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很有意思
眾人正低聲談論著，突然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從禁制之外傳了進來：「凈瞎整，還弄個隱形法術，纏頭不老長春天湊一起，還怕他們五大三粗知道咋地？快開門！」
老蝙蝠根本懶得搭話，徑自領著隊伍前行。
梁辛仔細打量著這位邪道巨擘，心中頗為驚奇，不老宗選拔弟子都要看皮相骨相，口納拳、額走馬、唇如鉛、目如魚……以非凡之相求非凡之福，所以他門中弟子個個相貌醜陋，只不過不像神仙相那麼誇張罷了。
顧回頭第三次搖頭：「弟子不敢保證。」
顧回頭搖頭苦笑：「弟子不識得！其實又何止那個鄉下小子，另外的金尊墨劍、佛陀成妖，這些事以前連聽都不曾聽說過，現在這些人與邪道妖人糾纏在一起……」
眾人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這麼多人偏偏娃娃被蛇咬，這福氣也實在太薄了些。
老者既不看迎客娃娃，也不望向黑色島嶼，只是目光低垂，望著海水。
梁辛就當聽故事，沒心沒肺地笑道：「那他挑選門人的時候，應該選薄命弟子，重走他的舊路才對啊。」
弦子做了馬三姑娘，也和琅琊一樣盡職盡責，給梁辛解釋道：「不老自幼多難，幾乎每天里都會有無妄之災，不知死裡逃生過多少次，可他是個異數，不僅沒死，反倒被這些劫數鍛煉得越來越強，最終成了睥睨一方的強者。」
顧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躬身大禮，認真道：「弟子明白了。」
顧回頭大感詫異，片刻之後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睛望向掌門，嘴唇動了動，但卻沒說什麼。
梁辛忍不住問了句：「那你的天梯之樹是什麼？」
秦痩一點也不瘦，身材高大更渾身肥肉，顧回頭就已經是人間少有的大胖子了，可是和秦痩一比，他就好像剛從罪戶大街里走出來似的。
不老是大宗師，抱娃娃時當然不會沒輕沒重，小吊雖然身體瘦小，不過也不是泥捏的，但是一個小小動作就扭斷了一根肋骨……只能算是巧合、或者說他太倒霉。
馬三姑娘應道：「據說開始時他就是如你所說那樣，可那些苦命人都沒活過十五……後來才換到另一個極端，終於成了氣候。」
老蝙蝠掃了祖孫兩人，隨即咦了一聲，目光在「小吊」身上著實流連了一陣，點了點頭說道：「名字起得不錯！」
不老宗弟子撤掉法術，長春天及數百門徒也由此現身，讓梁辛等人頗感意外的是，他們不是
「兩個結果。」秦痩抬起手掌，豎起兩根小棒槌似的手指，指根上的巨大金戒指刺目得很：「正邪之爭只有兩個結果。如果正道贏了，若我們卻從始至終未去參与，你猜，那幾座天門在剪除邪道之後，會不會就勢殺上金玉堂？」
老九怪叫半聲，忙不迭跳起、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說話之人跟前，一邊跪下磕頭，一邊喜滋滋地問道：「師父，您怎麼把自己給派出來了！」
瓊環的神情無比古怪，嘟囔了句：「小娃子肋骨斷的咯！」
說到這裏，馬三姑娘又對著同伴再度強調：「以前我從不知道不老宗還有馭獸之術，想來應該就是、就是那個神仙相傳下的本領吧。」
曲青石的神情有些躊躇：「感覺古怪的很，絕不是普通娃娃，可又察覺不到哪裡不對勁，對上他的時候，要多小心。」
老蝙蝠無所謂的搖搖頭：「凶獸不算什麼，再怎麼厲害，也湊不出一個大宗師。倒是那個小吊……」說著，一生自負的老蝙蝠居然抬起頭去徵詢曲青石的意見：「你有察覺到異常么？」
不老哈哈大笑：「就算自己生的，那也是兒子，不是孫子！至於我家小吊么……是老天爺送給我的！」說著，他的笑聲里突然滲出了一股寒意：「我照顧著他，幫他驅趕小蛇；他也心疼著我，見我生氣時，他也會著急……」
「剩下那個是頭豬！」秦痩粗聲大氣，說話中抬起一腳，把老九踹得倒退出好幾步，沒再繼續顧回頭引出的話題，而是問老九道：「老七把這裏的事都跟我說了，跟纏頭混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子，一對一的話，你打得過么？」
老九這才恍然大悟，眨巴著眼睛四下亂看，口中問道：「家裡派誰來了？大哥、二哥他們？」
秦痩抬腳又踹，口中大罵：「廢物玩意，說話還學會大喘氣了！」
這個時候，秦痩懷中突然響起了一串清脆鈴聲。轉眼間他又恢復了那副暴躁模樣，對著身邊眾人道：「該走了，都等著我呢！」說完，又恨恨罵了句：「催催催，催他媽個腚！」
