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外地螞蟻
半個時辰之後，天嬉笑沉聲開口：「十里！」
有寶貝，梁老三聽懂了，記牢了。
梁辛指著地上的「降砂」問道：「所以它們都不是本地螞蟻，是從另一處挖土過來的？」說完，又試探著問道：「螞蟻從遠處挖到了這裏，鑽出了幾個小洞，然後就把詬龜呼天的山陰戾氣盡數泄掉了？那這天下數一數二的凶穴也太、太不結實了吧？」
說到這裏，弦子忽然把話鋒一轉，語氣也隨之低沉：「不過，詬龜呼天是天下第一等的凶穴，放眼中土，也只有它去熏染他處的份！」
柳亦和弦子趕往猴兒谷，下到假大眼中，去採集四種命格的生血，不管是修改法陣還是重列奪力大陣，都需要這些生血，而且這些血液放在修士的乾坤袖中，也不怕它們會變質腐敗。
弦子趕忙搖頭：「是他的法術已經探出了十里。」
「當然不是幾個小孔就能泄掉此處的重勢，主要還是看『降砂』究竟是從哪裡挖過來的。」弦子接過了話題，搖頭笑道：「如果蟻穴的另一端只是普通的地方，詬龜呼天不僅不會改變，還會染得那邊也變成一座凶地。反之，如果蟻穴的另一端，是一處福地，也會影響這邊的地勢……」
梁辛終於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邊模稜著牙齒，一邊吸溜著涼氣。
不大的功夫，他就挖好了一個數十丈的巨大深坑，繼而催動法術，于泥土中揉入絲絲金行脈絡，重新把地面充填平整，因為有了淬金相摻，「降砂」螞蟻也就再無法挖出小洞了。
說完，他也不再廢話，喚出法寶迅速在地上挖掘起來。
原先地面上殘留的一些螞蟻，此刻也開始沒命地狂奔，飛快逃出「詬龜崖」籠罩的範圍。
天嬉笑二話不說，雙腿一盤，坐倒在地開始念咒……這番準備時間漫長的很，梁辛從黃昏等到月上中天，天嬉笑才終於動了動身體，飽吸了一口氣后，將早就盤結好的手印，緩而又緩地按到了蟻穴上。
蟻穴的另一端，連著的究竟是什麼地方？只憑著些螞蟻挖成的通道、小孔，就讓祥福氣息穿透過來，徹底消弭了詬龜呼天的凶氣，直接把這座能在中土排到前幾位的凶穴，直接熏染成了個普通所在！
從西蠻跟過來的那個丑娃娃幫不上什麼忙，身上的傷勢還頗重，梁辛也就不讓他再強撐著陪同，打發他回去療傷了……
柳亦傻眼了：「半個時辰，探出十里……就是個瘸子，這功夫也跑出十里去了。」
挖掘鬼道士的記憶是正經事；挖掘
這個丑娃娃俯下身，捻起一隻螞蟻在手中端詳，片刻之後恍然笑道：「是『降砂』啊！」說著，他把螞蟻托高，請梁辛兄弟觀瞧。
天嬉笑隨之從入定中清醒回來，醜臉上稍帶赧然：「剛剛不是我要笑，而是法術如此……那邊確確實實就是一方福地，靈犀動人，才引得我由衷發笑。」
天嬉笑眉眼精明，看梁辛的神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先咳了兩聲，跟著才笑道：「不是要挖過去，我這是先坑后埋，阻斷兩處異穴間的聯繫，這邊的地勢和陣法咱還有用不是。」
這次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天嬉笑好像忽然發現了極有趣的事情，竟於施法之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柳亦臉上一喜：「福地距這裏才十里？」
法術、數術、方術、蠱術……什麼術都好，在理論上總會有一個極限，一旦有事物超出了這個極限，那這件事物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它真的不存在，而是現有的方法，根本無法去探測、發現它。
