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見九成祥
但是片刻之後，老先生的笑容變得僵硬了。
「六和九他分不清。」
堅硬到無以復加的大地、返璞歸真還原成本態的土靈天空，天嬉笑眸子晶亮，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這裡是土行的極致，算得上是真、真土境了，中土上可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地方。」
梁辛先是愕然，隨即喜上眉梢，笑道：「你身上怎麼也帶這個？」
天嬉笑並未急著說話，而是將乾坤袖中一抖，「啪啪」聲響，居然掉出好幾包醬肉燒雞，不光是大魚大肉，還有些清口小菜。
天嬉笑並未就此收起法寶，而是將金錢劍護在身邊三丈之內，目光里儘是警惕：「此地莫名其妙，宗主千萬小心，說不定會有兇險。」
一向都滿不在乎的小活佛，臉上少見地現出了凝重：「不是沙子，也不是塵土，那些東西都是……厚土靈元，濃厚到了極致，所以變得肉眼可見的土靈真氣。」
梁辛大笑：「不用遇九成祥，遇到你我就福氣的很了。」
一行四人壓住腳步，雖然也催動身法，但速度卻並不太快，以求意外時能迅速反應。
東籬伸手，輕輕摸了摸和尚的小光頭，柔聲道：「莫哭，莫哭，天下事就是如此，談不到冤枉或者不冤枉，可力弱之人，是一定會受委屈的。不過你看，我不是已經遭報應了么，再也出不去了……」
最前端的一隻「石球」上，赫然長著一枚比指甲蓋還不如的小眼睛，眼睛下一張血盆大口，不過口中的獠牙還沒成行，最多也只能算是乳牙。
歡喜大吃了一驚：「你、你、你怎麼能進來，進來就出不去了，哎！」
而且天嬉笑在試探它的時候，金錢劍過處幾次輕易撕裂蟲皮，要是三里坤的話，即便是死了多年的屍體，也絕不是金錢劍能傷到的。
天嬉笑本來正準備施法飛天，聽到小活佛的話倒不好意思去了，愣了愣，訕訕笑道：「信的，信的……」
足足過了快一個時辰，一無所獲地東籬才回到歡喜跟前，露出了一個慈祥笑容：「到底怎麼回事？」
梁辛哈哈一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沒再多說什麼，開口低吼了一聲，身法、執念……天下人間隨之而起。
腳下雖然有地面，可眼前卻沒有去向，運足目力向四周望去，無草無木無水溪，身前的大地，只有無盡斑駁且猙獰裂隙、和一塊塊突兀嶙峋的巨石；而頭頂上天空黯淡，無盡沙塵漂浮遮蔽蒼穹。
是「寶寶坤」而不是三里坤，主要還是從牙齒來
梁辛靠身體感知來警戒四周，不耽誤動腦筋：「啥意思，塵土不是沙子？」
雖然前面幾次他施展的天上人間，不論方向，移動起來都從未超過百丈，這次被遠遠「扔出」幾千里的可能性極小，可也不是沒有。
歡喜也被嚇到了，跑到破口前眼巴巴地等待著，一直等了半晌之後，東籬又回到繭子的入口旁。
這裏如此多寶寶坤是哪裡來的？當然是坤蝶產卵、孵化而成的……
天嬉笑算的清楚，聞言后立刻回答：「再就是第九次了。」說著，移動腳步，與大小活佛一起走到梁辛身邊，又繼續道：「屬下斗膽，在這幾天里為宗主卜了一卦……」
小活佛樂了：「他就能數到九。」
一隻只石球相連，一直相連里許才到盡頭，如果從高空鳥瞰，就彷彿是一串念珠，被半掩于土中。
梁辛讓位、大活佛入位、繼而針斗、乾坤挪移……
梁辛眨了眨眼睛，轉頭望向小活佛：「大活佛的手勢在說啥？」
火星迸濺，金錢劍的全力一擊，竟連一絲痕迹都沒能留下來。
繭子之內，不過三四里的方圓，東籬站在破口處對其中的情形一目了然，不見梁辛等人。
說話的功夫里，小活佛也落回地面，咋舌道：「飛上去著實吃力，這裏的天，沉重的很。」
有天嬉笑這樣一個精幹、本分、細心的手下，著實算的上福氣了，尤其不錯的是，天嬉笑帶了美食卻並不急著獻寶，梁辛有吃食的時候，他從不曾湊上前說過「您嘗嘗我的」……該準備的都去準備，不到需要時並不提醒，真要用不到，也不會去邀功。
天嬉笑見梁辛似乎有所發現，立刻退回他身邊，先前他曾留意過這塊石頭，可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歡喜哭了，眼淚噼里啪啦地向下掉：「你冤枉我。」
梁辛不知道小歡喜因為他受了委屈、吃了大苦……
大半個時辰之後，青墨和柳亦最先趕來，在繭子的破口前與東籬見面，後者先又梁辛的情況仔細解釋了遍。
小歡喜有些莫名其妙，繼而恍然大悟：「你是懷疑我搞鬼？我又哪有這樣的本事？」
天嬉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怪物，所以剛才路過時才未加註意，別說是他，就連梁辛都險些忽略了過去。
