞小館也不見得有太大的區別,都是他的遊戲!
如果神仙相對上草木傀儡,前者的天道優勢就沒有了任何用處,只能依靠道法或者神力來對抗、打殺。如此一來,便等於抹去了神仙相的大半戰力。
說著,琅琊停頓了片刻,俏臉上顯出了盈盈笑意:「又或者,換個說法就是,只要你們都活著,中土世界究竟會不會被摧毀,他無所謂的。」
這個時候,旁邊突然有人介面道:「梁辛的意思我明白,由我來說可好?」
曲青石呵呵而笑:「好個不餓了,但卻饞!」
曲青石嚇了一跳,瞪著自家老三道:「我、憨子、你,三個人靠偷襲搶到先機,到最後他還能先滅口再逃走,這樣的實力還差勁?那你說給我聽聽,不差勁的是啥樣的?」
梁辛也笑了,不再裝模作樣,直接道:「其實,好多人都誤會了,我現在做的,和先祖沒有太多的關係,也不是沒有關係……」
賈添的傀儡從哪裡來?當然是中土修士,人間武者。
梁辛額頭的青筋直蹦,難怪賈添總說「每一個修士,都是我心眼裡的寶貝,傷不得!」。
別人眼中的「活受罪」、「沒事找事」,卻是我夢中的七彩蓮花,僅此而已吧!
即便沒有了天道優勢,單憑神仙相的神通修為,對上中土高手,也能以一敵百、敵千!
曲青石的問題狠辣,可梁辛的表情卻還是先前那副樣子,笑呵呵地回答:「三十年後,大群神仙相殺上中土……這一仗或許贏不了,但卻肯定不會輸的。」
小廟附近的修士們,大都還在引導真元回歸身體,不過梁辛的那幾個同伴卻都早早收工了,小活佛的修為幾乎都在憨子體內,游散出去的只有一點點,很快就被他收了回來。至於黑白無常、琅琊和頭七,則是因為修為低淺,他們被丟到地上的「錢」最少,撿回來的速度自然也是最快的。
梁辛的神情輕鬆了些:「賈添這個人鬼鬼祟祟,不過創出草木妖元這門本事,倒是做了件好事,至少在對付下次浩劫這件事上,大家目的一致……」
曲青石找了截三尺殘牆坐了下來,神情也隨之放鬆了些,繼續道:「如果咱們猜對的話,賈添是馭修士敵神仙相,且不提這其中的圖謀,單論事情,倒扣合了梁大人的搬山之志。不論結果如何,修真道肯定是毀了。」
「就好像我銅川開日饞,左右兩間喪鋪,憑著我當時的修為,要解決這件事的辦法多得很,實在不行我還能把庄宋二人直接捏死,隨便找個草坑一扔……可我卻煩惱的不行,又做對聯又買桌子,就是因為只有如此,到最後贏了,才會讓我開心!日饞如此,搬山如此,應付『九星連線』更是如此,我不只要勝,還要求取勝途中的滋味!」
齊青本就重傷昏迷,又被曲青石接連加了幾道封印,也不用留人專門看管,在與無仙惡戰時,她就被丟在宗蓮寺之內……
梁辛的聲音,漸漸響亮了起來,談不上什麼豪氣,但卻著實多出了幾分興奮:「有了這兩條退路,不管神仙相有多兇狠,大家也都是安全的,由此我也有了底氣,敢放手出去拼一拼!」
梁辛也心有餘悸,點頭附和道:「更沒想到,賈添自己不是首領,但是他把無仙都收服了。難怪他能把整個神仙相大軍都坑在大眼中,原來是有無仙幫忙!」
插口之後,也不等梁辛點頭同意,琅琊就徑自向下說道:「罪戶大街貧瘠無望,中土世界廣闊豐饒,但是在他梁磨刀的心裏,這二者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多了你們這群親人朋友,說穿了,中土世界好,是因為你們都在此間!」
曲青石的臭臉扳不住了,也跟著梁辛一起笑了起來,隨即他又低下頭略作沉思,把剛才那一戰的經過回想了一遍,開口道:「以前咱們都疏忽了,誰也沒想到,賈添竟然還有神仙相的手下。」
梁辛用力點頭:「便是如此了。無論做什麼,我貪圖的,是箇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