天嬉笑把神情整了整，繼續道：「東南方向五百余里，福地是錯不了的，不過法術的探知有限，再想具體了解，總要到實地去探。」
簡單地說，蟻穴彼端的福地，已經「福」到大行家都難以理解的地步了。
牢山也出過事，神仙相老虎和用掩曾經在此處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天嬉笑和弦子這才聯袂趕了過去，檢查陣法是否還能用。
中土上最「厲害」的靈穴，非小眼莫屬了，能馴服詬龜的，怕也只有小眼了。
到了第二天晌午時分，天嬉笑「跑」到一百二十里，蟻穴的盡頭卻還遠遠未到。柳亦終於坐不住了，和梁辛商量了幾句，與其大家在這裏乾等，還不如兵分兩路。
梁辛的腦筋開始亂套……有點不明白，這事怎麼又跟小眼聯繫到一起了。
弦子被囚白頭山時，和六個丑娃娃達成交易，著實花費了一番心血，將那裡的「牢獄」法陣修改成向齊青奪力的陣法。後來六個丑娃娃奪力齊青功敗垂成，是因為齊青的鬼魄中，有賈添親手加持的厲害禁制，而弦子的設計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可現在的「詬龜呼天」中，毒蟲毒草消失不見，光禿禿的倍顯凄涼，卻多出了幾處蟻穴，這便說明，這一處地勢的陰重戾氣，被泄去了。
「這種螞蟻天生帶有木行力，要較真起來，也算是靈獸，不過它們攜帶
不管信不信風水，能發現這樣的一個地方，小到販夫走卒、大到修天宗師，都不會輕易放過。
柳亦的眼睛亮得嚇人，喃喃嘆道：「那別再是神仙家的院子吧……估計還不是一般的神仙。」
不老宗篤信命理、地勢這些奇門學問，門下弟子大都通曉一個「束靈成線，綿延千里」的法術，本就是用來探穴尋脈的，此刻剛好能爬上用場，循著蟻穴去尋根溯源。
事情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天嬉笑和弦子都不敢怠慢，又把當初弦子的那番設計仔細核查了一番，最終才確認下來。
柳亦略顯納悶，笑呵呵地問道：「剛才你倆蹲這，還真是在數螞蟻？」
梁辛身上的事情不少，不過細數起來，哪一件都比不上對付鬼道士重要，何況此行又不算繞路。大洪座下九州三十一府，其中偏靠西南邊陲的，是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州：蜀。
可一番檢查之後，兩個丑娃娃就發現，這附近的山水形態，比著原來沒有絲毫的變化。
梁辛循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地面上分佈著幾個香頭大的小孔，小孔周圍還堆積著小小的一撮粘土，彷彿縮小了千萬倍的火山口……分明就是幾個蟻穴的出口。出口附近，還有不少螞蟻在忙忙碌碌、跑來跑去。
又等了差不多兩天的功夫，在報過「五百四十里」之後，天嬉笑的眼中終於略過了一絲喜悅！隨即他又把雙手一番，換過一個手印，他的法術不光是尋根溯源，還有初探端倪之用。
大眼的半個時辰，就是凡間的三個月！
牢山就坐落於蜀地之內，算起來距離西蠻倒不算太遠。
護法事大，柳亦的修為怕是力有未逮，就留梁辛在此處，小心看護著天嬉笑。
梁辛聽得似懂非懂，不過也能明白這裏的事情和小眼沒有關係，心裏著實鬆了口氣。
弦子笑呵呵的，回答：「所以我和天嬉笑又轉回頭，開始研究螞蟻。」
天嬉笑也挺鬱悶，他想的是有這個時間，都足夠他去探一探五百裡外的福地了。
