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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乾坤之怒

第三百四十三章 乾坤之怒

雖然不好辦,可該去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小佛爺試想,遠古時,猴兒谷假大眼成形,魯二先生滿心豪邁,以為從此中土再無天劫,過不多久,修行事也會漸漸消失,所以留下了那座贔屓神碑,不料,還沒等他從中土返回這裏,就發現竟還有修士渡劫,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算計失誤了。」
「咱們先前去過的那七個世界,雖然不像仙界那麼誇張,在行屬上都有瑕疵。相較之下,只有中土是真正的四象整齊,五行生剋、八卦輪轉、萬物相濟。」說著,魯執搖頭而笑,感慨道:「以前真不曾想到過,原來中土,才是真正的完美乾坤。這許多的世界放在一起,如果真要『選』出一個仙界的話……非中土莫屬。」
到那時,又會有新一番的靈元震蕩,大劫再至山崩地裂……且不論「我看不慣」或者「心性執拗」,魯執回中土的根本目的,是為了還仙界一個清靜,但現在事情卻變成了:他救了一個世界,但卻很可能因此而摧毀另一個世界。而且要被摧毀的世界,還是他的老家。
楚慈悲語氣里,有些古怪:「到了仙界,還想著回去?」
楚慈悲不解,皺眉問道:「不好辦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天嬉笑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梁辛知道他有話想說,點了點頭示意但講無妨。
十一個人,一個都沒有再回來。只剩一個楚慈悲,孤守仙界,于無窮無盡的歲月中,擊殺越界惡鬼……
分送給其高手的玲瓏玉匣,或遺落中土,或被骸骨老兄收回,事情再明白不過,玉匣原來的主人都喪身於梁辛家鄉。
魯執發現有中土還有天劫,自然要去追究真相,憑著他的修為、見識,不難發現自己那一番作為之後,造成的真正後果是什麼。
楚慈悲轉目望向梁辛,聲音中略略顯出了些疲憊:「要是不嫌麻煩,能不能把『骸骨老兄』的事情再給我說一遍?」
沒有天劫的淬鍊與洗髓,身體中的濁氣永遠也無法清除,充其量只有一兩千的壽數,充其量也只有六步大成的力量,永遠也不會有永生,更毋論逍遙。到頭來一事無成,回頭看看,你的確是比著我活得長,可我賞花踏青泡山泉,你在修行;我飲酒作樂斗小牌,你在修行;我呼朋喚友鬧通曉,你在修行;我娶妻生子找小妾,你還是在修行……斷滅凡情、清心寡欲,活成了一棵樹,而且絕沒有出頭之日,別說一兩千的壽數,就是讓你這樣活上萬萬年,又有個屁用。
小活佛氣哼哼地點頭,表示還能明白:「接著說,那他的本意是什麼?」
梁辛嘆了口氣,沒說什麼。不料楚慈悲突然把話鋒一轉:「當年,差不多就在魯二等人駕馭飛舟趕赴中土的同時,此間出了件小事……又有一頭坤蝶,穿越虛空、咬破壁壘,進入了仙界。」
小活佛勃然大怒:「卸甲磨刀,你們師兄弟合夥欺負人么?」
天嬉笑著實鬆了口氣,又繼續道。「另外照我估計,魯前輩留在中土不肯回來,應該還有另一重原因……」