不久前，他施展天上人間，魔功先成形、再脫變，這個過程
大家留意之下，更多的土坤屍體又被發現，無一例外的，所有的坤都是幼蟲。
歡喜的聲音略顯驚惶，問東籬：「他們、他們出去了？」
的確是脫困了，可這又是個什麼鬼地方？
說著，天嬉笑頓了頓，見梁辛同意點頭，精神一振，繼續道：「因為這裏，坤蝶也曾經來過，這個真土境，就是它產卵的所在。」
天嬉笑應了一聲，立刻邁步前行，緊緊守在梁辛身前十丈處。
「硬骨頭」三個字，東籬稍稍加重了語氣，他當年查的案子，牽扯都不小，被他用刑逼供的也都是修真道上的高手，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要從這些身懷大本領的犯人口中撬出真相，需要的手段何其犀利。
東籬不去理會他，而是緩步而行，仔細查探著繭子的內壁，特別是梁辛等人消失的地方，被他檢查了良久。
這塊石頭土黃顏色，不算太大，差不多磨盤方圓，一半埋于土下，另一半裸露土表，露出地面的部分呈半球狀。
這條土坤的眼睛半閉，完全沒有一絲光彩，就是金錢劍紮上去，它也毫無反應，天嬉笑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半晌，才總算停下手，轉身回報梁辛：「是屍體，早已死了多時。」
梁辛霍然大喜，顧不上「讓位」時亂流留下的傷口，身子一挺縱躍而起，低頭細看，腳下果然是地面泥土和石頭混在一起的大地。
說完，柳亦甚至都忘了和青墨招呼一聲，轉身離開蜀藏，出去發動人手，尋找梁辛。
梁辛的數數計時之計落空，嘿嘿地乾笑了幾聲，正要隨便說點什麼來掩飾尷尬，忽然覺得餘光里，不遠處有一塊圓形石頭略略有些眼熟，當即咦了一聲，身形倒退，又回到那塊圓石跟前。
見梁辛吃的開心，天嬉笑也與有榮焉，開始說起正經事：「繭子、真土境、寶寶坤屍體，這些事情是能連在一起的，屬下有個想法：落入此間不是宗主神功挪移有誤。而是……要麼就永遠在繭子里出不來，但要是出來，就只能來到這個地方……」
映入眼中的，終於不再是繭子內的柔柔白光，隨即身體著地，背脊上傳來的感覺，也不是繭子內壁的光滑、堅韌，而是土石的堅硬、嶙峋，硌得他後背生疼。
很快，天嬉笑就站直了身體，對梁辛回報：「
可走了良久，周遭的景象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昏黃天地見，彷彿只有無盡壓抑，一塊塊怪石威嚴聳立，彷彿天神凝化的法身，神情威嚴卻目光輕蔑。
東籬明白她的疑惑，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側身讓開入口，伸手指向不遠處已經沉沉昏迷過去、在夢中卻仍發抖抽泣的小和尚，嘆道：「我冤枉這孩子了。」
這些「蟲寶寶」死時的樣子也都差不多，頭顱所在的上半部身體裸露在空氣中，下半身還留在土中，一共發現的幾十具屍體中，沒有一條是全部露出大地的。同樣，也沒有一條不是頭上腳下，足見死時，它們都在鑽出泥土，而不是要鑽入大地。
梁辛在憋悶、煩躁的同時，心裏也開始有點後悔了……須彌樟那些好吃的，應該自己也留點才對。
老先生又驚又怒，猛地長嘯一聲，展開身形圍繞著繭子迅速遊走，逢土破遇石碎，一邊吼著梁辛的名字，一邊如電穿梭，搜索著眾人的下落。
東籬微微一搖頭，並未回答什麼，先施法傳訊，將此間的異狀通知外面的諸多日饞高手，隨即背負雙手，邁開雙腿，竟一步踏入了繭子之內。
青墨的小臉也驚疑不定，嘴裏喃喃念叨著不可能，目光轉動里，無意中看到東籬先生的長袍上斑斑點點儘是血跡，一愣之下，這才反應過來，老先生此刻竟然是在繭子之內。
小和尚吞了口口水，問道：「找到他們沒？」
東籬毫不在意自己「進得來出不去」，甚至連語氣都沒有一絲變化，從容且和藹：「我也不敢確定什麼，可你的嫌疑不算小，我總不能不來查一查。你看，我都進來了，決心和誠心，也就不用再啰嗦了吧？」
從繭子里出來，就掉進一片「真土境」，再回頭看看，哪還有繭子的蹤影，他們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
梁辛越看越眼熟，追著「石球」一直來到「念珠」的盡頭，終於吐出一口悶氣，對幾位同伴道：「土坤，這是條土坤。」
這一次著實搜索了良久，眾人才停下了身形，找到現在，這麼多條寶寶坤的屍體，已經足以說明些什麼了。
青墨滿眼心疼，不知該說些什麼，柳亦卻只張望了一眼，就不在去關注，對東籬點了點頭：「辛苦先生了我這便出去，招呼同伴找人。」
又是一個不見天日、無法衡量時間的古怪所在，百無聊賴的行走中，梁辛忽然心念一動
梁辛納悶：「天沉重？」
梁辛知道他時刻牢記「本分」二字，也不勉強什麼，反正十丈距離，真要有什麼危險，自己也全有把握趕過去接應。