一群子弟兵跟在老蝙蝠身後，罵罵咧咧大搖大擺登上黑色島嶼，血河屠子罵得尤其響亮，有老爹做主，他的腰板硬得很。
秦痩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如死水無瀾：「不止是
地面上人影憧憧、空氣中金靈瀰漫、天空里還有一道道劍氣穿梭，正有大群金玉堂弟子于附近嚴加戒備。
老九的師父，就是金玉堂的掌門，秦痩。
剛一上島，便從前方密林中走出了一老一小兩人，其中那個老者遙遙對著老蝙蝠笑道：「老纏頭，放著萬里晴空不飛，卻從海里跳出來，你該洗澡了么？」
秦痩瞪眼，目露凶光：「不打，你估計！」
將岸的天下人間威震修真道，但是以前見過這門神通的人幾乎都死了，當時都沒人知道天下人間在施展時的樣子，後代修士就更不得而知了。
顧回頭眼中閃過一抹畏懼，可還是咬著牙說道：「那幾個人都不好對付，邪道得了他們相助，便不得了了。」
雖然名頭聽起來嚇人，其實道理卻沒什麼驚人之處，也不過是通過獨門法術，讓修士與這棵樹五感相連。「天梯」之樹的榮枯、生死，與主人的性命和修為都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樹木唯一的用處也就是幫助著主人體會自然之道。
長春天弟子的功法以木行為主，有所成就之後都會在首領的幫助下，選一個好樹，煉化成「天梯」。
顧回頭只有搖頭：「弟子不敢確定。」
與其他天門高手相貌堂堂、清雅脫俗不同，金玉堂弟子大都生的肥頭大耳，滿臉橫肉，再配上一身煌煌爍爍的金珠玉佩，乾脆就是個暴發戶，秦痩身為掌門，這幅氣質更甚。
秦痩繼續道：「如果邪道贏了呢，你能確定，他們在摧毀另外幾座天門之後，不來對付我們？」
……
「用劍的、佛像妖怪、傻大個，這三個我都沒啥希望！剩下那個鄉下小子么……也打不過。」
另外，在隊伍中間還有一盞猩紅色的大轎，顯得尤為醒目……琅琊對梁辛搖了搖頭，示意她也看不懂長春天擺出的陣勢，不明白「天梯」何用、不知道轎中是誰、不曉得那個冷漠老者是何方神聖！
不等他問完，秦痩就搖頭打斷：「老九的情形特殊，他的修為和道心沒什麼關係的。」
老九
旁邊的顧回頭聞言微微一愣，語氣里略帶了些納悶：「修為散而再聚，于道心有著莫大影響，老九你卻沒事……」
話音剛落，一個威風雄壯的聲音就從他身後傳來：「甭踅摸了，是老子帶著人過來的。」
不老咳了一聲，搖頭笑道：「我既不是歡喜修、又不是雙合修，就一個人。」
琅琊一笑嫣然：「五展梅，有毒的。」
梁辛耐不住好奇，又追問柳亦，他們師徒為什麼會從大海里跳出來，柳亦眉毛一挑，滿臉得意，可還不等他開口，老蝙蝠就說道：「從海下轉轉，探下不老宗有沒有在水面下面藏什麼法術機關。剛巧你們那時候就過來了……」
三宗魁首，個個勝券在握！
那些樹榦取材不一，有粗有細，既有數十丈長、粗堪十抱的喬木，也有三尺長短、筆管粗細的藤木也不算太粗大，每個人長春天門人的腳下踩著的樹都不相同，胡楊、白樺、梧桐、銀杏、針松……林林總總，但是也都不是什麼新奇樹種，更沒有離人篷滂那樣的神樹。
至於老蝙蝠這邊，早在雙方分手之初，他們就探過了這座島嶼，不老宗還算老實，並未在島上弄什麼坑人伎倆，只是把豢養在中土的大群凶獸帶到此處，用來揚威造勢，老蝙蝠親眼看過那些畜生，其中著實有些厲害傢伙。
老九喜笑顏開：「我沒事，修為一分不差，全都撿回來了。以前什麼樣的本事，現在還是什麼樣的本事！」
這次他用的力氣大，老九一屁股摔坐在地，語氣裡帶了幾分無奈：「最後他亮出來的那個法術太邪門，任誰被套上都會被定住身形，只有挨打的份。」
秦痩滿臉都是不耐煩，轉頭瞪向顧回頭：「以前有聽說過這樣的邪術么？」
纏頭弟子人人發噱，娃娃長了副弔死鬼相，又被喚作小吊，倒還真算貼切。
不老帶著孫子回林中施治，纏頭眾人也不再深入大島，就在近岸處紮營，彼此訴說分別後的經歷。梁辛和柳亦師徒分別還不到一個月，可經歷的事情卻著實不少，連老蝙蝠都聽得動容。
梁辛看得新奇，轉頭望向琅琊，面帶垂詢。
老九挨了一腳，壓根不當回事，伸出手啪啪拍騰著自己肚皮上的鞋印子：「要打過才知道！」
秦痩
在爭鬥殺伐中，這些樹木更是派不上什麼用處，琅琊也是由此才會覺得奇怪。
不老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一邊俯身驅蛇，一邊笑道：「一天里總要趕上幾件倒霉事，不省心嘞！」說完，又感同身受似的嘆了口氣：「和我小時候一樣！」
秦痩撇嘴：「猜到了？金玉堂有九個護法，其中七個都是傻子，也就你還有點腦子！」
不老也不著惱，俯身抱起小吊，真就像個爺爺逗弄孫兒似的：「去和纏頭老爺子說再見。」
老蝙蝠翻起怪眼，望向不老：「那你這孫子哪來的？自己生的？」