剛鋪墊了兩句,謝甲兒就不耐煩打斷:「直接說正題就好了。」
得了宗主許可后,天嬉笑才開口:「屬下的出身,諸位是知道的,因為先師的緣故,我們這些弟子也都修習過些風水、堪輿……」
梁辛沒有絲毫的耽擱,立刻開口,又把有關諸事,再仔仔細細地講了出來。
靠聽的,靠猜的,有關骸骨老兄的事情,總算弄清楚了。
「哪個告訴你,老二大功告成?要是別人,或許早就回來了,可他叫魯執,他是魯執。」楚慈悲忽然笑了起來,可笑容里又哪有絲毫的快樂之意:「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八字碑文不是他的墓志銘,更不是發狠放話,你仔細想想,他寫這八個字,是給誰看的?」
直到梁辛發現的他的屍骨時,在魯執的手中,還捏著記錄了中土所有靈犀福地的長娟。
下一刻,只見一道黑色長虹裹挾風雷,從天角盡頭如電而至,梁辛目力精強,遠遠就看清楚,疾飛而來的,正是一頭黑色的巨大飛蛾。
楚慈悲能活到「十界第一長命」,與魯執送給他的那件「玲瓏慈悲」有著極大的關係,這件寶貝不僅于攻戰時有莫大威力,而且只要主人內心清凈,就能從面具中得到滋養。
天嬉笑雖然羅嗦得緊,但也細緻的緊,尤其他的這番解釋,是順序而下,先假設魯執的做法,再去與碑文「相扣」,而不是從碑文去倒推著說,由此清晰的很,小活佛很快就明白,嘿嘿嘿地笑道:「也沒多難懂,就是一時沒繞過彎來。」
老頭子剛剛現身的時候,梁辛已經自己所知的、有關骸骨老兄之事盡數交代過,可現在,楚慈悲想再聽一遍。
謝甲兒、梁辛、天嬉笑都已經明白了,唯獨小活佛還滿臉迷惘,眼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都露出恍悟神情,急得他煩躁不已,伸手猛拍梁辛後背:「到底咋回事,咋回事?」
謝甲兒濃眉一軒,可再仔細一琢磨自己給出的解釋,別說……還真比著梁辛的說法更讓人糊塗。
對中土人士而言,什麼才是真正的「窮盡天地,再無飛仙」?
有關飛仙,有關神魔,有關十個世界。
天嬉笑趕忙跳起來打圓場,對小活佛耐心解釋道:「當初那位魯執前輩,以假大眼替換真靈穴,施展大手段改變了中土格局,由此改變了天劫,讓中土修士渡劫之後,再無法真正飛仙,而是盡數去了混沌海另一端的窮惡大陸,變成了神仙相……不過照我的猜測,這並不是魯二先生的本意。」
天嬉笑答應一聲,果然不再啰嗦:「堪輿之中,有『無應』一說,指得是一道劫數。天地風水自有定數,普通改動倒無妨,但要驚動了真正的大氣脈,便會引來這道大劫。不過這也只是個說法,至於冥冥之中,是否真有『無應』,沒人能說得准……」
是針對十一高手個人、還是針對整座中土但十一高手挺身而出,總之魯執等人都惹出了、也都對上了中土乾坤中蘊含的可怕力量,一群殺滅無數仙魔的絕頂人物,在「蒼天震怒」之下,最終損兵折將。
當時魯執的神情有些陰鬱,兄弟間也不需鋪敘,直接引入了正題:「中土,怕是不好辦。」
轟的一聲,飛蛾摔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濺起無盡沙石,遮天蔽日。
不解釋還好,解釋之後小活佛更糊塗了,獰眉瞪眼,好像要打人……
這才是魯執給中土世界立碑留字的本意。可中土上仍有天劫,魯二留字的意義又何在?