天嬉笑笑道：「與福禍無關，我卜的是數運，宗主見九成祥，遇九而順，這第九次施展神功，從命理上講，成功的可能是極大的。」
「第幾次了？」梁辛撐臂扭腰，煞有介事地活動著身體，準備下一次天上人間。
「乾坤挪移」居然挪出了這樣的結果，任誰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天上人間乾坤挪移，帶著梁辛、天嬉笑、大小活佛於他們的立足之處消失不見，可這次和以往不同……他們沒從另一個地方出來，而是消失不見。
憨子總是笑呵呵的，先想了想，跟著認真點頭。
他想起來在土坤中初遇乾爹的時候，老魔頭就靠數數來衡量時間，這麼枯燥的法子梁辛沒膽子嘗試，不過要是大活佛會數數的話，那就妙得很了。
視線之內有隻滿眼昏黃，沒有繭子，更沒有東籬先生。
其他幾位同伴也都發現了異常，天嬉笑俯身去觀察泥土，小活佛身形一振飛上了半空。
梁辛對法術、靈元的所知甚少，天嬉笑卻見識廣博，全能明白小活佛這句話的分量，驚愕道：「此話當真？」
梁辛暫時也理不出什麼頭緒，從憨子體內收回了奎木狼，隨即晃動手訣，放出一片陰沉木耳護住身形，隨便找了個方向一指：「先走一走，看看狀況。」
一塊半圓形的石頭，看上去並沒什麼稀奇，不過，要是把視線再略略放得遠些……
梁辛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問道：「怎樣？大禍還是大福？」
東籬笑得親厚：「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問你。巧的是，你不肯和他們一路走。」說著，他頓了頓，突然岔開了話題：「三百年裡，我在修真道上查出了五十多樁案子，既然是查案，抓到疑犯或者涉案之人，難免要用些手段，來逼問口供，我運氣不錯，沒遇到一個真正的硬骨頭。」
東籬不答，目力與靈識發揮到極致，想要去追探同伴的蹤跡，可又哪能追得到一絲氣息。
梁辛消失不見，也沒準是魔功出現了什麼異常，讓他遠遠的掉在了外面。
「宗主是有口福之人，屬下前陣趕路時就選了些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明裡有眾人所託，留下照看梁辛；心中則惦記著梁一二的知遇恩義，早就打定主意要保梁辛一個平安。眼前的怪
可繭子之外，也沒有他們的影子。
柳亦的臉色陰沉，事情匪夷所思，可結果又明明白白：天上人間，梁辛等人突然消失不見。
話音剛落，他自己就笑了，這口氣可像極了自家的大哥、二哥。
半圓的石頭旁邊，還有一塊整圓的「石球」，體型差不多就是「半圓之石」完整時的大小，而「石球」隔壁還有一個石球……
小活佛向上一指，說的話詞不達意：「天上飄浮的那些塵土，不是沙子。」
別說天嬉笑的卜卦本領，就是他師父老不死，不還是死在精心算出的、于自己有大吉大順的八月十五。
梁辛大喜，正想請憨子來個報數計時大法，不料憨子又像他張開了雙手，右手五指張開，左手則握拳，只挑起一根大拇指，加在一起，一共豎起了六根手指，應該是個「六」的手勢。
可很快他就發覺不對勁了，從繭子里出來是絕不會錯的，不過他們踏足的地方，卻不是蜀藏深處……
歡喜退後了兩步，小臉都被嚇白了。
梁辛眯起眼睛，打量著死坤：「這是條真正的小傢伙，比起清涼泊的坤還要小得太多了……清涼泊的那隻算是『娃娃坤』的話，這條就是『寶寶坤』了。」
小活佛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應道：「不信自己上去看去。」
又探查了一陣，確定此處再沒其他異常之後，一行人又展開身形，繼續向著「真土境」的深處搜索。進入此間已經不短的時間了，天空、大地始終死氣沉沉，雖然找不到盡頭和出路，不過也不見有什麼兇險，幾個人的膽子都大了許多，乾脆散開了隊形，只要保證同伴還在自己的靈識之內就好，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他比劃的是個六啊。」
東籬先生面帶微笑，等在繭子外面，每次梁辛試圖突圍，他都這副樣子：心中期待，而面如平湖。
只有死蟲，沒有活的，更沒有大的蟲子。
見梁辛大喜，天嬉笑又趕緊補充了句：「命理的學問淵源，屬下只懂些皮毛，算得未必就准，宗主聊且一笑就好，也不用太當真。」天嬉笑謹慎，生怕梁老三現在興高采烈，待會沒能出去又惱羞成怒。
梁辛隨便依了塊大石坐下，望向天嬉笑：「怎樣看？」
小活佛不理他，喚過憨子一起動手去夯擊地面，不料就憑著他和大活佛的合力，竟也無法讓地面破開哪怕一個小小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