就在天嬉笑整理好地勢的同時，梁辛真就發覺，整個「詬龜」崖下，陡然變得寒意透骨！不是天冷風寒的涼意，而是……被死人的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覺！
天嬉笑也篤定點頭：「蟻穴的另一端，肯定與小眼無關，只是一處絕佳的福地……憑藉堪輿之術都無法探到、任天下的風水大家咬牙切齒，也無法想象的福地！」
梁辛越等越心慌，可細細一琢磨，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牙根發酸。
天嬉笑樂了：「其實，這種福地最大的用處也就是埋死人，不過，這個地方的祥福之意實在太……太驚人，我懷疑其中怕是有真正的寶貝也說不定！」
這種地方任誰也不願多呆，梁辛等人也退出此地，天嬉笑神情滿意：「這裏的陰重勢子應該是複原了，等弦子回來，先讓他主持法陣，把我關下去試試看，要是沒問題，我們就動手修改陣法。」
詬龜呼天這處地勢果然名副其實，一片扁平的山崖斜插於地面，遠遠望去，像極了一隻正躍起身形，對天嘶吼的凶龜，再稍加端詳，龜子的足、首甚至背殼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辨！
九龍司小心保護的趙慶一家、死不瞑目的老不死、甚至主使國師修改小風水的賈添，隨便哪一個都是當世的堪輿大家，也都曾遊走天下，尋訪福靈之所在，可就憑著他們的手段，卻從未發現過天下還有這樣一處福地。
梁辛眉飛色舞，心裏卻嘀咕了句由衷發笑都笑成那樣……
而天嬉笑和弦子兩個丑娃娃，正並肩蹲在「詬龜」崖下，眉頭微皺、眼睛死死盯住地面，彷彿在數螞蟻。
螞蟻的外形和體態都沒什麼特殊，但仔細觀察就發現，它的上顎比著同類略顯凸出，看上去好像頂著一把小小的方鏟似的。
弦子想笑又覺得有點不合適，表情古怪地很：「這個法術最重要的地方是『綿延千里』，速度上么……的確沒什麼可取之處。」
又是半個時辰，天嬉笑再報：「二十里！」
很快天嬉笑就發現有人靠近，一把將傷勢未愈的弦子拉到自己身後，同時翻手亮出了從小眼內重新煉化的法寶，不過隨即發現來的自家人，神情也就放鬆了下來，對著梁辛招了招，笑道：「來得正好，正要找人幫忙來著！」
天嬉笑點了點頭，他也在笑，但目光卻認真的很：「螞蟻沒問題，不過長在這裏，就不對勁了。」
笑得突兀，再加上丑娃娃的長相比鬼都難看，梁辛立刻被嚇出了一聲冷汗，脫口道：「笑個啥？！」
梁辛更是大吃一驚，滿臉都是愕然，丑娃娃這是打算挖過去？那又何必弄什麼束靈成線、找人護法，打
……
柳亦聽得直皺眉：「這周圍的地勢都沒有任何變化，唯獨詬龜呼天好端端的被泄了戾氣？總得有個原因吧？」
等人無聊，眼下又沒事可做，梁辛和天嬉笑之間的最大談資，自然也就是東南五百裡外的那處大福地。梁辛入世時間沒多長，對中土各地基本沒太啥概念，而天嬉笑搜盡記憶，也想不起那裡有什麼特殊的名堂。
再說不老宗的那三處牢獄，在法術道理上完全一致。只是老不死為了養成山天娃娃自毀噬嗑山；曲青石獨擋五道三俗，激戰中毀了白頭山。三處牢獄兩處被毀，只剩下牢山。
大眼雖然是假的，可時間卻貨真價實跑得飛快，當初他把眾多昏迷修士帶回猴兒谷的時候，自己根本不曾下到其中，只是托請天猿代勞。而這次柳亦回去，到了大眼內，先別說就地采血，就算弦子只從千多人中辨認那幾個硬格之人，最快也得小半個時辰吧……
不老宗的牢獄與陣法相輔相連，現在牢獄的勢子變了，陣法也就不能再用了。
再有就是關於大福地的用途，梁辛問過天嬉笑：「那裡除了能當祖墳之外，還有什麼用處？」