一來,中土「完整」,楚慈悲感到事情棘手,要多帶幫手;二來,九個世界中只剩兩個還有飛升事,而魯執等人去到中土,就算沒能及時改變局面,至少也會阻止中土修士渡劫。這樣的話就只有惡鬼世界的高手越界,楚慈悲修行的是佛家神通,玲瓏慈悲更是伏魔利器,從行屬上剛好能夠克制惡鬼力量,由他留守再合適不過。
梁辛覺得心裏有些發慌,一半是被魯執的生平震懾,另一半則是因為……飛舟不再,自己回不去中土了。
中土之人,並不知道修士渡劫後去不了仙界,而是被「流放」到大海的另一端。
法術事看重的是「力、術」兩道,與時間沒太多關係,可是這一重「沒關係」,並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比如,一個玄機境的法術,在五步修士而言,只需要稍作準備即可成形;可一個四步修士要想施展同樣的法術,就得經過一個漫長的準備,也許憋足一百年、一千年,也有成功釋放的可能……法術的籌備功夫,比著修士的命還長,這事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的這番手段,最根本的目的,不是改變天劫,而是要讓天劫消失。也只有如此,才能扣合上魯前輩做事徹底的性子、才能扣合上贔屓碑上的八個大字。」
「兩種可能。」謝甲兒的語氣斬釘截鐵:「第一個是魯執篡改天地,由此他們十一個人引來了『中土世界的反噬』,不是什麼天劫,是真正的乾坤之怒。」
「第二個可能也差不多,不過這道反噬不是單獨針對十一個人,而是針對整座中土……就是說魯執篡改天地,結果惹了大禍,弄不好會讓中土崩塌,因為有約在先,他們沒一走了之,而是齊心協力消弭了這場大禍,不過最後也傷亡慘重。」
可楚慈悲的時間實在太充裕了,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或者更長。
留在中土的碑文,自然是給中土人士看的。
但是不管過程怎樣、傷亡如何,至少魯執撐過了「反噬」、收集了一些死去同伴的玲瓏玉匣,而他對中土的「改造」最終也成功了,「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再沒有一個中土修士飛升仙界。
玲瓏至寶,都是由仙魔屍體煉化而來,在最初的主人手裡,發揮出的威力,絕非青墨、瓊環、莫追煙這些後人可比……
自從入世以來,梁辛或聽說,或結識了數不清的厲害人物,論起驚采絕艷,以先祖梁一二、乾爹將岸和大師兄謝甲兒三人為最,可這三個絕頂人物與骸骨魯執一比,真就成了「小巫見大巫」。
略作修整之後,魯執與同伴再次踏入飛舟,遁化虛空,趕往中土世界,不過這次不是去一半留一半,而是十一人趕赴中土,只剩楚慈悲一人留守仙界:
楚慈悲卻搖了搖頭:「我雖然沒有老二的力氣,可你們別忘了,我有的是時間……積年累月、水磨工夫,一點一點的來,總會有成功的時候。」
堪輿玄術之中,有些說法太過飄渺,但是天嬉笑提出的這道「無應劫」,倒是讓謝甲兒恍然大悟,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
說到這裏,楚慈悲忽然閉上了嘴巴,再沒有隻言片語。
「將坤蝶煉化成飛舟的法術,魯二給我講過。他們一去不回頭,我越等越心慌,自然也就生出了去找他們的心思,在那頭坤蝶死後不久,我就按照魯二的法子,開始煉化新的飛舟。」
楚慈悲始終在留守,並不知道其他世界的情況,聞言后先是愣了愣,繼而突兀地笑了起來……中土才是完美世界,想想以前家鄉中的修士,修啊修啊,原來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麻煩的是,」魯執輕嘆:「中土太完整,要改它的靈元,徹底抹掉修真事,怕是不會容易,至少我現在沒太多的把握。」
突如其來的沉寂,幾個聽眾都默默地嘆了口氣。直到半晌之後,楚慈悲才再度開口:「當年一別,再無相見。」
小活佛還在迷糊著,梁辛卻猶如醍醐灌頂,猛地明白了:魯執的留字,對仙界、對那些已經獲知「修士飛升去不了仙界,只能變成神仙相」這個真相的人,的的確確是應驗了。但贔屓碑上的留言,不是寫給仙界的,而是寫給中土人看的……