和所有金玉堂門人一樣，秦痩也披金戴銀，從頭到腳珠光寶氣，金玉堂、金玉滿堂，全都被他們穿戴了起來……
老蝙蝠面露不屑：「等中秋，有的你生氣，到時候我看他怎麼著急，」跟著也不等對方再說啥，就岔開話題：「長春天到了么？」
不老搖了搖頭，還沒說什麼，老蝙蝠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知道了，懶得應酬你了，有話到中秋夜再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吊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眾人低頭一看，只見一條不知從哪竄出來的小蛇，正張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琅琊那長長地睫毛輕輕一顫，說道：「師父來了！」
這位「老不死」的長相也不怎麼樣，但是卻不是丑娃娃的那種難看，而是瘦嘴嘬腮、薄唇尖鼻，即便梁辛不懂相面之道，也能一眼看出來，他生就一副薄命短福的倒霉相。
顧回頭的臉上一變，搖頭回答：「弟子不敢猜。」
梁辛哪會被這樣的話糊弄過去，不過也看起來老蝙蝠還不想透露詳情，也就不再追問。
毫無徵兆的，老蝙蝠突然笑了起來：「很有意思！」
不老笑著點點頭：「這孩子長相福薄，怕是養不大，就起個倒卦的名字沖一衝，雖然不好聽可也沒辦法……」
仍和以往一樣，除了魁首之外，長春天門下人人都以面具遮臉，唯獨一個消瘦老者是例外，神情淡漠，俯首站在長春天身旁。
老蝙蝠幾乎不理他，仍仔細端詳著小吊，過了一陣突然開口問道：「娶老伴了？」
秦痩笑了，嘴角上翹，目光里卻殊無歡愉：「自古以來，不該打的仗多了去了，可還都是一場一場打了下來，你道以前那些謀臣、智將都是
除了俗氣，秦痩還舉止粗魯說話惡聲，于俗不可耐之間，又多出份混橫勁兒，哪像個天門尊長，活脫脫一個開娼館賭坊的土霸王。
秦痩低垂眼皮，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問道：「你怕打狗不成反被狗咬？」
馬三姑娘不會小聲說話，所說的這些事情，雖然不是秘密但也不曾外傳過，就連同在邪道的跨兩等人都不知道，不過不老對她卻根本都不看一眼，只是一邊哄孫子，一邊對老蝙蝠絮絮叨叨地拉家常。
小吊很聽話，自爺爺懷中扭轉身體，剛一抬手，突然從他懷中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跟著小吊再度放聲大哭……
八月十五，三宗聚首，不老宗得了賈添支持，雄心勃勃；纏頭老爹顧念著「半個朋友」，打定主意要給梁辛一個「名分」；長春天也不甘寂寞，早就有了周密準備……
顧回頭先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不是打狗，而是打虎。榮枯道就被他們咬了，被咬死了。另外……我更覺得，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高手，把浩劫東來看得，要比正邪之爭更重。」
中秋時節，天氣已經微涼，秦痩不動不搖仍熱得不行，滿臉大汗，回答老九：「你可是我手裡的寶貝疙瘩，聽說你出了事，我不放心。」
琅琊的神情也有些納悶：「都把『天梯』帶來了？可帶來有又什麼用呢？」
不老隻字不提兩個弟子被打進海里的事情，更不把老蝙蝠等人的冷漠當回事。領著娃娃迎上來：「來了也不打聲招呼，讓我去迎迎你……」說著，把娃娃拉上前一步，繼續道：「這是我孫子，叫小吊！」
老蝙蝠冷曬了下，沒再說什麼。
直到梁辛等人趕到黑色小島的時候，宗蓮寺前的金玉堂老九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隨即又被眼前的陣勢嚇了一跳。
馬三姑娘「小心翼翼」地對著同伴吼道：「這位便是不老宗的魁首，他就叫不老，有時也自稱老不死。那個娃娃……我卻不認得。」
老九從旁邊小心翼翼的插口：「師父，還差一個嘞。」
再看那個娃娃，也就三四歲的樣子，走路都還有些不穩當，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卻有青得發紫，眉角、眼角、唇角無一處不在向下耷拉，如果脖子上再套根繩子，活脫脫就是個小弔死鬼，這樣長相的娃娃，更不用提什麼福氣了。
十余裡外，先前落海的天嬉笑和地嚎喪又向著長春天眾人迎去，長春天看了看他倆，樂了：「濕了啊？剛洗海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