差不多黃昏時分，他們就進入了牢山界內，在隨行的丑娃娃指點下，他們先來到法陣總壇的坐落之處，卻不見天嬉笑和弦子的蹤跡，梁辛略感心慌，又命丑娃娃帶路，急急忙忙找到了「牢獄」的所在：詬龜呼天。
「有！」弦子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它們都不是本地螞蟻。」
幸好，就在梁辛相通這個道理的時候，柳亦回來了。
天嬉笑並未急著解釋什麼，而是伸手向地面一指。
如果牢山裡的不老宗陣法還完整的話，那兩個丑娃娃只需要「照方抓藥」，將其修改一番就能奪下鬼道士的修為和一部分記憶了，比著從頭再去設計、整列新陣要省時省力得多。
要施法就得入定，非得有人護法不可，施法的當然是天嬉笑，可弦子重傷未愈無力護法，在梁辛等人過來之前，兩個丑娃娃正商量著要不要搖鈴從家裡調派高手過來，所以天嬉笑一見梁辛，第一句話就笑道「來的剛好」。
讓梁辛頗感意外的是，他又足足等了九天，也不見柳亦回來，事情就是這樣，總以為馬上就回來，所以也就一直拖著、等著。要是從天嬉笑探出福地時，他就起程去找柳亦，現在早都到了苦乃山好幾天了
柳亦咋舌，也不知道他在問誰：「小眼裡有螞蟻么？」
梁辛兄弟聽血河屠子說過原委，也不再多做停留，找了個丑娃娃帶路，又向著牢山趕去。
梁辛是日饞掌門，丑娃娃不敢有絲毫怠慢，解說起來神情嚴肅，語氣沉穩：「它們也沒什麼別的本事，唯獨喜歡探穴鑽洞，在土裡亂鑽。又因為青木克土，所以它們挖土又快又遠，由此也得了個名字，喚作『降砂』，這些小東西，動輒就會挖個幾十上百里的，毫不稀奇。」
梁辛等人躍到了崖下，也不用多客氣什麼，徑自問道：「怎了？」
其實想不到更好，越沒有名堂，也就越說明那裡還是片處女地。
「肯定不會是小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弦子生怕他們越想越偏，趕忙又開口解釋：「小眼主掌天地間的靈元走向，固然是奇特無比，但它本身與凶吉福禍無關，和逆沖凶穴的祥福寶地完全是兩回事。而且小眼的格局渾然天成，別說不可能被挖出些小孔來，就算真被挖出幾個大洞，它的靈元之力也不會外泄。」
不久前天嬉笑來到西蠻，找弦子一起商量對付鬼道士。
柳亦追問：「有新發現么？」
詬龜呼天的戾氣不再，多半是因為周遭的山水態勢發生了改變，由此，兩個丑娃娃在梁辛到來之前，就已經仔細過這附近的山貌地勢，按照他們兩個的心思，本來是想找出環境改變的原因，再試試看能不能加以複原，畢竟大家都是宗師修為，普通的土石搬移不在話下。
弦子言簡意賅，從旁邊解釋了幾句，「荒時暴月」也好，「詬龜呼天」也罷，都是中土上第一等的陰地凶穴，打從這份地勢成形之日起，滋生的就只有蛇蝎和毒草，絕不會有普通的動物、植物。
柳亦被弦子的答案震住了，徹底不知道該說點啥了，梁辛也有點傻眼。倒是幫他們指路而隨行的那個丑娃娃，聞言之後若有所悟：「師兄的意思，這些螞蟻是從其他地方挖過來的？」
取血、打探下天門在猴兒谷中的作為，再返回此處匯合。定議之後柳亦帶上弦子即刻啟程，向著苦乃山疾飛而去。
另外，到現在為止，「螞蟻惹的禍」還只是在推測階段。兩個丑娃娃還想恢復詬龜呼天的氣勢，更要探一探蟻穴的另一端究竟是不是有個大福之地。如果有的話，事情也就簡單了，他們只需將蟻穴堵死，將兩地重新隔絕開，就能重新啟用「牢獄」陣法了；如果沒有的話，說不得，哥倆想要利用此處的陣法，就得去找詬龜「泄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