梁辛口乾舌燥,由此,長長呼出的那口濁氣,也略顯嘶啞:「你要順著碑文在中土凡人眼中的意義去想……如果沒有天劫了呢?中土修士再怎麼精修,他們也就沒法飛仙,這時再看骸骨老兄留下的贔屓碑,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
任你天資如何驚艷,任你悟性如何了得,任你心志如何堅毅,任你修行如何刻苦……可到頭來,你永遠也等不到天劫,永遠也沒機會飛升仙界。
這樣一來,魯執更不肯一走了之,就此留在中土,窮盡心思,想要修正自己的錯誤。
他們只看到,修身入道、斷滅凡情、感悟力量與規則,有朝一日突破境界,繼而天劫到來……一切都沒有變化,天劫還在,所以飛仙還在。
事情進展得無比順利,每次魯執等人去過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就再沒強者飛升、自然也再沒人進入仙界。直到從第七界回來后的一天,魯執找到了楚慈悲。
修改其他的世界,能夠利用它們自身的瑕疵,以巧破道;但中土世界,卻完美到了極點,至少魯執當時還無法找到可以利用的漏洞。
謝甲兒忽略了楚慈悲「很能活」這件事,略略一愕,梁辛則又驚又喜,從地上一躍而起:「這麼說,你煉成了飛舟?」
小活佛聽得挺認真,在弄清楚了諸般經過之後,眉頭也皺成了一個大疙瘩:「中土再無飛仙,魯執也算大功告成,為什麼不回來,戀家?」
贔屓碑上的八個大字,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根本就是兩個意思:從仙界的這邊去品讀,魯執大功告成;但是中土上的凡人和修士們看到碑文,只會當它是醉漢的瘋言瘋語……
一個笨嘴拙腮,一個草包飯桶。」謝甲兒終於不耐煩兩個小傢伙的糾纏不清,從旁邊開口解釋:「碑文是給中土人看的,所以那八個字的本意,是『你們看到了吧,這個世界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飛仙了』;而不是『明明還是有天劫,可我就說沒飛人能飛升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納悶去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能明白不?」
那些被自己坑害的修士,雖然變成了副鬼模樣,但也都擁有了漫長的壽命和一重天道,實力突飛猛進。有資格成為神仙相的,都是心智縱橫之人,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發現真相,也說不定會利用某種契機穿越混沌之海,重返中土摧毀假大眼,還中土于本來面目以求真正飛仙。
梁辛的目光又復明亮起來,謝甲兒卻冷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給師弟潑冷水:「光知道法子有什麼用,楚三沒有魯二的力氣,沒有此間惡土的支持,要是真能煉成這件寶貝才見鬼了。」
一旦離開仙界,楚慈悲也就失去了這裏惡土之力的支持,可即便如此,就憑著他們這十一個屠滅仙界的絕頂高手,又各有一件玲瓏法寶在手,中土世界又哪有人能傷得了他們?
可以說,魯執對中土的改造,並未真正完成,而曾經屠滅仙魔的十一名絕頂高手,也盡數喪身於此……
中土由陰陽化萬象,其中各道行屬彼此交匯、協調,無數巨大的力量或相生或相剋,最終才成就了這個完美世界,一旦有另一股力量介入,想要強行改變它運轉的軌跡,必會引來可怕的後果。
九界「仙魔」飛升,到了仙界就會化身惡鬼,但「坤蝶」卻並非如此,它們臣服於仙界的厚土之威,越界后並不滋擾一草一木,只逍遙飛舞,享受著最後的三百年生命。
楚慈悲哈地大笑了一聲:「煉成了但是卻用不上,否則我早他媽的回去找魯二了。」說著,翻手掐了個指訣,搖搖向著遠方一指。
魯執的確篡改了天地,對於仙界而言效果圓滿。但是對於中土人士而言,卻沒有任何意義,大家該怎麼修鍊還怎麼修鍊;對迎來天劫的「仙長」們,該怎麼羡慕還怎麼羡慕。
「天劫依舊在,飛仙依舊在,修行之事當然更不受半點影響……其實事情到此為止,也算是圓滿了,畢竟中土格局變了,中土修士再也沒機會去仙界。如果換成其他人,多半也就會返回仙界了,但魯執先生天性執拗,事情沒辦成他想要辦的樣子,他就不肯罷休,留在中土繼續想辦法,非要讓天劫徹底消失不可。」